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玛还被困在市政衙门里,他走到窗口,挑开窗帘朝下面张望。边巴说道:“少爷,我们已经把下面的门都堵死了,估计他们进不来。”
“他们还真抬举我,好几十号人在外面围着……看来我们得有一阵子出不去了。”白玛说道。
梅朵因能和白玛单独呆待一起而暗自开心,她说道:“那就先别出去,躲在市政衙门里,比在外面安全。”
白玛望着梅朵,感激地说:“梅朵,你这是第二次救我啦。”
梅朵欲言又止,她也走到窗口朝下面看了看。
“你怎么知道我又遇到了危险?”白玛追问道。
“你别问我,我不能说。”
“你……你一直派人盯着我?”
梅朵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谁盯着你啦,是达娃央宗告诉我的。”
白玛闻听,大惊,他问道:“达娃央宗?她在拉萨?”
“好像……她跟一些康巴人在一起。”
白玛跌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当年我们康萨府把央宗送过去了,为什么你和她没有结婚呢?”
“我也不清楚,那天家里喜气洋洋的,来了很多宾客,后来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央宗不辞而别,接着又发生了爆炸,阿妈啦就没了。”
“不辞而别?”
“这些年,我一直想不明白,得不到答案。央宗她在哪儿?”
“我也不清楚,这两次消息都是她派仆人告诉我的。”
白玛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他说道:“我得去找她。”
“你现在怎么去啊?外面围得铁桶一样,还是等一等吧。”
白玛无奈,又坐回了椅子上。
梅朵见白玛心里还惦记着央宗,酸溜溜地问:“你心里还有她?”
白玛难过地说:“至少,我得把这一切问清楚吧。”
扎西把次旺带到了偏僻小院,给他解了绳子,然后说道:“次旺,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次旺吓得脸色惨白,哀求地说:“老爷,您饶命啊,那事儿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
突然外面传来砸门声。喇嘛乔乔跑进来说:“老爷,外面有一些康巴人把院子给围了。”
“领头的是谁?”
“一个叫贡布的,西康那边来的。”
“贡布?……不要慌,你把次旺带到后面去。”
乔乔把次旺带他走了,外面的砸门声更大了。
扎西对喇嘛旺旺说:“你稳住神,去把门打开,把贡布当贵客一样,请进来。”
喇嘛旺旺答应着去开门了,贡布带着四名康巴人扛着叉子枪,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扎西端着茶碗,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喝着茶,他见贡布进来,笑着说:“贡布,我们又见面了。”
贡布面带讥讽地说:“狭路相逢啊。”
“谁是勇者呢?坐吧,我等着你呢。”
贡布闻听,有些发蒙。
喇嘛旺旺客气地说:“请坐。”
“坐就坐。”贡布说着,坐了下来。
“喝茶。”
“喝就喝。”贡布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扎西直截了当地说:“当年劫我的驮队是帕甲指使的,没落到我的手里,让你溜了。前些日子帕甲又让你去夺底沟山口劫我一次,对吧?他给你多少钱啊?”
“不是为了钱。”贡布答道。
扎西突然将茶碗里的茶水泼到贡布脸上。贡布一惊,站起身来,几名康巴人见状,举起了枪。扎西大声地呵斥道:“坐下!我们德勒府跟帕甲结了生死仇怨,你不过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你为什么接二连三地与德勒府为敌,你就不怕吉塘活佛整治你吗?”
一听吉塘活佛,贡布有些发蒙。
扎西指着喇嘛旺旺说:“知道他们是哪儿的吗?他们是西康吉塘寺的,哈哈……,我们父子俩人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就是为了要铲除帕甲,他已经死到临头了,你还要跟他一起陪葬?……吉塘活佛慈悲为怀,对你网开一面,你竟不知深浅,还没完没了啦!”
贡布傻了,他踌躇地坐了下来,想了想说:“德勒老爷,我们这些走江湖的,也就是讨碗饭吃,我跟你们德勒府无冤无仇……这……都是帕甲让我干的。”
“讨碗饭吃,好啊,你想要银子,给他!”
喇嘛旺旺扔给贡布一包银子。贡布见钱眼开,他说道:“德勒老爷,你看这……这多不好意思。”
扎西一把将钱袋夺了过来,然后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要去见康萨噶伦,你们护送我。”
“好,好,我们护送德勒老爷,您想去哪儿,我们就陪您到哪儿。”
“先到外面等着,我马上就来。”
贡布等人弓着腰退了出去。此时,扎西必须故意暴露自己,让土登格勒、帕甲一伙知道自己就隐藏在拉萨。只有这样,一方面可以迷惑对手,另一方面也可以解救被围困在市政衙门的白玛。
市政衙门前的叛乱分子又闹腾起来了,他们抬着一根大木头,朝市政衙门的大门撞着,大门被撞得直颤抖。
白玛和梅朵正指挥仆人用沙袋子把大门顶住。
康巴马匪们在门外叫嚷着:“把门撞开,活捉了白玛,就能领赏钱啦……”一群人抬着木头,又朝大门撞去。
康萨得知梅朵也被困在市政衙门,他大怒,带着管家和十几名藏军气势汹汹地赶来了,藏军一到现场,就在康萨管家的指挥下对康巴马匪劈头便打。
康巴头问道:“你们干什么?”
康萨望着他们,满脸怒气地说:“这是市政衙门,你们也敢撞,帕甲到哪儿去啦?”
“噶伦老爷在此,还不赶紧磕头。”藏军官喝道。
“我们是康藏商会的代表。”康巴头不服气地说。
“什么康藏商会,有几个臭钱,喘的气比牦牛都粗……没规矩!”康萨管家气愤地说。
“里面困着一个叫白玛的,上峰的意思让我们把他逮出来。”
康萨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吼道:“我就是上峰,还不立即给我退下!”
康巴人捂着脸,不敢动了,围攻市政衙门的叛乱分子,乖乖地离开了。
梅朵趴在门缝向外面张望,她转过头来,笑着说:“白玛哥,我爸啦来了。”
仆人把大门打开,梅朵和白玛出现在门口。康萨管家大呼:“小姐,你终于出来了,可急死我了。”
扎西身穿贵族便装,在贡布的护送下也赶来了,康萨愣住了,他问道:“德勒老爷,这种时候,你怎么回来啦?”
扎西笑呵呵地说:“我嘛,有他们前呼后拥一路护送,想回来就回来呗。康萨老爷,拉萨城里闹成这样,您作为噶伦早该管一管了。”
“我正病着呢,都快进天葬场的人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德勒老爷,是不是解放军让你来游说我?”
“没什么人让我来,今天来找你,完全是我们之间的私事儿,你和我。”
“有话您请讲。”
“我在骚乱的人群里发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当年给我送炸弹,给达娃央宗牵马坠镫的那个仆人。”
“是我的仆人次旺?”梅朵问道。
“对,就是他。”
“他也在街上?”
“他是你们府上的仆人,他回了拉萨,康萨老爷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这个畜生,自从那年跑了以后,就没了踪影,我还以为他死了呢。德勒老爷,你不会以为次德吉的不幸跟我有关系吧?哎哟,你一直在怀疑我。”
“我今天来找康萨老爷,就是要给你一个澄清的机会。”
“好啊,我马上派人上街找他,让他说清楚。”康萨惊喜地说。
“次旺就在我手上。”扎西说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把那畜生带过来,我要当着你的面查清此事。”
贡布见扎西只顾着跟康萨说话,他便偷偷地溜了。他一路狂奔,跑回拉萨河边,下马后,径直走到帐篷前,一把将帐篷门掀开,随后又狠狠地摔下帐篷门,他问道:“央宗呢?”
“夫人进城了。”马匪回话说。
“谁让她进城的,去找,都去找!赶紧把她给我找回来!”贡布大声地吼着。
阿觉站在客厅中央,仆人们正在给他穿老噶伦的噶伦服。商人代表、喇嘛、康巴分子等十几个人看着他,今天是他们去送请愿书的日子。
阿觉的衣服穿好了,他得意地说:“这是我爷爷当年穿的三品噶伦官服,看我,像噶伦吗?”
“太像了,神采奕奕,真是骨血高贵,不一样啊。”众人奉承地说。
琼达走过来,她说道:“今天去中央代表那里请愿,阿觉少爷是拉萨大贵族里唯一的代表。”
“过去德勒府是爱解放军的,现在反戈一击,他们一定吃不消。”阿觉兴奋地说。
“那些大贵族只打雷不下雨,只有阿觉少爷深明大义。”
阿觉听到这些恭维话,更加精神抖擞,他信心满满地说:“我要做一只不畏强权的雪山狮子!走,我们请愿去!”
众人簇拥着他和琼达出了主楼,他们刚走到台阶上,突然,大门哗地被撞开,康萨管家带着藏兵冲了进来,他吆喝着:“把院子里这些人都给我轰出去!”
院子里等候请愿的商人、喇嘛、康巴人等突然蒙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藏兵们已经冲上去用枪托连推带打往外面轰他们。
阿觉见状恼怒,大声地问道:“你是谁?胆敢到我府上胡闹?”
康萨骑马进了院子,琼达一见他,阴阳怪气地说:“是康萨噶伦,您走错地方了吧?”
“我走错了吗?这不是仁钦府啊,仁钦噶伦的少夫人怎么会在这儿呢?”康萨反问道。
阿觉见康萨是噶伦,不敢怠慢,他说道:“噶伦老爷,他们都是我的信众,是我的朋友,是我请来的!”
白玛、梅朵、喇嘛旺旺陪着扎西此时也进了院子,扎西立在院子中央,目光炯炯地盯着阿觉。
阿觉有些不寒而栗,他惊讶地问:“爸啦,您……您没走啊?”
扎西也不搭话,迎面走上台阶,径直进了客厅,把阿觉晾到了一边。白玛走到阿觉面前,停住脚步说:“二弟,你跟爸啦回客厅去,小姨娘,你好自为之。”
“白玛,你这是赶我走啊。”琼达说着,一扭身率先进了客厅,阿觉也只好跟了进去。
刚珠跑上台阶,冲着商人代表和喇嘛等人吆喝着:“走,走,赶紧走,德勒府也是你们待的!出去,出去,看把我们家祸害的。”
帕甲、小普次和二名仆役朝德勒府而来,看到德勒府门口不断有人被轰出来,他们驻足张望。央宗和塔巴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央宗一见帕甲,从塔巴手里夺过叉子枪,举枪瞄准。
帕甲观察着德勒府,他觉得不妙,对小普次说:“情形不对,我们走!”
“舅舅,不接吉塘活佛啦?”小普次问道。
突然,一颗子弹打在帕甲边上的土墙上,帕甲吓得一激灵,回头望去,见到央宗,猛地一愣。央宗又瞄准射击,帕甲和小普次等闪身躲到一边。
突然,侧面的路口冲过来四名马匪,马匪杰布叫着:“夫人,可找到你了,当家的找你都找疯了。”
央宗大叫:“闪开,帮我抓住前面那两个人。”
“那是帕甲大人,我们哪敢抓啊。夫人,你快回去吧,要不然,我们又该挨鞭子了。”杰布说道。
央宗不理他,往前冲去,她说道:“快,快,把他们给我抓住。”
等央宗和塔巴跑到路口时,已经没有了帕甲等人的身影。马匪杰布也追了上来,他央求着:“姑奶奶,你快回去吧,听当家的说,大事不好,我们得赶紧离开拉萨。”
“他要走他走,你回去告诉贡布,老娘不走了!”央宗说着,拎着枪朝前面追去。
杰布急了,三步二步追了上去,一把将央宗抓过来,扛在肩上就走。央宗在他肩上又蹬又叫,但无济于事。塔巴想冲上去救她,却被另外几名马匪擒住,一起拖走。
阿乐群则、降央达娃、丹曲索那等一群人正站在大昭寺的走廊里,他们围着土登格勒。格勒做请愿前的最后叮嘱:“你们作为人民代表一定要有理有节、不卑不亢,张经武虽然是中央代表,不要怕他,你不怕他,他就怕你。请愿书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阿乐群则说着,从怀里掏出来,捧在手上。
“吉塘活佛怎么还不来啊?”
阿乐群则朝外面看了看,有些着急地说:“是啊,吉塘活佛要不来,就没有大贵族代表啦。”
“已经派帕甲大人去接了,我们再等等。”
“仁钦噶伦,没有大贵族代表参加,我们的请愿缺少分量啊,要不然劳烦您……”
“我是大贵族,你想让我去?”格勒威中带怒地问。
阿乐群则吓得不敢作声,退到了一边。这时,帕甲带着小普次疾走而来,他还没站定就说:“仁钦噶伦,吉塘活佛来不了啦。”
“怎么回事儿?”格勒问道。
“德勒府被人控制了。”
“是解放军吗?”
“不是,应该是康萨噶伦。”
“康萨噶伦?这个老猾头,他看不准形势,不知道往哪边靠,一直在家里装病,现在冒出来,太奇怪了。”
“仁钦噶伦,约定的请愿时间已经过了,外面的兄弟们都行动起来了,我们迟迟不到,怕他们乱了阵脚。”阿乐群则催促着。
格勒思忖片刻,安排道:“帕甲,你带着他们先去中央代表的驻地,我亲自去德勒府看个究竟。”
帕甲带着阿乐群则等人出了大昭寺后,他谎称自己是噶厦政府的官员,不便公开露面,他让阿乐群则带人先走,他随后派人去声援。阿勒群则信以为真,带人走了,帕甲却和小普次回了家。
格勒带着管家一行人直奔德勒府,德勒府门前站着两排藏兵,康萨管家和巴桑正指挥奴仆们清扫院子内外的脏东西。
康萨管家见格勒来了,迎上去招呼着:“仁钦噶伦。”
“你怎么在这儿?”格勒问道。
“这不,我们家老爷在这儿,我能不在这儿吗。”
格勒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前面带路。”
康萨管家引着格勒一行人进了德勒府。格勒一进客厅,看见藏桌后坐着扎西、康萨、白玛、梅朵、阿觉和琼达,他愣住了,感觉气氛不对。
阿觉站起来,叫道:“姨夫……”
扎西瞪着阿觉喝道:“坐下!”
阿觉无奈,只好坐了下来。
“今天,是这架势啊?”格勒问道。
“大家都在恭候仁钦噶伦。”扎西说道。
格勒不解,环视众人。
“仁钦噶伦,别站着,您坐。您来了,好戏就开场了。”康萨说道。
格勒有些发蒙,他说道:“这话说的,我后脖颈子直冒凉风。”
“德勒老爷,人都到齐了,有什么话,你就开场吧。”康萨催促说。
“刚珠,把人带出来。”
刚珠一挥手,喇嘛乔乔把次旺带了上来。梅朵一见次旺,腾地站了起来,白玛按住了她。康萨痛恨地问:“该死的奴才,这些年你跑哪儿去啦?”
次旺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不敢说话。
格勒不解地问:“这个奴才是谁?”
“他是康萨府上的奴才次旺。你从拉萨捎给我的礼盒爆炸了,你知道吗?”扎西问道。
次旺吓得直抖,连声说:“知道……老爷……”
“那礼盒是谁给你的?”
“是康萨老爷和梅朵小姐让我去送亲……临走的时候,他们就给了……我那个盒子。”
“他们是谁?到底谁给你的?你说清楚!”康萨追问着。
“市政衙门的帕甲大人……帕甲大人……亲手交给我的。”
“他怎么说的?”扎西又问。
“他说让我……一定保护好了,告诉我,一定……亲手交到您手上……”
格勒闻听,警觉起来。
白玛悲愤地说:“那个礼盒被送进庄园的碉楼,结果,阿妈啦毫不知情,她打开了礼盒,炸弹爆炸了,炸死了阿妈啦。”
阿觉一听,腾地站了起来,他问道:“这是真的吗?”
“你坐下,认真地听!康萨噶伦,事情已经清楚了,你不要有负担,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您。”扎西说道。
康萨大怒,喝斥道:“次旺你个败类,来人哪,给我拖出去!”
“慢,康萨噶伦,让他把事情交代清楚。次旺,接着说吧。”
次旺吓得满脸是泪,他又说:“后来,帕甲大人……派人把我领到山上的寺里,我就一直躲在那里。他还派人给我捎过口信儿,让我安心待着,不要再露面。这次……寺里的喇嘛说来拉萨请愿可以立功,我就跟着来了。帕甲大人知道了……让人带我去他家,才到门口,就让您给逮着了。”
“康萨噶伦、仁钦噶伦,帕甲是炸死德吉的主谋,这已经很清楚了。”
格勒缓过
扎西突然又问道:“但,背后指使帕甲的人又是谁呢?”
格勒一惊,他问道:“你不会怀疑我吧?姐夫,德吉是我的阿佳啦,我怎么会害她呢?这太荒唐了,太荒唐!”
“帕甲跟德勒府又没有深仇大恨,他出狠手,一定是有人指使。”康萨分析说。
“康萨噶伦,话不能这么说,那个时候是达札摄政时期,会不会……”格勒气愤地说。
“我们都不要猜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帕甲叫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扎西说道。
“对,把帕甲抓来!”格勒说道。
阿觉又站起来,他气愤地说:“帕甲这个衣冠禽兽,他竟敢害死我的阿妈啦,我要亲手抓住他,把他碎尸万段!”
格勒大声喝道:“管家,你和阿觉少爷一起去,把帕甲抓来,还我一个清白。”
仁钦管家和阿觉匆匆出门了。
他们带着十几名家丁背着土枪直奔帕甲小院而来。家丁跳下马上前砸门,结果门开了。阿觉说道:“进去!”一行人闯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狼藉,箱子、柜子都打开着,里面已经空了。阿觉很气愤,他吼道:“人哪?他家被谁抄啦?”
仁钦管家上前说道:“看样子,帕甲是嗅出味儿了,溜了。”
“给我追!”阿觉说着,反身朝外面跑去。
帕甲此时已经带着老婆、小普次等人逃到了拉萨城外。他深知次旺被抓,自己当年炸死德吉的事情就彻底败露了,不但扎西和阿觉放不过自己,就是土登格勒和康萨也不会饶了他。他在拉萨已无立锥之地,只好带着小普次逃往东藏的边坝。
仁钦管家、阿觉等人沮丧地回到了德勒府。扎西、格勒、康萨等从主楼里出来,格勒一见没有帕甲,冲到管家面前问道:“帕甲人呢?”
管家垂头丧气地说:“他跑了。”
“你们都去哪儿找啦?”
“他家,还有中央代表的驻地、街上,我们都找了,他肯定是跑了,家里的东西都带走了。”
“他跑了?他跑了,你回来干什么?”
管家吓得不敢吭声,向后退了两步。
康萨幸灾乐祸地说:“冲下人吆三喝四的,仁钦噶伦,有拉萨份哪。”
“康萨噶伦,你什么意思?”格勒恼怒地问。
“这人真急了,能看出来啊。”
扎西冷漠地看着他,不言语,阿觉也怒目以视,对格勒很不信任。
格勒悔恨,捶胸顿足地说:“我早就该想到是帕甲干的,这个品行不端的混账!那时候他跟达札管家打得火热,他霸了德勒府的宅院,一定是怕你们父子回来复仇啊。”
阿觉狠狠地说:“等我抓到帕甲,就知道谁是炸死我阿妈啦的真凶,到时候,我非剁了他!”他说完,把手里的枪狠狠地摔在格勒面前走了。
格勒恼羞成怒,看着康萨说:“如果当初我用湿牛皮处死了帕甲,阿佳啦就不会走得这么冤。”说罢,他也气冲冲地走了。
康萨愤愤地说:“这叫什么话,羊尿泡打人,不疼,它臊得慌。”
格勒主仆走在街上,管家边走,边气愤地嘟囔着:“帕甲这个狗杂种,他跑了,把狗屎盆子扣在老爷的脑袋上。”
格勒骑在马上,板着脸也不说话。
“老爷,您宽宽心,帕甲蹚过大河却跃不过雪山,我们总有找到他的一天。等找到他,再给您澄清也来得及。”
“我才不在乎什么狗屎盆子呢。我就是气阿觉,真是贴不上墙的臭牛粪,我派人把他接回来,让他发挥作用,可他什么都干不了,我还把琼达搭给了他,这坨臭牛粪!扎西怎么生出这么一个没用的儿子!……不过,今天这么一闹腾,我心里倒是踏实了。”格勒说道。
“这门下就不明白了。”
“扎西潜回拉萨,让我着实摸不着头脑,这些年,我们不是没有领教过他的手段,从来凶多吉少。我原以为,他跟拉萨跟阿沛又搞出什么名堂,要反制人民会议,瓦解请愿活动。现在看来,扎西的目标也不过是他的儿子阿觉,他要给德吉报一段私仇。”
几名官员迎面跑过来,格勒勒马驻立,问道:“情况怎么样?”
官员汇报说:“仁钦噶伦,我们鼓动了上千人去包围了桑多仓,中央代表张经武不得不接见人民会议代表,阿乐群则他们把请愿书送进去了。”
格勒闻听,兴奋起来,他说道:“好,很好。你回去告诉他们,不得松懈,要软硬兼施,逼迫红汉人答应我们的要求。一天不行,就两天、三天,要熬下去,从精神上拖垮中央代表。”
“啦嗦。”官员们退了几步,转身走了。
阿觉在佛堂里转悠,他气愤难平地说:“我还以为帕甲是好人,就差把他请到府上当佛菩萨一样供着了。没想到,他是杀害我阿妈啦的仇人,我真是让魔障迷了双眼……”
琼达坐在卡垫上,望着他说道:“阿觉,你在屋子里走了十八圈了,过来坐吧。”
“小姨娘,你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阿觉坐下问。
“老马也有迷途的时候,何况你是个小马驹。现在当务之急,不能烦躁,而是要想法子向老爷、向白玛少爷道歉悔罪。”
“我把事情做绝了,爸啦能原谅我吗?”
“对二太太干出那种事儿,也不能全怪你。那群康巴马匪牲性着呢,就是一群畜生。”
“我当时血往上涌,脑子一热……”
“当时我在就好了,也能拦着你啊。”
“是啊,是啊。小姨娘,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啊?我都不敢出佛堂了。”
“你得先向老爷悔罪,请求老爷原谅你。”
“不行,不行,我张不开嘴,爸啦不会原谅我的。”
“你们毕竟是父子,一条骨系连着呢,还怕他不原谅你?”
“那……那我这就去给爸啦磕头,任他打,任他骂。”
“阿觉,你又冲动!给你爸啦磕头,还不如先给佛菩萨磕头,佛菩萨原谅了你,爸啦和白玛少爷就一定会原谅你。”
“也对。我们都是仰佛之人,我起誓,要磕十万长头,请求佛菩萨的原谅。”
琼达站起身,她说道:“来,我帮你燃上香。”
阿觉也起身走到佛前,他开始磕等身长头,因为太用力,他的脑袋磕在地板上,哐哐直响。他这次是真心悔悟,不分昼夜地磕着头。
女仆匆匆跑来找白玛,让他快去看看二少爷。白玛见她神色慌张,知道出事儿了,他快步跑向佛堂。他来到佛堂门前,看见阿觉还在磕长头,他的额头已经磕破了,流了满脸的鲜血。白玛扑上去,拉起他说道:“二弟,你这是干什么……”
“大哥,我悔罪,你别管我,我要给佛菩萨磕十万长头,请求佛菩萨的原谅。”阿觉真诚地说。
白玛拉不动他,最后把他按在地上说:“你这哪是磕头啊,这不是毁了自己吗?”
阿觉挣扎着,咆哮着说:“我心甘情愿,就是磕死在佛堂里,我也愿意。我起了誓,我要磕十万长头,十万,一个都不能少,不磕完,我绝不起来。”
扎西出现在门口,他语气凝重地说:“白玛,你放开他。”
白玛起身,阿觉又磕了一个长头,脑袋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地板上一片血迹。
扎西走进来,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真心悔罪,就要虔诚,身心合一。”
“爸啦,我虔诚,我真心悔过。”
“那就按教法的仪轨,完成你的誓愿,不要搞这些名堂。”
阿觉满脸血水,他哭着说:“我懂了,爸啦,我懂了。”
扎西和白玛离开了佛堂,扎西心情沉重,一言不发。白玛见状,劝道:“爸啦,经过这次磨难,阿觉弟弟终于明白过来了。”
“你不要大意,阿觉的所作所为,不是他一个人使然。”扎西忧心地说。
“爸啦,你担心小姨娘?”
“至少土登格勒对阿觉就没少用心,他想利用阿觉达到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
“您回来得及时,要不然,阿觉也跑去请愿了。”
“噢,我想起一件事儿来。那天,我逮住次旺的时候,有一个人帮了大忙……”
白玛想了想,问道:“是达娃央宗吧?”
“你都知道啦?”
“听梅朵说,她和一群康巴人在一起,不知道她在哪儿。”
扎西望着难过的白玛,想了想说:“我知道你想去找她,去吧,你们俩应该有个了断了。”
白玛快马加鞭来到拉萨河边的玛尼堆前,他跳下马四下打量。现场一片狼藉,烧茶的石灶已经灭了火,地上扔着一些乱七八糟吃剩下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央宗的影子。
白玛站在玛尼堆前,思绪万千。经幡在风中飘舞,哗哗作响,就像白玛的心情一样,久久不能平静。突然,拉萨城方向传来了枪声,白玛翻身上马,朝城里奔去。
外面不时传来枪声,扎西坐不住了,他起身想到外面去看看。刚珠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扎西急切地问:“外面情况怎么样?”
“张代表……听说……他一个人上布达拉宫面见拉萨喇嘛了。”刚珠喘息着说。
“一个人?按级别,中央代表外出,应该带大批警卫人员。”
“街上都在传,好像张代表只带了一名翻译和一名秘书去的,进布达拉宫的时候,翻译和秘书又留在外面了。”
“佛爷身边鱼龙混珠,真不知道下面会怎么样。”扎西担心地说。
又是一阵枪声响起,密集而恐惧。
中央代表张经武冒着生命危险,两次只身前往骚乱分子密布的布达拉宫,要求拉萨喇嘛命令噶厦政府立即采取措施,制止骚乱,取缔伪人民会议。不久之后,拉萨喇嘛迫于中央代表的严正立场,宣布伪人民会议非法,撤销鲁康娃等人的职务,逮捕了五十多名制造骚乱的伪人民会议的骨干分子。
乌云散尽,再现彩虹,拉萨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