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客厅,沐涧泉急急地拉着沐涧颖的手道:“颖儿,刚才可真是把我吓死了。我不是让你拿到枪后先把子弹取出来吗?万一她向你开了枪,你让我……”沐涧颖若无其事地道:“对不起啦,哥哥,让你受惊了。万一她向我开枪,大不了一死;可要是里面没子弹,我虽然不会有危险,我们的计划也就被她识破了。能为国家消灭一批日本特务,我个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

杨继荣扔掉手中的照片,笑道:“想不到沐先生在舞会上向罗伯特要照片时已经为今天的事布好了局,这一招可真是高明。川岛芳子一回去,必然马上让宫本拿出真正的名册,开始召集和转移那些特工。赵组长,能不能顺藤摸瓜,一网打尽,就全看你们的了。”赵理彪道:“请杨科长放心,宫本的人有的已经被我们掌握,他们一有行动,我们马上就能跟上,我们这就去亲自指挥。”与王克金一起出了沐家。

沐涧泉向林成刚等人道:“非常感谢你们救回舍妹。”林成刚以军人的口气道:“这是我们的职责。”

杨继荣意味深长地道:“沐先生不但重情重义,而且为国为民。听说你已经将沐氏公司在上海的产业全卖了,已将一半的钱分给了公司的人,那另一半是不是打算捐给祖国的抗战?”沐涧泉脸色微变,不客气地道:“我不明白杨科长的意思。”

杨继荣道:“现在国家正处于抗战时期,资金紧缺,很需要沐先生这样的大商人全力支持。沐先生、沐小姐现在是打算动身去香港吧?令尊在那边所创下的产业并不比上海这边小,二位到了那边还缺钱花吗?现在时局动乱,二位携带大量钱财行程数千里去香港,可是十分危险的。不如捐给我们,去直接用在抗战上,等将来抗战胜利了,国家再加倍还给你们。”

沐涧泉笑了笑,道:“你们这是过河拆桥,比强盗还阴险。”说完毫无惧色地注视着对方,杨继荣道:“沐先生误会了,我向你保证,那些钱会全部用于抗战,任何人都不敢私吞。难道沐先生不肯为祖国的抗战贡献一分力吗?”

沐涧泉扶着沐涧颖,一起坐到沙发上,他喝了口茶,双手玩弄着手中的茶杯,冷笑道:“要是我不给呢?”

杨继荣尴尬地一笑,道:“好啊,原来沐先生果然是私通日本人,与宫本太郎密谋侵占上海,私自放走川岛芳子,这汉奸罪可是不轻的。”沐涧泉不客气地道:“我今天算是认识你这位从未见过面的接头人了,官字下面两张嘴,随你怎么说都是理,但是你休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

杨继荣道:“看来沐先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给不给那得他们说了算。”他也坐在沙发上,端起了川岛芳子那杯茶喝。林成刚等众特工虽心中对杨继荣的行为颇为不满,更不愿意伤害随行数千里的美丽姑娘沐涧颖。但作为职业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事思想早已深入内心,他们不得不举枪对准了沐涧泉兄妹。

沐涧泉若无其事地道:“别以为我们兄妹年龄小,就可以随便欺负。我把日本人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你们?你们也太小看我沐涧泉了。”说着将茶杯在桌上重重一击。楼上随即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杨继荣等人向上望去,见楼上已有六支枪对准了众特工,却看不见一个人,众特工迅速散开,各自找到掩体,举枪警戒。

杨继荣心中一惊,问道:“你想怎样?”沐涧泉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杨继荣道:“我的人可全是能以一敌百的精英,如果打起来,吃亏的可是你们。”沐涧泉道:“只有试一试才知道了。如果我的人全向你一人开枪,我想你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会被打成蜂窝。如果从楼上扔手榴弹下来,你们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就是我无能。”

僵持中的杨继荣尴尬地强颜欢笑道:“沐先生说笑了,这只是一场误会,我们走。”众特工警戒着慢慢退了出去。

楼上的六人收枪下来。这六人正是余劭昀、郭德福、陈婧、王玲、李大虎、李小虎。双方分别一一握手。

沐涧泉从身上摸出一张支票,递给了余劭昀,道:“很抱歉,你们那批药品被我卖了,我只能把卖药品的钱给你们。”余劭昀道:“不用了。根据你提供给‘01’号的情报,那批药品已经被我们党内的同志抢回来了。”沐涧泉道:“抢回来了就好,不过这钱我已经拿出来了,就没打算再收回,就当是捐给抗战的吧。”余劭昀接过支票,道:“我代表党组织向你表示感谢,谢谢你为祖国所做的一切。”

沐涧泉道:“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虽是一个无党派人士,但是我是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追求民族独立是我永远的梦想。”

余劭昀问道:“沐先生要迁往内地吗?”沐涧泉道:“我们要去香港,那边还有我们的家产,我一回来就把公司里许多人才都辞了,现在他们可能已经在那边等我了。”余劭昀感叹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沐涧泉道:“会有那一天的。”

余劭昀笑道:“现在有很多人都在怀疑抗战能否取得胜利,看来沐先生对抗战胜利充满了信心。”沐涧泉道:“我虽然不是军事家,但我完全相信,有你们的努力和四亿同胞的支持,祖国的抗战迟早会取得胜利。另外,我也不是什么政治家,但我相信,你们共产党将成为中国真正的主人。”余劭昀道:“沐先生为何这样认为?”沐涧泉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国民党所做的其他事就不提了,刚才在我家里的所作所为,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余劭昀道:“现在我们也得去对付那些日本特工,这就告辞,后会有期。”沐涧泉道:“后会有期。”

余劭昀、郭德福、李大虎、李小虎都离开了沐家。

沐涧颖笑道:“哥哥,我先上楼去收拾行李。”“我去帮你。”王玲说着知趣地向陈婧笑了笑,二人都上了楼。

客厅中只剩下了沐涧泉和陈婧。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又将头转开,都似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陈婧道:“对不起,涧泉。”沐涧泉微笑道:“你没有必要向我说对不起。”陈婧面带愧色地说:“我不应该怀疑你的。”沐涧泉轻松地耸耸肩,轻描淡写地道:“那毕竟只是一场误会,现在一切不都真相大白了吗。”

“你依然像小的时候那样善良,只是现在可要狡猾得多了。”陈婧笑着抛出一个自以为轻松的话题来。沐涧泉道:“那是因为现在已经长大了。人要是永远长不大该多好,那样也就不会有太多的伤心事了,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倒流到从前……”陈婧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忧郁,你应该多想一些快乐的事,就能忘却那些痛苦的事了。”

沐涧泉冷笑道:“有很多快乐的事都已成为历史,只能偶尔回味一下罢了,而那些痛苦的事,却想忘也无法忘记。哼,不说这些了。你什么时候结婚?我可至今还没见过未来的表姐夫呢。他一定非常优秀吧,否则也不会追到你。”陈婧不愿再与他谈论这一话题,却又不便不答,随口道:“等他毕业了再说吧,他可不如你。”她说“他可不如你”,那算是替他谦虚,意思是把他当自己人了。

沐涧泉冷笑道:“没想到还没结婚,你就替他说话了。”陈婧见他言语中似乎对自己颇有怨恨,又似乎是开玩笑,心中对他捉摸不定,强笑道:“我说的可是实话,他一直都想见你,有机会你们见了面就知道了。”沐涧泉苦笑道:“你真当我的演技有专业演员那样好吗?见了曾经抢走自己心爱女人的情敌,还要欢声笑语、称兄道弟,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陈婧表情尴尬,无数往事涌上心头,说不出话来。只听得沐涧泉又道:“你知道吗?当初,当我渐渐意识到我将要失去你的时候我就再也没有心情读书了,我感觉我的生命都已不存在了,整天一句话不说,老师和同学都为我担心。但我仍然一直期盼着……期盼着能出现奇迹,期盼着上天能可怜我,让你回到我身边。因为我深信我才是最爱你的人。虽然我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我还是那样傻傻地等待……直到后来一切都成定局……当你对我说‘你会找到更合适你的女人’的时候,我那天真的美梦才彻底地醒了。哼,我一向孤傲自负,可是面对失恋,却无可奈何。我只知道读书对我来说已毫无意义,我选择了离开大学,因为失去了你,就算我的梦想能实现也毫无意义了。当时,我真的好想去死,可是又有很多原因使得我不得不痛苦地活下去。我恨过我们高中的老师,我们明明是要在同一所大学读书的,他却把我们分到了不同的学校,终于将我们彻底地分开了。”

陈婧眼中含着泪珠,道:“涧泉,那时我们都还小,还不太懂事。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爱我,我没有你心里想的那么美好,不值得你为我这样……”沐涧泉坐回到沙发上,长叹一声道:“后来,有了江婉萍的出现。一来,这个女人心机太深,连我也被她骗了;二来,我也想通过她来忘掉对你的思念,于是我和她去了北平。可没想到世事难料……”说着侧过身子,向她微笑,“你什么也不用说,川岛芳子那样聪明的人的心思,我都能推断出来,何况是你这样单纯的人,更何况我是最了解你的人。我只是想把我的心里话对你说出来而已。你不适合搞情报工作,在这个领域里,你的能力和王玲相比都相差太远了,你的领导没有量才使用,趁你这次已经暴露身份的原因,我建议你转到部队里去做军医吧。你走吧,和你一起待久了,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我可能会把你抢回来,我真的好想把你抢回来。可我一直都完全尊重你的选择,更不想让你的男朋友受到伤害,你说天底下哪有我这么傻的人。而如今,重振家业和照顾涧颖的重任必须由我去担当,我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不顾一切地追求什么所谓的爱情了。我为有你这样的朋友而感到骄傲,我这一生一世都会永远想念你的。”

陈婧心说:“我又何尝不是?”却又不得不克制住这种感情冲动,只说了句:“谢谢,涧泉,真的谢谢你。”

两人再次深情地注视着对方,沐涧泉又是微微一笑,陈婧咬了咬下嘴唇,起身快步奔了出去。沐涧泉起身追了两步便站住了脚,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他没想到几年前的那一幕分别情景会在今天重演。

沐涧泉慢步向楼上走去。他一进涧颖房间,王玲便道:“婧姐姐都走了,我也得走了。再见了,我的好姐妹。”沐涧颖笑道:“你永远都是这么逗人喜欢。”说着两个女孩便紧紧拥抱在一起,好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王玲又向沐涧泉笑道:“再见了,我最亲密的不见面接头人‘袋鼠二号’先生。”沐涧泉笑道:“后会有期。”王玲又道:“还有,你可不得欺负我的涧颖,并且发誓要爱她一辈子,照顾她一生一世,关心她到永远。如果你做不到,甚至伤害了她,我可不会放过你的。”沐涧泉笑而不答,沐涧颖娇羞无限,王玲催促道:“你快发誓呀!”沐涧颖推她道:“好了好了,你这小妮子不许再乱咬舌根了,快走,快走。”王玲神秘地一笑,匆匆跑下楼去。

房间里终于静了下来。

沐涧泉和沐涧颖皆是百感交集,思潮翻滚,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二人相视良久,都露出了幸福愉快的笑容。沐涧颖伸右手抚弄着胸前飘逸的长发,娇羞地低头道:“涧泉哥哥,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沐涧泉伸左手拍着她的肩,右手抚摸着她头上的秀发,道:“颖儿,可苦了你了。你可知道,我每天都有多担心你,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沐涧颖抬头微笑道:“我这不是没事了吗?”沐涧泉道:“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沐涧颖随即嘟起小嘴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人家也每天在为你担心,每天都……想着你吗?”沐涧泉伸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下,笑道:“你这小丫头生我气啦?从今以后我一定一直陪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更不会让你为我担心了。”沐涧颖双手拉着他一只手撒娇道:“骗人是小狗。”沐涧泉叹道:“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这做哥哥的不照顾你,谁来照顾你这小丫头呀!”沐涧颖听了却不高兴地甩开他的手,侧身道:“谁说我是小丫头了,你还没我这么大的时候可就在谈恋爱呢。”

突然楼下传来一声惨叫,沐涧泉迅速拔出驳壳枪,沐涧颖双手拉住他的左臂,紧紧地依偎在他身边,沐涧泉道:“别害怕,我先下去看看。”沐涧颖深情地望着他摇了摇头,道:“我要和你在一起。”沐涧泉牵着她的一只手,道:“那好,你就跟在我后面,千万要小心。”

二人谨慎地出了门,见女佣王妈也正从房里探头出来,说道:“少爷、小姐,好像是阿德的声音。”

三人一步步向楼下走去,突然又听到窗户玻璃被击碎的声音。

沐涧颖道:“是德叔的房间。”

沐涧泉放开沐涧颖的手,迅速冲了过去,一脚踢开房门,举枪扫视房间里。沐涧颖和王妈也跑到了门口,见刘炳德倒在地上,满地都是鲜血,窗户玻璃被打烂。沐涧泉顾不得去追凶手,即伏身上前将他抱住,道:“德叔,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刘炳德道:“不了……我不行了……”伸出紧握的右手,将一只怀表递给沐涧泉,道:“交给……小格……找《水乡夜游图》……”他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出这句话,吐出一口鲜血便断了气。

沐涧泉站起身来,看着手中的这块怀表,照上面的时间看早就停止了走动,叹道:“德叔到底是什么身份的人?”

沐涧颖若有所思地道:“当日在市美术馆展出那幅《水乡夜游图》时,德叔也在场。当时我还以为他是为了照看我而跟着我去的,当我向他打招呼时,他掩饰得丝毫不露破绽,应该是个城府很深的人。”

沐涧泉心想:“他让我把这块怀表交给什么叫小格的,可据我所知,他只有一个养女,叫刘茜。我和刘茜是同学,也没听说过她的小名叫小格,到底谁是小格?还让那个小格去找那《水乡夜游图》。”想着这些疑问不禁陷入了更多的谜团中。沉思着,他感到似乎有更加可怕的阴影笼罩在自己的周围,是普通的事件,还是又是间谍案?是另外的阴谋,还是和以前的一切联系在一起的?一切都想象不到。他又问沐涧颖道:“你见过那幅画?那画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沐涧颖道:“那幅画里暗藏着两组六位数的密码,一组很简单,一组比较难。虽然两组我都能破解,可我不知道那些数字有什么用。德叔应该知道那些数字的用途,杀他的人也应该知道,那天将画展出的人也应该知道,只不过他们却都无法破解出那组复杂的数字。德叔既然是前清宫里的太监,而那幅《水乡夜游图》又是皇宫里的画,而且画中之谜还和皇宫的秘密有关。我想这件事应该是清末宫廷斗争的延续,我们外人是很难弄清楚的。”

沐涧泉道:“要是我让他和那些保镖一起走了,也许他就不会出事。现在刘茜已去了四川成都,要找到她都很难,就别说什么小格了。”

王妈突然慌道:“少爷,你们不会要把我赶走吧?要是离开你们,我真不知道能去哪里,你们就让我留在你们身边吧,我不怕有危险的。”沐涧泉道:“王妈你千万别多想,我们哪会让你离开呢,我们妈妈去世得早,一直都是你把我们兄妹俩带大的,我们也舍不得你走的。只是我们要离开上海了。现在天下大乱,我们家的事又非常复杂,就连德叔留下都突然死了,你跟着我们可要吃不少苦。”王妈道:“只要能跟在少爷和小姐身边,受再多的苦我也高兴。”

沐涧泉道:“我们先把德叔安葬了,明天一早就动身去香港。”

第二天清晨,沐涧泉、沐涧颖、王妈三人各提着一只行李箱,在墓地里向沐正英夫妇、刘炳德一一拜别。冷风侵袭,树木杂草不停地摇摆着,荒凉的墓地里死气沉沉的,三人刚要转身离开墓地,却听见一句熟悉的声音,“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我是特意来为你们送行的。”他们见侧面有一人持手枪对着他们,这人一身黑色西装,头戴礼帽,正是女扮男装的川岛芳子。

沐涧颖习惯性地伸手抓住了沐涧泉的手臂,依偎在他身边。

王妈挡到二人身前,怒道:“不许你伤害我家少爷和小姐。”沐涧泉伸手将她拉到一边去,道:“王妈,这事与你无关。”又平静地对川岛芳子道,“难得显玗格格如此客气,我们兄妹俩可是受宠若惊了。”

川岛芳子道:“你们看到我没被军统的人抓住,是不是很意外?你们以为你们玩的那种雕虫小技能骗得了我吗?不过我还是将计就计,成全了你们,把宫本太郎的谍报网送给了军统,从而打通了我和戴笠之间的秘密合作渠道,而且还把我失败的原因全都推到了宫本太郎身上,他为我而死,那是他的荣幸。你们现在不也在我的枪口下吗?”

沐涧泉道:“王妈她是局外人,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了她。”川岛芳子道:“她是什么人我不管,要我放了她也可以,只要你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二人双目相交,死死打量着对方。

沐涧泉道:“你不是早就调查过我了吗?难道你认为我还有什么特殊身份?”

川岛芳子笑道:“中共情报部门的王牌间谍——‘401’就是你,隐藏得可够深的,不但把我骗了,连与你合作的共产党间谍都毫不知情。你能识破我的身份,难道我就查不出你的身份吗?你的上线‘01’号又是谁?”

沐涧泉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川岛芳子哈哈地狂笑几声,得意地道:“第一,根据我们抓捕的苏联间谍的招供,当初让他们帮忙发报的‘401’与你的外貌特征完全相符;第二,在‘401’去哈尔滨前后两日你恰恰不在北平;第三,我还分析出‘401’在电报中提到的‘朋友’应该就是我大清国的宪敏贝勒;第四,你说你杀苏慧娟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她杀了你的朋友。我调查了有关她的材料,她是中统现任成都站敌侦处副处长唐建明的情人,是从中统打入军统的人。她是奉唐建明之命到哈尔滨找宪敏的,并且杀了他。你说我的分析有没有错?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和表妹李芳兰查的,日本人可并不清楚。”她经过严格的反间谍业务训练,多年的谍报工作更养成了她对事物观察的细致周密,对任何细节都能进行严谨的推理。

沐涧泉正色道:“不错,我就是‘401’,能死在你这样的对手手里,我无话可说。至于我的上线‘01’号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可能告诉你。”川岛芳子道:“你不怕死,你也不为你妹妹想想吗?”沐涧泉淡然道:“我当然不希望她出任何事,但她既然生长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遇到这样的乱世,就注定随时都会失去生命,为国而死,我们死得其所。”

沐涧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沐涧泉,她平静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川岛芳子当然明白这位小姑娘的心思,她能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对她而言是一种幸福,川岛芳子很不愿意杀他们。她很清楚沐涧泉虽然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但自己并没有爱上他。她在感情上经历过被养父川岛浪速强奸、初恋男友为她而死、与蒙古王子离婚这些巨大的伤害,对男人已只有生理上的需求。她很欣赏沐涧泉兄妹的才华,作为一个职业军人,她很清楚越是有才华的敌人,对自己危害也越大,应千方百计除掉。她以前从没有过下不了手杀敌人的经历,那是因为她以前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她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都很爱你们的祖国,痛恨日本人,我又何尝不是呢?你们以为我是在真心帮日本人做事吗?在我心中,我所效忠的只有我大清国。我一生下来,我的生命就不属于我个人,而是属于我们大清,我身上肩负着复国重任。我只有借助日本人的势力来帮助我完成这一任务。”

沐涧泉道:“清政府的腐败无能早已将中国弄得民不聊生,国不像国,它被推翻是历史的必然,而现在的溥仪倒是在满洲国当上了皇帝,可那又算怎么一回事——你比谁都清楚。就算你一心只为了大清,可就凭你的能力,能让日本人帮你复国吗?你们能摆脱日本人对你们的控制吗?你在日本军界虽说是名噪一时,可是你调动得了日军吗?你当年曾是手握伪满州国兵权的安国军司令,可是日本人对你放心吗?还不是夺了你的兵权。现在你手上连伪军部队都没有了,以你的聪明当然能想到这些,但你还是抱着幻想死心塌地地为日本人搞情报。”

川岛芳子傲然道:“你很有政治眼光,看来你的才华并不在令尊之下。令尊沐正英先生原本也是大清国的忠臣良将,当年也曾被秘密委以复国重任,可他食君之禄,却不思报效朝廷。现在他既然已死那就得由你们做儿女的继续去做。”沐涧泉道:“上一辈的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家父一生光明磊落,爱国爱民,是我学习的楷模。你想让我们去帮你做那些可笑的事,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川岛芳子道:“人各有志,既然你们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但是兵权总该交出来吧。”

沐涧泉奇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川岛芳子道:“你不明白,那沐二小姐不会不明白吧?当年令尊奉命潜伏于北洋军阀中,他手中掌握的上万精兵可都是我父王为复国留下的资本。后来国共北伐,他将部队化整为零,全部分散,没伤亡一人,他也只带了十几个人到上海,我想这支潜伏部队的名册应该留给你了吧。”

沐涧颖道:“原来你到我家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那份名册。”川岛芳子笑道:“不错,这就是暗藏于‘飞雪行动’中的计划。”沐涧颖道:“阴谋之中的阴谋,我全明白了。”川岛芳子道:“你明白什么?”

沐涧颖道:“有关这份名册的事非常绝密,没有几个人知道。你不放心派别人来寻找,所以亲自来我家找,但你也清楚不容易在短时间内就能找到,而你在日本军界名声又太大,你的行踪必然会受到日本人的关注,你若长期潜伏到我家,必然会让日本人对你起疑,说不定他们也会因此查到有关名册的事。于是你就制订了一个让日本人认同的针对我哥哥的‘飞雪行动’来欺骗日本人,你把你个人的更大阴谋却隐藏在‘飞雪行动’下进行。那么多人都关心的‘飞雪行动’只不过是你的一个骗局。”

川岛芳子赞道:“要是我身边有你这样的参谋,那该有多好。既然你把事情都分析得这么明白了,那就请二小姐把名册交出来吧,我以军人的名誉担保,我绝不会伤害你们的。”

沐涧颖道:“那份名册我从来都没打开看过,在我爸交给我时,他就让我把它烧毁了。”“这不可能。”川岛芳子突然间歇斯底里地大吼着,嘴上说不相信,但是紧张的态度表明其心里似乎已经相信了,这样的结果让她感到了可怕。沐涧颖道:“如果真有那份名册,我也早就给了中国的抗日政府或军队,没有理由给你留着吧。而且,你的人将我抓捕后,也对我搜过身;你在我家里待了这么久,我想我家里和圣玛丽孤儿院都早已被你进行过地毯式的搜寻了,如果有,你会找不到吗?”

川岛芳子怒道:“那可是我父王的心血,是我大清的部队,你们凭什么这样做?”握枪的手颤抖着,黑洞洞的枪口里似乎散发着火药味。

沐涧颖道:“那支部队的官兵可全是我们汉人,而且都已新老替换好几批了,没有理由去效命一个早已不存在的满清政府。而现今又恰逢日军入侵,这区区万余人的部队想在中日作战之间独树一帜,这是不可能的,要么被哪一方吞并改编,要么被消灭。”

川岛芳子突然哈哈大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事已至此,不提也罢。那你快告诉我《水乡夜游图》里藏的谜是什么?”

沐涧颖心道:“怎么她也关心起这幅画啦!她是皇族后裔,肯定也清楚画中之谜的用途。”正色道:“不错,我的确知道画中之谜,但是我不会告诉你的。虽然我跟你乱讲你也不知道,但我认为没那必要。该说的我们都说了,既然我们大家都了解对方,更知道谁也劝说不了对方,就不必再费唇舌了,你就开枪吧。”

川岛芳子冷冷地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成全你们。”

沐涧颖将脸贴在沐涧泉肩上,闭上了双眼,沐涧泉伸手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王妈怒视着川岛芳子。

川岛芳子连开两枪,两颗子弹从二人头顶飞过去,她笑道:“我会让你们看到我成功的,如果杀了你们,我怕我再也找不到真正的对手了。将来我大清复国之日,我希望还能再见到你们,到时候我一定会不计前嫌,重用二位,那时我们再一同建设我们的大清国吧。”沐涧泉道:“时间和历史会证明一切,如果我们都有幸不死于这场战争中,我相信我会在我们国家的监狱里看到你的,我国的法庭会宣判你的罪行的。”

沐涧泉、沐涧颖、王妈三人转身离去。川岛芳子站在那里,一直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