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坐在沙发上的肖爱秋不停地抹眼泪:“小栗,妈知道嘉树让你受委屈了,以前妈也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妈在这儿跟你道歉了,你别计较了,和嘉树一起好好过日子吧,这也是你爸心愿。”

顾嘉树给顾新建换寿表时,她曾想过去帮忙,却被顾嘉树冷冷得推开了。从那个时候起,霍小栗就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是的,当她和顾嘉树在一起的时候,她的、顾嘉树的直系亲属对他们的婚姻影响是不小,甚至她曾想过,要不是这些亲属的从中作梗,她和顾嘉树可能会一帆风顺到老。走到了现在,她才明白,来自亲属的力量,对于去意已决的心,是那么的渺小孱弱。

顾嘉树自从顾新建的葬礼后就没再回来,是不打算继续和她过下去了,期间,铁蛋也问过她,爸爸为什么不回家,霍小栗总是哄他说,因为爷爷走了,奶奶很伤心,所以呢,爸爸要留在那边陪陪奶奶。

铁蛋也信了。

她也一直在想,和顾嘉树的婚,到底是该不该离,她想起过他鬓角失踪的那五根白头发,想起过挺着肚子在医院里叫嚣的秦紫,现在,医院里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她的丈夫背叛了她,而且,第三者挺着大肚子找到门上来逼宫了。

但凡有点正义感的人,肯定会支持她离婚,这样的男人,还要他做甚?从进这家医院,她的人生发生了多少戏剧性的变化啊?先是置母亲的反对于不顾,私奔似地嫁给了人人都不看好的顾嘉树,那会儿,他们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人都支持他们同情他们,只是因为她勇敢地冲破了阻力嫁给了顾嘉树,他们像富有的人一样,有大把的同情可以施舍给他,施舍别人不仅是行善,还有一种道德上的优越感,所以,那会,她的周遭是一片和气。

可后来,顾嘉树混好了,她也不再是那个处处端着小心看人脸色的见习小医生了,于是,她拥有了幸福,可幸福是什么?不过是你过到了自己认为很满意的生活状态,也更是一种生活态度,可在别人那儿,幸福是什么?就是你拥有了他想拥有却没拥有的东西,这就是大众眼里别人的幸福。别人的幸福是要用来仰望的,仰望是个累人的姿势,幸福招来的东西:羡慕和嫉妒。

后者永远多于前者。

她想过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尽人皆知的丑闻让她退无可退,她已经不能不离婚了,否则,别人一定会指指戳截,鄙轰她因为顾嘉树是成功人士,就要忍辱负重地在残破的婚姻里苟延践喘。从此以后,在人格上,她再也没有骄傲的资本了。

所以,在离婚这件事上,她像一片飘零的叶子,被滔滔的洪水席卷着,身不由己了。

整个晚上,她都在默默地听着婆婆的哭诉和恳求,她不能承诺什么也不想指责什么,因为这一切的走向,都已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何况是顾嘉树伤害了她。

快12点了,霍小栗不想再听婆婆絮叨下去了,否则,明天她又要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班,到时候,医院里的人又该嘀嘀咕咕地以为她是在离婚的水深火热中连觉都睡不着了。

“妈,不早了。”霍小栗站起来,见婆婆没想走的意思,就又说了一句:“太晚了您就睡这边吧。”

肖爱秋哀哀地看着霍小栗,看得霍小栗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心太硬?

肖爱秋似乎也下了决心:“小栗,你又要上班又要接送铁蛋,肯定忙不过来,妈不回去了。”

这段时间,霍小栗既要接送铁蛋上学,还要上班,确实是忙得焦头烂额,可婆婆要住在这边帮她照顾铁蛋,还是让她吃了一惊,甚至有那么点感动,便哽咽着了:“妈……您……”

“小栗,别说,只要妈还有一口气,就不能眼睁峥地看着这个家散了,除了你,妈这辈子不会认第二个儿媳妇。”说着,肖爱秋就上了阁楼。

霍小栗发了一会呆,也上了阁楼。肖爱秋正整理被褥。

“妈……”霍小粟轻轻叫了她一声:“您别坚持了没用的。”

肖爱秋拎着被子的手就停住了,回头看着霍小栗,一下子就哭了:“小栗,你就当可怜可怜妈行不行?你爸刚走,你姐的婚姻我看也是保不住了,你们再离了婚,还让不让我活了啊?”

望着生平第一次诚恳的低下头来求自已的婆婆,霍小栗也哽咽了:“妈,不是我心狠,真的没用的,儿媳妇顾嘉树还会给您娶,用不了多久,您还会有个胖孙子……”万念俱灰的伤疼让霍小栗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捂着嘴,转身跑下楼去。

“用不了多久还会有个胖孙子……”肖爱秋疑惑地重复着这句话,跌跌撞撞下搂,拍着霍小栗卧室的门:“小栗,你跟妈把话说明白,除了铁蛋,妈没第二个孙子,就算是生出来了我也不认!”

回答她的,只有霍小栗呜呜的哭声。

肖爱秋颓然坐在地上,一把又一把地抹着眼泪,她没想到儿子把混犯到了这程度,她恍恍惚惚地回了家。

顾嘉树正坐在客厅里等她,见她回来了,忙放下水杯:“妈,深更半夜地您跑哪儿去了?”

肖爱秋扬手就扇了顾嘉树一巴掌,“嘉树,你想让妈死啊?”说完就滔滔地哭了起来,顾嘉树以为母亲的哭,不过是在霍小栗那儿碰了钉子,遂安慰她说:“不就是离个婚吗,您至于吗?”

“不就离个婚?亏你说得出口,嘉树!我告诉你,除了小栗,妈这辈子就没打算认第二个媳妇,除了铁蛋,也不会认第二个孙子,你说!那个狐狸精到底是谁?你还让她怀了孩子……”肖爱秋坐在沙发上滔滔地哭着。

“妈,您说什么胡话呢?”顾嘉树越听越乱套,也恼了。

“妈做梦都没想到你能做出这种没脸没皮的龌龊事来……嘉树,算妈求你,你这就去找她,只要她能把孩子打掉,你让妈干什么妈都答应……”

“妈!我要怎么说你才信?!”顾嘉树怒不可遏,风一样卷出门去。

2

霍小栗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刚要迷糊着,突然,就觉得一阵冷风卷进了卧室,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顶灯就亮了,她看见了满脸怒气的顾嘉树,正指了她的鼻子,嘴唇微微地哆嗦着:“霍小粟!”

霍小栗很快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她看了顾嘉树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顾嘉树:“说吧,我听着。”

“你少给我装没事人,霍小栗,你为什么要跟我妈胡说八道?”顾嘉树转到霍小粟眼前,一副恨不能打人的样子。

“我胡说八道什么了?”

顾嘉树的手指快触到她鼻子上:“跟我装傻?霍小栗!我爸刚走,我妈已经够伤心的了,你怎么忍心?我没想你这么恶毒!”

霍小栗蹭地坐起来:“我恶毒?顾嘉树,我恶毒到怀了别人的孩子还让别人去找你示威了?”

顾嘉树想咬牙切齿:“你也敢?!”

霍小栗没想到顾嘉树会如此的理直气壮,就疯了一样从床上爬起来,一头撞向顾嘉树:“顾嘉树,你滚!永远别让我看见你,我看见你就恶心!”

两人正气喘吁吁地撕扯着,突然,铁蛋哭喊着闯进来,拼命地想把两人分开:“爸爸,欺负妈妈你是坏蛋。”

两人就僵住了,披头散发的霍小栗看着赤着脚丫子嚎啕大哭的铁蛋,不由地悲从中来:“顾嘉树,你会遭报应的,我诅咒你出门让车撞死!”

说完,搂着铁蛋,嚎啕大哭。

顾嘉树失魂落魄地看着抱头痛哭的霍小栗母子,像游魂一样喃喃重复着霍小栗的话:“我也想死,最好现在就让车撞死!霍小栗,请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怀了我这个花心王八蛋的孩子?”

“你他妈的少在我跟前装无辜,也别告诉我你他妈的搞得女人太多,连哪一个怀了你的孩子都不知道!”霍小栗吐字清晰地扔出了这一连串的恶毒话,用脚把门踢上了。

顾嘉树开着车,在街上游荡,突然觉得自己可怜,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他一直在努力打拼,可拼来拼去了,居然成了一个有家不能回的流浪汉。

天蒙蒙亮了,他看着一对清洁工夫妇正在清扫马路,女人不时从清洁车的车把上摘下保温杯,拧开盖子,笑盈盈地让男人喝口热水歇息一下。

望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顾嘉树的眼睛模糊了。

就算这些年他因为忙事业忽略了家,就算秦紫给他拔了五根白发引起了了霍小栗的误会,可她怎么能就此认定他有外遇了呢?而且还离谱地认为他的外遇情人是秦紫,秦紫还怀了他的孩子。

这太荒唐了,他兀自哈哈地笑了两声,泪水就滚滚地流了下来。

3

霍小栗感觉到了王医生惊诧目光。不仅是王医生,还有科室里的护士。因为她右边脸上有一块青,昨晚和顾嘉树扭打时撞到床头上了。

霍小栗知道自己被打的消皂,会像瘟疫一样传遍整座医院,在未来几天内,她会像一把打发无聊的瓜子一样被大家嗑来嗑去。她无所谓,有人想嗑就嗑吧,就当她娱乐大众了。

她平静地给病号诊断着各色妇科疾病,给想中断妊娠的孕妇提手术建议,甚至还跟一位大月份孕妇预约了下午的堕胎手术。

王医生小心翼翼地问:“小霍,你行吗?”

霍小粟心平气和地说:“又不是疑难手术。”

“小霍……”王医生还是有点担心:“要不,这台手术我替你做吧。”

“不用。”霍小栗抬头,冲门诊外喊:“下一位。”

一个年轻前卫的女孩子吊儿郎当地走进来,霍小栗觉得面熟,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便想起来了,这个女张在一年之内已流过四次产了,上次她来堕胎的时候,霍小栗知道这种女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只是好心提醒她应该爱惜自己没用,就吓唬了她一顿,说再这么下去的话,她不仅做不了妈妈了,怕是连月经都不会来了。女孩子横眉竖眼地让霍小栗不要仗着是医生就小题大做。霍小栗让她气得说出不出话,把病历一推,让她去别的医院做,两人就吵了起来,要不是护士见势不好,叫了保安,怕是要动手打起来了。

现在,女孩又来了,霍小栗以为她又怀孕了,因为上次的争吵,就不想继续接诊她了,就起了身:“对不起,我有事出去趟,麻烦你找其他医生看吧。”

女孩却一把就拽住了霍小粟:“我就是来找你的。”

霍小栗见来者不善,不想大白天闹得门诊里吵吵嚷嚷的,只好坐下:“好吧,你病历呢?”

女孩突然解开了低腰牛仔裤的纽扣,刷地拉开了拉链,霍小栗正诧异她要干什么呢,就见女孩子猛地从裤子里抽出了一条带血的卫生巾,啪地摔在了霍小栗眼前:“你不是说我再也不会来月经了吗?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不仅是霍小栗,在场所有人都懵了,女孩子趾高气扬地掏出一支烟点上,边一摇一晃地往外走边嘴里不干不净地说:“我今儿来就是想警告你一声,别他妈的仗着自己是医生就信口开河,老娘我高兴了就一月流一次产,气死你们这些没男人搞的老女人。”

霍小栗脸色酱紫,从桌上抓起墨水瓶就要要往女孩身上扔,被眼疾手快的护士给拉住了。王医生也顾不上病号了,让护士把虎视眈眈的女孩子拉出去,又顺手插上了门,夺下霍小栗手里的墨水瓶:“霍医生,你跟这种连学都不正经上、把傍个男人当终生事业的女人治什么气?”

王医生像抠绝世珠宝一样从霍小栗手里抠出墨水瓶,从门上的玻璃往外看了一眼,见女孩已经被保安推走了,拉着霍小栗去值班室消气。

临近中午下班时,林主任过来了,说要请霍小栗吃中午饭,霍小栗明白,请吃饭不过是领导找她谈话的由头而已。

果然,饭还没吃几口呢,林主任就用试探的口气说王医生找她了,当然,是出于好心,担心霍小栗现在的状况,希望林主任能说服她放弃下午的手术。

霍小粟没说话。

林主任笑着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许了啊,下午的手术让王医生上。

霍小栗一点头,憋了一上午的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林主任,我是不是很失败?”

“你哪儿失败了,婚姻就是水上行舟,波波浪浪的在所难免,别放在心上。”林主任笑着说:“这一阵,你只管门诊上的事,手术交给王医生就行了。”

这要是在以往,霍小栗肯定不会答应,衡量医生的水平,门诊只占很小一部分,能不能上手术台,能不能做大手术,才是衡量水平的关键部分,可现在,霍小栗顾不了那么多了,也陡然间明白了一个问题,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日子都过乱了套,什么理想什么追求,都成了遥不可及的空中阁楼。

林主任看着垂头丧气的霍小栗:“霍医生,按说我不应该过问你的家庭问题,可是,我想给你提个醒,就算男人有外遇,也不是为了离婚的。”

霍小粟被触到了疼处:“不是为了离婚男人就可以随便搞外遇?”

林主任呵呵笑了两声:“别误会,我不是想为男人开脱,咱学医的,都多少也接触过一点心理学,男人是种激情动物,面对诱惑难免有把持不住自己的时候,其实男人不管在外面多么疯,最爱的还是妻子。”

霍小栗不想细说:“林主任,别说了,你不了解情况,别说了。”

霍小栗自从进医院就在林主任手下实习,十几年下来,他也已很了解她了,知道她倔而清高,从来都是一是一二是二的,这几年医院里的年轻医生都学会了为了提拔为了职称和领导套瓷送礼,可霍小栗就从不这么做,有时候,院长到门诊来巡视,大家都会必恭必敬地站起来跟院长打招呼,唯独霍小栗,如果有患者在,她会没看见一样,继续给患者看病,如果没患者,她最多也是礼貌性地抬头对院长笑一下眉,就凭这点,林主任便很是佩服她,这等的神定气闲,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今天,他约霍小栗出来吃饭,其一是想劝她放弃下午的手术,其二呢,作为多年的老上司了,也想劝劝她,夫妻之间也是水至清则无鱼,较真不仅是折磨别人也是折磨自己,差不多就行了。可说了半天,看霍小栗决意已定的样子,也就做了罢。

回医院后,霍小栗发了一下午呆,观在,顾嘉树已不再是她的骄傲,让她成了别人同情的对象,那些曾经和她有过龌龊的人,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她了。想到这里,她恨得牙根痒。

王医生从手术室回来,见霍小栗木木地坐在那儿,知道她心里难受,就歉意地笑了一下:“霍医生,我不是有意要抢你的手术做……”

霍小栗笑笑:“我没这么想,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我好。”

王医生拖开椅子坐下,端详了霍小栗一会,唯恐触动了她的伤心似地问她打算怎么办,霍小栗说除了离婚还能怎么办,一旁的小护士听了,就替她急了:“霍医生,你别傻了,你干嘛赌气离婚啊,你这不是要把那女人乐晕了吗?如果是我,我不挣个鱼死网破不算完。”

霍小栗笑了笑,她也想过去找秦紫、找陆丰揭穿她,可冷静下来一想,都闹到这份上了,不管是找秦紫还是找陆丰都是自取其辱,一个女人宁肯豁上被老公识破也要把怀了别人的孩子生下来,想必那婚姻在她心里,也没什么值得在乎的了。就算陆丰能跟她同仇敌忾又有什么用?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她所有的努力,怕只会被秦紫嗤笑成不甘心的垂死挣扎吧?太伤自尊了。

所以,她警告过母亲,不许她再针对秦紫的父母,她可不想让秦紫认为她伪装清高不屑,躲在幕后把老母亲派到阵前当枪使。

如果是输给了一个陌生女人,或许她会反省一下自己到底哪里不好,会愤怒,可她偏偏输给了被自己十年前赢过的秦紫,屈辱和悲凉在刹那间俘获了她。

4

这么多年以来,这是肖爱秋第二次到霍小栗的娘家,她拿不准亲家母会不会让她进门,可是,不管这门有多难进,今天,肖爱秋都必须硬着头皮进去。她慢腾腾挪进院子,敲了敲门。

其实,霍小栗的母亲早就看见在院门口踟躇不前的亲家了,要是以往,她不仅要把门一锁,还要目不斜视从肖爱秋眼前走过去。可今天不行,今天的肖爱秋提着东西,神情恍惚,是替儿子陪不是来了。她也不想让女儿离婚,不管她多生肖爱秋的气,这个台阶还是要给的,但她不能表观得太积极主动,要替霍小栗把架子端足了,得让肖爱秋明白,是她儿子伤透了霍小栗的心,就算他想浪子回头,霍小栗也未必稀罕,关键是看他们顾家人的态度了,想和把稀泥就让霍小栗不计前嫌,不可能。

母亲沉着脸,开了门,不冷不热地看着肖爱秋:“你来干什么?”一副随时都要把她关在门外的架势。

“亲家……”老伴的去世,儿子的婚姻在崩溃边缘,让肖爱秋已没了往日的底气:“我替嘉树来陪不是了。”话音一落,泪就扑簌簌地滚了下来,母亲的心,就软成了一团和软了的面,松开了把在门上的手:“进来吧。”

房间里好像比以前更昏暗了,两个母亲沉默着坐在沙发上,一个黑着脸不吭声一个抽抽搭搭地抹眼泪。

“亲家,你劝劝小栗,不看别人看在铁蛋的份上也别……”肖爱秋抹着泪说。

母亲一听就不高兴了:“听你这意思,要不是小栗生了个铁蛋,你们就二话不说由着顾嘉树把她踢了?”

“亲家,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舍不得小栗这儿媳妇,千错百错都是嘉树的错,你就劝劝小栗,让她抬抬手,饶他这一次吧。”

“你别以为我是她妈她就会听我的,要真那样,她也就成不了你们顾家的儿媳妇了,这事找我没用。”母亲说的也是实话,为这事,她没少给霍小栗打电话,可霍小栗就是不接。前两天,她耐不住性子了,去医院找霍小栗了。霍小栗连口也没容她开,拉到了门诊搂外,才冷着脸说:“妈,你是不是嫌我丢人丢得还不够?”一片好心赚了个冷水兜头浇的母亲也生气了:“小栗,这阵子你家也不回,电话不接,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有,可我什么都不想听,回去吧,我忙着呢。”说完,置泪巴巴的母亲于不见,转身就往门诊搂里走,上了两层台阶,突然回头说了一句:“妈,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您越插手越乱。”

两亲家面面相觑地坐着,像两个明知危险即将降临,却找不到好可法可以抵御的可怜孩子。

为了儿子的婚姻,肖爱秋在母亲面前彻底放下了矜持而高昂的头颅,低声下气地跟她商量怎么才能保住了儿子的婚姻。母亲说她们俩商量没用,问题出在她儿子身上,这不是以前鸡毛蒜皮的小吵小闹,如果顾嘉树不拿出个明确的态度,依着霍小栗的脾气,这婚是非离不可。

肖爱秋还是不愿意相信儿子是凭着好日子不过胡折腾的人。母亲就翻了她一眼:“难不成小粟能冤枉他?”

肖爱秋有点受不了母亲的咄咄逼人,可为了儿子,还是忍了,咽下了那口想吵架的唾沫。

“小栗冤枉他干什么?又不增光,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呢。”母亲嘟哝着:“以前我是不愿意小栗跟你们家嘉树,可现在不一样了,不是因为你儿子混好了,我是看在铁蛋的份上才不愿意他们离婚的。”

母亲这么说,是想让肖爱秋明白,别以为她是那种看人下菜碟的市侩小人,她之所以配合肖爱秋力挽儿女的婚姻狂澜,纯是因为铁蛋,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没了爸爸?这苦,她的儿女们已经受过,不想让外孙也尝一遍。

肖爱秋叹了口气:“亲家……这些日子嘉树就住我那儿,他是下班就回末,连礼拜天都闷在家里,他要是有外遇哪儿能这么安稳?”

“他安稳不是他没外遇,是他精明着呢,法律上不是说了嘛,离婚的时候,谁有错谁就少分财产,顾嘉树那是为了财严才夹着尾巴的装没事的。”母亲明白,这一次是她赢得很彻底,当然,是建立在女儿受伤害的基础上,她指了指隔壁邻居:“你儿子勾搭的不是别人,就是我们家隔壁的闺女,免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们家顾嘉树可倒好,专啃窝边草,这事闹成这样,让我和小栗的脸往哪儿搁?”

“小粟说的还是……”肖爱秋犹疑。

“我们小栗自尊着呢,这么丢人的事,她能告诉我吗?是她弟弟亲眼看见的!”母亲恨恨地说,自从她和老秦家闹过之后,只要她一露面,院子里的老娘们就凑上来问长问短,虽然满嘴巴都是对秦紫的鄙夷声讨,可在她听来,那些问长问短都是她不爱听的讽刺,因为这,她不仅不摆报摊了,连门都不爱出了。

肖爱秋喃喃说还真是这样啊,起身说:“我找她父母去。”

母亲本想拉住她,可又犹豫一下,她凭什么要拉?愿意吵让她去吵就是了,正好让邻居们看看,老秦家的闺女想抢霍小栗的男人,没那么简单,人家男方家人压根就不打算认她这壹酒钱!

母亲进了里间卧室,耳朵贴在墙上听隔壁的动静。起初没什么动静,就听秦紫妈和肖爱秋嘁嘁喳喳地说着什么,突然间,秦紫妈的嗓门就扬了上去:“你给我出去!有本事你教训你儿子去!”

然后,老秦家的门咣地一声就开了,是被撞开的声音。母亲一惊,忙跑到厨房往外看,就见肖爱秋胀红着脸,让秦紫妈给推了出来,趔趄了几步,才算站稳了,满眼都是说不出的屈辱,呆呆地站在院子里。

母亲觉得,在这个时候,她必须说话,不为肖爱秋抱不平为了霍小栗的面子也必须说。她推门出去,一把拉起肖爱秋冲着秦紫妈就开了炮:“秦紫妈,你耍哪门子疯?你养了个没脸没臊的闺女还得脸了?”

因为这事,秦紫妈在院子里头都抬不起来了,人家男方的妈都找到门上了,这要是再吵起来,更是自找难看,索性关着门不吭声,她的沉默,让母亲更是来劲了,她要的就是借肖爱秋找到老秦家门上来挽回一点面子,也就不怕邻居们看热闹,越嚷嗓门越高,简直成了一个人的控诉大会。

秦紫妈越听越惭愧,觉得没脸在大院里混了,从厨片角落里摸出老秦从居委会领回来的耗子药就吃了下去。

听着亲家母声泪惧下的控诉,肖爱秋脸上挂不住了,毕竟自己儿子扮演的也不是什么光彩角色,就悄悄拽了拽亲家的袖子:“亲家,算了吧。”

母亲边往家走边气势汹汹地回头指了老秦家的窗户道:“秦紫妈,你给我等着,我闺女不离婚还好,要是我闺女真离了婚,看我不把你家房顶给掀了!”

母亲骂了半天街,骂得口干舌燥,回家先喝了一大杯水,恨恨对肖爱秋说:“你放心吧,就算为了不便宜隔壁的那小骚货!我也不能让小栗跟你儿子离婚!”

肖爱秋让亲家给吓着了,她不敢想像如果儿子真跟霍小栗离了婚,亲家母会怎么个折腾法,她尴尬地站了一会,就告辞了。

肖爱秋走了没多久,母亲就听有人梆梆拍着老秦家的窗户喊秦紫妈,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什么狗屁正义感,不过是闲极无聊瞧热闹罢了,一个个全是看出殡的不怕殡大,遂进了厨房,推开窗子,刚要冷嘲热讽呢,就听拍窗的邻居吆喝:“快打120,秦紫妈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母亲以为老邻居是为了吓唬吓唬她息事宁人,没当回事。

“小栗妈,真出事了哎,秦紫妈满脸都是白沫子。”老邻居边急急地说着,边从院子里找了根棍子,去撞老秦家的房门。

母亲嘴里说着吓唬谁呢,心却早已慌成了万马奔腾,抖着一双手,团团地转着,半天才想起来应该去打电话,等拨完l20就风也似地卷了出去,和老邻居一起抱着棍子就往老秦家门上撞,随着门被撞开,母亲一个趔趄就扑进了老秦家,果然,秦紫妈口吐白沫地躺在床上,已不醒人事。

母亲一见这架势,脑袋轰地一声,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扑上去抱起秦紫妈连拖带拉地往外弄,嘴里嚎哭着:“秦紫妈,秦紫妈,你有本事养个厚脸皮的闺女,可你脸皮咋就这么薄,咋就这么不经骂?”

邻居也七手八脚地帮着往外抬,现在,大家谁也顾不上议论是非,只想快点把秦紫妈送到医院,让医生把她给拦在鬼门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