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何家根的业务办完,在青岛一直呆到广州的电话不断到催他回去,送他去飞机场时,我的心里弥漫着忧伤,却不给他看出来,我不知道这一走,他还会不会回来,即使回来也是为了业务,找我只是消遣在这个城市的寂寞。

看过一些书,我记得曾经有个女子在文字里说过:男人的爱情,在两种时候靠不住,一种是寂寞,一种是贫穷。寂寞的男人找女人消遣掉寂寞的影子,贫穷的男人是他没有选择的权利,这就像一个饥饿的人握着仅有的一元钱走进超市,除却果腹,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他只能顺手抓起一只个儿最大的面包塞饱肚子,而握着银行金卡的人就不同,他会选自己的最钟情,自己口味喜欢。

何家根不是后者,而是不是前者?我不知道,也不能问。

在侯机厅,何家根说他会回来看我的时候我在笑,哏哏地笑,像一个孩子在听老奶奶讲一个关于骗孩子睡觉的故事,而孩子已经知道了故事里的一切都属于杜撰。

为了不让他看轻,我的伤感,不能流露给他看。

何家根进剪票口时我依旧在笑,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通道里时,我一转身,眼泪就掉下来,这几天肆无忌惮的快乐让我留恋,他做天经地义的样子叫我老婆让我迷恋。

2

三个小时后,我呆在家里,打开电视,如果粟米在就好,她聪慧的眼神,如历练千年的巫婆,所有男欢女爱背后的虚浮,在她的一眼之间全部洞穿。

我打开电脑,上网,跟一个叫沧海一粟的男人聊天,我告诉他,我喜欢他的名字,他问为什么?我敲过去几个字:有一些人注定是别人生命里的沧海一粟。

这句话是我此刻心境,有些凄凉的苍茫。

聊了一会,沧海一粟脑袋里的内容没有名字精彩,我到一些网站溜达一圈,刚刚下网电话就响了。

其实,对于我的心情而言,这是一个没有等待的夜晚。

在我的以为,何家根不过是一道璀璨的流星,拖着光芒四射的尾巴,滑过了我的某一两个夜晚,就此消失无踪,都属正常,对于他我没有任何哀怨的理由。

何家根笑嘻嘻说:亲爱的老婆,是不是趁我刚离开马上就在跟别人褒电话粥啊?

我没有笑出声,荧荧的电脑屏幕里,看见自己的嘴角,微微上翘,宛如上弦的月亮,隐没在藏蓝色的屏幕里,有些鬼魅的甜蜜。

后来的日子,我很少外出,常常莫名地盯着电话机,幸福海藻般在内心蔓延、荡漾,身家简单的何家根,即使牵挂,亦是轻盈而绝无沉重。每天去附近的超市买些日常用品,买一些吃的,房间的角落又在开始堆积一些充盈着温暖色彩的东西,从一只手绘的杯子到柔软的工艺拖鞋到地板上的美丽拼图。

这种暖盈盈的感觉,让人喜欢死了。

偶尔的夜里,我依旧张着眼睛看天花板,想象跟何家根在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他满世界飞蹿,我留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边烧菜一边想他的时光定然安好悠扬……

3

我去监狱看粟米,她的脸越来越苍白,眼神有一丝藏不住的迷茫空洞,身体单薄如纸,她始终用美好的笑容面对着我,而我知道,这个表情,是她在努力支撑。

粟米保持着微笑抽烟,她这样外强中干地保持着的表情让我心碎。

我说:粟米,求你不要笑了。

袅袅飘腾的香烟,粟米捏在拇指和食指中,轻微一扬: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内容记不住了,只记得题目《笑比哭好》,我为什么要不笑?

我抓住她的手,把香烟拿出来扔掉,炎热的夏天,她的手冰一样凉,从见面开始,她没有停止过抽烟,就像丢掉了香烟的烟鬼,好容易逮住了,没命地抽,熏死自己也要过一把瘾。她的指甲长而乱,很脏。

以前,她的指甲总修得干干净净,晶莹剔透里闪烁着粉色的红润,摆在桌上像精致的工艺品。

粟米看到了我的眼神,飞快地抽回手,笑笑说:太脏了,别看。

眼泪掉下来,我别过头,看窗外,粗壮的贴栏杆把蔚蓝的天空切割成一片片的凌乱。

粟米捅了我一下:给你看样东西。

从口袋里掏出张帖得小巧的一张纸,一看就是的,她不想把它弄皱而做了很多次折叠,展开后,上面的叠痕纵横的小方格子。

她递给我:是罗念庄写的,应该是给你的,他怕你不看只好写给我,让我转述给你听。

我合上它:过去式了,没有再看的意义了。

粟米叹息了一下,折叠好,放回口袋:你不知道他有多么爱你。

我说:粟米,你想吃什么,下次,我给你带。

罗念庄回香港了,不太可能在回来。

我的声音高上去:粟米,你想吃什么?!

香烟。她笑了笑:时间到了,亲爱的。

粟米起身回去了,穿过一道道吱嘎乱响的铁门。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这一次,有一件事情没来得及对粟米说的,是何家根。说了,粟米未必为我高兴,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我嫁给罗念庄,我和罗念庄之间种种的不可能,在粟米以为,我是听了过多鬼故事的孩子,被传说中鬼魅给吓坏了自己,她更不会想,即使我和罗念庄以婚姻的名义睡在一张床上,我们所有温暖的柔情,仍旧屏弃不掉危机四伏的痛疼。

在粟米的眼里,爱情是纯粹的两个人的事情,跟其他人没关系,在于小武,在于她,或许,是可以,但,对于罗念庄,这是永远的不可能。

何家根的电话,来自不同的城市,那段日子,等他的电话,只我唯一可做的事情。

半个月后,何家根给我打电话,让我猜他在哪儿,他的言语间跳跃着欢喜,我知道,他来了这座城市。

我说:青岛。

他哈哈大笑,告诉我他在北京机场,一个小时就到,让我去接他,我说:你自己打车吧。

何家根不干,他想体验一下老公出差在外,看见亲爱的老婆在在机场接自己的温暖场景。

我去机场,他乘坐的班机还没到,又是因城市上空弥漫着的乳白色雾气,飞机因此而晚点。

在侯机厅里走走停停,机场广播员小姐的声音依旧的熟悉,她温柔声线让我想起上一次,我和阮石,在侯机大厅里,他抓着我的手,惟恐我逃走的样子。

一幕幕的往事,让心情突兀地黯淡下来。

何家根到了,他呼啦着双手从出口冲出来,抱起我,旋转了几圈。

我们拥抱接吻,在众目睽睽之下。然后相互拥抱着身体,到外面广场找出租车。

何家根告诉我,这次是专门来看我的,我笑而不语地表示质疑,何家根也不辩解,只是直到他离开,两天的时间,除了陪我,他没做任何与业务有关的事。

这是我意料之外的。

后来,何家根一个月要来两次甚至三次青岛,每次来北方办业务,他都强调说顺路来看看你,我知道,很多时候,他是要转机才能来的。

很长的一段日子,我感觉自己是在飞机场,火车站甚至长途汽车站的出口度过的,怀揣着幸福的等待,张望着在众多面孔中寻觅一张熟悉,渐渐的,看他向自己走来,这样的生活真实而平缓,有前牵挂的日子不错,心被塞得满满的。

何家根来,每次都要登记一间酒店住下,即使他不回去睡觉,他不想给我一种感觉:来青岛,找我不过是找一个免费的地方睡觉。

即使那间酒店很可能是从登记到离开,他根本没有回去睡过一个夜晚。

夜里,我们躺在床上说话,他的生活就像一卷长长的卷轴画,慢慢地,在我面前伸展,他门的家族事业是做电器配件,他没有读过大学,高中毕业后就跟着父亲跑全国各地的市场,现在他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和父亲分工,父亲负责内部管理,他负责全国市场。

说话说饿了时,半夜爬起来,我们在窄小的厨房里烧东西吃,清淡爽口的消夜让他吃得幸福,他总是搂着我说:生活就该是这样,饿了,吃你烧的消夜,一杯清粥都是幸福的味道。

长期飘荡在外的生活,让何家根无比的留恋家的味道,每次离开时,眼神里充盈着对温暖的眷恋。

何家根似乎铁定了心,我们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来时或在电话里,他开始和我计议究竟该把家安在青岛还是广州。

他告诉我,他家在广州郊区,那里有一些风俗和北方还是不同的,男人是家里的天,女人的地位相对要低一些,他问:万禧,你能不能为了我委屈自己?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为了某个男人委屈自己,何家根,不是我的最爱,但,和他在一起,有一种从天空降落到人间的感觉,温暖而塌实,或许,这才是生活、是婚姻住淳朴的样子。

我和何家根,从相识的最初便是了床上,爱情的追逐退却以及旋绕统统给省略掉了,他没有开口求婚也不曾想到给我一个半推半就的借口来满足女人的在爱情中不断退却然后被不断追逐着的虚荣,他直接和我设计未来。

如同笃定了的,我必须和他一起慢慢熬老岁月。

4

秋天逐渐深切起来,粟米快要出狱了,我去看她时,跟她要了房子的钥匙,我要帮她收拾一下,不想让她回来就撞见满屋子荒凉。

何家根的事,我断断续续讲给粟米听,除了抽烟,她不发表任何评判,我却想从她的嘴巴里听到。像自己曾经写过的一些文字,因为身在其中,失去了对文字评判的公正,我要听别人怎样说,尽管我说无所谓,粟米你说什么都无所谓的,而我内心的真实,是希望听到肯定,然后拿来鼓励自己,义无返顾走向婚姻。

我说:粟米,我想嫁给何家根。

粟米斜了我一眼,在烟灰缸里,死死地拧烟头: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知道你的何家根是个什么人,我只能肯定一点,你要嫁的是婚姻而不是爱情。

我望着她,不说话,然后我拿过一支香烟点上,缓缓的烟雾带着苦涩钻进身体,粟米总是的,看待任何事物,都能轻轻撩开迷雾,一语之间,实质剥露无遗。虽然戳疼了自己,但我知道这是真的。

粟米一句话,卸落了这场爱情的面纱。

和男人相比,女人更容易洞穿女人,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揪出隐藏在另一个女人心底的欲望花朵。

只是,我想要一种庸常的生活,等着一个男人回家,给他烧饭洗衣甚至生孩子,他心里装着我的气息,取得一点平凡的快乐。

5

我打开粟米的房间,隐隐的有一些霉变的气息,到处都是细碎的灰尘,轻轻走动,它们便无声无息得当飞起来,回绕在空气里。

推开窗子,新鲜的空气携裹着阳光,一下子闯进来,光滑的槐木棍子在床边,落满寂寞的灰尘。

清洗房间里的东西,把被褥抱到阳光下,擎着槐木棍子敲打,被褥发出沉闷的仆仆声,积累了很久的浮尘,在秋天的阳光里跳舞,粟米说过,她喜欢被子里有阳光的味道,清爽里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甜,她出来之前,我要天天来,给她的被子添加阳光的味道。

忙碌到黄昏,我拖着一身疲惫回家,一直垂着头,掏出钥匙,开门,门旋开时,被人从背后拦腰抱住,惊骇得心都要飞掉了,我静静地沉浸在某桩心事里时,一个细微的声音一个轻巧的动作,在突兀之间,都会让我惊骇万分地尖叫一声。

背后的人,是何家根,我的反应有点过激,吓着了他,松开我,他转到面前:我想给你个惊喜,吓着你了?

我说:恩,有点,以后别这样了。

何家根问我去哪儿了,为了制造这个惊喜,他等了大半个下午。

我懒洋洋说,何家根的身体挤过来隔着衣服,抚摩我的身体,他总是喜欢这样,把我的衣服弄得皱巴巴的,除了年轻的激情,在性上,何家根不是高手。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熊熊的火焰,我内心平静,一直在想究竟是频繁的分离还是爱情使他拥有激情?

何家根小睡了一会,我没有睡意,粟米的话,不停地回旋在心里,我敲开电脑上网,进了一个聊天室,我对大家说: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一对陌生的男女之间发生了一夜情,在此之后,会不会有爱情在他们之间产生?

这是一个虚拟的世界,没有人知道每一个名字代表着一分怎样的真实,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倾倒积压在内心的垃圾,不必担心走在街上有人指着我的鼻子说:就是她,居然要嫁给跟她发生了一夜情的男人。

回应的人很多,答案鱼龙混杂,所有的答案加起来,主题统一:从一夜之欢中寻找爱情,有病……

我关上电脑,屏幕上落着灰白的浮尘,手指一摸就是一道痕迹,我很久没有动它了。

晚上八点多时,何家根醒了,他张着巨大的嘴巴说饿,像窝在巢里等待喂食的雏鸟,这个夜晚,心思缭乱而慵懒,我不想下厨做饭。

把衣服给他扔过去,说:我们出去吃吧。

没有具体的意向要去哪里吃,我们只沿街边溜达,何家根说:看见能够勾起食欲的门面就进去。

我说好。

走了一会,何家根忽然拽着我的手,朝一个方向快步走,前面是我和阮石常常去的川菜馆,和阮石分开后,我没再去过,甚至经过这里时,我宁肯绕道也要避过去,熟悉总能勾起一些细枝末节的回忆,细碎的冰凉。

我站下,说:家根,我不想吃了。

何家根呵呵一笑:我还想吃呢,如果你想谋杀亲夫也要用人道一点的手段啊,不能用饿杀,太残忍。

不由分说,何家根把我拽进去。

川菜馆的服务生显然还记得我,他们迎过来,在瞬息之间扫了一眼何家根,面容回到习惯性的礼貌从容,如同是第一次看见我来,或许,在这样的场合,我这般女子,并不能让他们希奇。

叫完菜,何家根兴冲冲说:连服务生都是正宗的四川人,菜肯定也是正宗得没得说了。

我低着头,笑了一下,把一根握在手里的牙签折得细碎无痕。

我知道自己是感性的,尽管和阮石了无关系,坐在这里,像被动地呼吸自己极力想避开的窒息空气。

何家根不解我的落寞,他吃得声泪俱下,不时拿起我的筷子,夹一点菜放在我唇边,我只好张开嘴巴,有些木然地咀嚼着,看他。

慢慢的,感觉背后有一种冰凉的东西,正悄然而锐利地穿透了身体。

是一束目光,我没有回头,跟自己说:与我了无干系。

然后,和何家根说笑,吃他给我夹的菜,我给他剥虾壳,如果有人想看万禧是怎样和男人相处的,那么我就制造一个欢乐的场景给想看的人看。

我笑着说着,遮掩在内心的沮丧,何家根看不穿,他是个商人,浮游在生活的表面。

冰寒的感觉渐次逼近,何家根盯着我身后,目光里充满敌意愤慨或者困惑。

我的胳膊,被攥在一只有力的手里。

我坚持着,不回头,淡淡地说:放开我。

那只手固执在我的胳膊上,如要钻进皮肉。

放——开——我!一字一顿,冰冷地钻出牙缝。

不需要看,仅凭气息,我就知道,这是阮石。

何家根拖开一把椅子:有话坐下谈。

缓解尴尬是商人特有的才智。阮石没有坐,他的手擒在胳膊上,不打算松开的架势。

何家根点了一根香烟,以往,他极其讨厌在饭桌上抽烟,说烟丝的燃烧会坏掉饭菜的迷人香气。

吐出一个烟圈后,何家根已是胜券在握的从容:首先,我不知道你是谁,然后,我爱万禧。

川菜馆的服务生偷偷地往这边溜眼神,如在观看精致巧妙的演出,我恨不能找个缝隙钻进去,这时,如果旁边有一个缝隙,我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阮石铁青着脸,对于何家根不屑一顾:我爱这个女人。

他松开我,我站在原地,思维苍白而木讷,阮石和何家根,如两只随时准备开战的斗鸡,虎视眈眈着对方,首先在气势上都不肯示弱。

我出了川菜馆,奔跑在街上,一直一直奔跑进家里。

关上门,我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我垂着头,看眼泪吧嗒吧嗒滴在地板上,晶莹地汪成一片。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后,门上响起了敲击声,来开门,是何家根,他黯然地看我一眼,擦肩过去。

我们坐在地板上瘫软着无力的四肢,不说话,关于他和阮石说过什么我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天亮时,何家根歪过头来看我:我要你的将来不是过去,所以,我还是要娶你。

他伸手给我抹了一下眼睛:傻样,眼睛哭红了。

冲他笑一下。感觉疲惫,什么都不能想。

何家根说:万禧,你会不会嫁给我?

如果在阮石出现之前他这样问,我想,我会在犹豫片刻后告诉他,我会的。现在却已是不同,当往事是以模糊的阴影的方式存在,很多实质可以忽略,哪怕用装傻的形式,而现在,阮石带着往事的痕迹,闯回来,一切就乱了。

家根,我和阮石的故事,讲给你听吧。何家根捂着我的嘴巴:我已经听过一遍了,昨天晚上,在来的路上,我曾经试图劝自己放弃,我做不到,情不自禁地,我的脚就冲着你的方向来了。

我的牙齿,轻轻地叼住了他的手指,轻轻地咬,逐渐加大力气,我只想疯狂地咬东西,咀嚼它们一直到咀嚼得粉碎……了无痕迹。

何家根的眼神,石头样一动不动,任凭我的牙齿在用力。

我放开他的手指,咬自己的手腕,很快,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何家根怔怔地看着我,然后跳起来,死命掰我的手腕。

他把我泪水纵横的脸搂进怀里:亲爱的,你这样我会难受的。

中午,有人敲门,我看了何家根一眼,他站起来,去开门,是阮石,应该是他。

我坐在垫子上,面无表情地抽烟,阮石看看我,眼神在房子里巡游一周,扫过何家根时,如同扫过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生命的摆设。

阮石在我面前弯下腰:万禧,没有谁比我更爱你。

或许这样的时刻,每一个女孩子都曾经梦想着出现过被两个男人爱着,取舍只在自己的指间,对于满足女孩子的虚荣的成就感,这是一件多么爽朗的事。

但,此只为游戏而已。

我累了,不想玩下去了。

因为,阮石不是爱,而是男人的霸道的自私,他可以不要,但不容许任何男人染指,何家根本来就是游戏,只是,他自己也未曾想到,会对游戏中的一个道具着迷。

在这两个不相示弱的男人面前,我终于看清了自己,这两个男人是蹲在树下的两只狐狸,而我的爱情,尚且不如树上那只禁不住恭维的乌鸦,只是乌鸦嘴巴里叼着的即将变质的肉片而已,两只狐狸在耐心地等着肉片落下树来,成全其中一个的胜利者的心愿,对于树上的乌鸦,他们并不在意它的悲哀它的幽怨。

我拉开门:现在我退出游戏,你们两个继续吧,记得,与我了无干系。

走了很远的路,在城市的角落里我看见一间叫做伤的酒吧,涂成漆黑的门面涂成漆黑的墙,漆黑的浮面上淋着红艳艳的油漆,像裂开在黑夜的伤口,不肯结痂。

它的样子极其符合了此刻的心情,我想进去坐一会,推开门,热浪滚滚扑来,里面通风设施不够好,里面舞动着热力四射的青春身体,仿佛空气都被点燃,这样的气氛,灼伤一颗心更是轻易。

我轻轻退出来,我年轻的身体里包裹着一颗正在苍老而去的心。

很多喧嚣的气氛,我进不去了,我只想找一个安静的角落,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抚摩,正在绽开在心灵上的伤口。

6

我住在粟米的房子里,早晨,用槐木棍子挑开窗帘,静静地享受阳光爱抚着身体,我的家,苍冷的冬天正一步步逼近,天空正越飘越高,窗外的一些植物的叶子在萎黄,一切都是季节末端的颜色。

到杂志社上班,常常看见阮石的车子在不远处一闪,在这里,我不必担心,他只可远看而不会上前来纠缠,维系佩带了很久的新新模范好男人面具,是他的习惯。

去看粟米时,我们已经很少说话,只是看着对方,笑一笑,关于爱呀恨呀的话题都太陈旧而沉重,像粟米说的,我们要好好爱自己。

所以不想爱情,不提爱情。

我说:粟米,我住在你家里。

她不问为什么,冰雪一样聪慧的女子,穿过每一个举止,就透彻了故事。

后来,粟米说:如果感觉苦闷,你就找一个顺眼的男人上床吧,男人是缓解苦闷的一剂良药。

我笑,说:好。

粟米拍拍我的手:男人让你长大了,等你的心上结满了茧子,你就感觉不到疼的存在了。

她的话真好,精辟,字字如珠,这是锐利的粟米,穿过尘嚣,望穿千年万世。

那天晚上,我回自己家,我不知道它变成了什么样子,或许,两个男人把它已经糟蹋得不像样子,我要好好收拾一下重新开始,如果阮石来,我会跟他说:来,我们上床,请别跟我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