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岛这座城市春天走得迟缓,春寒料峭是这个城市的特征,我走在街上,想找个地方卸落装载在身体里的寒冷,却不能。

我给阮石打了电话,然后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等他,一直到看见他的车子像迟钝的利器,劈开熙熙攘攘的游人来到身边,我没有换地方没有改变一下姿势,用一个固定的姿态,我坚持到他来,想尝试一下疲惫的感觉,看见他时,疲惫已经拥挤在身体里,排山倒海一样的汹涌。

阮石急匆匆奔过来:昨天夜里,你在哪里睡的?

我说:在粟米家,阮石,抱抱我。

这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我要求阮石给我一个拥抱,一直,我们隐忍在人群视线的背后,在今天,我忽然想把一种东西破坏彻底。

阮石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冷笑一下:是不是在看周围有没有熟悉你的眼睛?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到车里去吧,昨天夜里,我去你家里,差点把你同学当成你,如果不是她及时开灯,我想我会……

知道,你会去厨房拎一把菜刀出来,剁在他们的身上。

我们钻进他的车里,我打开了暖风,他诧异:你冷吗?

我说:冷,往常的五一,从没感觉像今天这样寒冷。

阮石越过驾驶仪器,阮石抱过我,墨蓝色的车窗玻璃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眼神,阮石变得肆无忌惮,他放倒了驾驶座,我们接吻抚摩拥抱,我多么需要,他的亲吻他的身体,把另一个盘桓在身体里的名字拥挤出去。

后来,我们平静下来,我说阮石。他恩了一声,车窗外的树伸展着鹅黄的绿,樱花细碎飘零着,被车窗玻璃渲染成统一的墨蓝色,我说:阮石,是不是每个人的心里都藏了一个让自己想起来就会流泪的名字?

阮石恩了一声,他明白那个让我想起来就会流泪的名字不是阮石,他也知道那个总让情不自禁泪流满面的名字叫做喜郎,对此,他从不吃醋,他知道那是一个梦幻而已,被现实掩埋在过去的岁月里,回不来。他已是宁肯依恋肉体而不再迷恋童话,在商场磨砺多年,在男女之间,他拥有比我要从容得多的理智,所以,即使再喜欢再迷恋我的肉体,他不会离婚不会让我触及到他堡垒一样婚姻。

阮石开车带我去崂山深处吃农家宴,这一次,他主动地迁就了我的嗜好,不再批驳我对小吃的迷恋。他知道,每当我不快乐时,就会情不自禁想到吃,我狠狠地咀嚼着所有的东西,像要把不快嚼烂,吞进肚子。

2

在崂山深处,我选了一个干净的三口之家,我们要了山菜包子和一些小吃,我们盘着腿坐在被大灶烘烤得热乎乎的火炕上,阳光从木棂窗格子之间钻进来,一格一格地切割着我们的身体,身后的墙上,挂着喜气洋洋的年画,气氛祥和而热闹,阮石抽烟,笑吟吟看我吃,说:万禧,你的眼睛里装满春天的阳光。

然后,他跳下炕,矫健地走在院子里,在晴好的阳光下和女主人说话,女主人被山风吹得红彤彤的脸张开一波又一波的笑,后来,他们站起来,走在村子的街巷里。

阮石想做什么,我不想问,除了他的身体,他的所有都跟我没关系,他想要的也是这个样子。

他们满脸喜气洋洋回来,炕桌上的小吃动了很少,我没足够的胃口,女主人一边张罗着给我打包一边羡慕地啧啧:你们城里人跟乡下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你喜欢乡下,刚才你当家的去给你看房子了。

我意外地扫了一眼阮石,阮石不动声色地笑,他隐忍着,想看到我眼里的感动。

付帐后,我们拎着女主人打好的包,放到车上,阮石拉着我往村后走,在村子的最后排,指着一所房子说:万禧,你喜欢不喜欢?

我说:什么意思?

阮石得意地笑:它是你的了。

方方正正的灰褐色山石垒成的房子,三间正房连着东面的三间偏房,不算高大,墙上落着岁月的痕迹,坐落满山的果园下,一侧有清澈的而宽阔的水库。

阮石推开大门,冷清的院子一看就是久无人间烟火了,阮石告诉我,已经跟房子的主人谈妥了,他要买下它,送给我做度假小窝,这里和市区交通方便,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就可以到达,且是一路上看尽沿海一线的风光,反正我的工作笃定了我有的是闲散时间,可以打发在这里。

关于城里人在市郊买房子的事,我听说过一些,在城里住腻的人花不多的几个钱到近郊买一所民房,情趣所至,可以用来度过安闲的周末,只是这里的房产买卖在法律上不受保护,地皮是村里拨给农民自己建房居住的,不允许买卖,和城里人的交易,都是良心和道义上的生意,大家私下里签一个协议,交钱,换出房子的钥匙就是了,如果房子的主人是个不良之辈,收钱之后反悔,城里人只能乖乖地搬出去,乡下人进城委委琐琐像孙子,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充分彰显了乡下人流通多年的一句俗话:好汉打不出村去。

在这里,城里人要老老实实地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我摇晃了一下木门,虽然面目沧桑,却是结实的槐木。

阮石一直在关注我的表情,他小心说:你若是喜欢,我马上去和房东签买卖合同。

我笑了一下,喜欢与否很难一下子说清楚,除了那个钻石项坠,我没接受过阮石的任何礼物。

一个可笑的感觉忽然冲上来,这栋房子的买卖,与我和阮石的尴尬关系真像,见不得光的买卖,永远不能公示于人,大家心照不宣,全凭着一丝做人的道义维系。

我说:买下它做你的外宅?

阮石开始还没回过神,但在我坏坏的笑容下,他参悟到了我的恶毒,他一把抓过我:不是外宅,是我的心宅。

我默许了阮石买下这栋房子,不算大的投资,即使被村民赖掉了,两万元,只要阮石的指头缝隙一松就出来了,全当做了一项被人占了便宜还要骂傻×的慈善事业。

下午,我们没有走而是直接地和房主签了合同,我拿过来看了看,甲方的名字是万禧,我抽出笔改成阮石。

阮石扫了一眼,因为太了解我的秉性,他没再争究。

下午,阮石开着车,我奔回市区,回家拿,去超市买了一些简单的用品,又折回山里,从邻居家要了一些修剪下来的果树枝子,在灶下点火,收拾房间,黄昏降临时,房子变得干净而充满人间的暖意。

阮石跑到邻居家买了一个古老的大木盆,在大锅里倒上水,热情高涨地在灶下烧火,果树枝的浓烟呛得他吭吭哧哧地咳嗽,像误食了食盐的刺猬,水冒出热腾腾的蒸汽,他探手试了一下,兑在木盆里,然后把我抱进去,滑爽的山泉水,荡漾在皮肤上,阮石的眼里含着满当当的笑,像极了一个慈祥的父亲,一个下午的忙碌和现在的舒适,笼罩在心里的灰暗很快被积压走了,当我和阮石躺在热乎乎的土炕上,一个念头忽然闯进了心里,我翻身,趴在他身上:阮石,这样的生活,你会不会陪我过一辈子?

阮石搂着我的腰,把我的一条腿搭在肩上,他说:只要你愿意。

他温柔地闯进了我的身体,把心思扔掉只要身体的时候,快乐是很容易的事。

深夜时,阮石从我身上趴起来,拍拍的我的头发说:明天,我来接你。我看着他轻巧而熟练地套衣服,轻巧地合上门。

门外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很久,车子没有开动,一会,阮石回来,手里拿着一根结实的木棍:万禧,千万不要随便开门,万一有坏人闯进来。他晃了晃手里的木棍。

我笑,裹着毛毯站起来,按照他的指挥,关上一道又一道门,一共三道。

他的车子开走了,我坐在暖热的土炕上聆听山里的夜晚,是真正的夜阑宁静,春风唤醒了一些不知名的虫子,躲在夜幕里,让它们弱小的生命感受到了充分的安全,它们放肆着心中的幸福,小心而快乐地歌唱。

听着听着,我的脸便湿润了,寂寞和孤单总能轻易地袭击了我。

山里的寂寥,静安美好到有一丝凄凉的味道。凌晨时,手机响了,是粟米,她焦灼地问我呆在哪里,她去过我家,里面住着一对陌生男女,去过所有我能够去过的地方,没有我的影子……

她的声音,惶惑里搀杂着一丝内疚。

我朗然一笑:想到哪里去了?我好好的,睡在一个男人的床上。

她说:哦,你平安就好。

我笑了笑,告诉她我很好,然后收线。

我关掉手机,试图睡觉,脑海清晰得像搁置在光线明亮大厅里的一面镜子,我睡不着,一只又一只地数绵羊,村子里有零散的鸡鸣声响起来,我合上了疲惫的眼睛。

外面擂门的声音像打雷,睁开眼,太阳已经挂在窗子的正中间,大约是阮石,开门,果然的,阮石一脸焦灼:怎么不开手机?

我拉开门,他闯进来左右顾盼,我的手机一直关着,肯定吓坏了他。

阮石在灶下生灶火,屁股下面的炕面,渐次热起来,在滚热滚热的炕上,我们做爱,发傻,在隔绝喧嚣的山村里说一些痴情的话,我知道自己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一些疯痴的孟浪话,和我内心真正想表达的是截然的不同,只想用一种疯癫的状态拥挤走内心深处固执着的灰暗,把所有的往事都挤走而已。

阮石的深沉的表情,是一个被生活劳碌的人急于进入梦寐状态,跟爱情跟现实都没关系,他抚摩着我的头发:你真的会和我这样过到老?

我说:会啊,或许有一天你会厌倦了离开,等我们老了,在某个街角相遇,那时我们满头白发,我们颤巍巍地看着彼此,两眼昏花的泪光,然后我们牵着手到街边的一个街心花园,坐在一堵花墙上,我指着自己满头的白发问你,阮石你知不知道,年轻的时候我有多么的爱你……

阮石静静地看着我,猛地把我揽进怀里,他不会知道,这些话是我内心的独白,却是与他无关的,我只是想说出来,给一个人听而已,那个我最想说给他听的人,已经模糊了,这些话憋在我的肚子里像正在逐渐腐烂的青草,散发着霉变的气息。

此刻的阮石,不过是我假想中某个人的面孔,这一生里他永远不会是,现在,他是什么?是只要我愿意,只要我想,在每一个苍凉的时刻,拽过来就可以依靠的肩膀而已。

他不知道,此刻的我,像一个毫无自救能力的婴儿,被想象的爱情洪水淹没,他是擦肩而过的一只木船,我不能拒绝他的打捞。

我煽情的陈述,让阮石的眼睛一片晶莹,他近在咫尺地看我的眼睛:万禧,让我看看你的小脑袋里为什么装的下这么多忧郁的想法?

临近中午时,西西给我打电话,他们要走了,谢了我借给他们房子借给他们床,我让他们等一下,我赶回去送他们,他们说不了,车票买好了,时间来不及了,问可不可以把钥匙藏在擦脚垫子底下,我说好吧?

末了,西西告诉我昨天夜里有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子来找过我,接着,西西玩笑说:万禧啊,你要让男人为你决斗啊,我住了两夜就有两个不同的男人在深夜里砸你的门。

我的心沉了一下。阮石的耳朵贴在手机的外壳上,西西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罗念庄找过我,他去,能跟我解释什么说什么呢?

阮石一语不发,下炕,穿鞋子,他不能接受刚才我还在深情款款地说着情话,事实却是有另一个男子在深夜敲我的门,在他的印象里,男人和女人之间,除了床,没有可去的地方。

我沉默地看着他离开。

门外,阮石的车子发动起来了,他没有叫我也没有打招呼,车子轰鸣着穿过山间的小路。

在一些东西上搭上罩布,我锁上门,到有公交车的大路,要步行20分钟,路边开着星星点点的苦菜花,细小零丁的花瓣黄到浓郁,沿路两侧摆着山区特色小吃摊位,我慢慢地走,蔚蓝蔚蓝的天空,偶尔飘过一朵白云,绵绵延延的苍穹,一路下垂,在很远的地方着陆。

3

阮石的车子呼呼地折回来,在身边,艰难地调头,然后,慢慢行驶在身边,半开着车窗里镶嵌着他愤怒的脸:那个男人是谁?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不看他,继续往前走。

阮石的车子跟在一侧,后面的拖拉机催促的喇叭声响得刺耳,他望着我的方向不管不顾:万禧,你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你撒谎居然不脸红。

他是指刚才我们在炕上的情话。

我站在山路的一侧,拖拉机挣扎着扭曲而笨拙的身子,超过阮石的车子,然后,拖拉机手跳下来,恶狠狠地骂阮石:好狗不挡道,你算哪门子鸟人?

阮石不理他,继续追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的沉默的蔑视激怒了拖拉机手,他冲上来,对着阮石慢腾腾的车头狠狠地踹了一脚,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骨头的断裂声,拖拉机手惨叫一声,阮石的车轮轧过他的脚踝。

我和阮石都惊呆了一下,我跑到路上问拖拉机手伤得怎么样,他痛地呲牙裂嘴,阮石也跳下车来,我们看着拖拉机手面面相觑,拖拉机手的惨叫很快吸引了一帮村民,我们被包围了,其实就算做交通事故,这怨不得阮石,但,在拖拉机手的地盘上,我们没有分辨的余地,在几个村民的押解下,我们把拖拉机手送到医院,拍过X光片后,医生诊断是脚踝骨折,打上石膏后,拖拉机手的干瘦黎黑的老婆开始审视我们,她跑到外面看了看阮石的车子,又飞快跑回来,盯着我和阮石,我穿得简单,衣衫休闲,棉布质地,脸上也没有化妆,更没上戴下挂地坠满了首饰,但阮石就不同了,贼亮的别克车子,西装笔挺,气宇很是不凡的样子,我冷静地看着她,知道近郊的农民个个不简单,居住在城市和农村交界,城里人的市侩刁钻和乡下人的小肚鸡肠两者结合,看人下菜碟是他们拿手的好戏。她目光霍霍地将我们打量完毕,开始跟我们算医疗费误工费看护费以及营养费……

我们面无表情地听着,阮石掏出手机,给交通队的朋友打电话,很快,她的气焰消匿下去。

阮石说:他来踹我的车轮,怪得着我么?

拖拉机手的老婆一屁股坐在地上,做好哭的架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外挤,说我们肯定是惹着她丈夫了,怎么没见他去踹别人的车轮子,然后开始一一地细说他们家的生活全要靠拖拉机手,她抹了一把眼泪指着我们:你们把他整残废了,让我们怎么过啊……

她长长的鼻涕和眼泪挂在嘴巴上,阮石冷静说:他不是残废了而是骨折,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拖拉机手的老婆不理不问,大有不哭出几个钱就不打算罢休的样子,我捅了捅阮石:中和一下,给他们点钱结束吧。

拖拉机手的老婆站起来,用沾着鼻涕的手拉我:说到底还是你家媳妇懂事理,俺乡下人就靠男人吃饭哩。

阮石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一把扒拉开她的手:除了医药费,给你三千元钱,你愿意就这样,不愿意我们去交通队处理。

刹那间,拖拉机老婆收了声。

我们拉着拖拉机手的老婆去附近的银行取钱,我一直没有出声,阮石把钱塞给她,拖拉机手的老婆边数钱边走,阮石上了车子,大开着车门,不说话也不理我,大约是让我自己上来。

离公交车站已经很近了,我向车站的方向走,经历了这番折腾,我们内心的怒气已经逐渐平息,我否认不了一个问题,我可以不爱他,曾经拥有彼此身体的一个部分,在很大程度上我们像夫妻一样,当我们遭遇到一些事情,已上不可能像陌生人样无动于衷,像我们习惯了彼此的身体,有些时候,我们已是亲人。

阮石的车子在一侧走走停停,像极了他最初的追逐,末了,他说:万禧,难道要我求你上车?

山野的风呼啦啦地刮着清冽的甘醇,到处都是春天的痕迹,很多人说过,春天是一个适合恋爱的季节,而这时,我只能听到忽忽的破碎声,有些东西正纷纷地破碎在我的心里,这辈子注定我已是不能弥合。

阮石眼里是柔软的一片,我拉开车门上去,阮石慢慢地开车,慢慢的说:万禧,我知道,我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是我爱你。

阳光穿窗而过,他的脸上晶莹着一道水的痕迹。

我说:阮石,是不是上一辈子我坑过你?

他不接茬:昨天晚上找你的人是谁,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不想告诉他昨天夜里的是罗念庄,更不想告诉他罗念庄就是喜郎,破碎在自己心里就足够了,把伤口撕开给别人看,我没有这个习惯,所以,除了缄默我还是缄默,谎言亦不是我的专长。

他是谁?跟你什么关系。

我跟他,是和你一样的关系。

车子猛然间就停下了,从方向盘上转过的脸,有些狰狞,他盯着我,目光尖利而寒冷,好象要用它刺穿我的身体。

我迎着他的目光一直看,四道目光如四道利刃,在春天的空气里乒乓撕杀,谁都不肯示弱。

阮石终于松懈下了目光,哀求一样问:你有没有跟他上床?

笑的时候,眼泪就滑下来,曾经,我对么地想和罗念庄上床,我曾经是在一刹那多么地渴望拥有他的身体,却不能,轻易的,他把身体交给了粟米,我可以相信他们在床第之上除了身体与心灵没有关系,只是,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形式。

我说:我想,但是他不要。

阮石恨恨咬牙,他不相信。

我说:这是真的,他不想要。

我哭了,阮石抓着我的手,这比我说我跟他上了床还让他难受,因为我在心里已经接受了,只是别人不要而已,在他的感觉,这比在别人的追逐下和别人上了床更让他不能接受,他抓着我的胳膊,死劲地摇晃:万禧,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轻贱自己,我还以为是别人追你,你怎么能去主动勾引别人。

他趴在方向盘上,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他所喜欢的女子,不过是人尽可夫却是别人未必稀罕的女子。

我点上一支香烟,对着窗外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很寂寥的春天,用语言糟践自己的感觉,很好,如同变态者喜欢被别人施虐。

就这样,过了,很久,阮石抬起头,他脸上是痛定思痛的醒悟:万禧,我们分手吧。

一直他是个自恋加自傲交杂的男子,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他不容许不够完美。

我说:谢谢。

掏出村子里房子的钥匙,放在仪表盘上然后我伸出手,飞快地,阮石从钥匙包上解下我家的钥匙,塞在我手里时,他突兀说:万禧,我会不会去找你?

我笑了一下:如果会,我会瞧不起你。

我下车,阮石一把拽住我:我带你到市区。

我说:快刀斩乱麻的感觉很好,不必了。

我慢慢地走,阮石的车子缓缓开在身边,然后突兀的,箭一样绝尘而去,我的心,轻松地飘落在地上,空气顿然清朗。

一场纠葛结束了,一丝轻盈的疼像抽空了身体。

这个叫阮石的名字,跟着我27岁的时光一起终将成为了过去,一个又一个的人物一段又一段的往事,它们像岁月遗留下来的石子,沉甸甸地塞满心里,我不知道,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当我重新想起他们,心会不会有疼在纠缠?

没有乘车,想很多事情,漫长的市郊公路在不知不觉中走完,到家时,已是黄昏临近。

从擦脚垫子下,我掏出钥匙,用它打开门,我是一个恋旧的人习惯使用沾染着自己体温和气息的东西,我的包里有一面小巧的镜子,它跟了我整整8年,尽管它的边缘已经被摩擦得破败不堪,尽管镜子的面上划满了让我看不清自己面容的痕迹,我还是不舍得丢弃。

我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一个写子的女人说恋旧的人习惯保留伤口,越来越多的经历和故事会使恋旧的人越来越忧郁,因为往事和伤口越积越多。

或许我就是的,没有可以一生轻松的性格。

4

茶几上摆着西西给我的留言,她说:女人要懂得好好爱惜自己,这样的女子才被男子怜惜。

我笑了一下,躺在床上,真好,再也不会有人在深夜敞开我的门钻进我的床上,一切都再也不会了,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我看见了天空的痕迹,我哭了,眼泪无声无息顺着鬓角滑进头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