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兼卧室,李斌良还是没平静下来,尽管他坚决而艰难地拒绝了黄淼,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大脑里萦绕的,依然是那个客房,是她柔软的身子,她幽幽的眼神。

还好,手机又响起来,总算把他从迷幻状态中解脱出来。

想不到,是女儿打来的。

“苗苗,还没睡……”

苗苗:“爸,你……还好吗?”

“好,爸爸一切都好,你别惦念。苗苗,有事吗?”

苗苗沉默着不说话。

一定有什么事。

“苗苗,到底有什么事,快跟爸爸说呀!”

没等苗苗说话,另一个声音在话筒旁响起来:“这么晚了,给他打电话干什么,快睡觉!”

是前妻王淑芬,她把话筒撂下了。

这……

李斌良急忙把电话拨了回去,响了几声后,王淑芬接了起来:“你干什么呀?”

李斌良:“这个……刚才苗苗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王淑芬:“没有,她能有啥事,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呗!”

“可是,我觉得她……对,你让她跟我说几句话吧!”

“你们……好吧!”

片刻,苗苗的声音响起:“爸,我没事,就是想听听你说话,没什么事。”

“真的吗?要是有事就跟爸爸说!”

“真没事,爸爸,我真没事,你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二人互道再见后,苗苗那边撂下了电话,李斌良也只好把电话撂下。

他隐隐地觉得,女儿确实有事要跟自己说,只是因为母亲在身旁,才没法开口。

看来,只能换个时间再跟她联系了。

李斌良把电话挪到床头,也把手机开着放到枕边,脱衣躺到床上。

眼睛闭上后,李斌良琢磨着女儿到底有什么事找自己,这一琢磨,就不容易入睡了。他只好强迫自己换个轻松的事情来想,这样一来,黄淼又浮现在眼前。她的身姿,她歪倒在床上的样子,她怨艾迷离的目光,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感觉,她胸前那柔软之处,手触碰到那里时触电的感觉……从理智上,他意识到,那个客房里的一幕如果续演下去,极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自己离开那里是正确的。可是,本能又使他一直在脑海中萦绕着那个房间的那些情景,甚至渴望着不顾一切地投入进去。

身体上有了某种反应。不,不要,李斌良,你怎么回事?

可是,他克制不了自己。

好不容易睡着了,他觉得又回到了那个房间,她还在那里等着他,用怨艾而诱惑的目光望着他。

这次,李斌良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他把自己交给了本能,交给了她,他和她一起倒向柔软舒适的双人大床,他和她……

可是,一个声音在他的心灵深处呼叫起来:“不,不要,李斌良,你难道忘了你发的誓,今生,你只有她一个人……”

李斌良忽然发觉眼前的黄淼变了,既是她,又不是她了,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自己魂绕梦牵的人,可是,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楚,眼前的女人既像她,又像黄淼,既是她,又是黄淼,好像她俩合二为一了……

这样,他就更加控制不了自己了,本能再次战胜了他,他对自己说:就这样吧,反正,自己和她都愿意这样,都发自内心的……

可是,就在这时,又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讨厌,真不是时候!

李斌良装作听不见,此时,他极想马上占有她,马上……

可是,铃声不停地响着,越来越激烈了。

他终于不情愿地醒来。

是梦,又不是梦,和她在一起是梦,电话铃声不是梦。

李斌良闭着眼睛,看着支离破碎的梦境,摸索着抓起话筒:“喂……”

“李局吧,我是赵民。”

“赵民……啊,赵民,出什么事了?”

赵民急促地说起来,李斌良大脑忽然完全清醒了,他猛地坐起来。

“好,我马上就到!”

李斌良翻身爬起,这时他发现,自己的生理反应还没有完全消失,好在没人能看到。他迅速穿好衣服,走出屋子。

十几分钟后,李斌良来到一幢烂尾楼下,赵民的身影从里边走出来,用手电照着路带他向里边走去。

李斌良:“赵民,你是怎么发现这儿的?”

赵民:“白天我来过,在一个房间里看到两个纯净水瓶,地上还扔着一张纸壳,问了原来搜查过的派出所,他们说,来过两次了,没看到人。我想,纯净水瓶肯定是人用过的,地上的纸壳很像是人用来休息的,那,谁会到这烂尾楼里来喝水、休息呢?派出所说,可能是精神病或者浪迹街头那类人留下来的。可是,我心里老是放不下。后来我想,如果是耿凤臣的话,他可能白天不呆在这儿,而是晚上来这里过夜,所以,吃过晚饭,我就叫上小马过来看了看,不想,快走到这个房间时,一个人影腾地从里边跑出来,我和小马声明是警察,让他站住,他根本不听,我们追了追,因为天黑,环境不熟悉,让他从那头儿的楼梯跑了。”

听着赵民的介绍,李斌良产生一种耻辱感,同一个夜晚,赵民他们在全力寻找罪犯的踪迹,而你却……

此时,李斌良觉得,刚才和黄淼的经历真像一个梦。

赵民把情况介绍完,也把李斌良带上了二楼,带到他说的房间,里边有三个人影在晃动,还不时有镁光灯闪烁。李斌良很快认出,三个人中一个是小马,另两个是技术大队长冯才和一个技术员。

赵民:“给你打电话前,我先给冯才打了电话,让他来勘查一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李斌良走到门口:“冯大队,发现有价值的东西了吗?”

冯才:“啊……李局来了,目前还很难说。不过,这两个塑料瓶我得拿回去,看有没有指纹。”

冯才说话时,把手中的物证袋拿起来让李斌良看,还用手电照了照,里边装的正是两个纯净水瓶。

“咱们有耿凤臣的指纹吗?”

冯才:“有,那还是好久前,有一次,他因为赌博被刑警大队抓了,我们给他做了情报资料。”

“那太好了,回去马上检验,发现指纹,立刻比对。”

“是。”

时机不能放过,如果这个逃跑的人真是耿凤臣,必须抓紧搜捕。李斌良转向赵民:“赵民,你跟徐大队说过了吗?”

“这……还没有。”

“怎么不通知他呢?赶快集中人手搜查。对,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把在家的所有人都调上来,到局里会议室开会!”

“这……李局,二十多分钟了,他恐怕早跑远了!”

李斌良:“那也不能就这么放弃呀!二十多分钟,大概还没出城吧……对,种种迹象显示,耿凤臣回到奉春好像有什么事要干,不会轻易离开的,必须下大力气搜捕。快点儿通知徐大队吧!”

“好吧!”

赵民拿出手机向一旁走去,李斌良也拿出手机,走向另一边:“指挥中心吗,我是李斌良,你们立刻通知巡警、治安大队全体到四楼大会议室开会……别的不用说,就这么通知……对了,还有城区派出所……”

赵民的话有道理,如果是耿凤臣,他已成惊弓之鸟,恐怕很难搜到他。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轻言放弃呢?再说了,他既然在这种地方藏过身,就说明,他没什么地方好去,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极可能在搜捕中发现他。

可是,夜已经渐深,一片黑暗,他一个人往哪儿一藏,是那么好发现的吗?再说了,你就是集中全局的警力又能有多少,奉春市这么大,还不是杯水车薪?

尽管如此,该做的工作也必须做。

李斌良想着,向楼下走去,他要抓紧回局,部署搜捕。

李斌良心急如焚地在大会议室内等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钟,集中的警力才算大部分到齐。

李斌良心里十分愤怒,这种作风,怎么能打硬仗?可转念一想,大家都睡下了,住得又不集中,去掉通知的时间,接通知后起床赶来的时间,速度也不算太慢,就压住了怒火。

会议开得很短,李斌良简要地通报了情况,然后要求各单位将自己的警力分成若干组,划分到几个城区派出所去,按照各自的辖区进行搜捕。他分析了耿凤臣藏身的几种可能。一是自己的家,二是特别好的朋友,三是可以过夜又不引人注意的公共场所。但是,不包括旅馆,因为耿凤臣不可能去这些地方,太容易暴露,最可能去的公共场所应该是歌舞厅、网吧、浴池等。

与会人员认真地听着,从大家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对自己的分析部署很是信服。

最后,李斌良又要求大家,搜捕中,一要作风文明,夜已深,我们的行动要尽量做到不扰民,要争取他们的理解和配合。二要保持高度的警惕性,耿凤臣有命案在身,杀害过我们警察,一旦被发现,一定困兽犹斗,垂死挣扎,加之他身上有枪,因此,抓捕会非常危险,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千万不能冒失,有情况及时汇报,绝不能造成伤亡。

关伟:“李局,他要向我们开枪怎么办?”

李斌良想了想:“可以还击,必要的话,可以击毙!”

关伟没再问,别人也没吱声,但是,大家的脸色说明,他们的心被这些话击中了。

李斌良:“各单位有防弹背心的,都拿出来穿上。治安大队,把枪库打开,把微冲都拿出来,按派出所往下分,每个所两支!”

治安大队长:“知道了!”

李斌良:“不过,微冲发下去是预防万一的,不能随便开枪。大家没什么事吧,散会!”

与会人员都站起来,脸色沉重地向会议室外走去,没有一个人大声说话。李斌良目光冷峻地看着大家,把忧虑压在心底。

徐进安和关伟走到李斌良身边,二人同样一副沉重的表情。

徐进安:“李局,有些重点,是不是由我们刑警大队亲自查?”

关伟:“我要去找李飞。”

李斌良:“好,你们自己看,哪里需要你们亲自到位的,只管去。”

徐进安和关伟答应着离去。李斌良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拦住走过来的赵民。

“赵民,你和小马跟着我走。”

赵民:“干什么去?”

李斌良:“去耿凤臣家。”

赵民:“这……耿凤臣不会躲到家里吧?”

李斌良:“一般是不会,可是现在我们正在大搜捕,他情急之下,没路可去,没准儿会跑家里去。”

赵民想了想:“嗯,也有这个可能……不过,万一他真在那儿,咱们人少了点儿吧!”

赵民的担心不是多余,自己加上赵民和小马才三个人,而耿凤臣可是持枪逃犯,命案在身,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他真要突然动手,后果难料。

抓捕这样的凶犯,不是擒拿格斗训练,而是生与死的碰撞,而抓捕最大的忌讳,是造成人员伤亡。如果发生伤亡,即便抓捕成功,也是失败。正因此,观众们在影视中经常看到,公安民警为了抓捕一个凶犯而如临大敌,大兵压境,问题就在这里。

可是,现在还不能确定耿凤臣就在家中,不可能集中大量警力前往。李斌良想了想:“没事,那儿不是还有两个监控的吗?”

赵民:“对。四对一,也可以。”

李斌良:“怎么是四对一,五对一。”

赵民:“李局,你还想往上冲啊?”

李斌良:“我不是警察吗?别说了,快走吧!”

李斌良和赵民、小马驾着一辆没带牌照的普通轿车,悄然驶到距离耿凤臣家不远的一条街道,下车后,他们步行着向耿凤臣家走去,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巡查着附近的动静。

一片宁静,没有任何异常情景。

他们慢慢接近耿家,在附近转了一圈,又小心地向院里观察了一下,同样一片宁静。

小马:“哎,那两个小子在哪儿?”

是啊,两个监控的人在哪儿?

李斌良望着赵民。

赵民:“是徐大队和关伟他们部署的,我不知道……走,咱们四下找找。对,小马,你在这儿盯着。”

二十分钟后,李斌良和赵民在离耿家近百米的一个小巷中找到了一辆出租车。

赵民悄然走上前,趴车窗看了看,向李斌良招手。

李斌良凑上前,隐约看到车里有两个人,都在鼾声大作。

赵民悄声地:“是他们!”

李斌良火起,上前拉门,但是,车门在里边锁着。

赵民敲起车窗:“郝大成、范小明,快醒醒。李局来了!”

二人还在睡着。

赵民敲击和呼唤的声音都加大了:“老郝、小明,快醒醒,快点儿!”

二人还在香甜地睡着。

李斌良心里的火苗腾腾地燃烧着,赵民说得太对了,部署再好,到下边落实打了折扣,等于白部署。像这样的,还监控呢,耿凤臣真要来了,一枪一个,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赵民又敲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终于醒过来,从车里走下来,年纪大点儿的郝大成说话还带着睡意:“怎么了,赵民,出什么事了?”

赵民:“你说怎么了?你看谁在这儿?”

这时,两个刑警才看清李斌良,顿时慌乱起来。

“李局,这……我们……我们……”

李斌良:“你们就这么监控吗?”

“这……这……熬了好几宿,实在太困了。”

“你们不是三班倒吗?怎么熬了好几宿?”

“这……我们……”

赵民:“别说了,你们什么也没看到吧?”

两个互相瞅瞅,郝大成:“李局、赵大队,怎么了?”

赵民:“怎么了,耿凤臣来了!”

“啊……是吗,在哪儿?”

“看你们这样子……跟我们走!”

两个人不敢再问,随李斌良和赵民向耿凤臣家方向走去。

耿家还是一片寂静,李斌良四人走来时,小马无声地从黑暗中闪出来,迎向四人。

赵民:“小马,怎么样,有动静吗?”

“一点儿也没有,不像耿凤臣回来的样子。”

李斌良松了口气,但是马上又说:“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李斌良拿出手枪,先打开子弹匣检查了一下,推弹上膛,然后打开保险。赵民和小马见状也立刻仿效,两个监控的刑警困意早跑到九霄云外,也神情紧张地拔出枪来。几声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李斌良小声地:“不要紧张,注意听我指挥,千万别走火。对,枪口都向斜下方,一定要记住。”

虽然是常识,可是,我们的警察真正动枪的经历太少,李斌良不得不再三提醒。

五人枪口冲下走到耿凤臣家大门口,李斌良一眼发现,大门还是像那次来的样子,歪歪斜斜的,不但没锁,甚至都没关严。

看这样子,耿凤臣不像跑回了家里。

李斌良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可是,马上又警惕起来,不能大意,或许,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

几人低下身子,小心地进入院子,院子里没有灯光,很暗,但是,他们也不敢打亮手电,只是竭力睁大眼睛搜查着。

院子里搜遍了,什么也没发现。

几人小心地来到窗子下,向里边倾听着。

里边,隐隐传出轻微的鼾声,别的什么也听不到。

或许,耿凤臣真的没回家……

“老二啊,你可回来了,可把妈想死了……”

突然,老太太的声音从窗内传出来,继而传出压抑的呜咽声。

李斌良浑身一奓,头发都立了起来:耿凤臣真的回来了……

可是,马上又一个声音传出,是耿凤臣的妻子吧。

“妈,你又做梦了,快醒醒,别哭了!”

老太太的哭声却大起来:“老天爷呀,你睁睁眼吧,让我死在儿子头里吧,只是求你,我死之前,让我看儿子一眼吧……”

李斌良松了口气,看看身边的几个人,虽看不清他们的脸色,可是,他们的身姿把紧张的心情暴露无遗。

“妈,别哭了,你孙子明天一早还得上学呢,你再哭就把他惊醒了!”

耿妻继续劝说着,老太太的哭声低下去,慢慢变成了抽泣,最后消失了。

看这样子,耿凤臣确实没有回家。

李斌良向赵民示意一下,二人悄然走出院子。

李斌良扭过头,为难地向院里看去。

耿家的房屋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

按理,应该闯进去,搜查一下,有没有都彻底搞清楚。

可是,里边睡着三个人,两个女人,一个孩子,他们正在睡梦中,突然闯进几个人,会不会吓坏他们,尤其那个老太太,又会有什么反应?对,还有一个孩子……

不,不能这么办。李斌良想了想,有了主意。

“赵民,你想想,如果耿凤臣在家,我们闯进去,他会做何反应?”

赵民:“他会……对,他会不会把亲人当人质来对付我们哪?”

李斌良:“是啊!就算他不这样做,可是,在抓捕中发生搏斗或者枪战,万一伤了他家里的人怎么办?”

“对,不能乱来。李局,你说怎么办?”

李斌良:“我看这样吧,咱们就这么守在外边,监视着屋子里的动静,等天亮再行动。”

“对,就这么办。”

就这样,搜捕变成了监控,几双眼睛定定地盯着耿家的院子和房屋。不一会儿,李斌良觉得眼皮沉了起来。

搞过监控的警察都知道,监控看起来什么也不做,其实非常耗费精力,特别是晚间,最容易发困。现在,李斌良有点儿理解了刚才那两个刑警,当然,这不意味着原谅了他们。

赵民让李斌良回车里休息,他和另外三人分成两组监控耿家。李斌良同意把人分成两班,但是,却不同意自己休息。他跟刚才那两个刑警一组,坚持着监控到黎明。

李斌良通过对讲机不停地询问各个派出所、各个搜捕组的情况,得到的都是失望的消息。搜捕在不停地开展,可哪里也没发现耿凤臣的影子。

天终于亮了,耿家有了动静,烟囱开始冒烟,耿妻不时地出出入入。过了一会儿,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好像被押解似的,背着书包随耿妻走出来,小男孩儿边走边嘟哝着。

“我不想念了,他们都欺负我,骂我爸,我不想去学校了……”

可是,在耿妻的斥责下,小男孩儿还是不情愿地走了,耿妻看着儿子的背影抹了几下眼睛,走回院子,又过一会儿,她拖着辆“倒骑驴”走出来,车上装着两捆蔬菜。

看这样子,耿凤臣不可能在这里。

不过,为了探清底细,李斌良和赵民还是在附近的小卖店买了点儿水果,以看老太太的名义进了耿家,顺便把屋里屋外看了个遍。

老太太又对李斌良哭泣起来:“李局长,你是好人哪,我昨黑梦到我儿子了,他对我说他真是冤枉的呀,你帮帮他吧!”

李斌良只能像上次那样无力地劝慰她,可是,没有要求她劝耿凤臣投案自首。如果耿凤臣不回家,她是不可能接触耿凤臣的,即使回来了,作为母亲,能检举亲生儿子吗?

李斌良又劝了老太太几句,就和赵民告辞了。

冯才打来电话,告诉他,他绞尽脑汁,想了好多办法,终于在那两个纯净水瓶上发现一枚不完全的指纹,并提取下来,经和指纹档案库中耿凤臣的指纹比对,确认同一。

李斌良听了这个消息,既受鼓舞,又感到压力。

冯才的检验结果说明,昨天夜里赵民和小马发现的人影就是耿凤臣,耿凤臣就在奉春,这就给抓获他提供了必要条件。可是,他是一个危险的逃犯,不及时抓获,他随时都可能干出什么不测的事情来。

所以,尽管大家都很累,但必须连续作战,李斌良要求,各参战单位继续行动,在夜间搜查不细致的地方要重新来过。

李斌良知道,连续作战会造成极大的疲惫,民警们的注意力会降低,所以,他也不敢有片刻休息,不停地到各个组转,监督督促,连午觉都没有睡。就这样,搜捕和搜查又持续了一个白天,依然没有任何进展。晚九点,李斌良不得不下令停止行动,各搜捕组的头儿到会议室汇报工作情况。

各组的汇报差不多,除了搜查的数量不同外,都说能够搜查的地方都搜查了,谁也没看到耿凤臣的影子。

李斌良问了一下耿凤臣的关系人,关伟汇报说,他带人找了李飞,看不出他跟耿凤臣有什么联系,又通过他扩展到几个过去和耿凤臣来往较密切的人,同样什么也没查出来。

当然,也不是一点儿收获没有,半宿一天的行动,抓获赌博团伙三个、卖淫嫖娼八人,还有两伙吸摇头丸的,收缴赌资和其他违法资金总计五万七千多元,最重要的收获是,抓了两名网上逃犯,一名是外地的,一名是本市的。遗憾的是,他们都不是耿凤臣,也和耿凤臣没有任何关系。

最后,李斌良只好进行总结,并对下一步工作进行部署,他表扬了大家连续作战的精神后,也批评了一些缺乏责任心的表现,特别指出了郝大成和范小明,他重复了赵民的话,即使部署再严密,具体落实的人工作不到位,再好的部署也会落空。他还用木桶理论说明这个问题,指出,一个木桶能装多少水,不在于最长的木板,而在于最短的木板,因为水从最短的木板流走了,长的木板也就没有意义了。

讲完后,他要求各个单位回去总结一下,看有没有类似情况,抓紧解决,又指示徐进安和王天回去后,认真对待郝大成和范小明的问题,要他们两人写出检讨,在刑警大队会议上作检查,还要把检讨交到政治处。

徐进安说:“一定,我们回去就落实。”

最后,李斌良调整了部署,他要大部分参战人员休息,只要交巡警大队增添了警力,分成若干队,以检查道路交通安全为名,注意盘查过往的车辆和行人,为了确保安全,每个组配备两名能熟练使用枪支的民警。另外,要刑警大队发挥眼线的作用,把他们派到一些吃住行的重点场所去,注意发现耿凤臣的迹象。而在出城路口,同样派出足够的警力,设立卡点儿,对过往的重点车辆和人员进行检查。

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些。说完后,征求何政委和别的局领导意见,大家都没有补充,就宣布散会了。

李斌良疲乏地回到办公室,掩上门,仰在靠背椅上。大概是太累所致,头又有些晕眩起来,后脑也一阵阵地疼痛,他真想躺到床上,陷入梦乡。可是,他做不到,耿凤臣还在外边活动。

他会藏到哪里呢?为什么这样搜查,什么也没发现呢?真奇怪……

突然间,李斌良想到一个问题,身子一凛坐直了。

可是,他马上又想:不可能吧……

可是,他说服不了自己,心忽悠忽悠地往下沉去。

不行,必须找个人商量一下。

找谁呢……

他想了想,拿起电话要拨,走廊里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响起敲门声。

李斌良放下话筒:“请进!”

是赵民。李斌良顿时高兴起来:“来,赵民,我正要找你,快坐这边来……”

赵民悻悻地走过来,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这时,李斌良才注意到,赵民的脸色不对。

李斌良:“赵民,怎么了?”

赵民:“李局,我调离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李斌良:“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你离开刑警大队,最起码这案子没破之前,你不能离开。你怎么了?”

赵民不语。

李斌良:“赵民,怎么不说话,到底出什么事了?”

赵民:“李局,我看出来了,你是个难得的好局长,也知道你信任我,说真的,我很感激,我真想为你出把力,可是……我看出来了,事情是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我留在刑警大队也发挥不了作用,还是把我调走吧!”

李斌良:“可是,你总得把事情说清楚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忽然提出这个来?”

李斌良追问了好一会儿,赵民才吞吞吐吐说了实话。

原来,散会后,刑警大队几个领导回到队里,召开了全体队员参加的会议,会上,徐进安传达了李斌良的讲话,批评了郝大成和范小明,让他们写检查。结果,他们把这一切迁怒在赵民身上,认为是他故意带李斌良找他们茬,让他们出丑的,也是他说了他们的坏话,李斌良才这么对他们的。所以,一散会,就三七疙瘩话不断地给他听,他忍耐不住,反问他们干什么,他们干脆就冲他来了,还要跟他动手,把他的办公桌踹了个窟窿。

有这种事?这是什么警察?什么刑警?自己失职,不检讨自己,受到批评反而迁怒于人,来这套!

李斌良一拍桌子:“赵民,你别生气,这个问题我必须解决,我现在就找徐进安,把这俩小子找来!”

李斌良拿起话筒要拨号,赵民急忙阻止:“李局,别别,你这么做,只能加剧矛盾,我在刑警大队更没法呆了。说实在的,我本来不准备向你反映来着,可是,实在憋不住,才……李局,你千万别这样做,你不知道,刑警大队复杂着呢。我看,你还是把我调离吧!”

明白了,赵民要求调离刑警大队,肯定和刑警大队复杂有关,而不是他说的身体不好的原因。

“赵民,你跟我说说,刑警大队复杂在什么地方?对,你不是副大队长吗?是大队领导啊,应该发挥积极作用,解决些问题呀,怎么老是这种态度啊?赵民,躲避的态度可不是好态度啊!”

赵民:“李局,我是没办法呀。其实,我就是留在刑警大队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根本没人尿我。”

“怎么没人尿你?对了,你在刑警大队分工管什么?”

“大案队。可是,他们根本不听我的,什么也不跟我说,直接对大队长,甚至对局长。至于我,只有遇到难啃又没好处的案子了,才想到我,最后破了,功劳是他们的,破不了,是我徒有虚名。李局,我说的是真话,你好好考虑考虑,还是让我走吧。你放心,不论你把我放到哪儿,论别的我不行,工作,我肯定不会落到后边。”

李斌良:“行了行了,先别说了。你放心,我肯定会把你的事放到心上,有些问题会逐步解决的。对,咱们还是研究一下耿凤臣吧,你说,咱们为什么找不到他,他会藏到哪儿?”

“李局,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有一点儿。”

“你想到什么了?”

“你还记得,你去河汾时,被车撞的事吗?”

“当然记得……对,我们分析过,肯定有内奸。如果是耿凤臣找人干的,他怎么知道我在河汾调查胡万生的事?肯定是咱们内部人给他通风报信的……啊,你是说……不能吧!”

心照不宣,赵民马上意识到李斌良的想法是什么了。

既然有内奸,那么,这个内奸一定会想办法帮助耿凤臣。

这可能就是找不到耿凤臣的原因。

赵民:“难道,搜捕的时候,有人掩护了耿凤臣?明明发现了他,不报告?这风险可不小啊,再说,也容易暴露啊!”

“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别的……难道,是这个内奸把耿凤臣隐藏起来了?”

这两个可能都有。

赵民:“如果这样,耿凤臣当然不好找了。他是谁呢……对了,不是有人说我是内奸吗?赶快审查审查我吧,再派人搜查一下我家!”

“赵民,别开玩笑了,快想一想,内奸会是谁?”

李斌良早就分析过,上次赵民和小马去河汾,因为没有当作秘密任务,有很多人都知道,所以,即使怀疑有内奸,也难以确定范围和目标。

他不可能是核心人员吧?何政委不可能,刑警大队的人呢?关伟看上去不怎么样,可是,是他和徐进安击毙的耿凤君,说起来,他们是耿凤臣的仇人,不可能跟他是一伙儿……那还有谁呢……

人太多了,李斌良不敢乱猜测。

赵民也一时想不出来,李斌良让他回去好好想一想,同时注意观察队里的人,谁有可疑形迹及时告诉自己。

赵民答应后离去,屋子里又剩下李斌良一个人。

李斌良在地上踱了一会儿步,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只好脱下衣服躺到床上,心里对自己说:“还是好好睡一觉,等大脑清醒了再想吧!”

闭上眼睛后,一天一夜的疲劳立刻扑上来,把他征服了,他迅速向梦乡中沉去,可就在这时,床头的电话铃声又急促地响起来。

谁呀,这种时候,什么事啊?

李斌良心里真的不痛快,可是,没办法,只能摸索着拿起话筒,放到耳边。

“喂……”

话筒里传出一个压抑的男声:“是李局长吧!”

有些耳熟,因为困倦的原因,李斌良一时分辨不出是谁:“是我,请问你是哪位,有什么事?”

“你别抓我了,我是冤枉的!”

“什么?你是谁?”

“我是耿凤臣。李局长,我再说一遍,那事不是我干的,我是冤枉的!”

“这……你说什么,你是耿凤臣,你是冤枉的……”

“对,胡万生不是我杀的,我也没有害你……”

听着耿凤臣的声音,李斌良如雷轰顶。

李斌良几乎一夜未眠,直到天要亮时,才勉强闭了一会儿眼睛,还没到上班时间,他就把何政委、徐进安、赵民和关伟召进自己的办公室,把昨天夜里接的电话告诉了他们。

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赵民身子一下站起来,想说什么又坐下了,徐进安的脸一下好像绿了,而关伟的屁股居然滑出了椅子,“扑通”一声坐到地上。这时,他的嘴仍然震惊地咧着。要是平时,这副样子肯定会笑翻满场人,可是,现在谁也没有笑,大家都惊呆了。

“这……这……”徐进安先打破沉默,“李局,耿凤臣给你打了电话?你当时怎么不通知我们?”

“通知你们干什么?他既然敢给我打电话,就有信心不让我们发现。”

“这……也是,他说什么?他是冤枉的?”

“对,他说胡万生不是他杀的,我也不是他打晕的。”

关伟:“还……还有呢?”

“他就说这么多。”

徐进安:“就说这么多?”

“对,他也挺紧张,说怕我搞监听找到他,所以我问他还有什么事时,他没说就挂了,还说换个时间再给我打电话。”

徐进安和关伟对视了一眼,不再问话,赵民开口了。

“可是,他真是耿凤臣吗?会不会是恶作剧,别人假冒的?”

赵民的问题很必要,这种情况一点儿也不奇怪。譬如,公安机关侦破有影响的大要案时,发动群众提供线索,经常有些神经兮兮的人找上门来,或者说知道是谁干的,或者说是自己干的,可是,查来查去什么也不是。110接警电话也是,哪天夜里都得接几个假警。因此,这个电话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可是,李斌良说:“不会,我觉得他就是耿凤臣。”

关伟:“这……为……为什么?”

李斌良:“因为,我听出了他的口音。”

徐进安:“口音……李局,你听出了他的口音?你跟他见过面……”

李斌良:“没有,但是,说过话。”

大家更愣了。何世中:“李局,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李斌良:“我确实跟他说过话,但是在电话里。”

赵民:“电话里,你在电话里跟他说过话……什么时候?”

“我出事的那天夜里。”

大家又一阵震惊。

徐进安:“李局,你……你什么意思?”

李斌良:“就是他给我打的电话,约我出去,说有重要事情跟我谈。也就因为这,我才出去,到了那条小巷,出了事!”

什么……

关伟:“哎……哎……给你打电话的不是那个死者吗?”

徐进安:“对呀,不是胡万生吗?他给你打电话后,被耿凤臣杀害了!”

李斌良:“现在看不是这样。那个电话里的声音我记得很清楚,确实是耿凤臣的声音,应该是他给我打的电话。”

徐进安:“怎么可能……对了,通话的那个手机可是在胡万生手里呀……”

李斌良:“正是因为手机在胡万生手中,我们才错误地判断,是他给我打的电话。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徐进安:“那是怎么回事?对,你没问耿凤臣吗?他的手机怎么跑到胡万生手中去了?胡万生又是谁杀害的?”

关伟:“对……对呀!”

李斌良:“没等我问,他就撂下了,再打回去就关机了。”

徐进安:“这……这都怎么解释啊?”

李斌良:“唯一的解释是,还有第三者,如果耿凤臣说的是实话……对,他已经杀过人,而且杀的是警察,所以多杀一个人对他也不算什么,这种时候,他没必要跟我说假话。”

徐进安:“还有第三者……也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人,杀害了胡万生,打伤了你?”

李斌良:“应该是这样。”

关伟:“那这个人是谁?”

李斌良:“如果知道他是谁,我们的案子不就破了吗?我找大家来,就是想共同分析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半个多小时后,根据各种迹象,大家的意见终于形成了一致。

当时,耿凤臣是真的有重要事情向李斌良反映,约他在那条小巷见面。

对,耿凤臣在电话中已经告诉李斌良,他进小巷前遇到的那个穿风衣的男子就是他。

可是,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从安全上考虑吧,耿凤臣害怕被警察抓获,所以,雇用了胡万生,在跟李斌良联系好之后,他把手机交给了胡万生,让他先出面跟李斌良见面,自己躲在暗中观察。

很对,这也解释了穷困潦倒的胡万生手中何以有一个价值千元以上的新手机。

可能是因为耿凤臣向李斌良反映的问题涉及到某个不知道的人,这个人又及时察觉了耿凤臣的行动,决定实施灭口,就在胡万生代替他和李斌良接头前,把胡万生当作耿凤臣杀害了。他还没来得及逃走,李斌良就到了,他只好隐蔽起来,待李斌良走到身边,突然出手……

分析后,大家都觉得,很可能是这样,尽管还有很多疑点需要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