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今年刚刚五十岁,身体依然像年轻人一样强健灵活,而他的头脑却是年轻人无法比拟的。他在朝中三十年,所经历的事情,不论是成功与失败,对于他来讲都非常的宝贵,因为,这可以使他对自己的行为进行有效的甄别,找到对他最为有利的途径。

他从玄狐皮座垫下面取出一卷很像帐簿一样的,装裱得非常牢固的卷轴,卷轴封面的签条上标有“甲三十一”的字样,这是武三思的密室中收藏的几百卷档案中的一卷。

武三思的这个档案建立于他被武太后召进京城之后不久,他发现,一个人如果掌握了他人的秘密,就如同阎罗一样掌握了他人的命运,特别是在政治斗争中,用手中掌握的秘密可以要胁、引诱,制造出背叛、出卖……,而这一切都是为武三思自己的利益服务。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所在。武三思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卷轴朴素的枣木轴头。不论是谁,只要被我收入卷中,就不会找不出你的弱点,并被充分地利用。人怎么会没有弱点?

他手中的这一卷里面的内容全部是关于太子李重俊的。在武三思的档案中,甲字号的档案全部是皇家的成员,包括他的姑母,也是他的恩主武太后也有一套这样的卷轴,是“甲一”,大约有几十卷。武三思为他自己的心思缜密暗感兴奋,如果太后当年看到了这套档案中记载的所有有关她的韵事与弱点,武三思怕是活不到第二天。当然,武三思如果不准确地掌握太后当时的爱好和真正的嬖宠,他也没有日后的荣华。

武三思陷入深思之中。抓住太子的把柄,将他一举置于死地,像他对付谯王李重福一样?或是好好地利用一下这个地位特殊的废物,让他为自己的大业出份力?

今天,武三思在太子的档案中又记下的新的内容:正月二十九日,太子再次化装出宫,与野乎利前往平康坊沁园,召妓柳如烟,私自会见了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

李多祚只有匹夫之勇,扶助皇上登基也不过是因人成事。武三思从没把他放在心上,否则这老胡儿也活不到今天。

这是三天前发生的事,武三思在事发的第二天就接到了报告。今天,他刚刚接到宫中传来的另一份报告,韦皇后午膳后召女巫第五氏入宫,设坛祭鬼。这一次韦皇后又要诅咒谁,第五氏很快就会给他送来消息。

李多祚的先祖原是末曷族的酋长,人称“黄头都督”,迁居中原已经有几代人了。李多祚本是员勇将,年轻时在战场上的功绩,使他三十几岁上就被调入京城,担任了皇上亲自统领的羽林军中的果毅,三十多年过去了,他如今已是皇上最为亲信的武将,荣任左羽林大将军。

转动着右手中指上的镔铁环,李多祚问他的女婿野呼利:“太子怎么说?”这镔铁环是大唐军人的一种荣耀,只有在战场上射杀过二十个敌人的神射手才能够得到。在与李多祚同级的众多禁军大将军中,只有他一人有佩戴此物的荣耀,所以,他对那些倚靠家世或钻营取巧得居高位的所谓武将们,从心底里感到轻蔑与不屑。

“太子非常感动。他说,没有人像您这么关心他。”野呼利虽是末曷胡人,但在西京出生,除了一身武艺与粗暴得出名的脾气外,与汉人无异。他取过一只锦匣送到李多祚的面前。“太子让我将这只玉杯带给您,祝您福寿绵长。”

“他的原话就是这福寿绵长?”李多祚浓密花白的双眉拧在一起,盯住野呼利问道。

“是的。”

“跟他爹一个样,还是胆小。”李多祚取出玉杯,对着光亮处细看。这是那种饮茶用的桶形羊脂玉杯,雕工精细,但不如瓷盏好用。

李多祚突然笑了。“送我这么个东西,他想告诉我什么?辅佐皇上登基的人差不多都死在武三思手里了,就剩下我一个,武三思也不会安心。”他的手一松,玉杯落在地上,跌成几块碎片。“如果老夫真的这么娇贵脆弱,也不会有今日他们李家的天下。”

“总得再来一次才好。韦皇后和武三思对咱家可没有什么好心,多捱一日,就多一分危险。”野呼利是员勇将,而且知道事情的轻重,这是李多祚最喜欢他的地方。

“太子不出面,咱们自己干不成事。”李多祚在梦中也想说服太子,让他早下决心,从他装聋做哑的父皇手中夺取大位。否则,他李多祚一家二百多口人的性命多半难保,更谈不上享受眼前的富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