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成都响起了防空警报,城里的居民却并不显得惊慌,因为谁都清楚成都的制空权已完全掌握在中美联合空军手中。日本轰炸机一旦进入境内,就会遭到从成都近郊的新津、邛崃、彭山、光汉、温江、德阳、双流各个机场起飞的战斗机的迎接,日机只能乱炸一下周边地区及山区村落就慌忙逃离。
刘茜急忙打电话到防空司令部,询问有关日机所飞的方位,在得知有日机经过龙泉山脉的情报后,自言道:“‘银狐行动’就要实施了,‘太子’也该去石经寺了,看来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茜、沐涧泉、谢晓慧就来到了敌侦处大楼,警卫室的警卫队长汪海涛向刘茜报告道:“报告处座,今天早上接到举报城东、城北、城西都发现有敌特进行破坏,吴秘书、裴队长、郭科长分别带人去了现场。”刘茜怒道:“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告诉我?”心想:“这可真有意思,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我要调查哪一个要去石经寺指挥‘银狐行动’,居然全都往别的方向去了。”对沐涧泉道:“我们再去审问下袁家勤。”
刘茜和沐涧泉来到审讯室,关押在里面的袁家勤恭敬地站了起来,道:“处座。”刘茜问道:“你想去石经寺吗?”袁家勤木然地道:“下官不明白处座之意,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若真是日本间谍‘太子’,叫我全家都不得好死。”刘茜道:“那好,你再仔细想想,你把我让你去双流机场接阮锦明的事告诉过谁没有?在路上又遇到过谁?”
袁家勤若有所思地道:“我……有罪……那天我想时间还早,就没有按你指定的路线去,我想我一个人走哪条路不都一样吗?返回时再按你的路线走就行了。所以……就去了下藏春阁妓院,出来时正好遇到吴千千从吉祥客栈里出来,她问我要上哪里去,我慌里慌张地就告诉了她,还让她别跟你讲我上妓院的事。她戏说道:‘我还怕你向处座告我利用工作时间上客栈呢。’”刘茜怒道:“那你为什么不早把这件事说出来?”袁家勤道:“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我想这件事与我被袭击也没有什么关系。可现在仔细推敲起来,唯一出现问题的地方就是那件事,吴千千可能有问题……”刘茜道:“看来关你也不算冤枉你,你就在这里给我好好地反省几天。”
沐、刘二人刚走到大门口,就见到被警卫拦在门口的女记者王玲,王玲说要进来采访,警卫就是不许。刘茜道:“如果你不怕死,那我就特许你随我去现场采访一个特大新闻。”
王玲道:“那可太好了,长沙会战时,我可是在前线做过战地记者,《中央日报》刊登的第九战区长官薛岳誓守长沙的事迹和中国军人与日寇血肉相搏的图片大都是我写的和拍的,我也算是从死亡堆里爬出来的,死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沐涧泉随刘茜来到她的办公室,警卫队长汪海涛也被叫了进来,刘茜拿起电话拨通了防空司令部的电话,道:“是成都防空司令部吗?我是刘茜,对,日本人的‘银狐行动’就要实施了,请你们马上与各部队联系,就近调兵在石经寺通往新津机场的每一条道路的险要地段设伏,好,这是大家的功劳。”
刘茜挂上电话,又问汪海涛道:“现在处里还剩下多少可以战斗的人?”汪海涛道:“行动队和警卫队加起来也只剩下二十六人了。”刘茜果断地道:“那就留下六人负责警卫处里的安全,你带二十人配备全副武装,再叫上一名报务员带上电台,立刻集合,准备出发。”“是。”汪海涛随即转身奔了出去。
刘茜又对沐涧泉道:“我们马上去石经寺。”沐涧泉道:“你已经知道‘银狐行动’的内容?日本人要炸新津机场吗?”刘茜道:“不错。”沐涧泉又问道:“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一情报的?”刘茜看着他,道:“你那个心爱的涧颖小姐。”
沐涧泉急道:“那我们快走!”
王玲道:“那吴千千也是在石经寺了吗?”刘茜笑说:“看来你也不是一般的记者。问题是不是出在这个吴千千身上,相信很快就有答案了。”说着摸出吴千千的那封信来,“只是遗憾的是这封信也不知真的只是普通的信件还是藏有什么秘密。”
王玲只是晃了一眼书信,眼睛就死死地盯在了上面,马上又一把抓过来,叹道:“这是密码。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随即又在桌上抓起笔和纸飞快地写了起来,“对,就是涧颖说起过的那种密码,涧颖在她所发表的小说里用到过这样的密码。是通过培根密码演变的。”
弗朗西斯·培根,英国人,他是第一个意识到科学技术能够改变世界面貌的哲学家。他不仅意识到这一点,而且积极投入到科学技术的探索中。他对密码学的兴趣很浓,设计出的密码也丰富了密码学的内容。
培根所用的密码是一种本质上用二进制数设计的。不过,他没有用通常的0和1来表示,而是采用a和b。下面是他设计的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二进制表示法。
A aaaaa H aabbb O abbba V babab
B aaaab I abaaa P abbbb W babba
C aaaba J abaab Q baaaa X babbb
D aaabb K ababa R baaab Y bbaaa
E aabaa L ababb S baaba Z bbaab
F aabab M abbaa T baabb
G aabba N abbab U babaa
而吴千千这封信的特点就是完全按照沐涧颖的密码来写的,在书写时以汉字的笔画与固定的印刷式信笺左右任意一条竖线或两条竖线同时相交表示a,以不与左右任何的竖线相交的汉字表示b。在手写体的行书书信当中,要巧妙地做到这一点是非常容易的。若不是事先知道这一密码设计的细节,是无法去分辨出这细微的差异的。这一套密码编制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可以随意性地写出一篇有意义的文章。若是用在电报通讯上,制作密码底本则可以随意性地选择出几百或几千汉字代表a,凡是没有选中的则代表b。这样用选中的汉字与没有选中的汉字来凑成一篇有意义的文章也是很容易的。
王玲数着信上的字一一转换成字母,很快就译出密码:Chengdu potential agents has been transferred to the Longquan Mountain,dropping the request of the strategic materials for the Silver Fox action。
再翻译成汉语就是:成都潜伏特工已转移到龙泉山,请求空投用于“银狐行动”的战略物资。
几人迅速跑出大楼,王海涛从操场跑过来,立正行了个军礼,道:“报告处座,队伍集合完毕,请指示。”
刘茜命令道:“出发。”
在行动队紧急上车的时候,王玲低声对沐涧泉道:“吴千千去了龙泉,说是去祭拜邹平。”
沐涧泉惊道:“果然是她,吴千千就是‘太子’。”
沐涧泉、刘茜、王玲、谢晓慧和一名女报务员带着一部电台挤在了同一辆吉普车上,汪海涛率二十名特工上了一辆卡车,两辆车急速开出了敌侦处。
刚开出成都进入简阳龙泉境内,便见到一辆辆军车向成都方向开去。这些车上贴着“保家卫国”“出川抗日”等字样的宣传标语,车上站着身穿新军装,胸前戴着红花的新兵。抗战时期,四川每年都要向前线输送大批兵员,八年抗战中输送的兵员达数百万之多,是全国输送兵力最多的省份,曾有“无川不成军”之说。
刘茜的车辆已进入了龙泉镇,这里是成都平原和龙泉山脉相交接的地方。放眼望去,已经能看见前方连绵起伏的群山。这里距离石经寺还有四十里左右的路程。
刘茜道:“吴千千他们可能已经从石经寺出发了,却不知是走的哪一条路。在途中设伏的若是些地方上的杂牌军,那是阻止不了这批日本特工队通过的。”
报务员戴着耳机一直在进行通讯联络,这时才道:“已经和成都警备司令部以及各路阻击部队的电台联系上了,一有消息,他们会马上通知的。”
刘茜举起望远镜看着前方的山林,正前方有两座独立高耸的山头没有与群山相连,靠近群山的一边长满了树木,靠近平原的一边却是光秃秃的。这两座山名叫双乳山,是因为其形状像女性的乳房,更像是两名卫士守在群山之前。公路从两山之间的深沟里穿过。突然间又看到那山沟中的公路上开来了两辆汽车,前面一辆是运送新兵的,后面一辆是运送物资的,都是军车。王玲指着左边那座山头,道:“邹平同志就安葬在那里。”
刘茜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树林茂盛,根本看不见有坟,却看见有一人从山林中出来,爬上了正好从山下开过的运送货物的军车车厢。她放下望远镜,惊道:“不好,快停车。”所乘的吉普车和后面的汽车交错停在了离双乳山约一百米远的平原上。
这条公路的宽度只能容下两辆车行驶,他们这么一停,就将道路堵死了。刘茜继续道:“情况有变,那个上车的人是吴千千,那两辆汽车可能不是我们的,很可能是日本人伪装的。好狡猾的‘太子’。居然绕个大圈子,想从成都方向去新津,差点就让她混过我这关了。过了龙泉镇,通往新津最近的路线也要经过柏合镇、白沙镇、万安镇、华阳镇、黄甲镇、花源镇,虽说可以在各镇设伏,可是一旦过了白沙镇,就有无数条线路都能到达新津,敌人并不一定会选近的走,根本无法分兵阻击的。马上给成都警备司令部发报,请求迅速派兵支援,争取将敌人全歼于龙泉镇。”报务员按动电键开始发报。
沐涧泉惊道:“这里的地势对我们很不利,根本不适合伏击,应该把车再开进一百米,占领公路两边的山地。”刘茜道:“我刚才不是太着急了吗?再说,指挥作战我可是外行,开已来不及了,马上做好战斗准备。”
沐涧泉道:“我们所面对的可不是一支普通的队伍,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我在战场上与这样的日本部队交过手,他们的应变能力和战斗力都惊人地出色。敌人在山谷中肯定就会发现我们,就不会再继续前进,而是下车攻击,一旦他们占领两翼高地,那我们可就成了他们的活靶子了。”
刘茜道:“那你说怎么办?”
沐涧泉道:“我看我和王玲各带领五人,分别从左右两边的草丛向两边迂回,沿着那两座山边绕圈子,从敌人背后夹击。你带十余人在此依靠汽车和公路两边的石头杂草做掩体进行阻击,拖住敌人,但一定记住,以汽车做掩体才是最安全的,因为敌人一旦占领山地,两边的乱石杂草可就挡不住了。最好别先开枪,如果万一那车上真是咱们的新兵,可就中了吴千千之计了。”
刘茜道:“好,你也要小心。”
刘茜和汪海涛、谢晓慧等十余人持各种枪械埋伏在汽车后面和公路两边的乱石和杂草丛中,所有的枪口都瞄准了前方,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却另外留了两人假装在修吉普车。对面开来的两辆军车突然停在了山谷中,好像是因为隐约看见了刘茜等中统特工下车的情况。
前面那辆运兵车的司机下车后慢步向这边走来,汪海涛向伏在汽车司机台里的刘茜做了下射击的手势,刘茜摇了摇头,那司机走过来问道:“你们的车坏了吗?什么时候能修好?”
一名假装修车的特工道:“快了。”那司机又问道:“就你们两个人吗?”另一名中统特工道:“是的,我们是去接新兵的,可不巧得很,两辆车同时坏了。”
那司机看了下周围,见草丛中有明显的晃动,笑道:“那我来帮你们的忙,不然你们这样挡在路中,我们的车也没法过。”不等两名中统特工答话,便主动去打开吉普车的前门,刚一上去就拔出手枪连开两枪,击毙了两名中统特工,发燃吉普车向前驰去。
刘茜等中统特工这才一起开枪,密集的子弹组成交叉火力网,那司机却倒下身子开车,将车停在了运兵汽车跟前。而那运兵车上的士兵竟以惊人的速度跳下了车,连滚带跃,转瞬之间十几人便在公路两旁找到了安全掩体。留在车上的两名阻击手正伏在车厢上用冲锋枪向中统特工进行点射,另有两名却蹲在车厢内向伏在两边的人扔去枪支弹药和特种战斗背囊。这些人摘下军帽,头上露出缠着写有“必胜”“战死”字样和太阳旗标志的白色头巾。
吴千千从后面那辆运物资的车上跳了下来,躲在车厢边,一手握着手枪一手拿着望远镜观察前方,用日语命令道:“一分队火力掩护,将敌人的火力压下去;二分队向两翼扩散,抢占高点,迅速全歼阻敌,不可与敌纠缠。”
刚一交上火,刘茜便暗自心惊,双方兵力相当,对方火力明显更强,单兵作战和协同作战能力极强。当时国民党的抗日作战部队中虽然已有一些师军级全建制换上了美式装备,但是出于大后方在战略上处于优势的中统特工所配置的仍旧是些驳壳枪和卡宾枪,而日本特工所配置的是德制MP40冲锋枪。日本特种兵一分队的强大火力直射过来,以一人控制一人的打法,子弹不是从中统特工头顶飞过,就是击在头前方几寸的地面上,压得众人抬不起头来;而二分队则五人一组,依借树木山石交替掩护着向两边山上爬行。
刘茜见对方三辆车首尾紧连,便心生一计,将汽车发动,又将一个炸药包引线拉燃放在车上。汽车向前开动,开到旁边有块巨石处刘茜突然跳下车去伏于巨石后面。车厢后面的谢晓慧也跃到了她身边,随即一串子弹击到二人身前的巨石上,碰出阵阵火花。
载着炸药包的汽车沿着笔直的公路疾驰向前,吴千千见到里面引线燃烧冒起的烟雾,暗叫不好,惊道:“快拦住那辆汽车,不要让它靠近我们的车。”那名日本司机驾着吉普车退了回去,与汽车撞在平原与山脉相交线上,一声巨响,汽车推着吉普车又向前行了几米远,在剧烈的爆炸后燃起熊熊烈火。
刘茜见此计失败,又见日军二分队十名特种兵已快爬上山顶,于是命令道:“所有的人给我抬起头来射击,一定要在敌人爬上山顶之前把他们消灭掉。”心中着急:“怎么涧泉他们还没绕到敌人后面去?”
就在众中统特工抬头射击之间,竟有四人先后中弹身亡,而爬山的日本特种兵却只被击中了一人。随即九名日本特种兵爬上了山脊,向平原这边扫射俯冲过来,如暴雨般的子弹覆盖了山前平原上中统特工的布防区。谢晓慧伏身将刘茜压在了身下,抬手一枪击毙了一名日本兵,自己身上也如同其他中统特工一样被打成了蜂窝。
枪声渐止,刘茜扔掉手枪,从身旁一名死尸手中拿过一支冲锋枪,又从腰间摸出一枚手雷。对面的日本特工全部站了起来,和两边山上的特工一起呈散兵线向这边慢慢推进。
这时一架侦察机从成都方向飞来,正低空搜索目标,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因先前刘茜已让报务员汇报了再次遭遇的新兵可能是日本特工所扮,而现在见到这些身穿新兵军装的日本特工手持武器前行的动作,飞行员已断定这些就是日本特工。侦察机一个俯冲,射下的机枪子弹扫倒了左边山坡上的几名日本特工。山谷中的所有特工都迅速隐蔽起来,而右边山坡上的四名特工却找不到掩体,只得迅速往四个方向分散奔跑。侦察机飞向高空后又一个旋转,俯冲回来向右边山上分散的四名日本特工先后一阵狂扫,四人仍是无一幸免。山谷中的日本特工也都同时举起冲锋枪向低飞的侦察机扫射,就在山坡上的日本特工被消灭时,侦察机的全身也被击得像蜂窝一样,拖着长长的黑烟飞向平原处。
伏在山间的日本特工又站起来向前推进,吴千千已站到了货车前方指挥,用日语命令道:“攻击前进,扫清敌人布防区。”众特工一阵冲锋,却听见后面一阵爆豆般的枪声响起,刘茜乘机扔出手雷,站起来开枪扫射。众特工虽然应变迅速,却也没有一人能逃过这突如其来的两面夹击。就连吴千千的右手也被击中,手枪掉在了地上,她惊慌之下侧身躲到了货车车厢靠山边的安全死角里。
沐涧泉、王玲所率的十名中统特工成功完成了迂回包抄突袭敌人的计划,正慢慢向汽车靠近,前面跑来的刘茜道:“车上装的是烈性炸药,不可靠得太近。”
货车的后车厢里突然伸出一挺机枪,一阵扫射的子弹呈扇面袭来,沐涧泉、王玲迅速卧倒还击之际,身边的十名中统特工反应慢了一步就已全部中弹身亡,车厢后面那端机枪的日本特工也中弹栽倒在地上,沐涧泉认出了这人就是吉祥客栈的小二张全。
刘茜跑过去和沐涧泉、王玲聚到了一起,站在离货车五十米远处,持枪警戒着。这时吴千千突然从车边走了出来,正用左手按着右手的伤口;汽车上同时又下来两名女的站在她身边,其中一个用手枪指着另一个的太阳穴。沐涧泉等三人一见之下无不大惊失色。这被抓着的女人竟是沐涧颖,而那持枪押着她的女人却是吉祥客栈的女老板欧阳秀清。
吴千千笑道:“想不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不错,我就是你们一直在查的‘太子’,我的日本名字叫安藤美子,哈尔滨情报机关长安藤麟三将军的女儿。沐涧泉、刘茜、王玲三位同志,我想你们都不希望看到她死吧。”
沐涧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前方,凄然道:“哥哥,是涧泉哥哥吗?你在哪里?我想你想得好苦。哥哥你快开枪吧,我不会怕死的,我能在死之前知道你还平安我就很开心了。”沐涧泉感到心中一阵刺痛,眼中的泪水几欲滴出,惊道:“颖儿,你的眼睛怎么了?你看不见我了吗?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你若死了,我还能活吗?”
安藤美子笑道:“好感人的爱情,可惜我们昨天抓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你可别认为是我们害的,那是因为她对你的思念,竟然把眼睛都哭瞎了。如果你们不想让她死,那就都给我把枪放下。”
沐涧泉等三人都紧握着手枪,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虽然三人的心情都极为紧张,但都表现出冷静的态度,因为他们是理智的,知道放下枪就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拥有武器才有谈判的条件。沐涧泉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如果颖儿死了,我也不可能再活下去了,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会永远陪在她身边的。”
刘茜道:“安藤美子,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继续完成‘银狐行动’吗?”安藤美子道:“我本来就对炸新津机场没什么把握,就算没在这儿遇到你们,我也自知很难突破机场外围的防线。但我生为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为了天皇的圣战,为了使命。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不成功就成仁。我本该现在就自尽的,可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回去报告,那就是我当年奉土肥原将军之命所调查的共党‘401’和‘AWT计划’,我相信我已经知道了有关川岛芳子的一切秘密。何况战争还没有结束,我还希望能活着为天皇效命。”
刘茜道:“只要你放了涧颖小姐,我们可以让你走。”
安藤美子道:“若没有她做人质,我可不敢相信我能走得了多远。沐先生,当年我奉土肥原将军之命打入到你身边,来调查你是不是‘401’以及通过你查清‘AWT计划’的制订者和内容,我跟你和沐小姐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拆散了你们,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可现在我又不得不把她带走,真是对不起呀!”
刘茜道:“我再说一遍,把人留下。”
安藤美子道:“你想要我留下她,无非是想要从她口中知道《水乡夜游图》之谜,难道你还真希望你的情敌活着不成?”
刘茜心想:“如果要让我在爱情和金钱之间做出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爱情。放弃涧颖的生命就是放弃金钱,涧颖已死,我自信完全可以得到涧泉。可是爱情在我心中是最神圣最纯洁的,不应该有阴谋和欺骗。”又见沐涧泉虽然镇定地举着枪,但泪水早已流得满脸都是,眼睛中完全只有沐涧颖,沐涧颖那双眼睛居然是为他而哭瞎的,虽然已经不能见物,但却充满了情意,那是因为沐涧泉就在她的身前。那完全是一种同生共死的心灵的相通不需要用任何言语来表白。她看到这一切,心中已暗自做出了一个决定。
王玲看到眼前这一切,在紧张之间仍不免在想无数的恋人在分离一两年之后,感情都会变淡,甚至消失;没想到他们二人分离了两年多,两颗心却因为思念竟完全融为了一体,这才是真正的“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沐涧颖突然大声道:“我告诉你《水乡夜游图》中的密码就是122916和178233,你可以开枪杀她们啦,千万别管我。”
安藤美子最担心的就是刘茜会开枪,不由得心中大惊,却听得刘茜道:“你们抓着她走,我们可以不阻拦你,但别人会,别人可不管她的死活。我看不如你们把她放了我来做你们的人质如何?一路上几千里要经过重重关卡,用我这个中统少将处长做你们的挡箭牌不是更安全吗?”沐涧泉惊道:“茜茜,这绝对不可以的,即便要死,大不了我和颖儿死就是,这不关你的事。”
安藤美子道:“那好,你把枪扔了,举起双手过来。”
刘茜扔掉冲锋枪,举起双手向前走去,沐涧泉伸手去拉她,道:“茜茜,不可以。”
刘茜回眸一笑,道:“你能这样关心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说完快步走了过去。
沐涧泉向王玲道:“等会儿伺机开枪,绝不能让安藤美子带走任何人。”王玲道:“放心吧。”
刘茜走到了安藤美子身边,欧阳秀清慢慢地移动手枪对准了刘茜,一掌推开了沐涧颖。就在这一瞬间,刘茜举起的右手顺势打落了欧阳秀清的手枪,欧阳秀清在手枪脱手之前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击在了刘茜肩上。随即沐涧泉和王玲同时开枪射击,安藤美子和欧阳秀清双双中弹倒下。安藤美子在倒地的同时,借着最后一口气伸左手拾起欧阳秀清落在地上的手枪,对准了沐涧颖开了一枪。刘茜侧身扑到沐涧颖身上,子弹击中了刘茜背心。奔跑中的沐涧泉和王玲连续向安藤美子射击,安藤美子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沐涧泉和王玲跑过去时,沐涧颖已抱着倒下去的刘茜,哭泣道:“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这样救我·”
沐涧泉急忙蹲下去,抱起刘茜,道:“茜茜,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刘茜抓住他的一只手和沐涧颖的一只手,摇了摇头,道:“我……祝福你们……”沐涧泉急道:“你不会有事的,我送你去医院。”
刘茜摇头道:“我不行了,我之所以咽不下这口气……是因为我还有话……那只怀表在我……衣服口袋里……”沐涧泉从她身上摸出了那只怀表。刘茜继续道:“我现在就把它送给你……里面有一把钥匙……我是川岛芳子同父异母的妹妹,那《水乡夜游图》中的女的是我妈妈。我养父让你把这怀表交给小格……其实他说的应该是小格格……也就是我……当年我父王把宫里的一批财宝运到英国存入了查打银行的一个保险柜里……把保险柜的钥匙交给了我养父,而把保险柜的编号和密码除了告知我妈妈外,还让人秘密藏在了……《水乡夜游图》里……交给了侍卫唐建明……让他们利用这些财宝助我复国……但唐建明一心想要自己得到这批财宝……为了从我妈妈口中逼问出密码……还逼死了她……川岛芳子制订的‘AWT计划’中A是英语‘部队’一词Army的开头字母,W是‘武器’一词Weapon的开头字母,T是‘财宝’一词Treasure的开头字母……她想找出这些东西……来完成她的复国之梦……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如果我们能生在一个普通家庭里,我想她会是一个好姐姐的……我还是不明白……第二组数字是怎么来的……”
沐涧颖道:“那首诗的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夜行江西上饶道中’,那个‘中’字用在诗里是个错字,但用在这句话里就对了。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一词写道:
“明月别枝惊雀,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这一首词才是对《水乡夜游图》中景色最恰到好处的描写。词中所指黄沙道即是黄沙岭,就在江西上饶县境内,所以诗中提取的‘夜行江西上饶道中’就是暗指词中‘夜行黄沙道中’。‘夜行江西上饶道中’的‘中’字在诗里既然应该写成‘钟’字,那‘两三点雨山前’中的‘山’字也该写成数字的‘3’了,因此这密码就可以从词中提取成178233。”
刘茜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沐涧泉不由得叹道:“茜茜,我欠你的情一辈子也无法偿还的,涧泉何德何能?让你为我如此……”
这时,几辆军车从成都方向开来,是驻防成都的宪兵队,率队的团长叫罗云山。
罗云山叫来两名军官小心地将刘茜的遗体抬上了一辆吉普车,迅速向成都方向返回。
部队迅速散开,开始清理战场。从这辆货车里搜出了TNT、黑索今等各类炸药和爆炸器材有上千斤,还有掷弹筒和火箭炮。
王玲以记者身份对现场进行了拍照,沐涧泉以中统敌侦处参谋的身份与团长进行交涉。
沐涧泉将怀表交给王玲,道:“这些财宝应该是属于我们中华民族的,你先拿回去上交吧,这对我们民族的抗战应该能起到很大的作用。”王玲道:“那你……”沐涧泉牵着沐涧颖的手道:“我还要去一趟李庄,颖儿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我得先把她安顿好。你不是要我发誓爱她一辈子,照顾她一生一世吗?我保证会做到的。”
王玲打开怀表底壳,将钥匙取出,又将表壳盖上,将表交给沐涧泉,道:“你留着吧,作为一个民族青年资本家,你为祖国的抗战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有你们这两位朋友,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我们还能一起工作吗·?”沐涧泉道:“也许会吧。”
沐涧颖道:“你有空可得来看我。”王玲道:“那是一定的,不过恐怕要等到抗战胜利后,到那时可就要来参加你们的婚礼了。”沐涧颖娇羞地道:“你就爱胡说八道。”
王玲干脆地道:“那后会有期。”沐涧泉与她握手道:“多加小心。”
沐涧颖又与她拥抱在一起,说道:“再见了,我的好姐妹,我会常常想念你的。”王玲道:“我也是啦。”
王玲坐上宪兵队的车离开了,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山谷宁静了,青山绿草之间洒着的鲜血还在流淌。
沐涧泉伸手摸着沐涧颖的脸颊,想到她为了他受了那么多的苦,而且竟是因为对他的思念而把眼睛哭瞎了,忍不住泪如雨下。沐涧颖也伸手去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涧泉哥哥,你怎么哭了?”
沐涧泉双臂抱住她,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泣道:“你这个小傻瓜,明明那么聪明,怎么也会犯那样的傻,有什么事不能跟哥哥说吗?干吗要离开我啊,害得我们都那么痛苦。哥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深爱着你的,我从来都不想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更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真的。”
沐涧颖哭道:“我明白,涧泉哥哥,都是我不好。”沐涧泉道:“颖儿,祖国的抗战还没有取得胜利,我是一个军人……”沐涧颖道:“我理解的,涧泉哥哥,国事为重,你放心地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涧泉哥哥,我等你!”
沐涧泉道:“我的师母在李庄教书,我这就把你送到李庄去,托她替我照顾你,这样我才能放心地离去!”沐涧颖道:“涧泉哥哥,我真的好想和你在一起,如果我的眼睛都看得见,我一定会和你一起上战场的!”沐涧泉道:“你放心,日本人很快就会被赶出中国的,到那时我就申请退伍,回来和你结婚,就再也不会分开了,如果我死在了战场上……”
沐涧颖平静地接过话道:“如果你死了,我也就死了,那我们就去阴间举行婚礼好了,哎哟!我们都这么爱撒谎骗人,到了阴间肯定会下地狱的,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就顺便让阎王爷和他那些鬼兵鬼将为我们举行婚礼,如果他敢不答应,哼!那你就给他来个‘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你说好是不好?”
沐涧泉百感交集,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也尽在不言中,只是微笑着答道:“好!我们先去治好你的眼睛,我们以后永远都在一起,不会再分开了。”沐涧颖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的眼睛看不看得见都没关系,我们真的可以相爱在一起了吗?这是我从小就一直在做的梦。”沐涧泉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沐涧颖也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水。沐涧泉握住她的双手,深情地道:“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今生今世我都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沐涧颖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感到既幸福又凄凉,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以后怎么给你做饭,洗衣服?”沐涧泉道:“聪明的女孩子傻起来还够可爱的,我说过我要好好照顾你的,只是我做得不怎么好,你会不会不喜欢?”沐涧颖道:“你做的什么我都喜欢,只是以后我写小说不太方便了。不过也没关系,左丘明双目失明了不是照样能写出《左传》吗?我也一定要继续写。”
沐涧泉道:“那你说这样好不好?你给我讲故事,我来替你写。”沐涧颖道:“那我可要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写我们的爱情。”
沐涧泉低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揉擦着她的脸颊,吻着她的秀发,喃喃道:“好,写我们的爱情,一直写到老。”看着染血的山谷,想到了那些死去的同志,心中又是一阵伤痛,长叹一声,道:“还要把我们的朋友全都写出来,让他们的英雄事迹传遍天下,让将来的人们永远记住那些为了祖国的安宁而战斗在秘密战线的无名英雄,让读者和我们一起缅怀他们。”
二零零六年四月十二日第一稿于简阳石盘
二零零七年七月二十一日第二稿于成都城隍庙
二零零九年七月二十三日第三稿于简阳石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