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俊奴去找你了?”韦皇后枯瘦的脸上似是只有一层腊黄的面皮,骨头都露在外面。

上官婉儿没想到韦皇后的耳报神有这样的灵通,一时间倒是吓了她一跳。但是,她很快又镇静了下来,道:“姐姐也听说了?那小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以为我会帮他。这怎么可能?我也巴不得他早死。”

但是,上官婉儿没有注意到,她在惶急之下,语气措辞与平日里的神定气闲大不相同。

韦皇后用她那对深陷在眼眶中的大眼睛死死盯住上官婉儿,脸上并没有显现出一丝的怒气。“他说了些什么?”这话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从韦皇后牙缝中挤了出来。

“他能讲些什么?”上官婉儿的头脑此时正在飞快地思索,脸上却是淡淡的。“这个可怜的孩子给吓坏了,以为自己要死了。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姐姐不必介怀。”

自上官婉儿进门,韦皇后没有向往日那样热情地给她赐坐。这时,韦皇后自己也下了坐榻,趿着一双镶珠的丝履踱到上官婉儿面前。“老百姓有句话讲得好:狗急跳墙。这个小奴才不会是在玩什么鬼心眼吧?”

话虽讲得狠,但韦皇后的嘴角、眉梢透露出的却是彻底的不屑。只是,她的目光与手势让上官婉儿感觉到了某种熟习的东西,这就是韦皇后惯常的不信任。

这个女人对任何人都心存疑忌。这一次她也许会怀疑到自己。上官婉儿暗想。自皇上将上官婉儿纳为嫔妃之后,韦皇后对她的态度一直相当的客气,而没有对她表现出韦皇后对其它嫔妃的刻薄与厌恶。这也正是韦皇后对她猜忌最深的地方,这个女人不懂朝政,却偏偏要参与朝政,而处理政事正是上官婉儿的特长,也是她二十几年苦心经营才得到的权力。

韦皇后想把自己变成武太后。又有哪一个女人不想成为武太后那样的人?上官婉儿自己也想。对她有利的一点是,上官婉儿家中人丁不旺,没有父兄可以依托,借机把执朝政。为此,醉心于外戚的权贵身份使韦皇后一族对她就没有太多可担心的了。

“太子也许有些糊涂,做出点傻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上官婉儿在小心地选择口中将要讲出来的每一个词句。“他毕竟是国之储君,皇上的亲生儿子,对他的要求不宜太苛。”当然,太子并不是韦皇后的亲生儿子。

“他做了什么傻事?”韦皇后毕竟聪明,一点即透。

“也没什么。”上官婉儿从侍儿手中的捧盒里取出太子的奏章,送到韦皇后手中。“本来我想这一定不是太子的本意,许是那些宾客们给他胡出主意也未可知。但又一想,皇上刚刚登基,像样的外戚只有姐姐一家,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他的用心了。”

讲这番话时上官婉儿根本没有用目光去看韦皇后,她只是像个翰林学士一样,一只手斜背在后腰,另一只手抚着光润的下颔,引首向庭院中眺望。

“该死的奴才。”韦皇后已经读完了太子的奏章,腮边的颊骨由于牙关紧咬而醒目地突出来。“这可是他自找的,自做孽不可活,你可怨不得我了。”

这把火烧得恰到好处,上官婉儿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她在宫中的别院,打发小太监给武三思送去了个字条。下面的事情该由武三思出面了,这不单单是因为韦皇后信任他,也是因为上官婉儿自己不愿意干这种露骨的脏活儿。

太子那里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了?武三思的任务之一就是既给太子以适当的压力,又要很好地控制住韦皇后暴躁的脾气。如果在太子动手之前,韦皇后便将太子废了,甚至将其杀掉,上官婉儿与武三思精心策划的一切也就落空了。

所有这一切,妙就妙在一个尺度上。只有一切都处置得恰到好处,才能圆满地完成上官婉儿的愿望,放眼天下,没有谁再具有这样的才能了。

这一天晚上,上官婉儿睡得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