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安妻子低声抽泣着,好一会儿平静不下来。对李斌良的询问,她垂泪说:“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现在,正式职工都下岗,干部都精简,我还能干什么?靠麻纺厂给那点抚恤金,连我们娘儿俩吃饭都不够。我要活着,还要养孩子,将来还要供她上学,没有钱能行吗?想来想去,只有走这条道儿了。这年头,笑贫不笑娼,人只要有钱,说话就气粗,别人也就高看你一眼,没人管你钱是咋来的……我也不想长干,长干也干不了,人也三十多了,全靠化妆、光线暗遮着……要是能坚持两年,怎么也能挣个几万,够我们娘儿俩活着和孩子上学就行了……到那时,再想办法干点别的,有了本钱,开个小卖店什么的……你别笑话我,这是逼的,没办法呀。不信你打听一下从前认识我的人,看我是不是不要脸的人?刚来那会儿,我还害羞,可后来我看见,什么人都往这地方来,还有不少当官的,什么局长、书记的,听梅娣讲,她还让市领导睡过呢,而且花样可多了……他们都不嫌丢人,我是为了活着,为了给孩子挣钱,有什么丢人的呢……”
李斌良被林平安妻子的话吸引住了:“等一等,你说还有市领导来?哪儿的市领导?是谁?”
“当然是咱们市的领导。”林平安妻子说着又摇摇头:“可到底是谁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打听,他活他的,咱活咱的,挣钱要紧,问这有啥用?对了,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是洗澡吗?在哪儿洗不好,花这冤大头钱!”
李斌良问:“洗一次多少钱?”
林平安妻子说:“光洗澡倒不贵,有个三十五十就够了,可到这儿来哪有光洗澡的,这按摩一次就得百八十的,要是再加时,推油,就得二百多,要是干那种事,就看咋讲了,没个准价儿……对了,你不是为洗澡来的吧?”
李斌良点点头:“我来调查点事,你千万不要说出我的身份。”
林平安妻子点头答应,又问是什么事。李斌良想了想,觉得对她说无妨,也许能从她嘴里知道点什么。就把情况简单对她说了,问她:“你们这里有个叫黄秀秀的女人吗?”
林平安妻子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女人也分成几等,像我这样年纪大些的,属于低档的,比我年轻点的,算中档,那种既年轻又漂亮的,算高档。你没听说过吗?我们这里像红楼梦里的大观园一样,有什么‘潇湘馆’、‘怡红院’、‘蘅芜院’。‘潇湘馆’是最高档的,那里的姐妹都是有点文化的,像梅娣那样。中档的比我强点……对了,高档的在四楼客房,专陪有钱有势的人,挣的比我们多得多。而且,各个档次之间一般不来往,也多不认识。像四楼的几个,我都叫不上名来,也没跟她们说过话,只认识那个梅娣。她在这里长得最漂亮,还有文化,听说还上过大学,她在这里也最受宠,在这幢大楼里可以自由出入。有些事,我就是听她说的!”
李斌良想了想问:“那么,我能见见她吗?”
林平安妻子想了想:“这……倒也不是不行,只要她有空,没陪别的客人,有钱可挣,她能来。再说,她和我挺好,有些私房话儿不跟别人说跟我说……不过她可贵呀,你花得起钱吗?她可不像我们,每次二百三百就打发了!”
李斌良想起身上带的两千元钱,底气不足地问:“她到底什么价,我只找她陪一会儿,不干别的,得多少钱呢?”
林平安妻子回答:“那我说不准。不过梅娣跟我说过,有个当官的只搂了她一会儿,想干那事没干成,还给了一千呢!”
这使李斌良心里有了底,自己带了两千元,就算洗澡花去一百元,给林平安妻子三百元,还剩一千六百元,怎么也够了。就对林平安妻子说:“我的钱还够,麻烦你把她给我找来!”
林平安妻子离开床:“好吧,不过……你的钱要是不够,我这份儿就不要了!”
李斌良:“不,够,你的钱该给还得给,不然别人要起疑心的。”
林平安妻子答应着要往外走,半路上又停住脚步:“碰见你正巧问一问,俺家平安那案子办得怎么样了?能不能破了?”
李斌良回答:“现在还没破,不过你放心,我一定要破了它,可以告诉你,今天我到这里来,也和这起案子有关!”
林平安妻子又要落泪:“那太感谢你了。我是看出来了,你是好人,不但长得像平安,为人也像,都是好人!”
李斌良劝慰道:“别伤心,把眼泪擦一擦,别让人看出来……对了,你也再好好想一想,林平安生前到底有没有仇人,到底跟谁结过怨,好好想一想,想起来一定告诉我!”
林平安妻子答应着向外走去。
一会儿,门外有轻快的脚步声和年轻女子轻轻的笑声,接着门开了,一个女人走进来。李斌良坐在床上,注意地观察着。
虽然光线暗,但仍可看出这个女子身材苗条娟秀,从身段上看,也就二十岁左右,人也确实很漂亮,脸如满月,明眸皓齿,只化了淡淡的妆,额前有一绺头发染成了棕色,除了过薄过露的衣着外,看不出是风尘女子。一颦一笑间,还透出一股清纯之气,无怪乎成为这里最高档的尤物。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的?对,梅娣。
梅娣对李斌良嫣然一笑:“你好,欢迎您来到红楼休闲娱乐中心,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服务?”
李斌良反问:“你叫梅娣?”
梅娣:“先生为什么要问我的名字?”
李斌良脑瓜忽然开了窍,半开玩笑地脱口而出:“我是慕名而来!”
梅娣又是一笑:“先生过奖了。我们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有何名可慕?还请直言需要我提供何种服务吧。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提供,而且包君满意,只要君怀中有黄白之物!”
李斌良一时愣住,想不到,在这里居然遇到这样的人物,看来,真的具有一定的文化修养呢,难怪是潇湘馆的。可这样的人怎么来干这种事,这……他忍不住问:“你……你怎么……从事这种职业?”
梅娣:“我为什么不能从事这种职业?世上总是先有买后有卖,只要卖有所值,为什么不可?现在是市场经济,什么不可以卖?当官的卖权,法官们卖法,我没有这些东西,只有这清白女儿身,只好卖她……”
梅娣声音忽然颤抖起来,说不下去了。这出乎李斌良的意料,也动了感情,急忙又告诫自己:要冷静,她可能是作戏……
梅娣拭了一下眼泪又笑了,这含泪的笑使她更显得格外动人。她叹口气对李斌良道:“刚才赵姐找我,说有个先生要找个高档次的,特别是要找有文化的,还说她认识你,说你是个好人。我就动了好奇心,辞退了一个客人,到你这里来了……看人哪,就是凭感觉,赵姐说你是好人,我一见你也觉得和别人不一样。说吧,你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服务?要不,咱们上床……”
梅娣说着要脱衣服。李斌良急忙拦住:“不不,别这样,其实,我是第一次到这地方来,一开始就是想洗洗澡,后来想看看里边到底怎么回事……这样吧,你陪我唠一会儿嗑,我照样付钱,可以吗?”
梅娣一笑:“只要付钱,干什么都行,别说唠嗑,这实在太简单了。看你人老实,我可以打折。谈吧,唠什么?你是文人墨客?那咱就谈谈唐诗宋词怎么样?”
李斌良:“不不,我只想问问,像你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干这种事,到社会上找个正经工作干不行吗?对了,听说你考上了大学,为什么不去念,倒来干这种事呢?我对这很感兴趣,请你一定告诉我!”
梅娣忽然沉默了,继而脸上露出一股怒气,忽地站起来:“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服务项目,请您找别人吧,我走了,还有别的客人要接待呢!”
李斌良急忙把她拦住:“不,不要走,等一等,不谈这个也可以,我们谈点别的……”
李斌良拉住了梅娣的胳膊,梅娣转过头来,泪水已经从眼里流出来,止也止不住。这时,她脸上那种戏谑的表情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