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之中,冬季最令喜事好动的长安人厌烦。在其他时候,人们可以游曲江,追逐按辔徐行的贵妇;也可以逛西市,观赏胡人奇妙的幻术以及诸般杂耍;斯文人可以到城中数不尽的寺院中去赏花、观画,如果有兴致的话也可找僧人闲谈——寺中的僧人大多谈吐隽永,令人开启心智。
在这沉闷的冬季,人们只有两个消遣的去处,或是泡在波斯人开的酒店中消磨光阴,或是去平康坊的歌楼妓馆中寻春。
此时
在大唐诸州,特别是西京长安,“肥”可是一个好词,而酒店的老板则是这个店名恰如其分的注脚,肥胖得一塌糊涂。
契必诚信虽然是在吃酒,但他又算不得是在吃酒,其实他是在谋生。来长安不足半个月,他就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来钱的路数。
肥记是一个中等偏下的酒店,店堂已经有些破败,酒不是城中最好的,酒具也不够精美。只有开裂的矮几和酒柜还能透露出几分昔日好时光的消息,木料都是最上等的南海硬木,只是,暗红的漆面如今早已脱落得差不多了。
长安的酒客当中,专门有一种长年泡酒店的,清早起来,只要是大街上开禁,坊门打开,他们就如同官员上衙一样赶奔各自迷恋的酒店,到了那里再擦牙、净面、吃点心,开始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这些人大都上了些年纪,家中薄有余财,其中甚至有人还曾做过小京官,只因不愿还乡,便在长安住下来。
在这种无聊的日子里,哪怕发生一点点小事,也能给他们带来许多快乐和谈资。
契必诚信的工作就是给肥记的客人们制造一点快乐,同时,让肥胖的老板可以多卖出几壶酒。如果有哪个客人被引逗得高兴起来,或是醉得不辨荤素,老板还可以从隔壁弄个老丑的胡妓来骗出一夜的风流债。
“六哇!”三只骰子掷入盆中在不住地跳跃旋转,停下来时,是两个三,一个五。五点,不小了,契必诚信活动一下僵硬的颈项,从壶中倒出一碗酒来,他感到有些口渴。已经玩了大半天了,围在瓷盆周围的几个老头子依旧不肯罢手。
几个人都掷过了。契必诚信把该吃的吃进来,该赔的赔出去。众人又都把钱押上,睁大醉眼,等待坐庄的契必诚信掷第一把。
这种玩法不同于大唐流行的掷卢,掷卢用六只骰子,玩起来很慢。这是契必诚信在西突厥时军营中的一种玩法,让长安的酒客们感到很新奇,也很上瘾。只是,这些人不知道,契必诚信坐长庄,而且限定了赌注的上限,这样一来,如果不是手气太坏的话,庄家每日必定有一点赢利。契必诚信在这里,每日早午两餐由肥记供应,没有工钱,只是让他拢住这些酒客,多卖些酒。他的工钱得要他自己在骰子上去挣。
这几日他的手气不错。许是今天契必诚信的手气太好了,众人有输无赢,赌得没有了兴致,便早早散去。
“胖子,来壶好酒。”累了一天,契必诚信想犒赏一下自己。
肥记老板那个名叫如意的波斯养女,扭动着腰肢挨到契必诚信身旁跪坐下来,放下手中的酒壶,她那丰腴的臀部有意无意地撞了契必诚信一下。
每天这样的事情不知要发生多少次,契必诚信没有理会。他在盘算他的收入,十几天来,除去向常白食借来当本钱的两缗钱,他已经赢了九百多文钱。昨天他花掉了八百文给稚莺儿卖了一只银钗,还附带讲了一大堆的甜言蜜语。小女孩都喜欢这些东西。
看着稚莺儿如痴如醉的笑容,契必诚信的心中非常激动。他真心喜爱这个娇小的女孩。
今天的收益不错,有三百多文钱。打扰了常大胆这么多日子,该给老头儿带壶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