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白食此次到永和坊不是来找契必诚信。他已经多日没有见到他的朋友了,而且没有他的一丝音信。他今天来,是要找恶魔阿喀巴谈判,他相信,凭他父亲手中几千名乞丐和阿喀巴惧怕暴露身份的弱点,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阿喀巴赶出长安城,把他的好朋友从这个魔鬼手中解救出来。

阿喀巴大摇其头,道:“你用不着吓唬我,我随时都可以离开长安城,可你替你的朋友想过没有,我走了他怎么办?”其实他的心中充满了狂喜,这个小叫花子正在无尽藏院中当学徒,这可能是一个新的机会。

“你给我听着,”常白食虽然胆子不够大,但在西突厥时杀人放火是他的职责,他不怕眼前这个糟老头子。“如果你害了契必诚信,或者哪怕是伤着他的一根毫毛,我也会要你的命。”

对于常白食的腾腾杀气,阿喀巴相信他是出于真心。这就是中原人的所谓愚蠢透顶的“义气”,把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事情硬是揽到自己头上,并且兴高采烈地为之破家,或为之送命。不过,要想逼得常白食为契必诚信这样做,就必须得让常白食觉得,他在阿喀巴指导下所做的一切,是在救他那个聪明过头的朋友的命才行。

“小伙子,你不要这么恶狠狠的。我老了,受不起惊吓。”说着,阿喀巴从身边的一只蓝布包袱中取出一本账簿,翻开来指给常白食看。“你看看,你的朋友是一个没有头脑的人,他不懂生意,却偏要自作聪明。他认为房屋抵押生意会给他带来财运,就像一个疯子一样把生意扯得这么大。现在他一共抵押了一百二十多所宅院,包括这一处,他欠化度寺的债务高达七千多万钱,而没有付清的房屋欠款比这个数字还要多些。你想想看,一亿多文钱的债务,按大唐律法够杀他好几十次头的吧?”

常白食可没有想到契必诚信闯出的祸事会有这么大,一时间没了主意。

“我是他的合伙人,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好在所有的房屋契约都被你那个贪心的朋友用了他自己的名字,这也免得我被他连累一起杀头。”阿喀巴的神气看上去是在为自己庆幸,也似乎替契必诚信有些惋惜。“契必诚信原本是个聪明的小伙子,如果不是这么冒失,他会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但成功是要一步一步干起来的。”

这个倔犟的常白食可不是虚浮的契必诚信,阿喀巴一生阅人无数,他知道,对付常白食这样的青年,要想让他相信,必须得提供一些切实的事实才行。得要逼着他自动参与进来,这样他才会毫不犹豫,勇往直前。

“离上元节还有两天,上元节一过,契必诚信的一切戏法就全部败露了。”阿喀巴又逼进一步。

“为什么?”常白食满眼惊惶。

阿喀巴长叹一声:“我们已经没有钱向化度寺付利息了。”

这一点常白食清楚,无尽藏院的所有放款都是按月结息,不允许归息入本。

见常白食的眉头结成了一个疙瘩,阿喀巴不失时机地哀叹道:“万能的大神啊,愿你大显神通,借上元节的焰火烧掉化度寺的质库吧,那样我们就不用还钱了。”

“你说什么?”阿喀巴的话在常白食的头脑中犹如一道强烈的闪电。

“如果你们无尽藏院的那个最小的质库被烧掉,里面的账簿必定会化为灰烬,债务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这样,你的朋友不但会得救,还会发财。万求万灵,智勇无双的火神,请你大开恩典,睁开你如明月般的双眼,惩罚那些贪婪的僧人,救小民于苦难之中吧!”阿喀巴的祈祷声音颤抖,语调真挚而哀伤。

常白食没有再说什么,便起身离去了。

阿喀巴用一方雪白的丝巾擦去眼角的泪花,露出一丝微笑。他用力拍了几下手掌,从他身后的屏风两边神奇地闪出四条波斯大汉。

“去告诉契必诚信,我没有必要跟这小子一起去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