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轻轻敲门。正在床上看书的沈兵像装了弹簧似的跳下地,冲着门口大声问:“谁?!”

李斌良看着沈兵那随时准备搏斗的架势,觉得有点好笑,大白天的,在医院里,难道真有人敢闯进来杀警察?

门慢慢开了,一个人走进来。这是一个衣着整洁的男子,大约三十五六岁,身材瘦长,脸色白净,脸上有一双机警而灵活的小眼睛,手里拎着个水果袋。

看到这个人,李斌良心一动,感到有点意外。

他是刑警大队的另一个副大队长,胡学正。

说心里话,李斌良不太喜欢胡学正。刑警大队有两个副大队长:吴志深和胡学正。老队长因病住院,这二人是他的左膀右臂。但他在相处中却深深感到,胡学正和吴志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每次看到吴志深那憨厚的黑脸膛,李斌良心情就格外开朗。那是个耿直的汉子,平时沉默寡言,为人宽厚,可看到来气的事情,总是按捺不住爆发,说出的话能噎死人,可心地是好的。胡学正则完全不同,平日说话不多,对自己也不冷不热,虽说工作干得还可以,可总搞不清他心里想的啥,还总和吴志深闹别扭。因此,这左膀右臂的劲儿使不到一起。李斌良初到刑警大队时,多数人对他都抱观望态度,胡学正表现得最为明显。每当研究案件时,他总是不表态,问到他,也总是一句话:“您是头儿,您说了算!”这表面上是尊重,其实是不信任,是在等着看笑话。如果对什么事不同意,他也不直说,总是:“我看这事得请示秦副局长。”之后,研究的事情秦副局长保证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显然都是他汇报的。吴志深则不同,在队里几乎是无保留地支持自己,发生争论也总是站在自己一边,就是有什么意见,也在没别人的时候提,尽量维护自己的威望。令他感动的是体能和擒敌技术训练,李斌良只要求三十五岁以下的人训练,胡学正虚岁刚刚三十六,满三十五还差几个月,可硬说自己年纪大了,说啥也不练。而吴志深虽然快四十岁的人了,可以不参加了,在训练时仍然经常到场,看见谁不尽力,总是忍不住呵斥几句。有一次一个年轻同志跟他顶嘴,他居然骂了起来,后来觉得自己过分,才又做了自我批评。他经常对大伙说:“我觉得,爹妈一定给我起错名了,要不我就姓错姓了。我不是吴志深,我是鲁智深!”真的,他膀大腰圆、胡子拉碴,加上一副黑脸膛,真有股鲁智深的劲头。正是有他在,李斌良在刑警大队的工作才开展得较为顺利。

现在,胡学正来看自己,李斌良觉得有点意外,他急忙坐起来要下床,被拦住后,又连连让他坐下。

胡学正不卑不亢地坐在对面的床上,寒暄了几句,就没话了。李斌良为避免尴尬,没话找话说。其实,话题也好找,就是自己的案子。李斌良知道没什么新线索,也故意向胡学正打听情况。胡学正却不正面回答,轻轻一笑说:“这我可说不清,队里有分工,我搞毛沧海那案子,您被袭击的案子是吴大队搞的。人家既然不对我讲,我也不好问哪!”

瞧,这就是胡学正,他就是这个样子。李斌良只好再问毛沧海的案子,这也是他关心的,然而回答也令人失望:“也没啥好讲的,目前只能查铁昆一条线,可一直在查外围,到现在他也不照面,也不好往下查。从你住院后,这案子就陷于停滞状态了!”

“这……”李斌良不由得心里发急,“电话呢?我们不是研究过,进一步查他的通讯情况吗?有什么收获没有?”

胡学正还是摇头:“没有,铁昆的电话单子已经查到案发前一个月,可他每天都打上百个电话,天南海北哪儿都有,很难查。电信局都烦了,大伙也有点泄气了。”

李斌良想了想说:“可以再查查铁昆的外围。像他这样的人,很多事并不一定亲自出面,查查他的亲信。”

胡学正说:“你没住院前不是查过了吗?咱们所知道的亲信就那几个,都查过了。”

李斌良说:“也可以查他们的电话。另外,也可以再扩大范围。只有把工作做到了,真正彻底查透了,咱们才能排除他。不然放不下心。”

胡学正轻声一笑:“您快点出院吧,好亲自指挥我们工作!”

真是话里有话,可不软不硬的,让你说不出啥来。

胡学正适时地站了起来:“行了,李教,您休息吧,我还得忙去,您看,还有什么指示,我一定照办!”

这话有点过分了。李斌良皱起眉头,不悦地说:“胡大队长,咱们一个锅里搅马勺,都是自己弟兄,论资历,你比我老,论经验,你比我多,我哪来那么多指示?我觉得,人贵在真诚,我对你是尊重的,希望你今后别把我当外人!”

胡学正显出一点尴尬之色,但马上就消失了,还是轻轻一笑:“李教,你别误会,我就是这样的人,不会说话,也不会像别人那样……好,您还有事吗?我该走了,不管有没有线索,也得往下查,我已经跟铁忠说了,让他发挥点作用,把他大哥找来,怎么也得见见他呀……”

铁忠?!李斌良的心一下被胡学正的话打动了:对呀,怎么忘了他,这主意好……

想起铁忠,李斌良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感觉。铁忠是铁昆的亲弟弟,从警时间不长,原来在治安大队工作,几天前调入刑警大队的。李斌良对这个人看法很不好,也不欢迎他,可挡不住。不过,现在胡学正想的这个主意很好。他表示支持:“对,你这个办法想得好,他不是愿意当刑警吗?跟他说,这是对他的考验,让他一定找到铁昆,告诉他遵纪守法,接受传唤,协助咱们破案!”

胡学正又笑笑:“最好你亲自跟他谈……也希望你快点痊愈出院,铁昆如果真来了,最好你出面,我这副大队长分量实在太轻啊……秦局是局领导,和他熟头熟脑的,有些话也不好说!”

李斌良知道,胡学正是不愿意得罪铁昆。也难怪他,那可是全市的名人哪,有钱,有人,一跺脚全市的地皮都颤。可是,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管他是谁呢?为此,他大声道:“好,只要传到铁昆,不管我伤好不好,都亲自对他进行询问!”

“那好,就这么定了。如果传到他,我马上通知你。再见!”

胡学正说着站起来,笑了笑,走出病房。

送走胡学正,沈兵笑嘻嘻对李斌良道:“胡大队这人真是……他好像对你有意见!教导员,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李斌良故意问:“因为什么?”

沈兵笑道:“我和你一样,来刑警大队时间不长,对人也摸不太透……不过,我听说——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吗?吴大队啥都知道,他跟你那么好,没跟你说过?”

李斌良没回答。但明白沈兵的话,吴志深也确实说过,说得也有道理……老队长年纪大了,又有病,刑警大队长已经是虚位以待了,而刑警大队只有两个副大队长,胡学正想晋一级也是人之常情,可自己一来就把他挡住了。人的心胸不一样,有意见有想法完全可以理解,只要他能好好工作,能破案,一切都可以原谅,自己也有信心慢慢和他消除隔阂。可现在几个月过去了,隔阂不但没有消除,好像越来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