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坝的真正繁荣和发达要归功于大锡矿。那两道细长的铁轨竟缩短了哀牢山与外界的距离。满满的一车矿石运出去,捎带回来一批又一批开矿的人。有一天铁匠陈背着一搭新打好的镰刀、铲子去个旧卖,两天就打了一个来回。回到竹溪坝,他逢人就说:“天下原来是这般小。”

修建铁路、修建教堂、洋人吆喝中国人从山底下挖黑石头,竹溪坝的人都没真在意。那个冒着黑烟的车头,带着十二节车厢驶进矿区,竹溪坝的大部分人被这庞然大物惊呆了。这五花八门的新奇开始让他们眼花缭乱。工人们索性把家眷也带来了,把她们安置在锡矿对面的竹溪坝,先是住草棚子,后来就盖起房子在这里定居。竹溪坝在不知不觉中膨胀起来。

周家杂货店的生意跟着兴隆。周恩隆雇了七八个伙计,自己抽出身专心于三个儿子的教育。把院子向前拓了,又盖了房,基本上成了一个三进四合院。二道门里一边是客厅一边是书房。客厅内屋修了一个烟炕。每天教三个儿子吟诵《中庸》、《大学》、《论语》。专门为大儿媳妇用正楷抄录了《烈女传》、《女儿经》,供她在后院自修。老二读汉高祖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总读不出父亲要求的气势,挨了不少竹板。天下确实是大乱了。大清朝真的彻底完了,坝上有人嫌辫子碍事私下剪了去,也没有一个人觉着这是大逆不道,会有灭顶之灾。周恩隆憋着一股劲儿要把每个儿子都变得满腹经纶。他希望这天下一直不太平才好。

一天早上,裕聪吟读两遍《朱子家训》,瞅见父亲去小解,忙溜出去,找那个住在玻璃房子里的大胡子罗尔矿长。

罗尔正蹲在门前刷牙,嘴角流着白沫子。裕聪站在罗尔身边,觉得白沫子散发的气味很受用。“罗尔,我刷牙也可以吗?”罗尔拍拍他的头,“当然可以。我打算在河上修座桥,你冬天过来就不用脱鞋了。这样也可以方便住在坝子里的人,吸引更多的工人,工钱就可以节约一大笔。”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人从屋里走出来。裕聪当即惊得目瞪口呆。这幢玻璃屋简直是一个高明的魔术师,无穷无尽地变出漂亮女人。裕聪有些窘促,一半因为女人也在看他,一半因为这个女人的乳房比上个礼拜三见到的越南姑娘的更加茁壮。“真是漂亮的小伙子。”女人扑过来抱住裕聪亲了一口。那阵异样的震颤一直持续了很久。

因为有了教堂,竹溪坝的人有了礼拜的概念。

“罗尔,先去教堂,还是先早泳?”

“该把昨晚的臭汗洗洗,别亵渎了上帝,罚我们下地狱。”

“什么时候变得虔诚起来了?”

“身在异国它乡,总有一种不安全感,就只好求助于上帝。准备一下,这位中国朋友是一位很好的水上伙伴。”

这一阵叽哩咕噜的对话,裕聪根本没有听,他在想大嫂为什么从来就没有肆无忌惮地笑过。

“露易莎,你怎么当他的面换游泳衣?”

“罗尔,你没看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孩子,你这么教育他真是灾难,你看他的眼睛在盯着你看呢。”

“你吃醋了,哈哈哈哈……我爱上他了,你和他决斗吧。”

罗尔矿长在露易莎右面那一瓣丰硕的屁蛋上打了一巴掌。

真好玩,裕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