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考研前,招弟小姐的表现十分异常。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前几次她总嫌时间过得太快,这次她却嫌时间过得不够快。

她发一会儿呆,嘟囔一句什么,焦躁地看看日历,然后继续发呆。

那几天我和公子小白都小心翼翼,不去招惹她。

考完试那天,她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一回来就开始收拾行李。

她看看我们,说:“今年你们俩作伴,我就自己回家喽。”

我松了口气,这个春节我终于不用受罪了。

第一年春节,招弟小姐任劳任怨地把我带回了老家,路上的十多个小时我不吃不喝也没上厕所,到家后就像生了一场大病。第二年她把我送去店里寄养,虽然她咬咬牙给我订了个双层的笼子,但我被关了十多天,心理受到伤害,足足萎靡了一个月。我一直试图让她明白我可以自己待着,但迟钝的她总是无法理解,只顾自说自话地安排我。

有了公子小白之后,招弟小姐突然开了窍。她把猫粮袋和妙鲜包放在房间中央,给我们准备了两三盆水和六七盆猫砂,自己就扬长而去了。

我和公子小白开始了悠闲自在的生活。我钻过窗纱上的破洞出去溜达了几圈,小村子骤然安静了很多,小饭铺关了门,灰突突的街道显得宽敞起来。留守的邻居小吴在屋里玩游戏,噼噼啪啪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小院上空。

大年三十晚上,小村里响起了鞭炮声,虽然远没有招弟小姐老家的密集响亮,但公子小白还是吓得钻在被子里发抖,任我怎么劝说也不肯出来。

我无聊地到房顶上站了一会儿,小村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轻烟,空气里都是硫磺味儿,激得我打了个喷嚏。

小吴在屋里开着电视喝啤酒,桌上摆着几个泡沫餐盒。他一向不太答理我,这回却难得露出了笑容,热情地招呼我过去,把每样菜都给我拣了点,有老醋花生米,凉拌海带丝,凉拌肘子肉和香肠。凉拌菜上都浇着蒜汁和辣椒粉,我只好小心地挑出一块不辣的香肠尝了尝,面乎乎的,比妙鲜包的味道差远了。

妙鲜包还没吃完,招弟小姐就急匆匆地回来了。

小吴诧异地问:“回来这么早?”

招弟小姐苦笑,“没办法。没想到弟弟一结婚,我在家里就成了个外人。而且,每个人都会问你做什么工作,有没有男朋友,心烦。”

小吴也笑了,“衣锦还乡,衣锦还乡,要不我怎么干脆不回家呢!”

那几天小院里只有招弟小姐和小吴两个人,不知怎的,小吴跟招弟小姐搭话的时候多了起来,态度也越来越热情。招弟小姐却显出了不安,白天会把小院的大门打开,晚上则紧紧地把门窗关好,我看到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翻来覆去,有时嘀咕一句“改变现状”,直到天蒙蒙亮才疲惫地睡去。

回来后的招弟小姐立刻开始找工作,这次她重新做了简历,把自己描绘成翻译了“包括××在内的近百万字作品”的资深翻译,又狠狠心取出一笔钱,做了新发型,置办了一身正装。

以文小姐问:“你不等等成绩吗?”

招弟小姐说:“没必要。”

“这么肯定?”

“嗯。考试那天我去上厕所,书包挂在厕所里的钩子上,可是书包带突然断了,书包一下子落在蹲坑边上。我就知道我肯定落第喽。”

以文小姐又惊又笑,“哎呀,你怎么神神叨叨的!”

“嘿嘿,不神叨也是一样。”

后来,在听了招弟小姐和行简君的一场对话后,我才慢慢明白了她此时的心情。原来,在苦苦追求了几年之后,招弟小姐不幸发现她的理想竟是一个自己臆造的假目标,她就像是哑巴吃黄连。为了守住她的面子,她宁愿承认自己无能,也不肯承认目标本身就是错误的,否则她四年的努力就成了一场笑话。

这一次,招弟小姐找工作的努力见了成效,一家号称国内最大的专利事务所在让她翻译了些稀奇古怪的机器说明之后,拍板录用了她,月薪六千。

招弟小姐一跃成为金融街上的白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