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庆按响了夏君家的门铃。

夏君身着中式唐装出现在门前。

“老庆,真是贵客,请进,请进。”

老庆笑着说:“我想妹妹了,过来看看。”

老庆进了客厅,往沙发上一靠。

夏君为他沏了咖啡,说:“你的故事我都知道了,你为了银铃受了那么多的苦。”

老庆说:“没什么,不能让朋友受委屈。”

老庆环顾四周,只见壁上的书法已换成“享清福不在为官,只要囊有钱,仓有粟,腹有诗书,便是山中丞相。祈新年无须服药,但愿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即称地上神仙。”

老庆赞道:“这幅书法真是绝妙,书法是飞天所写的吧?”

夏君点点头,“上次飞天到我这里做客,说以前的挂幅俗气,我挑了李鸿章的这一幅联,找来纸笔,飞天一挥而就。”

老庆问:“夏君,最近你在忙什么?”

“还不是公司里的那些事,这年头做生意太累,前几天洪强还在天伦王朝饭店办了一个美女沙龙,非邀我去。我一到那里,觉得有点乌烟瘴气,哪里有什么美女,净是北漂的小女孩,老板里头农民企业家不少,要不然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文化公司总经理。我跟洪强说,我可不是美女,我算老板,于是交了三百元。”

老庆说;“洪强真是买的快卖的也快,这美女沙龙分明是我创造出来的,想不到他也移花接木。”

夏君说:“你又没注册专利。”

夏君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用水果刀不紧不慢地削着。

老庆离开座位,在客厅里踱步。

“老庆,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聊聊,你在屋里晃悠,我心里乱。”

老庆走进夏君的卧室。

夏君放下苹果,走到老庆面前,“这几间屋你又不是没看过,来,坐下来。”

老庆打开另一扇门,只见屋里地板上堆满了书,是老庆所著《三只绣花鞋》。

老庆怔住了,同时恍然大悟。

“夏君,你……”

“我买书是为了发动沙龙朋友的。”夏君的语调十分平和。

“那你也不用买这么多书啊!”老庆激动得声音有些沙哑。

夏君坐在沙发上,说:“老庆,你坐下。”

老庆坐在夏君的对面。

夏君说:“我看你们都挺忙的,我想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我听说你写的《三只绣花鞋》销路不好,印冒了,便想为你们做点事。何况你又进去了一年,受苦了……”

老庆激动得有些不能自持,此时此刻,他不知该说什么好,胸脯一起一伏,无法让心情平静,他望着这个从美国回来的好朋友,这个娇弱的女子,不由肃然起敬。

夏君,多么好的女人,她的性格这么善良,心地这么纯美。老庆的眼眶湿润了,热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他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哭。

夏君拢了拢秀发,说:“我是知恩必报的人,几年前,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在情感生活即将崩溃之时,是你,老庆,还有其他朋友,帮助了我,挽救了我,给了我新的生命,我终生不忘。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今你为了银铃坐牢。生活十分困难,费尽心血写了一本书,经营不善,亏损十几万,我怎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再说这十几万对于我也不算太大的数目。老庆,什么是朋友?朋友这两个字有千钧重量,就是朋友有难时拔刀相助,这才叫真正的朋友!而不是望风而逃,甚至落井下石,恩将仇报。”

老庆听了夏君这一番斩钉截铁般的话语,完全被融化了。他的热泪禁不住夺眶而出,他情不自禁地拥紧了夏君,用颤抖的声音说:“谢谢你,我的好妹妹……”

夏君留老庆用餐,她亲自下厨,为老庆准备西餐。

一会儿,炸牛排、炸小泥汤、水果沙拉、奶油鸡茸汤就摆在老庆面前。

夏君用一两金酒加一两味美思,再加小青果一枚,制做了马提尼鸡尾酒。

老庆津津有味地吃着,觉得夏君今晚做的这顿餐格外香甜。

夏君说:“水果沙拉里特意多放了你喜欢吃的菠萝片。”

老庆喝着鸡尾酒,不由谈到了酒,“李白斗酒诗百篇,他是生于酒死于酒。‘南风吹归心,飞坠酒楼前’。杜甫也是酒豪,‘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无不嗜酒,刘伶有时在家中赤身裸体饮酒,客人来了讥笑他这种举动,他说,我以天地为房屋,房屋为衣裤,你们为什么跑到我的裤子里来!阮籍常去一酒店饮酒,醉了就倒在女店主旁酣睡,也没有什么越轨行为。书圣王羲之曾云集名流在山阴的兰亭举办活动,他们围坐在一段弯曲的流水旁,用漆制的酒杯,再将酒杯放在上流水面上,任杯随水漂流,流于何处,就由坐在何处的人取杯饮酒。王羲之乘兴一气呵成写了《兰亭序》。陶渊明受邀去庐山东林寺做客,住持慧远破例设酒招待他。南宋女词人李清照是一位贵族小姐,丈夫赵明诚去世后,她做出‘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的词,也是以酒浇愁。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中‘醉翁之意不在酒’竟成为千古佳句。”

夏君笑道:“老庆,你的记性真好,居然能背那么多古诗。”

老庆听了夏君的夸奖,愈加得意,说道:“黄秋水送我两句诗:书不读秦汉之下,意常在山水之间。这种评论不为过吧?”

夏君笑道:“这种评论有些过了,我要送你两句。”

“什么诗?”

“书不读书店之上,意常在红粉之间。”

老庆道:“你这诗实在苛刻。”

夏君严肃地说:“其实并不苛刻,我去国外以前就很了解你,你应当相信女人对你的敏感。”

老庆翘着二郎腿,颤悠悠地说:“我是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风流,何谓风流,君子尚风流。”

“我就是君子。”老庆自信地说。

夏君的嘴角浮出一丝嘲笑,“你有君子的一面,但不绝对是君子。经常有男人一兴奋便会得意地讲自己的艳史。不过许多吹嘘自己身经百战的男人,都只知道在数量上强调自己的业绩。我就听过一个几乎走遍全球的大款说自己的风流事,不过听完才知道他那些引以为荣的经历原来只是小儿科。事实上,他根本就没风流过,完全只是在各种不同地方向不同女人花钱罢了。真正风流的男人一般是不会去嫖妓的,嫖妓的人通常都是性压抑或性饥渴者,他们是用消耗体力的方式来满足生理需求。风流男人与女人交往重在一个情字上,他们追求的是质量;假风流男人则只重个泄字,追求的是数量。有的男人说‘情’很麻烦很累,而‘泄’简单干脆。这也倒是实话,可问题是男女之事不麻烦不累仅简单和干脆,这和动物有什么两样。那种掏心掏肺的韵味和感觉又怎能体现呢?”

老庆听了若有所思。他有点心跳,随之脸红了,他就像一个小弟弟一样听姐姐训斥,实际上他比夏君大8岁。

夏君又说下去:“现在有些男人也是这样,他们花钱去玩女人,然后还很得意地标榜自己是高手,是经历过很多女人的情圣。谁都知道花钱找的女人根本不是完整的女人,她们除了给你肉体,没有真情。古今中外的嫖客与妓女都只是一种商业关系,甚至很多被逼做妓女的女性还会从骨子里蔑视嫖客。在这种男女关系中,很难体会到酷爱的那种心跳,因而也无法对心灵形成抚慰。也许有些男人在市场竞争的挣扎中,已掏空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可能他们会说: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儿女情长,这的确是当今社会很严重的现象,男人的‘忙’从字面上解是心死。即使某些男人还没有忙死,但也几乎忙得失去了爱的能力。幸好目前男人还没有完全失去对女人的兴趣,极忙的男人也能在壮阳药的支持下浮起性的渴望。用钱消磨体力和满足性欲的行为已经不是风流,这种人如果再标榜自己是风流情圣,那真的是无耻和可笑。真正风流的男人往往在情场上并不张扬,他们喜欢不动声色地观察目标。老练的情场高手很从容,有一种让人不容易发现的淡泊。他们非常明白与什么样的女人可以碰出火花,有时甚至根本不说一个爱字也能使女人心动不已。这种男人看上去很自然,仿佛很透明,同时能洞察各种女性微妙的情绪变化。最厉害的风流种能将女人心中散乱的感觉进行重组,会在突然间让女人看到自己从未发现的优势。许多女人会感到他身上发光的引力,会在一种难言的状态中让自己的心随他而颤动。很成熟的风流男人往往非常简单,他们像孩子似的单纯,可当与对路的女人碰撞时,却能在瞬间制造疯狂和浪漫。风流的最高境界是一种与自然合拍的完美节奏,这是很多假风流附庸者无法达到的层面。”

老庆的脸已经通红,就像熟透了的西红柿,软软的,烫烫的。他的二郎腿也不再抖动。“你认为我是假风流附庸风流?”老庆的眼睛盯着夏君。他不再把她当做呆板的木偶,也不小看这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你不要对号入座。我是在谈风流的最高境界。我觉得雨亭算是彻底的风流人物,他的情人梦苑,他与梦苑的生离死别,算是进入了风流的最高境界。但是我认为,雨亭与雪庵不能算是情人,而是朋友,亲密的朋友,比朋友更近的一种关系,介于朋友与情人之间。谁还相信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人家巴尔扎克跟那位贵妇人之恋被称为空中恋人,没有性爱是因为环境所致。可是雪庵与雨亭有时是形影不离,最后困在那么一个孤岛上,可是他们始终没有身体上接触,没有点燃性爱之火。这说明雪庵真正爱的不是雨亭,她另有所爱。老庆,你要知道,当一个女人真正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会全身心地委身于那个男人,情感的爱到最终导致性爱,她恨不得将她的身体全部与她的爱人融为一体。这种渗透了全部情感的性爱是多么愉快,多么令人振奋,又是多么幸福!以致使许多人,男人和女人,抛弃了名利、家庭和地位……”

夏君说到这里,眼前一片矇眬,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