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一诺,应是他派来的杀手,不具备一颗寒冷的心的杀手…………
1.秘密
贝可拍了江中握鼠标的手一下,邮件被关闭了,显然,他的情绪陷进了这个叫蔡依兰的女子口气感伤的描述中了,江中喃喃说:“她说的一切,太艺术化了,像欧洲的悬疑小说,我不是很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日常生活中。”
贝可用鼻子恩了一声,然后说道:“不是说艺术源于生活么,其实大多心理患者的都是被生活中突如其来的细节击懵了,精神状态处在似梦似真的状态中不能自拔,在他们的心理病例倾诉中,我最经常听到的一句话是:这些只能在小说或电影中发生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他们无力阻止意外打击的光临,于是,只能在心灵深处给自己建造了一个暗穴,让自己逃避进去,这个暗穴就是心理疾病。”
蔡依兰发了好几封邮件,说她在报纸上看到贝可的信箱后,犹豫了很久才发了邮件,她说,自己承受不了那些在黑夜里铺天盖地返回来的记忆,它们宛如锋利的刀片,将她的现在与过去,锐利地切割开来,而她知道,自己,必须抛弃这些过去,否则,她会失去这份刚刚捉到手的幸福。
在最后一封邮件里,蔡依兰说:“这是个令我哀伤的秘密,快要把我憋疯了,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想找个人分享,于是,我想到了你,因为你的职业不会怀疑这些的真实……”
2.小径上走来的男子
一诺在身边,握着我的手,大片大片的阳光刺穿了窗玻璃,打在身上。
一直的,我埋着头,看他握住我手的指,指型修长,皮肤白皙细腻得有些透明,不若男子的手,手背上的几道青筋可略略显示不同于女子的性别。
他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并试图让我相信,我曾是他最爱的女子,每每他这样说,我便抬了头,看对面墙上的镜子,里面的我,眼神空洞而茫然,没感动亦无喜悦。
其实,我一直在努力,努力想:究竟,我是谁呢?有着怎样的一份过去?
据说,在一个月前,我试图用药物杀死自己,未果,却杀死了记忆,片甲不留。
出院后,我被直接送进了这座遥远城市的疗养院,这个自称叫一诺的男子说,是他用爱情害了我,所以,还给我健康和记忆,他责无旁贷。
来疗养院一周后,我孤单地依在窗子上,看见他,穿过落樱缤纷的疗养区小道,拾阶而上,松软的休闲服罩着他消瘦的身体,他边走边仰脸看一下天空,抿着唇,眯着细长的眼睛,像某个电影镜头。
我认识一诺时,他已订婚了,与一位父母相中却不是他爱的女子,自然而然的,我们的爱,遭了谴责和诅咒,可,我还是深爱他一如他深爱我。我们是两条在坚韧大网中挣扎的鱼,遍体鳞伤不曾退却,直到某天,一诺告诉我他出差巴黎,他父母却电告于我:一诺是去巴黎旅行结婚的。
我电了一诺,偏偏,他未开机,整整一周,渐渐逼我相信,他父母所言,是个不争的事实。
然后,我坐在卫生间里,烧掉了他所有的痕迹,然后,无所眷恋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恰巧的是,那天夜里,有个良心尚存的盗贼光临了我的家,他在拿走我的笔记本之后,在街上拨了120。
事实却是,一诺去巴黎前,父母趁他不注意偷拿了他的手机,关掉,然后,扔过来一个令我对他死心的谎言。
一天之后,我在医院里醒来,发现自己丢掉了所有的记忆,再然后,我被心怀歉疚的一诺父母送往这家远离一诺城市的疗养院。
从巴黎归来的一诺,以绝食威胁,得到了我的去向。
这一切,是一诺告诉我的,我无从辨别真伪,就如,我无从辨别,究竟,他是不是我曾深爱过的男子。
3.记忆的插花
一诺说,我姓蔡,叫蔡依兰。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就像我喜欢抚摩他修长手上的那几道突起的青筋。
新的一天,都是从他为我拉开窗帘开始,明媚的阳光,刷拉一下刺穿了玻璃,像要唤醒我的某些东西,可是,很徒劳,我只能皱着眉头,发半天呆,捂着如被江水荡涤而过的脑袋,微微哭泣。
一诺总是,拿开我的手,用他冰冷的指为我拭泪,一点一滴都是心细如丝。
我喜欢他把我哭泣的脸捧在掌心里,一种被呵护的感觉。
护士给我送药前,我们大多坐在疗养院的后山上,看远处的山,近处的海,端详身边的小花。
一次,我仰头问他:“如果我找不回记忆,可怎么好?”
他捏了捏我的指:“我还是爱你。”
“可是,我不记得我们曾爱过。”
“那就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我的心,暖暖的,像冬天里的一轮阳光,来疗养院后,一诺与我的亲近,只是,拉手而已,他说因为忘记了过去,于我,他只是个陌生男子,他要我的心,重新滋生了爱情,才可以与我有更多的亲昵。
这样天真挚着的心思,不是所有男子都可拥有的,我怎可,不去珍惜?
回病房的路上,他会为我,剪一些花草,让我自己插好,放在床头,他说,以前,我很爱花艺,我提着自己插的花篮走在街上时,常常被花店的老板追出来讨教。
可,现在,我只能对着一堆花草,手足无措地哭泣,因为我插的花篮,毫无章法到一塌糊涂。
他却不依不饶地擎着某支花问我:“记得你喜欢把它插在什么位置,达到什么效果么?”
我恼,他心平气和:“这是我帮你找回记忆的方式之一。”
我继续,和他恼:“如果我找不回记忆,你就不爱我了是不是?”
他怔怔地看着我,我看到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疼,在他的瞳孔里,缓缓的,缓缓的,滑过。
我把头抵在他的胸上,搂着他的脖子,现在,我没有过去没有未来,除了眼前这个自称是我前男友的男子,是我唯一的偎依。
他的手,轻轻拢过后背,轻轻合起十指,我听到了他心脏搏动的声音,像一群慌乱逃跑的兔子。
我仰了头去寻觅他的唇,他却,在慌乱中逃避,终还是,被我捉在齿间,我轻轻地合拢了齿缝,他低低惊叫了一声。忽然地,我的面前,闪现出了一双惶恐的眼眸,与他,无有一点相似。
我呆住了,看着他,我的眼里,一定流露出了惶恐,因为,他死死得盯住了我,脸色渐渐煞白。
一团云雾样的东西,在我的心里,缓慢伸展,盘旋。
是夜,我偷偷去了医生值班室,医生告诉我,是的,人可能会暂时患失忆症,但是,一些习惯性举止,却会一直潜藏在记忆深处,无意中触动了它们,便会唤回一些记忆。
回病房的路上,我失魂落魄,那张一闪而过的眼眸,与一诺,是如此截然的不同,它们是属于谁的?而一诺,又是谁呢?为什么要冒充我的前男友?
我站在黑魅的夜色里,凝视一诺熟睡的脸,从来看我的那天起,他便睡在我病房的另一张床上,很柳下惠。我的凝视,唤醒了他,他旋开台灯,看着我,暖暖地笑:“看什么?”
“我想,在你脸上找回记忆。”
他伸手,捻着我下垂的长发,无限爱怜:“找不回就别去找了,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可是,我不要丢掉和你曾经的美好时光。”
“我可以讲给你听。”
“听来的,会像一个编造的故事,让我,有不真实感。”
他坐起来,把肩递给我依了,轻轻地揽过我的腰,我们就这么坐着,沉默。我们的眼睛在黑魅中闪啊闪的,他有心事,就如,我有心事,却不肯相互道知。
4.唇
我开始留意一诺,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是手机,却从不打,只偶尔发个短信,他的手机里贮存了许多照片,拍的,全是我插坏的花篮,我曾问他拍这些做甚?
他抿着唇看我,半天,才微微笑了一下:“比较一下你的插花手艺有没有进步啊,如果你的插花艺术和从前一样了,说明你的记忆也就很快恢复了。”
我按着手指,翻看着照片,心,很静很冷,在想,这些图片,于他,一定是有些我不知晓的秘密。
夜里,假寐时,那些插得一塌糊涂的花篮照片,一格一格地在眼前闪,我忽然想起,他的手机从未响过的,即使短信来去,而且,他总揣在上衣兜里,片刻不曾离身。
这里面,定然是个围绕着我的记忆而展开的秘密的,而一诺,定然不是我前男友的……我的心,恍然若空荡荡的山谷,忽忽地流窜着冷冷的风,我蜷缩了一下身子。
我开始巧妙地疏远一诺,故意留给他许多自在的空闲,好似,我对找回记忆已失去了信心。我一个人去后山,去疗养院健身房,我坐在花圃的矮墙上,看蝴蝶飞来飞去时肩上会轻柔地落下一只手,回头,就见他,望着我暖暖地笑。
更多时候,我回来时会看见他,依着阳台的铁艺栅栏,一声不响地抽烟,这时的他,看上去满脸的沧桑故事。我冷丁喊:“一诺!”
他游园惊梦般的一个激灵,张皇地看着我,然后,毫无内容地笑了。
疗养生活对我的记忆恢复并没有什么帮助,甚至,我会出现莫名的狂躁,打碎所有能打碎的东西,一连给一诺摔碎了五部手机,可他,不恼。
医生说这是精神分裂症的前期征兆,对我来说,疗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最好,转院治疗。
医生在走廊里和一诺说这些时,我刚刚吃了药,在床上眯着眼,假寐。
一阵轻柔的脚步,停在床前,从微启的眼缝里,看到一诺,站在床边,满脸的茫然,两只手狠狠纠结在一起,又抬起来,捶打额头,好似,手与额头有着千般仇恨。
有人轻轻敲门,护士来送药了,一诺接过,攥在掌心,垂头跌进沙发发呆,瞬息之后,我听到了一阵轻微的纸质声,微抬眼眸,令我惊诧的一幕,便跌进了眼帘。
一诺从西装内口袋掏出几粒药,与护士刚送来的药调包,他的手有些抖,在夕阳下,显得更是苍白,有两粒药很不听话地落在了地上,他弯下腰去捡时,抱着脑袋,无声地,哭了。
我紧紧闭上了眼睛,低低尖叫了一声,他奔过来,摇晃我的肩,我哀伤地看着他:“我做了一个噩梦,有人要杀死我。”泪水顺着面颊无声滑过,我的眼神,始终,穿越了泪光,停留在他脸上。
他抚摩着我的脸,静静地看我,然后,一字一顿:“有我在,我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
然后,他给护士打了电话,告诉她们,刚才的药被他不小心掉在地上了,请她们重新送一份来。
一诺来陪我,已有两个月。
我想,我赢得了他的爱,且明白了他不曾是我的旧爱。
我不说,想冷眼旁观这个结局。
5.片段
一诺不再怂恿我插花,甚至我插了要他拍,他也会似是在不经意间弄乱了才肯拍,我的插花艺术,已大有进步。
没事的午后,我会拉着他的手,走在后山上,不时,搂过他的脖子,吻他,轻轻叼住他的唇,每次,他都要惊惊地低叫一声,我便会看到一张越来越是清晰的脸,微黑,淡定从容的眼神里有些无谓,他不是一诺。
那张脸,像一根绵长无终端的长线,牵引着我,慢慢地拽出了一些细节,我记起了,我好象爱过一个叫林生的男子,他好象是我的上司,他时而与我亲昵时而与我争吵。
我越来越频繁地向一诺讨吻,因为,我要不动声色地找回记忆,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是贫穷的,甚于世上所有可悲的贫穷,我不要做一个精神赤贫者。
这一切,我不说,一诺自然不知。
我相信,他爱上我了,因为我的狂躁症再未发作过。
有时,一诺会惆怅无边地看着我问:“依兰,你想找回记忆么?”
我也惆怅:“不知道,你说呢?”
他仰望着天空不语,末了,迟迟说:“不找也罢。”
6.午夜的信息
这个夜晚,一诺喝了我调的咖啡,沉沉睡去,我淡定地看着他,掏出他的手机,因为,每每深夜,他就会悄然起身,一个人在飘着消毒水气息的走廊里,把玩手机。
我笃定那个手机上,有我所不知的秘密。
我坐在地板上,倒了一杯酒,把手机摆在面前,当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时,一条未读信息条了出来,我抿了一口酒,按下手指,很简短的一句话:进展怎样?
我冷冷地笑了一下,把杯中的酒喝光,不做答,人,在不知该怎样做答时,沉默是变被动为主动的最好方式,我断定他会锲而不舍地发信息追问。果然。
又一条:按照给她服药的日子,现在她应进入精神分裂症中期了,对不对?
我保持了依旧的沉默。
信息继续追来:怎不回答我?我希望你早日完成任务,这样,我会遵守诺言,把财务经理的位子留给你,其他承诺亦一一兑现。
冷冷的泪,滑过了我的心尖,过往的岁月,像徐徐拉开的大幕,一点点,向我铺展而来,我爱过的那个已婚男子、我的上司林生,我是他的财务主管,他曾说要带我去国外做神仙眷侣,为爱,我心甘情愿地冒险帮他把公司的多笔款项打到他在国外的个人帐户,他却有种种铮铮理由迟迟没有行动,最后,他流着虚伪的泪水,要我放弃他,因为做了全职太太的妻儿,离开他将无法生存,他送给我一个存折作为这场感情的清单,我接过来之后,就焚掉了,一字一顿:“我只要你的爱。”
他感动得泪水横流,最后,约定我们一起徇情,我写下了遗书,在他的目光笼罩里,吃下了他拿来的两瓶药,然后,看着他,从包里拿出同样的两瓶药,拧开,在他缓慢的吞咽过程中,我的眼皮越来越沉了……
记忆的碎片拥挤而来,像纷纷跃向堤岸的鱼,充满了悲凉的绝望气息,让我,泪流满面,原来,林生吃下的,根本就不是安眠药,而是其他看似安眠药的营养药。
他拿走了我的爱,送给我死亡。
只是,他没想到,会那么机缘凑巧地有个盗贼光临了我的家,现在,我的活,对他,该是多么大的威胁,我有可能复苏的记忆,又是多么地令他恐怖,我一下子明白了,一诺为什么要拍我插花篮的照片,确实,我的插花艺术是一流的,林生想通过这些,知道我的记忆到底有没有恢复。
那么,这个一诺。应是他派来的杀手,不具备一颗寒冷的心的杀手。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又一条信息跳出来:我想,她离开这个世界的状态,应是看似正常死亡。再无信息,手机归于寂静。
我删掉了所有信息,放回一诺的口袋,然后,吃了一片安眠药,沉沉地睡去,没有一点恐惧,从我再没发作过狂躁症那天起,我便知,对我,一诺下不了手,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暖暖的疼爱,和酸楚。
7.道别记忆
醒来,是中午了,一诺神态安详,在给窗台上的太阳花洒水,那株生命倔强的小花,是一诺陪我从后山挖来的。我翻了个身,张开眼睛望着他:“早安,亲爱。”
他别过脸,也笑:“睡得好么?”
我站起来,从背后,拥抱了他:“我想出院,好不好?”
他犹疑了一下:“不想找回记忆了么?”
我告诉他,我不想劳神地去找回什么记忆了,未来那么长,我还可以创造更加美好的记忆。
出了疗养院,一诺问:“我们去哪里呢?”
我笑:“爱情在哪我就去哪。”
我们去了很北的北方,在列车上,一诺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嘴角缓缓地绽开了暖笑,然后,掏出手机,推开车窗,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坠落。
他拍拍手:“像你向丢失的记忆碎片道别一样,我也挥别过去。”
8.忘记
江中说长长地叹一口气说:“蔡依兰想得太天真了,这世上哪有能藏一辈子的秘密呢,何况是心照不宣的秘密,除非他们像童话中的幸福人儿一样,永远生活在甜蜜中。”
贝可没做声,噼里啪啦地回邮件,是的,所有人都生活在烦琐中,蔡依兰所设想的幸福生活不过是枚易碎的水晶杯子,在磕磕绊绊的世俗生活中碎掉只是早晚而已。
贝可点了发送键,天已经黑透了,周遭一片黑魅,风忽忽地走过窗外,江中抽了支烟,说:“我忽然想为她做点什么。”贝壳尖尖地呀了一声:“你的职业病又犯了,你能不能不去打扰他们的幸福平静?再说,纵使林生想谋杀他,毕竟没实现不是?我知道你想举报林生,可这会牵扯出蔡依兰的。”
“你不觉得蔡依兰也是有罪过的吗?她成全了林生的贪欲。”
“虽然林生杀人未遂是犯罪,但蔡依兰帮林生转移国家财产同样是犯罪,难道法律会因为其情可悯而不做为么?所有的罪犯并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就是犯罪的坯子,他们都是常人,他们的心里都也有善良和天真,只是,某些时候,他们的理智饶过了一闪而过的罪恶念头。”
贝可痴痴地咬着唇,江中见她半天不语,揽过来,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说:“亲爱,请原谅我,我知道这样做会让你伤心,但,这是我的职业。”
说毕,江中就走了,车子在楼下轰鸣,贝可木木地站在晚风里,举起手,冷丁地,有种罪恶感逼仄而来,慢慢坐下,打开电脑,点开蔡依兰的邮件,滑着鼠标,一点点地看,尔后,看了门口一眼,开始噼里啪啦地敲字。
只是,在点发送键时,手指迟疑了下来,在爱情面前,良心以及道德,算得了什么?像镶嵌在抹布上的花边,再是完美,亦不过是徒有其表,无有做用而已,当爱情来临,哪颗心有曾保持了心智的清醒?
沉吟良久,贝可终是闭了眼,按了发送键,她知自己,不过是一个感性的小小女子,那么地那么地情愿让自己认为,在蔡依兰美好似童话的爱情面前,自己的正义感业已睡眠。
尔后的日子,贝可见着江中时,眼神都是迂回躲闪的,惟恐他问及自己,有没有在蔡依兰的事上做甚手脚。
好在是,江中不曾问起,好象这件事压根就不曾存在过,事实亦是如此,在蔡依兰的叙述里,她甚至都不曾提及自己来自哪座城市,立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想到这里,贝可自己,兀自地,就笑了,原本,有些灰暗逼仄的事,就是自己用幻想扩大了吓唬自己,就如心理患者无限扩大了伤害了自己的心灵暗疾。
发走那个邮件之后,蔡依兰这个名字就消失在茫茫的网络海洋,再也不曾出现过。
只是,每每夜晚,贝可还会打开邮件夹,在密密麻麻的邮件里寻觅,期望腾然间看到她的消息,让自己惦记的心,落回去。其实,她噼里啪啦半天,不过敲给了蔡依兰几个字而已:忘记所有的往事,保护好你的爱情。
想必,蔡依兰是个聪明的女子,只从这两语里,便参透了贝可想表达的一切,这个叫做贝可的女子,想让她知道,危险于她,就如一头潜伏在黑暗夜色中的狮子,不知何时,就会一跃而起。
几个月后,当蔡依兰这个名字像一阵飘渺的风,渐渐淡出了贝可的牵挂,她的邮件却又是悄然等在了信箱里,宛如一张表面沉静内心汹涌的面孔,等待有人前来倾听。
贝可按捺着内心的激动,打开了邮件,蔡依兰劈头一句话:我错了,过去是抹不掉的,它总像一只不曾安分的小兽,不知何时就会跳出来,在防不胜防之时,咬上你一口,我想一诺坦诚了一切,因为我隐瞒不下去了,一辈子装成一个丧失了记忆的人,我做不到,我们一点都不快乐,我不知道是我毁了爱情还是爱情毁了我……
看到这封邮件时,蔡依兰已经踏上了回西部城市的飞机,飞机一落地,检察院是她唯一要进的地方。
贝可抬起头,看见窗外,高天湛蓝,流云似絮,她曾经试图努力保住的爱情童话,终还是,徐徐地坠落进了万丈红尘。
对于男人,身体的忠贞算得了什么,就如蔡依兰所语,其实,一诺早就知了她的一切,他还是义无返顾地爱上她,而他却在,她坦诚了记忆回来之后,离她而去,其实,他更愿意爱的蔡依兰是心底里没有任何记忆,这样,他便是她爱情中的唯一,而她的记忆终是让他知了,自己不过是走过她生命中的其一。
是女子生命中的其一,是任何男子都不愿接受的事实,那些曾配合着谎言而站立的成就感,终于是一败涂地。
贝可给江中打了电话,说:“蔡依兰回去投案了。”
江中匆忙说是么好啊,电话那端传来一阵阵揪心的哭诉,贝可听出江中有些心不在焉,便知他忙,怏怏说:“如果有时间晚上来吃饭吧,我买了你喜欢的菜。”
说完,就拔了电话线,这个黄昏,她想清净一下,听听音乐,做几个江中喜欢的小菜,爱情是这样难以完美,握在手里的,要好好珍惜才好不是?
江中赶过来时,已是深夜了,满眼的疲惫,桌上的菜都已寂寞地失去了温度,江中蹑手蹑脚地进来时,贝可正偎依在床上看碟,抬眼,见他满脸的倦意,心下泛起一阵心疼,顾不上谴责他让自己把饭菜等冷,跳下去给他煮咖啡,江中从背后捉了她的腰:“不要煮了,在局里喝咖啡喝的我都怀疑身上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咖啡了,咳……”
贝可挣脱了,去热菜:“要吃点东西的,空胃里装满了咖啡对胃的损伤太大了。”贝可热菜时,江中从背后抱了腰说:“宝贝,我要早早把你娶回来。”
“怎么说?是不是为了每天晚归都有人为你热饭?”贝可别了头,笑嘻嘻逗他。
江中急了:“上天做证,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这样想,在心理医生太太面前,我哪了敢有半点邪念?这么的老婆我一定要隆重举行个婚礼,不能这样领个证就潦草完事,有点对你不敬不是?”
说着,两人笑做一团,边吃边商量哪天把婚礼给办了,贝可说领了证就算了,举行婚礼实在是件烦人的事,爱与不爱不在于那个仪式不是?
江中不干,说那是向全世界宣布此花有主,其他花贼勿要打主意呢,只领证不办婚礼,总感觉有点偷偷莫莫的感觉,好象没和大家打招呼就给偷回一老婆不敢见光似的,贝可笑着宁他,两人在被子里唧唧呱呱地笑。
夜里,贝可忽然想起电话里的哭诉,便问是怎么回事,江中伸了个懒腰说:“是呀,我也正想问你呢,是不是有的人在遭遇心灵创伤时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自杀,而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自杀,只是用这种方式恐吓身边的人?”
“确实有这种人,其实这种人的心理素质是非常好的,承受能力也很强,明白自己不想死,只是表达一种愿望而已,其实这样的人都是自虐心理患者,他们能从身体的自我毁灭中找到一种常人不敢体验的快乐,当然,也很危险,因为他们并不是每次都能拿捏准确死亡与自虐之间的界限,怎么?你遇到类似案例了?”
江中点了点头,告诉贝可,今天去报案的是一位失踪女孩的母亲,据说这个女孩的脾气从小就有点怪,曾自杀过很多次,一周前,家里人都以为她去了学校,直到她哥哥去学校看她,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回校,所有人都不知她的去向,而女孩的母亲,一口咬定是因为女孩遭受哥哥强奸后被哥哥灭口了,因为女孩的哥哥一直认为女孩是父亲捡回来的孩子,偷偷爱了她许多年,来报案的,是他们的继母。
江中见过女孩的哥哥,直觉告诉他,这个面目清瘦的男子不可能是凶手,因为看上去,他比任何人都痛苦,他们面对面时,他大多时间是把头靠在背后的墙上,紧紧地闭着眼睛,无声的泪,无止无休地跨过了他的脸庞,钻进他的鬓角,仿佛要把身体里的液体全部倾泻出来,一直倾泻到流干了生命。
“女孩失踪前曾与他发生了身体关系,她会不会因此而受了刺激,像以前一样躲起来玩自杀游戏呢?不过,据说女孩很爱他的,可,为什么后来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虽然已经立案,却找不到破案的头绪,更头疼的是男孩不肯为自己辩解,好象如果失踪女孩找不回来,他宁愿自己也不活了一样。
贝可抿着唇,沉吟了一会说:“像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大多都会上网的,她肯定有电子信箱,如果她还平安的话,她定然会经常看电子信箱,因为从没有人能彻底抛弃过去,她一定会去电子信箱看看别人会对她的离家出走,有什么反应。”江中大乐:“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假如她真的爱过她的哥哥,只要把她哥哥现在的状态和家里的反应发给她,她一定会出现的,即使不出现也会发邮件回来。”
说完,江中跳起来,在贝可额上狠狠吻了一下,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