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强主办的志摩杯全国诗歌大赛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到5月初,已收到231人的回函、诗歌作品和汇款。初战告捷。洪强、黄秋水预付阿毛500元“点子”奖金,并请沙龙里的人到前门聚德烤鸭店嘬了一顿烤鸭。

洪强找了不少有关著名诗人徐志摩的诗歌和资料,其中有徐志摩的照片、徐志摩与陆小曼的情书、徐志摩墓照、徐志摩手迹等。由于参赛者部分预付金已到,立即着手赶制志摩杯。黄秋水还邀请北大一位专门研究徐志摩的副教授,届时讲授徐志摩作品的思想意义和艺术成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峥嵘和心蕊有了下落。

原来二人租了一个游艇到海上观光,后来漂流至澳门附近的一个孤岛,游艇被浪卷走。岛上没有人烟,但有住房,是海船途径此地水手栖身之处;岛上有淡水池和野果,风景秀丽,阳光融融。二人本来性情浪漫,猛地闯入这个“世外桃源”,“乐不思蜀”,真正过起了浪漫生活。时间一长,心蕊有些不适应,一是老喝椰子水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二是岛上没有通信设施,无法打电话给家人,生怕丈夫急昏了头。原来心蕊是善良温和的女人,她既深爱丈夫,又深恋峥嵘,既觉得峥嵘才华横溢,感觉甚佳,又认为丈夫老实忠厚,情意绵绵。

峥嵘一时无奈,只得用白色长衫,撕成一片一片,绑在一个树干上,插在岛的顶端,企盼有过路海船停岸相救。

二人的这段生活也算缠绵浪漫,有点像《鲁宾逊漂流记》中的鲁宾逊,又有点原始社会的味道。两个人在岛上无拘无束,时间长了,无忧变为有忧,无虑转至有虑,除了心蕊的两大担忧外,还有蚊虫的袭击,叫不上名字的那些昆虫、老蚁、海蚊等轮番轰击搔扰,使他们狼狈不堪。心蕊本来有清洁癖,性爱清洁,一尘不染。偶遇台风,波及孤岛,黄尘漫天,海浪呼啸,如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惊天地,泣鬼神,使人心惊肉跳,惊心动魄,每逢此时,心蕊紧紧拥住峥嵘,峥嵘死抱住椰树,更有一番拼搏。

他们三生有幸,一日,霞光万道,红波万顷,忽有非洲某国一海船途经此地,看到飞荡的破衫,也听到了两个生灵的呐喊,于是停泊此岛,将二人救上船去,后来辗转回到大陆。

黄秋水听了这番叙述,惊叹道:“真是地道的传奇,奇迹!奇迹!比当年郑和下西洋更有一番惊险。”

峥嵘正愁找不到理想的人体模特,他曾在外地打工妹中找过几个,气度都不太理想。心蕊的气度和身材都是理想的艺术模特;但心蕊身体较弱,不能在较长的时间内只保持一种姿势,不太适应。

峥嵘想到了梦苑,觉得她的气质,神韵、身材、容貌都不错,他向梦苑征询意见。没想到梦苑满口应承,她不仅愿意当峥嵘的美术模特,还想当摄影模特,她想在自己人生的最佳时期留下最佳形象和美感。

雨亭听说后百般阻挠,但梦苑不以为然,她认为这是艺术。

这天周末晚上,峥嵘和心蕊请梦苑和雨亭在崇文门便宜坊吃完闷炉烤鸭后来到峥嵘的住处。

峥嵘在画坛崭露头角,画价日益增高,生活宽裕;他买了相邻的三室一厅,经过一番豪华装饰,古朴典雅。

梦苑去卫生间洗浴,峥嵘、心蕊和雨亭在客厅坐下闲叙。雨亭见这客厅里,真皮紫色意大利沙发,罗马尼亚紫色发亮的组合柜,透亮得能照出人影,35寸彩色电视机下面有VCD影碟机、录像机和音响。冷翡翠色的铜雕,高大的吊烛台,水晶的烛盘,大卫的石膏像,显出几分华贵和高雅。壁上有心蕊手书的格言:“在地球上最大和最伟大的画家,不是达·芬奇和毕加索,而是春天。”对面壁上有一幅峥嵘的临摹油画作品《安睡的维纳斯》。桃花心木的多宝柜,玻璃后面放满了各种小玩意儿,白雪公主、卡通人、唐老鸭、米老鼠等。

峥嵘沏的的是台湾乌龙茶,茶柱射进茶碗,卷起一片水花,淡香荡漾。

峥嵘小声问雨亭:“梦苑一小时工作要多少价?”

雨亭笑了笑,“她并不重钱,慢慢你就会了解她,以后你最好选一幅以她的原型还价,她喜欢艺术,热爱艺术。”

峥嵘说:“在原始人的眼中,人是纯真的、超社会的。原始人赤身露体地出没在地球上,没有羞耻感,没有肉体和灵魂分离的负担,生活得很自在,很自然。人体美是客观存在,由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和某些人为的因素,有的人认识并非如此,我认为,艺术家在人体艺术方面的探索和创造本身就是一种对人类文明进步的促进和贡献。”

心蕊插话道:“大海是赤裸的,太阳是赤裸的,大自然没有给它的万物披上罩衣。人一丝不挂而生,衣冠整齐而死。难道人到了这个世界上来,就是为了取走一身衣服?因此,人要随着年龄加大衣服,随着季节增减衣服,随着身份设计衣服,随着场合更换衣服,人的一生在衣服上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雨亭说:“你提的这个问题很有趣。”

心蕊接着说:“在人体艺术中,这个令人不堪其烦的衣服问题不存在了,标志种族、职业、身份、地位等社会因素的外在标签去掉了。人体要用自身特有的语言自由地‘说话’,畅快地表达内在的意给。它不愿因为衣服的遮挡而减弱,也不想借助衣服的矫饰而加强。有时我想,当美国总统罗期福和中国的洋车夫骆驼祥子同在一池洗浴时,究竟有什么两样?当女皇武则天和淫妇潘金莲同在一池洗浴时,又有什么两样?”

峥嵘说:“美术的人体语言必须通过寓意与象征来表现。罗丹用全身肌肉松驰的男人体系象征在地狱之门前一切希望的丢失。迈约尔用丰硕的女人体象征地中海,用活泼的儿童体象征塞纳河。同是以宙斯化为天鹅与利达结合这一神话为题材的油画,在不同性格画家笔下所寄寓的情感也各不相同。达·芬奇的利达是含羞的利达,古朴、坦诚,弥漫着玄妙的神秘。米开朗基罗的利达是严肃的利达,冷漠、阴沉,被动的姿态里浸透着悲壮的情绪。高雪琪奥的利达是放纵的利达,销魂、荡魄,柔美的躯体洋溢着笑意。艺术家不是为画人体而画人体,他们把生活中的人体变成艺术的人体时,总要通过各种艺术手段表达点什么,阐发点什么,寄寓点什么,象征点什么。”

峥嵘指着对面壁上《沉睡的维纳斯》油画说:“当我们看到乔尔的《沉睡的维纳斯》时,不会因为看到这个全裸的玉体横陈的女人而胡思乱想,反而由于这种恬静和谐的人体韵味之美而神往那天国般的安谧,它带着人的尊严。觉醒、价值和美,把我们引向‘人之初,性本善’的圣洁殿堂。”

梦苑洗浴后出来了,她披着一件印有印象派图案的大浴巾,婷婷玉立,身如白玉,体若凝脂。

峥嵘、心蕊都惊呆了。心蕊微微有点脸红。这细微的变化被雨亭看在眼里。

峥嵘引梦苑进入自己的画室,心蕊和雨亭也鱼贯而入。

画室宽大典雅,沉静的天蓝色墙壁,凤尾草和红花图案的绿窗帘;玻璃珠的脚垫,金黄色带有茵梦湖图案的纯毛地毯,紫色硬木书柜中有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罗丹、高更。梵高、库柏等著名艺术家的作品集,全是精装16开本。旁有一彩色屏风,图案是安达尔的《泉》。

峥嵘让梦苑站在屏风前的玻璃珠脚垫上,帮助她先做了一个姿势。

梦苑徐徐除去浴巾,浴巾飘飘而落……

她像一个亭亭玉立的花瓶,仿佛浴在一汛微波起伏的梦湖里,犹如一缕轻舒曼卷的烟霞。那浑圆的肩膀,饱满的乳房,纤细的腰肢,丰满的臀部,构成神奇的起伏完美的曲线。那飞瀑的黑发,闪动的睫毛,莹白的肌肤,嫩红的樱唇,弥温着微妙的色彩,飘忽的馨香……

梦苑玲珑俊秀,呈正三角形,上窄下宽,稳定平衡,以阴柔之美见长,给人以优雅的柔软感弹性感和宁静感。

梦苑体内有一种内在的、超自然的、宁静的力在漫流着,它不叫嚷,也不炫耀,它站在那里,让人感到力、美和爱。

它赤裸裸,活生生,生命盎然。

雨亭也震惊了,他不相信这就是梦苑,尽管他应该熟悉她,但从未领略到她此时此刻之美。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心蕊感到一阵恍惚,她有点眩晕,不愿再继续欣赏,她与雨亭离开了画室,来到客厅喝茶。

雨亭有点坐立不安,心蕊更是心神不定,两个人不知所云,于是又回到人体美的老话题上。

心蕊说:“东方人的人体在得到相当的栽培以后,也同样不比西方的人体差,除了天然的限度,如骨胳的大小,皮肤的色彩,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你自己性灵里有审美的活动,你得有眼睛。”

雨亭道:“诗人徐志摩曾说过,人体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生长在中国女人衣服一直穿到下巴底下,腰身与后部看不出多大分别的世界里,实在是大蒙昧无知,”

心蕊点燃了一支烟,“那是三十年代的旧中国,现在的中国开化多了。”

雨亭道:“但是某些中国人在这方面的想像力似乎太丰富了一点,鲁迅在《小杂感》一文中以这些人做了一番描述:‘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象唯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你读张爱玲的小说吗?”心蕊问。

“张爱玲的小说,我读了《沉香屑》、《金锁记》,她是一个很有文采的女作家。”

“张爱玲曾坦率地说:‘有美的身体,以身体悦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悦人。女人以悦于人的方法有多种,单看中她的身体的人失去许多可珍贵的生活情趣。’”

雨亭知道她这番话弦外有音,于是问道:“女人如何看男人呢?”

心蕊把烟圈吐向空中,划了几个问号,“一般说来,女人对男性的美,尤其是容貌的美,几乎熟视无赌,男人的力和勇气,才是俘虏女人之心的主要条件,美国作家惠特曼认为,在男人或女人身上,一个洁净、健强而坚实的肉体,比最美丽的面孔更美丽。”

雨亭表面上与心蕊娓娓而谈,实际上有些心不在蔫,他惦记着梦苑;他从心里喜欢梦苑,深陷而不能自拔。他深刻地领悟了这句话:情感的事情说不清楚。他也客观地承认,梦苑的美不属于他一个人,她是那种情感型的一妻多夫型的女人。由于深恋梦苑的缘故,他觉得,她的灵魂属于他,就很满足了。梦苑生性风流,但她有女人的自尊,她喜欢展示自己的人体美,想把自己的美暴露得更充分一些,让人间留下更多的记忆和印象,基于这一点,他同意了梦苑做峥嵘的美术模特的愿望,但是他仍旧忐忑不安,陪她前来。这时雨亭见画室毫无动静,有点坐不住了,于是站了起来。心蕊深深爱恋着峥嵘,如今见梦苑给自己的情人做美术模特,心里也有些不自在;每逢峥嵘画女人体模特时,她总是在一旁观看。

雨亭走进画室,心蕊也跟了进去。

梦苑已换了一个卧姿,微微倾着身子,静静地半卧在那里,像一泓春波荡漾的梦湖……

刚才那幅油画已经画好了,一米高的画板矗立在一边,活生生的梦苑嫣然一笑,两条黛眉像春山似卧蚕如柳叶若新月,两只慧眼若碧潭如明珠似流波像闪电。

雨亭不禁想起了印度诗人泰戈尔的两句诗:“用一转的秋波,你能从诗人的琴弦上夺去一切诗歌的财富。你能使世界上最骄傲的头在你脚下俯伏。”

雨亭还想起马克思写给燕妮的诗:

即使天地翻覆迷茫,

你比天空晴朗,比太阳明亮。

即使天下人把我淋淳诅咒,

只要你属于我,我都能忍受!……

这天上午,雨亭接到洪强的电话。洪强高兴地告诉他,已收到400多人的诗作,星期日上午九时评委们在名流书屋开会,作者中还有海南南岛实业开发总公司总经理秘书烟茗的名字。

星期日上午九时,名流书屋的大厅里密匝匝坐满了评委,除了飞天、黄秋水、洪强、露露、老庆,评委中,雨亭有的只谋其面并不熟悉,有的只闻其名并未见面,除了几位诗歌界老前辈,余下的多是北京一些文学杂志的主编、副主编,还有文科高校的教授、副教授。

阿毛带着几个服务员正在忙乎,沏茶倒水,点烟,桌上摆了几个果盘,放着葡萄和鸭梨。黄澄澄的鸭梨,紫湛湛的葡萄,瞧着让人喜爱。

洪强先简单地向大家汇报了志摩杯全国诗歌大赛的进展情况,由露露向每位评委发了一份打印的评委须知,黄秋水把复印的参赛者的诗作发给大家,足有砖头那么厚。然后洪强又给每位评委发了一个红包,红包薄厚不一,依据每位评委的地位,身份和知名度而定。老庆掂了掂红包,左瞧瞧,右看看,东瞅瞅,西瞟瞟,感觉自己手上的红包最轻,有些不满,嘴里嘟嘟囔囔。雨亭用胳膊肘捅他一下,意思是说:“瞎嘟囔什么?给你点打车的钱就不错了,你又不怎么写诗,平时写几个顺口溜,人家叫你是抬举你,都是一个沙龙的人,卖你个面子,识事务者为俊杰。”

有位诗歌者前辈手中的红包最厚,可脾气最怪,他掂了掂红包,又递给洪强,说道:“这钱我不能收,我得先看作品,我看了满意,就署我的名字,如不满意,就不要署我的名字了。”

洪强连忙陪笑道:“您老随意,这些作者多来自基层,有生活体验,写的诗像水葱一样,我大略翻了翻,有点味道。”

那位老者翻翻了眼皮,“那就好,就好。”

黄秋水道:“诸位就多费心了,好的作品有劳在各位主管的杂志上发一下,也算是扶持基层的诗歌爱好者,有劳各位了。”

飞天道:“我有个建议,召开发奖大会时,不是有旅游项目吗?我建议与会者一起去拜谒一下徐志摩墓。”

老庆应合道:“我同意,徐志摩墓就在万安公墓里,从八达岭长城回来时路过。”

黄秋水纠正道:“你说的是戴望舒的墓,徐志摩墓在香山。”

洪强道:“原计划让与会者参观北京慕田峪长城,那是北京新开辟的旅游景点,明朝大将戚继光曾经在那里驻守过,如果去拜谒徐志摩墓,那就只好去八达岭长城,这样更顺道。”

老庆道:“我建议再去拜谒陆小曼墓,她是徐志摩所钟爱的女性之一。”

黄秋水摆摆手,“算了,徐志摩就死在她的手里,为了上海的陆小曼,省钱坐邮机才遇难的。”

飞天纠正道:“不完全是,徐志摩当时从上海赶往北京是为参加林徽音女士的报告会。”

老庆道:“这么说应当也拜谒一下林徽音女士的墓了。”

黄秋水说:“林徽音是梁思成先生的妻子。”

“可她是徐志摩热恋的偶像。”老庆激动地站起来。

洪强咳了咳,说道:“别扯那么远了,拜谒一下徐志摩墓,每人在墓前照张像,又可以收一笔钱。”

雨亭笑道:“你们这些商人,每句话离不开钱。”

洪强略有不快,反驳一句:“没钱寸步难行啊!”

黄秋水笑道:“培养文学新人,弘扬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第一,社会效益第一。”

那位诗歌老前辈露出笑容连声赞道:“还是秋水站得高,高瞻远瞩,这符合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的精神。”

黄秋水谦逊地笑道:“主席的这篇讲话一直印在我脑子。里,岁月流逝,记忆犹新。”

雨亭的BP机响了,他来到露露办公室,拿起电话,拨号。对方传来银玲的哭音:“我的女儿被绑票了!……”

这个银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多灾多难。刚刚从失恋的悬崖上折回来,心爱的女儿又被歹徒绑票了。

“雨亭,我可怎么办?我都快急疯了,……”银玲泣不成声了。

“报警了吗?”雨亭问她。

“没有,女儿昨天下午放学后就一直没回家,刚才奶奶家接到一个电话,里面传出女儿的哭声;歹徒让我们带十万元今晚12点在香山‘鬼见愁’一手交钱,一手放人,如果报警就撕票……”

这可怎么办?

雨亭一时束手无策。他让阿毛把黄秋水、露露叫出来,把这情形对他们说了,她们一听也目瞪口呆。

北京发生过绑票撕票的事情,歹徒曾绑走一个3岁男孩,由于男孩的母亲报警,凶恶的歹徒竟将那男孩塞进冰窟窿里。当警方打捞上男孩的尸体后,那年轻的母亲竟趴在儿子的尸体上疯了,尽管歹徒被一网打尽,可是这幕悲剧令人发指。

银玲已是伤痕累累,心头重创,她的重要精神支柱、可爱的女儿又面临厄运。她能承爱得了吗?

空气是软的,死的,好像世界就要断气了。一切都是黑色,含混,寂静。

红叶林里,小径两侧,伸展开无边无际的丛林,就像硕大的黑衣,裹着整个山脉。远处,传出蜿蜒的细流的低微的潺潺流水声,那是山间的小溪;在这淙淙的水音中,可以听到由于泥土的融解和万物的生长而萌动的沙沙声。

夜晚,雨亭拉着银玲在香山的半山腰上疾行。雨亭手里拎着一个皮箱。

为了救银玲的女儿小晗,他实实在在做了一回侠客。

春日夜晚的香山,神秘莫测。从簇叶中望出去,可以看到雾霭中若隐若现的山谷的绝妙景色。雨亭想秋日到香山,几百树,几千树的黄护,一堆堆,一层层,红云般的开放,火红万顷,溢彩流光。一阵风拂过,这红色的海,这眩目的空气,这些金黄色的阁亭,都动荡起来,闪电一般震撼起来,发出一种清新而颤抖的籁籁声;紧接着卷起红色的旋风,红色和风暴,铺天盖地而来,一片耀眼……

如今在这里幽幽的天幕之下,已经全无了往日壮丽的景像。

他们向“鬼见愁”攀行。

“鬼见愁”已近在眼前,银玲的呼吸急促起来,雨亭的脚步也显得沉重。

终于登上了“鬼见愁”,毫无人迹。二人寻遍屋亭,巨石和树丛,也没有人影。

“我们会不会上当?”雨亭自语着。

银玲不甘心,两眼直直的,像一只猎狗,急急地在草丛中搜寻。

已是深夜1时,没有小晗和歹徒的身影。

银玲急得哭了,先是啼啼嘘嘘,后来索性嚎陶大哭;在这寂静的夜里,她的哭声凄凉、悲哀。

雨亭不论如何劝她,她仍是泪如雨下,她太爱她的女儿了。

已是深夜2时,歹徒和小晗还是不见踪迹。

雨亭对银玲说,这次虚行很可能是歹徒的“火力侦察”,不如先回城里,歹徒肯定还会来电话的。

可是银玲仍不甘心。

在瑟瑟的夜风中,银玲有些发抖,雨亭让她靠在自己肩头。银玲顿觉一种不可名状的温暖。

雨亭指着那些高耸入云的树,对银玲说:“扎根的,才叫树。树有多大,根就有多深,树枝能遮天蔽日,树根就一定根须绵长。无根的植物也有,但它永远不能被称之为树。无根的一枝树插入瓶中,也吐绿或开花,但它永远不能长大,只是延续垂死的生命。根须浅小的藤只能爬在树身上度过依赖的一生。它们不可能有树的尊严与品格。只有真正的树,才懂得生命靠自己创造,壮大靠自己拼搏。树很少主动选择生存地,却有顽强的毅力在毫无选择的地方深深扎根。做为人,在世上可以有许多选择,但千万别忘了扎下自己的根。……”

银玲已停止了啜泣,静静地听雨亭叙话,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大自然是树的母亲,那些树种飘散着,都是树的后代……”

银玲望着雨亭冷峻的脸,他的脸被夜风冻得有点发青,手里还紧紧地拎着那只皮箱。

银玲望着雨亭,忽然涌起了一种感激之情。

“雨亭,你为我深更半夜来这山上冒险,我说怎么感谢你呢?”

“我们都是朋友。什么叫朋友呢?就是当朋友最困难时,需要帮助,这种帮助是真诚的,无私的,这才叫朋友。”雨亭意味深长地说。

银玲更被感化了,她的心有点颤抖,一刹那间,她突然产生了一些感觉,心头有些燥热。以前她对雨亭只是一种尊敬的感觉,甚至敬而远之。她只知道他是一个诗人,一个编辑,一个博学多才的男人。上番自己失恋,正当一叶孤帆即将沉没于汪洋恣意的大海之际,雨亭和黄秋水及时伸出救援之手;两人一席肺腑之语,使她茅塞顿开,如冰释热。如今女儿受厄,雨亭又“拔刀相助”,不畏艰险,毅然前行,不仅慷慨解囊,还伴她夜会歹徒,真是凛凛然天地一忠肝义胆的侠士。想到这里,银玲更觉雨亭高大,愈加生出崇拜尊敬之情,于是偎紧了雨亭。雨亭以为她寒冷,于是把皮箱置于地上,用双手拢紧了她。银玲误以为他已有同感,于是更加贴紧了他,并把一对热唇悄悄递了上去。雨亭明白了她的意思,缓缓地把唇移了开去,轻轻地松开了她。

“银玲,真对不起,我不愿玷污我们的友谊……”

银玲走了。

晨曦初露。

银玲的脚步像云的脚步,她想起一句话:“沉船对大海说,‘早知道在你怀中如此安然温馨,何必沉没时那样惊惶失措……’”

果然不出雨亭所料,第二日晚上,又有陌生人给小晗的奶奶家来电话,声称香山之约是为试探,又约第二日晚8点在朝阳区红领巾公园南码头西侧小树林里见面。

第二日晚7时多,雨亭和银玲乘坐出租车来到红领巾公园。此时天已擦黑,湖面上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对情侣在树丛深处交谈,树林一片黑黝黝的;湿湿的树叶味和雾霭混杂在一起,融汇花的香气,淡淡的散开,弥漫在空间。

雨亭拎着皮箱与银玲疾步来到南码头西侧的小树林里,周围没有一人。

雨亭看着表,差15分7时。

银玲焦急地四下环顾。

传来树叶的沙沙声,可是没有人影。

又过了10分钟,他们的头顶传来沉闷的声音:“把皮箱放在地上!”

两个人抬头向上看去。……

“不要抬头!”还是那沉闷的声音。

“把皮箱打开。”

雨亭徐徐打开了皮箱,里面露出了成捆的人民币。

一个人从树上滑下来。

这是一个又矮又瘦的家伙,二十多岁,长得鬼里鬼气,一双小眼睛就像在瘦肉上拉开两道缝儿。

银玲急问:“我女儿呢?”

那家伙提起皮箱,用手往上指了指。

雨亭和银玲往上望去,只见紧贴树干绑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嘴里塞着毛巾,浑身瑟瑟发抖。

“小晗,小晗,我的孩子!”银玲大声叫着,扑到树干上。

雨亭爬上树,解开绑在小晗身上的绳索,除去她嘴里的毛巾。

小晗浑身冰凉,吓得哭不出声来,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浑身发抖。

雨亭把小晗抱了下来,银玲哭着拥紧了自己的女儿,把小晗的头埋在自己温热的胸间。

那个家伙拿着皮箱早已溜之大吉。

小晗两眼呆滞,一言不发,也没有眼泪。雨亭发现了她胳膊上的烟头烫伤。

银玲撩起她的衣襟,身上也有烟蒂烫伤。两个人赶快把她送到附近的医院。

经医生检查诊断,小晗已被歹徒奸污,身上有数十处烟蒂烫伤。

银玲悲痛欲绝,雨亭好言相劝,立即通知了警方。原来雨亭给歹徒的那个皮箱里面装的是十万元假钞票,是洪强从深圳带回来的,是上番洪强在深圳做生意时上当受骗所得,这次可派上了用场。雨亭此意在于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因为他知道歹徒把皮箱带回去后,发现假钞,肯定报复,警方布下天罗地网,正好将计就计,一网打尽。

警方在小晗奶奶附近和医院都布置了警力,只等歹徒上钩。

此时,小晗也已近渐恢复神志,她将被绑票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那日下午小晗放学后,半路上碰到一辆夏利出租车在她面前嘎然而止,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自称是银玲的朋友,告之她妈妈被汽车撞伤,现在协和医院抢救。她信以为真,便上了出租车,没想上车不久便被来人绑了,嘴里塞了毛巾。司机是那人的同伙,就是红领巾公园里雨亭和银玲见到的那个家伙。他们把她劫持到西北郊一个废弃的工地,那里有一排旧房子,长期无人居住。两个歹徒把她带到其中一个大房间里,然后用手机与她家里通话。他们把她轮奸后绑在一个柱子上,拿她寻开心,用烟蒂烫她,小晗受尽了折磨。

警方搜索了那个废弃的工地,那几间旧房子里有歹徒丢弃的食物和垃圾,一无所获。

几天过去了,小晗仍在医院里养伤,一切平静如故,歹徒没有出现,那么这两个歹徒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