雨停了下来,远处海面有几只海鸥飞来飞去相互追逐着。

黄埔码头停泊的远洋轮船像一座座山峰漂浮在海面上,这些几百吨到几千吨的货船上,悬挂着五颜六色的万国旗,远远望去,就像漫山遍野的山花野草。

在这些远洋轮船周围,有几艘悬挂着大清国黄龙旗的官船在装腔作势地游弋,这些官船古老而陈腐,像喘着气爬山的老八辈子,与那些庞大的外国商船相比,相形见绌,松叔看着感到心酸。

松叔被安排在“凯旋号”货轮的厨房工作,他现在的名字叫刘海松。

“凯旋号”是东印度公司所属的货船,船上装载着一箱箱的茶叶、丝绸和陶瓷,运往新加坡、印尼、马来西亚以及菲律宾等国家。

货物卸船之后,又从这些国家运回贵重的木材、树脂、橡胶、玻璃、肥皂以及椰丝、卷烟、食糖等物品。

在等待装货的几天里,松叔负责上岸采购厨房所需的食物,他为人随和,很快就与厨房里的人熟悉起来。

这天,松叔跟随一艘驳船从岸上运送食物到停泊在远离海岸的货轮。

突然间,从背后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声,松叔扭头望去,原来是几艘驳船正在运送大批“猪仔”上船。

所谓“猪仔”,用欧美和南洋当时流行的叫法来说,就是“契约华工”。

当年,英国、荷兰殖民统治下的南洋,正处于加速开发的过程中,对劳动力的需求急剧膨胀。

与此同时,腐朽的清朝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不堪战乱和连年自然灾害煎熬的乡民,纷纷逃到邻近的东南亚国家谋生。

而老谋深算的外国商人瞄准了这些甘于吃苦的廉价劳工,从开始的野蛮掳掠到后来的公开招募、契约买卖,甚至有外国使节在谈判席上与清朝钦差大臣开列条件争取劳工输出。

在这过程当中,不少居心不良的商人利用欺骗手段诱惑劳工外出,他们以谋利为目的,将劳工当做“猪仔”,以买卖的形式来交易。

那时候的“猪仔”,既有因生活贫困待不下去的灾民,也有因生意失败而逃避债主的商贩,当然,还有对未来充满希望和寻求发财致富美梦的乡民。

正在等候上船的“猪仔”,一张张蜡黄的脸孔惊奇地望着大海,他们当中许多人初次见到大海,初次见到不可想象的好似一座大山似的轮船,惶恐、惊羡与哀叹的复杂情绪在脸上表露无遗。

风雨刚刚过去,“猪仔”当中有些人浑身湿漉,有的人甚至还光着上身。

邻近的一艘远洋客轮的甲板上,一些外国游客在漠然地对这些“猪仔”指指点点。

运送“猪仔”的客船是一艘旧货船改装的客轮,客轮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金山号”。

此刻登上“金山号”的“猪仔”,他们有的要到美国西部筑铁路挖“金矿”,有的下南洋开采锡矿和种植甘蔗与橡胶,等待他们的是即将到来的几十天生死难料的海上航行。

松叔站在远处,默默地为他们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