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银铃一睁眼,便看见弄玉端着一碟荷包蛋从门前穿过,走进客厅。她一骨碌爬起来,看看表,早晨7时,她迅疾地穿好衣服,走进卫生间,然后洗脸刷牙。一条毛巾太脏了,一股馊味,这是老庆的毛巾,已经多日未洗了。漱口杯底有一圈黑渍,牙刷杂毛狼藉,银铃费了许多劲儿才把毛巾洗干净,又把漱口杯洗好。

老庆还在熟睡。口中喃喃梦呓。

弄玉推醒他,叫道:“庆哥,该起了,吃早点。”

老庆忽地睁开眼睛,吓得浑身哆嗦,说道:“这是哪儿?我马上出操,马上出操……”

弄玉笑道:“这是家里。”

银铃扶着他,说:“醒一醒,醒一醒,缓缓神。”

老庆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弄玉,又呆呆地望了望银铃,面无表情,呆若木鸡。

弄玉叫道:“是我,弄玉,你的魂儿哪儿去了?”

银铃叫道:“老庆,庆哥,我是银铃,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吓死我了!”

老庆的嘴角嚅动着,口水溢了出来。

弄玉连忙用手绢去擦。

老庆昨晚洗澡,头发湿着就躺下了,压了一宿,发梢翘了起来,活像一只翘冠公鸡。

弄玉说:“快醒醒,开饭了!”

老庆听了,还是不解其意。

银铃说:“庆哥一定是拿咱俩开玩笑,诈尸吓咱们。”

弄玉说:“我看不像,他好像灵魂出窍。”她在老庆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还是没有反应。

弄玉说:“糟糕,银铃姐,你不是会按摩吗?你给他按摩,看他能不能清醒。”

银铃说:“我先给他发功。”

弄玉着急地说:“不会走火入魔吧?”

银铃摇摇头,掀去老庆的被子,站在离老庆一米的地方,屏足气,大吼一声,双手推向老庆。

弄玉在一旁见银铃脸憋得通红,双目圆睁,上气不接下气,大气不敢喘一口。

银铃发了一阵功,然后收功,问道:“弄玉,有感觉吗?有没有感觉热气?”

银铃睁大眼睛问。

弄玉依旧摇头,说:“没有热气。”

“那你是缺少灵感的那种人。”银铃看了老庆,老庆依旧发怔。

“银铃姐,你给庆哥按摩,看看有没有效果?”

银铃说:“那我给他踩踩背,试一试。”她脱去老庆身上的背心,老庆仅剩下一条内裤。

银铃把老庆的身体扳过来,然后脱鞋站在床上,在老庆背上有节奏地踩起来。

老庆后背的肉又宽又厚,黑糙糙的一片,就像南方老水牛的皮。

随着银铃有节奏地踩,老庆的身体也一颤一悠。

过了有一顿饭的工夫,老庆仍不见完全醒来,弄玉有些沉不住气了,于是说:“你的这气功管不管用呀?又是伪气功!”

银铃本来已累得香汗津津,听到弄玉这番言论,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床上。

弄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她说:“不如打120,让急救车来,送医院,不然的话,耽搁了庆哥的性命,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说着从挎包里摸出手机,就要拨号。

老庆一骨碌爬起来,大声说:“弄玉,别打,别打。”

弄玉见老庆捉弄自己,呜呜地哭起来。

银铃见老庆又演恶作剧,也是又气又急,用小拳头狠狠捶打着老庆。

老庆在床上双膝跪着,求饶道:“我给两位姑奶奶赔礼了,只因在外一年,刚回家,还不适应,又困又乏,做了一宿的梦。”

弄玉问:“都做了什么梦?”

老庆笑道:“我在长安街上脱个精光,在大街上裸奔。我跑得真痛快,街上的行人若无其事地走着,来去匆匆,好像习以为常,没有一个人嘲笑我。我拼命地跑啊,跑啊,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好像是飞起来了,腾云驾雾一般。可是奇怪的是,行人没有一个人抬头看我。前面忽然出现一个大湖,一望无际,湖边芳草萋萋,树影婆娑。我怕掉进湖里,拼命吸气,让自己的身体上抬,上抬,别扎进水里。”

银铃说:“这湖水一定很深,很凉吧。”

弄玉说:“我想,那湖可能是玉渊潭。”

老庆又说下去,“我越怕掉进湖里,身体就越往下沉,越往下沉,就越觉呼吸紧张。”

银铃问“你梦见船了吗?”

老庆摇摇头,“没看见船,只看见一片汪洋。”

弄玉问:“你有没有梦见白马?”

银铃说:“女人梦见白马,才是桃花运的吉兆;男人梦见凤凰,才是桃花运的吉兆。”

老庆说:“我也没梦见凤凰,我倒是看到了两只小白鸭子,正在湖里悠闲地嬉戏。”

“你梦见大树了吗?”弄玉问。

老庆摇摇头,“我跑进了八宝山,忽然看见无数的尸体也在奔跑,也是裸奔,白白的,像一片云。我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不进坟墓?跑什么?’其中一个回答:‘我不愿进坟墓,我喜欢自由自在地运动,人生多美好。’我发现他底下空无一物,感到惊奇,忙问:‘你怎么把生命之根束之高阁了?’他叹了一口气,说:‘现在人类社会又发明了变性手术,男人可以变女人,女人可以变男人,也可以相互交换角色,一点神秘感也没有了,我是被做了变性手术,但没做好,就成了这个样子了。’他跑得好快,我累得气喘吁吁,有些追不上他。我发现他也戴着眼镜,于是问:‘你怎么还戴眼镜?’他无可奈何地说:‘冥界近视眼也不少,阴阳两界差不多。’我问他:‘老兄,你在那儿过得怎么样?’他回了一下头,回答:‘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是一般般,平安即是福。’他拐过山坡就不见了。我拼命去追去找,他没有踪迹。我一头扎进苹果园,见到那么多红通通的大苹果,见左右无人,摘掉一个,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正吃着,忽听有人叫道:‘你怎么偷吃苹果?罪加一等!’我仔细一看,正是监狱里的管理人员,我一下子就吓醒了。”

弄玉说:“你这梦够长的,也够累的。”

老庆说;“是啊,我一直在飞,生怕坠落下来,拼命提气,当然累多了。”

银铃说:“你定定神,然后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弄玉一大早就把饭做好了。”

老庆笑道:“原来你也没走,现在我可是一妻一妾了。”

银铃脸上漾起一片红云,说:“美死你!”

老庆说:“二位娘子要回避一下,我要换一下大裤衩。”

弄玉、银铃于是退了出去。

老庆换了内裤穿了衣服,洗漱停当,正襟危坐,开始吃早饭。

早饭是馄饨、油条、面条、鸡蛋、有弄玉做的,又有她出外买的。

老庆津津有味地吃着,咂吧咂吧嘴道:“我媳妇做的饭就是好吃,可吃到家里的饭了。”

弄玉笑道:“也有胡同口小吃店大嫂做的饭。”

老庆嘻嘻一笑,他又问银铃:“听说什刹海的金蔷薇茶屋现在生意不错。”

银铃说:“还是黄秋水老道,他把沙龙的研讨会、笔会、报告会等,都移到茶屋举办,每个沙龙成员发了一个饮茶卡,八折优惠,每月至少到茶屋消费两次,所以如今茶屋生意兴隆,回头客不少。”

老庆道:“还是姜是老的辣!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这么多呢?”

这天上午,黄秋水来到老庆家探望老庆。黄秋水一进屋,顿时耸了耸鼻子,说道:“怎么这么香?不仅有花香还有佛香。”

老庆笑道:“黄老的鼻子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