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回到家中,还是步行回来的,而且又经过了那条便道。

现在,他已经形成了习惯,只要夜间下班回家,没有特殊情况,就一定要经过这条曾经险遭不测的便道。当然,每次经过这条道,他仍然十分紧张,可他就是要走这条路,到底为什么,他也说不清。他只觉得必须这样做,必须走这条路。他在迎接一种挑战,在进行一场搏斗——和自己的胆量意志,和那杀手搏斗。

他平安地回到家里。

卧室的灯还亮着,妻子已经知道他要回来,在等着他。

走进门厅时,妻子只穿着内裤和乳罩从卧室迎了出来,帮他脱下外衣,挂好。他闻到,她的身上还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好像刚洗过澡。尽管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她反常的行动,想起来就反感,但生理本能却有了反应。已经好多日子没和她亲近了,有工作忙的原因,也有感情的原因。今晚,李斌良突然有了欲望,并且很强烈。

妻子向他下部看了一眼,笑了。她的渴望更为强烈。

他们上了床,已经不知是谁关的灯了,妻子迫不及待地迎上来。

一阵急风暴雨,妻子甚至呻吟起来,这也刺激了李斌良。可是,就在高潮即将来临的时候,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她的面影,她那明亮的眼睛……

妻子感到从没有过的满足。风雨过去,她疲惫地搂住他的脖颈,喃喃地说着:“这样多好,多好。你为什么非要……今后,你可要改了,当上副政委,就是局领导了,一切都得注意,最主要的是别得罪上级领导,别做领导不满意的事,你一定要记住……”

李斌良好像被浇了一盆凉水,刚才的激情顿时无影无踪。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被她欺骗了。甚至,他为自己的激情感到几分羞耻。

他又想到了她,想到了宁静。此时,她在干什么?也许,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她的帮助。此刻,她睡着了吗?或许,她也在和余一平……

他觉得心一疼,无法再想下去。

此时,宁静在家中。

但,她并没有睡,甚至没有上床。她正在接受余一平的审讯。

“你必须说,那两天你到底去哪儿了?我是你丈夫,有权利知道你的行动!”

宁静冷冷地看着余一平:“我也有权利不让你知道我的行动。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你经常后半夜回家,又都去哪儿了?”

“这……我,我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应酬朋友,怎么了?”

“是吗?”宁静一笑:“我记得,你的工作单位是政府办公室啊,到‘黄色一条街’去干什么?你的朋友都是市委市政府的呀,一条街怎么会出来那么多朋友?而且,还有女性,从事的又是那样的职业?这些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呀?!”

“你……”余一平语塞,继而又气急败坏:“你胡说,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见了?我是男人,我有我的自由,我要有社会交际,哪方面的都有,当然可以去一条街,怎么了?”

宁静轻轻一笑:“你小点声,别把孩子惊醒。既然你有你的自由,我就可以有我的自由,咱们俩拉平了。你连‘黄色一条街’都可以去,我到哪儿当然就不用向你请示了。何况我还没去那种地方!”

“你……”余一平压着嗓子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去地委找赵民生了是不是?我知道,当年,他和你爸爸关系不错……你到底是谁的老婆?你有这么好的关系,不帮丈夫的忙,却帮一个不相干人的,到底怎么回事?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宁静没有理睬余一平,但,他的话触动她心中的某处,不知为什么,她没有反驳。他早已猜到她去找过赵书记,而且,在她帮助李斌良摆脱困境后,还挨了他的几下拳脚。

现在,他又来了,好像占理了:“怎么,这话说到你心里了吧,怎么不说话了?告诉你,别看李斌良他牛哄哄的,可像他这样的人在如今的社会里,不会有好下场,不信你就等着瞧!”

这话又让宁静忍不住了。她温柔的目光变得冷峻了,直刺着余一平:“你不要太刻薄,他没有好下场?依我看,他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是个真正的人,而且,他的前途也比你光明,比你远大。是,不假,你当上了政府办的副主任,可你凭什么当上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告诉你,论能力,他比你强,论人品,他比你强……不,你们根本就不能相比,你跟他不是一类人。我就帮他,就不帮你。将来我还要帮他,我帮他是因为他是好人,能干点好事,帮你你能干什么?只会爬官,溜须拍马……”

“你……”余一平气坏了,不由大叫起来:“你她妈的找揍……好,他好你找他去吧,你个破鞋,我早跟你够了,要不是怕影响,早他妈甩你了,你给我滚,滚——”

余一平抓起一个水杯向宁静砸去,宁静躲了一下,但水杯仍然砸到她的额头上,血顿时流了出来。余一平有点害怕,却仍然撑着,手指宁静大声地:“你给我滚,滚!”

宁静再没说什么,拿起自己的枕头和被子,走进了儿子的卧室。

儿子已经被吓醒,哇哇地大哭起来,叫着妈妈。宁静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血,又擦了一下眼泪,然后把儿子搂在怀中,轻轻地说:“别怕,好儿子,妈妈在这里!”

她哄着儿子,抚着额头的伤痕,忍不住流出泪水。

在另一个卧室里,余一平仍余怒未息。他在自言自语地说:“他姓李的能比我强?!好,你等着,看到底谁比谁强!”

他说着弯下腰,打开床下一个上锁的小木箱,从中拿出一个日记本。

看上去,这个日记本已经有几年了,纸已经微微泛黄。余一平把本子打开,仔细地看着,脸上渐渐现出一种怪异的笑容。

儿子已经在怀里睡去,宁静的心却平静不下来,回忆起自己的婚姻。她已经知道,在这人生重大的选择上,自己犯了错误,是难以弥补的错误。对此,死去的爸爸要负有一定的责任。那时,自己还年轻,对人的识别能力还不强,父亲的看法影响了自己。应该说,父亲的出发点是好的,他是为女儿的一生着想,要给女儿找一个平民出身的青年,找个老实、朴实、稳重、可靠的丈夫,而余一平基本符合这个条件,他出身于平民家庭,平日很会处事,看上去也很朴实,很老实,很稳重可靠……谁知结婚后、特别是父亲离去后,他渐渐露出了真面目,什么老实、朴实都是假象,他实际上是个官迷,是个一心想往上爬的官迷,为了当官,他可以出卖一切……现在,他知道了自己为李斌良帮忙,当然不能容忍……是的,他猜得对,赵书记当年是父亲的下级,和父亲关系很好。这么多年,自己从没找过他,这回为了李斌良,她却找到了他,把事实真相告诉了他,而且,他也真很重视这事,过问了这件事。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当然,是为了帮助李斌良,因为他是个好人。可仅此一点吗?

余一平的骂声又在耳边响起:“破鞋,你这个破鞋!”话是那么的恶毒。

她闭上了眼睛,努力不去想这些,但李斌良的影子却不可遏止地出现,并渐渐走近,走入她的梦乡。梦中,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洇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