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娟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秋天竟会这么漫长。缕缕阳光把她求生的希望一丝一丝地撕碎了。难道这个世界上的每一片土地都是春天播种秋天收获么?这种收获对她来说太可怕了。三个来月,她没有出过大门。“无论如何也要等到他回来,他会有办法。”

坝上的人们都为生计忙碌着。裕智死后,再也没有胆大包天的洋人来这里开矿。矿石又成了没有丝毫用途的黑石头。草地里的血腥早被几场大雨冲洗得干干净净。人们多少有点怀念大胡子罗尔了,因为有了他,农闲的时候才能多收入几块银元,可以让妻子和女儿穿上花衣裳。“洋人用这些石头炼金子。”有一天有人这么冒一句。大家一下子想起铁匠陈家里有火炉,都兴奋不已。独眼老人听了这个建议后热泪盈眶,连声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至少比打铁有赚头,烧火的木柴我们这里有的是,关键这和打铁不一样,需要大火把石头烧化了。金子最金贵,重得很,到时候,下面就是半锅黄金。”这是一个非常让人振奋的设想,两天时间,砍的干柴挤破了那个小院,街道的青石板上都码起了一人高。第一天,把一口铁锅燃化了,众人并不灰心,想到挖个地窖,把干柴全部烧九-九-藏-书-网成了灰,那些石头却没有化掉,惟一的变化是变黑了,外面像是涂了一层猪油。一个半月的喧闹,把人们弄得焦头烂额。

狂热的人群带着满脸失望离开那个破烂小院的那一天清晨,程秀英爱怜地打量着杨雪娟的身子,最后惊恐万状地说:

“妹子,你有病。”

杨雪娟慌里慌张地摇头。

“你是有病,要不治会死的。你身上长了一个瘤子。”

杨雪娟执意不肯吃药。程秀英去告诉周恩隆。老人的眼光顿时发蓝了。

“爹,裕慧家的有病,我给她配了药,她不吃。她来咱家吃了不少苦,这回她有个三长两短也对不起她死去的爹,你劝劝她。”

晚上,老人把杨雪娟叫来了。三人都没说话。周恩隆斜眼看看昏暗处的杨雪娟,把玉石烟枪从床头的小桌上拿起来。程秀英捻起一根细细的钢针,放在烟灯上烧一会儿,插入瓷盘子上糖稀一样的云土里。屋内开始弥漫一种奇怪的香。杨雪娟看着程秀英不动声色地做出一个圆锥状油亮油亮的烟泡塞进烟枪。老汉贪婪地就着灯,吸了一大口。屋内的香气更浓了。程秀英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汤。周恩隆咳了一口痰,说话了。

“裕慧死得早,你爹也走了,我们两家一百年前就算是一家,我是把你当亲闺女看。有病要治,你三嫂也是为你好。程天师精通医理,我知道。听话,趁热喝了吧。”

杨雪娟额头上渗出一层汗珠。散发着苦艾味的药汤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她知道报应要来了。程秀英捻着钢针微笑着看她。老人的目光闪烁着绿。一种荒谬的恐惧压倒了她。她的神志开始混乱,两条腿一软,给老人跪下了。

“爹,我没有病,你们饶了我吧。”

老人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不要作贱自己,有病要治,你起来吧。”

她真诚的眼泪并没有感动程秀英。第二天晚上,程秀英用燃着鳞火的眼睛盯着她。

“谁想快活,除非踩着我的尸骨过去。”

这个女人的铁石心肠叫她胆颤心惊。后悔也来不及了,大嫂早不和她说话。曹秋雁把办法部想尽了,最后对她说:“国外有一种药,很管用。只是你太不小心,发现晚了。哎,我也是,即便早,往哪里去买?不如你和老三双双飞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