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号炸船?那天上午我有个会必须得参加。”丁少梅不能将委员会的事告诉俞长春。

俞长春兴致极高,笑道:“不碍的,怎么也得等到天黑才能上船,你出发之前,甚至有功夫先洗个澡。”

丁少梅有些犹豫,委员会是大事,他可不是个不分轻重的毛孩子。他问:“到时候在哪碰头?”

“大连码头,我在那等你,二宝开船送咱们。”

“如果我到时间没赶过来,你们只能自己动手啦。”丁少梅拿出3万现金交给俞长春,“带上这个,以防万一。”

“没有你不好玩。”俞长春的遗憾之色溢于言表。丁少梅笑道:“我尽可能去,但我确实还有更重要的工作。”

范小青在一边插言:“他不去我去,这路热闹,我还真没赶上过。”

“胡闹。准备车出发了。”丁少梅给范小青下命令。

如果能够说服老吉格斯,会比买选票来得更直接,更有功效。丁少梅决定今天来个“关云长单刀赴会”,再斗老吉格斯。

放弃丁少梅是不得已的选择。为这事老吉格斯懊恼了不止一两天,也就越发地恨起日本人来。这些东洋岛国的小矮子,野心大大的。他花费二十年的功夫,耗去无数心力培养起来的接班人,就这样轻易地被他们给勾引过去。在这件事上,我有什么错么?没有。老吉格斯又爬上讲坛,没有感觉到上帝站在他这一边。我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信任这个年轻的中国人,年轻的英国小伙子尚且不可信,何况是中国人!他的野心没有尺度,行为完全是随心所欲,自私自利,只求自己一时痛快,不管日后如何,更没有大局观。雨侬和他大是不同,这个姑娘行事沉稳,心思细密,只是在政治上有些可疑,可是,谁还没有自己的政治观点?只要她能够把情报市场维持住,直到他能安全地返回本地,这也就够了。

“您想好了没有?”雨侬坐在椅子上,仰头向上望。方才,老吉格斯说推举她担任主席是有条件的,但问他是什么条件,他却要想一想。

“你再等一下。”他无耐地摇了摇头。就这么放弃丁少梅,真是可惜。那小伙子不论是智力还是野心,都是此时此刻担任这个职位的最佳人选,自己怎么就没把他控制住呢?罢了,罢了。他向下对雨侬道:“也许三年,也许五年,我还会从香港回来,到时候……。”

“到时候我远接高迎。”雨侬听出他话里有话。

“我是说,这情报市场到时候你得还给我。”事已至此,老吉格斯不得不厚起脸皮。

雨侬故意沉吟片刻,说道:“要不这么着,等我把日本人赶出中国,我会自动把权力交还给您。”你能不能这么长寿,只有天知道。

老吉格斯觉得,这应该算是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结果,英国政府已经基本上放弃了对本地的保护,日本兵冲进来是早晚的事。与其在宫口贤二的威胁之下经营情报生意,他宁可回老家去酿威士忌。

“好吧。”他走下讲坛,说道。“不过,丁少梅可不好对付,要不要……?”

“别,”雨侬连忙止住他要提出的建议。“小丁是我自己的事,您只管在开会时主动提出辞职就行了。”你清除对手的办法向来只有一个——暗杀。我可不能让你动丁少梅一根毫毛,他只是不懂事而已,罪不至死。

对丁少梅现在的处境,雨侬很是担心。他回国只有几个月,可惹上身的麻烦却太多了,给自己树立的敌手一个比一个强大。日本人那里,华北司令部首先是一个大麻烦,日本人穷,没见过大钱,如今两千多万块钱被他平白骗了去,岂能与他干休?宫口贤二也是一个问题,他只想通过丁少梅来控制情报委员会,绝不会善心到帮他成家立业。她相信丁少梅有自己一套想法,只是,想要利用日本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最终结果更可能是给自己套上一只沉重的枷锁。德川信雄利用小丁完全是出于个人的目的,这个老间谍人情熟透,对小丁这种没有经验的新手,他会像玩弄木偶一般地玩弄他,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小丁自以为能力非凡,但是,他联合了英国政府与德川信雄共同对联银券发动的狙击行动,又遇到了横滨正金银行与中国联合储备银行的顽强抵抗,弄得他已经破产。

他留在本地已经不安全了,得尽快把他弄走,不论是英国还是香港,哪怕是把他送到冀东去,也比这里安全得多。雨侬望了一眼老吉格斯,问:“你打算把他怎么办?”

“杀了他太可惜了,可如果不杀他,对你将来是个极大的威胁。我可不想情报市场落在日本人手里。”老吉格斯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这件事我有分寸?”

“还是那句话,只要是能把女儿还给我,我可以放他一条活路。”

“一言为定。”雨侬伸手与老吉格斯相握,他们的这笔买卖算是成交了。她只对一件事没有把握,就是范小青,那姑娘是个魔,绝不会老老实实地放弃丁大少,跟她老爹去香港过苦日子。

这边一切谈妥,老吉格斯自然给上门挑战的丁少梅吃了个闭门羹。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丁少梅决定自己动手抢夺委员会主席的位子。

“你是说把黄金全部运走?”包有闲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雨侬。丁少梅却把眼闭上,细细地品味着她这话里边的味道。这不算是个坏主意,他想。把黄金运到国际市场上去,不论是香港,还是纽约,都面临着一个巨大的机遇。如果他们得到的情报准确,德国人在冬天以前必定会入侵波兰,美国会怎么样不好说,但英法两国绝不会坐视不理,宣战的可能性极大,这样以来,就又是一场世界大战。

对战争反应最敏感的莫过于黄金,欧洲战事一起,世界黄金价格必定暴涨,手中这40多万盎司的黄金,会是一笔不小的筹码,可以让他在世界黄金市场上有一点作为。然而,那样以来,也就仅仅是发财而已,与抗日无关了。

运走?不,只能说是是偷走这批黄金,从此,他会是一个世界级的富翁,只要波兰的战事真的实现,可那又怎么样呢?即使是富翁,也只是个国破家亡的有钱人而已,于国于家毫无用处。二十几岁就变成个有钱的废物,再没有比这更荒唐的想法了。

“你在国外照样可以为国效力,可以向国内输送物资,宣传抗战,可做的事情多着呢。”雨侬极力劝说。“要是我有你的本领,我不会窝在这么个小地方,还天天冒着生命危险。我会把我的才能发挥到极致。”

丁少梅冷冷道:“父仇未报,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我替你除掉德川信雄。”范小青很想出国去玩一玩。

“不行,我要看着他剖腹自杀,这是我们的协定,也是我对他的承诺。”大英雄岂能干暗杀的勾当?

雨侬道:“你知道在船运公司是谁在袭击你们?是德川信雄派的人,不是华北司令部。”

华北司令部确实不该暗杀他,他还欠他们一笔巨款没有还上。但他也不相信德川信雄会下作到进行暗杀,以他的资历、在情报界的地位与八十几岁的年龄,他不可能不顾及声誉,食言而肥,在这一点上,他应该比老吉格斯强一点,那个苏格兰老小子倒是什么都敢干。于是他道:“我不相信,德川信雄不会这么愚蠢。”

公司的接待员进来说,外边有日本人求见。丁少梅出来一看,是找他讨帐的日本人中的一个,后边跟着两名穿便装的日本兵,腰间鼓鼓的,想必是带着武器。“丁先生,”来人鞠躬。“司令官命令我们保护您的安全,在还帐之前。我们4个人分4班,全天保护,万里无失。”他的汉话不大好。

“一边呆着去,我哪里用得着你们保护,你当我是汉奸啦?”他有些烦心,照这样下去,这个地方越来麻烦越多了。也许雨侬的话有些道理,但要让他就这样离开本地,他绝不甘心。

“你答应了吧。”雨侬低声请求。

“黄金可以运出去,但我绝不离开本地。”丁少梅口气生硬。他恨自己把事情办砸了,如果成功地袭击了联银券,这会儿德川信雄早已自杀,而他也该被尊为了不起的民族英雄。

“有艘英国邮轮东方公主号,要在塘沽停靠两天,周日中午启航。我想,还是用英国人的船比较安全。”包有闲举着手中的《航运快讯》道。

丁少梅摆了摆手对包有闲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要亲自押运。”

“我让宋百万跟他一起去,也能保护得他周全。”雨侬提出建议。

“剥皮宋?他倒真是个合适的人选。”丁少梅从鼻子里哼出两股气,没再说什么。这件事只是有些对不住左应龙,但又有什么办法呢?5天后他的支票兑不出钱来的时候,再给他解释吧。反正在国际市场上赚的钱,会有他一份。他怕的是这位土匪岳父对国际金融一无所知,那他可就解释不清了。

丁少梅去黄金市场转了一圈,后边“保护”他的日本兵驾着辆破道奇汽车亦步亦趋。范小青笑着问:“咱们甩了他?”她的本特利只要略一踩油门,发动机能上一万转,日本兵跟本追不上。丁少梅笑道:“不必了,没事的时候尽管让他们跟着,我早晚给你找个机会,好施展你的疯狂驾驶术。”

黄金市场重归平静,价格在160元附近徘徊,交易清淡得很,所有的投资商和经纪人都满面严霜,向丁少梅怒目而视。他是个“祸头”,带累所有人都赔了钱。

从今往后,这里就没他什么事了,至少暂时他不会再有生意可做。今天是周五,周日委员会开会,不知道雨侬把选票拉得怎么样了。看上去,她好像是挺有把握,但她不知道,大皮埃尔已经掌握在宫口贤二手中,他现在稳稳当当地有5票在手,只要老吉格斯同意表决,委员会主席非他莫属。

眼下的难处在于,如果屁股后边总跟着一批帐主子要债,这个委员会主席做着也没多大意思。盼望着欧洲的战事快快打起来吧,这才是他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