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郑远海心情沮丧地坐在码头一个不大被人注意的地方,低头望着海水发呆。几分钟以前他和谢庭群在这儿发生了一场争吵。谢庭群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要他去向陈建军道歉,这句话令郑远海大感意外。

“谁给谁道歉?”郑远海心里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伸长脖子喊着,“他应该向我道歉。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剽窃,万人唾弃的剽窃,是极不道德的。”

谢庭群气得差点抬脚把他踹到海里去,能说会道的一张嘴像机关枪一样开火了:“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不懂事啊?陈建军是谁?领导!求你写篇论文你还把你名字署上,还署在前面,你要那个名字干吗?能提职还是能晋衔?他可不一样,他正在竞争舰长,你对劲儿吗?”

“我怎么不对了?”郑远海一肚子委屈,“学术是严肃的,是要高度实事求是来不得半点虚假和马虎的,他把我的名字删掉还让我给他道歉?我保持沉默就已经是在尊敬他了。”

“迂腐!”谢庭群更来气了,“我看你是读书太多把头脑读昏了,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条令都要求下级必须尊敬领导,什么叫尊敬领导你懂不懂?就是要替领导着想,吃苦受罪留给自己,风光露脸的事儿让给领导。”

郑远海没想到谢庭群会说出这么没有原则的话来,愣愣地看着他。

“我说错了吗?”谢庭群继续道,“不要总认为你做什么事就都是对的,你觉得你对,别人会觉得你错,连我都这样认为,何况陈副舰长了。”

“我错哪儿啦?”郑远海始终不明白这件事怎么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

“当初你在舰院撞了渔船是谁在拼命帮你?没有陈副舰长你早就被学校开除了,还能有今天?就冲你不知道感恩,你郑远海就大错特错了。”

郑远海一下子给闷住了,他从内心的确很感激陈建军一直以来对他的关心器重,但又觉得感激不应该和论文扯到一起来:“我觉得这是两码事,就算我不该署名,他已经拿掉了,不就行了?”

谢庭群的语气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是你,别人是别人,想法不一样,你觉得拿掉没事了?你觉得是两回事对吧?可人家不一定这么想,就冲陈副舰长在舰院不遗余力地帮你,你也不应该署自己的名字,你反过来帮他一次不应该吗?”

“我……署名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郑远海语气软下来。

“所以你必须去给他道歉。”谢庭群又拿出语重心长的口气,“远海,听我的没错,你是下级,给上级道个歉不丢人,虽然你心里可能不舒服,可你必须这么做,明白吗?”谢庭群从郑远海的反应上知道自己这番话已经达到目的了,这件事是他办砸的,怎么收场?让陈建军给郑远海道歉?那就等于放大了自己的错误,陈建军肯定恨他。只有想法子让郑远海向陈建军道歉,才能挽回颜面。他知道郑远海是个宁折不弯的家伙,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口才一定能征服他,现在看来果不其然,便又道:“远海,咱俩的友谊是陆战队摸爬滚打奠定下来的,是一般关系可比的吗?这也就是你,换成别人我才不跟他费这么多口舌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走了。

正像谢庭群想的一样,郑远海已经在心里低头了,反复琢磨着谢庭群说的话,没错,就凭陈建军在舰院不遗余力帮他这一点,他也必须向他道歉。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郑远海道歉的话刚一出口,反倒把陈建军激怒了,就像炮弹被撞击了底火,把本来就处于危险状态的火药彻底点燃了……

2

天刚擦黑,太平洋酒吧门前就挂起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马一凡郑重地把一个大蛋糕摆在桌上,插上蜡烛,接着又启开一瓶红酒倒进高脚杯内,随后捧出一大束红玫瑰,陶醉地闻了闻。昨天晚上,他听见郑秀竹不知给谁打电话提到今天是她的生日,心中暗喜,表现的机会终于到了。他苦思冥想后决定暂停营业,趁秀竹回家还没回来,他精心准备了一个生日PARTY准备给她个惊喜,主角只有她和他。至于服务员小娜,此时就是王子和公主身边的侍女,周到侍候。

小娜在一旁用极高的频率对他翻着白眼,她也说不清自己此时心里为什么觉得别扭,也许所有的女孩子看见身边的男人对其他女孩子献殷勤都会觉得不舒服吧。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对眼前这个说话结巴心地善良有点小市民心理的男人是有好感的。

马一凡忙得汗都下来了,见小娜在一旁冷眼旁观,喊道:“把喷……喷壶拿过来,给花喷点水。”小娜没听见一样,站着不动。

“老板说话不……不好使啊?”马一凡鼓着眼睛又喊道。

小娜拿过喷壶嘟囔着:“是不是人家生日还没搞准呢!瞎忙!”

“怎……怎么不是啊?我得给……给……她个惊喜。”

小娜露出一脸不屑:“给束花就惊喜了?”

“你以为秀竹是……你啊?人家秀竹看……看金钱如粪土,视……视感情重如山。”马一凡说着说着,似乎动了感情,“这火红的玫瑰代……表啥?代表我马一凡纯……纯洁的感情,是多……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小娜噘着嘴按下喷壶的阀门。

“往……往哪喷呢?”马一凡边跳脚边掸着袖子上的水,“这是今天特……特意穿的!”

小娜看都不看他扔下喷壶就要走。

“等……一下,把花拿……拿吧台去,到……时候我一……一放音乐,你就敬献上来。”

小娜一把抓过花,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吧台。

马一凡看着她的背影嘟囔着:“不……不像话,越……越来越……不拿老板当回事了。”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走到镜子前,举起一张郑秀竹的照片放在脸旁,对着镜子摇头晃脑,“般……不……不对,绝配!才……才子配佳人啊!”

此时,郑秀竹正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街上。望着身边挽手漫步、窃窃私语的对对情侣,心情越发失落。昨晚她就告诉南克江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约好一起吃饭的。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南克江的影子。她了解他,今晚一定是有了紧急任务,否则他不会失约的。郑秀竹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回到太平洋酒吧。

谢庭群已经坐在太平洋酒吧蛋糕桌前等着她了。

已经好多天没见到郑秀竹了,晚饭后谢庭群便请假跑来看她。看见“暂停营业”的牌子,他心生疑虑,进门看见摆在桌上的蛋糕明白了,有人过生日。还没等他问小娜便告诉他是秀竹的生日,欢迎他光临。谢庭群心想秀竹怎么没告诉我啊?至少我也应该带束花呀?小娜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变魔术般从吧台下拿出一束红玫瑰,两眼笑成了一条缝看着他,那意思,嘿嘿,知道你要来,花早就提前给你准备好了。小娜今天好像对他的到来格外热情、格外兴奋。他哪里知道,小娜的目的只有一个——搅局。

马一凡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等着秀竹回来,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梦里,又重复起他昨晚设计了一夜的故事,一个国家的王子和另一个国家的公主坐在硕大的水晶餐桌前,面对烛光摇红的奶油大蛋糕,挥动着银质餐具,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把旁边侍女羡慕得口水都流下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啪”马一凡一耳光把自己打醒了,可恶的蚊子搅了他的好梦。低头看时糊涂了,明明是梦里侍女流的口水,自己的衣襟怎么湿了?抬头看时吃了一惊,墙上钟表告诉他这一睡就是两个钟头。推门看时惊诧了,“王子”和“公主”正坐在那儿吃着蛋糕喝着红酒,他精心准备的红玫瑰也被人借花献了“佛”。与梦境不同的是连侍女都上桌了,喝得满面绯红桃花灿烂,雪白的奶油正沿着嘴角肆无忌惮地向四周扩散。

马一凡扶着门框站在那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3

虽然错误不是陈建军犯下的,但他还是主动到鲁淮成办公室认了错。鲁淮成也没有过多责备他,只是目光中充满了怀疑。他是看着陈建军长大的,了解他,凭他的性格不会做这种不光彩的事情。陈建军自始至终也没把谢庭群的名字说出来,回来后一直在想着鲁淮成的话,你能认识到错误,是最难能可贵的,和郑远海讲清楚,大不了道个歉,上下级之间工作上配合好是最重要的,我相信郑远海是不会计较那么多的。陈建军思虑再三,决定去向郑远海认错,正好郑远海也来找他,二人在后甲板上不期而遇。

还没等陈建军张嘴,郑远海抢先开口:“副长,基地印发的论文集我看了。”陈建军只觉得脸上发烧,郑远海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愣住了,“我今天正式向你道歉。”郑远海认真的说。陈建军铁青着脸看着他,体内像积聚了大量岩浆随周身血管翻腾奔涌着。

“我不应该署自己的名字。”郑远海接着说。

“郑远海,你是有意让我难堪吧?让我无地自容是吧?”陈建军两眼似乎喷出火来。

郑远海愣住了,陈建军这样“接受”他的道歉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副长,我是真心向你道歉……”

陈建军怒吼道:“我应该向你道歉!”

火山终于爆发了,灼热的岩浆喷涌而出,升上了半空又缓慢飘下,向郑远海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埋住了他的全身,他没有感觉热,没有感觉疼,只感觉到窒息——陈建军误会了他。

尽管郑远海署名陈建军很不高兴,但心里也认为郑远海是对的。况且他了解郑远海是非分明的性格,反过来向他道歉明摆着是故意羞辱他。陈建军这样想。

不远处的一艘舰上传来了锣鼓声,郑远海扭头看见一群官兵正在甲板上舞着狮子,不由自嘲地笑了,心想郑远海呀郑远海,你和人家手里的狮子一样,大学本科、研究生,双学历双学位,表面上是百兽之王,实际上根本摆脱不了被人耍弄的下场啊!

郑远海也误会了陈建军。

4

再有一个多月就毕业了,学员们都在兴高采烈地填写分配志愿表,只有秦思婷面对着表格表情木然地坐在一旁发呆。“班长,你填哪儿啊?”梅杏儿凑过来问。“你呢?”秦思婷反问道。梅杏儿扬起手里的表格:“海军东方舰队的东江基地,跟你和郑大哥一个部队。”

“哦!”自打上次梅杏儿出事以后,秦思婷心情就一直不好,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答应了父亲还能改变吗?一边是亲情的温暖,一边是爱情的向往,她两头都不想割舍,却又无法兼顾。父亲已经和院领导打过招呼了,即使她自己填成东方舰队,希望也是微乎其微。

“你快填呀!”梅杏儿望着她面前的空表格催促道。

秦思婷目光无神地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该填哪儿。”

“填东江基地啊,我们大家当然要在一起啦!”梅杏儿想都没想说道。

“我只能选择留在中南了!”秦思婷声音中流露出内心的痛楚。

“什么?”梅杏儿叫了起来,“你……”瞬间明白过来,“哦!我明白了,你是舍不得于大哥。”

秦思婷扭头瞪了她一眼。

“别不承认,我早看出来了。”

“去去去!离我远点。”秦思婷转身回到床前,扯开被子蒙头躺下。

梅杏儿嬉笑着上前:“班长……”伸手刚要去扯她的被子,“别烦我!”秦思婷猛地坐起来喊道。

梅杏儿吓得呆在那儿,回头见江丽正向她摆手,二人蹑手蹑脚来到房门外。

“说你是小孩儿吧?你还不承认,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江丽半是埋怨半是审讯的口气问梅杏儿。

梅杏儿一头雾水:“什么事儿啊?”江丽一字一顿地说:“你那位于大哥已经把公司搬到东江去了。”

“啊?那班长把志愿填到东江不是正好吗?”

江丽欲言又止,梅杏儿奇怪地看着她问:“到底怎么了?”

“我实话跟你说吧!班长求她爸爸给你说情的时候,作为条件答应毕业留在中南了。”

梅杏儿惊讶的嘴巴张得老大,半天也没缓过神儿来。

星期天下午,秦思婷所在的班计划好了要照全班的毕业纪念照,都准备好了梅杏儿却不见了。挨个询问,个个摇头。秦思婷察觉到江丽眼神有些异样,一再追问,江丽一会儿摇头说不知道,一会儿说可能上厕所了,一会儿又说可能上服务社了,一会儿又说兴许到别的队会老乡了,气得秦思婷说不出话来,只得解散队伍,照相推到下星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秦思婷回到宿舍,发现自己放在抽屉里的毕业分配志愿表竟然不见了。

5

此时的梅杏儿正在中南市秦思婷的家中。梅杏儿是以感谢秦思婷的父亲上次对她的帮助为名登门拜访的。一听是秦思婷的同学,秦母百般热情,非要留梅杏儿吃完午饭再走,说着把她按在沙发上自己就出门买菜了。秦思婷每次回家总要提起梅杏儿,秦母心里很同情这个没娘的苦孩子,今天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来到家中令秦母喜不自胜。她借口出门买菜,实际上是去商场给梅杏儿买衣服去了。

秦母出去后,梅杏儿便开始打扫起家里的卫生,擦玻璃扫地擦桌椅扫墙壁,厨房卫生间边边角角统统清理了一遍。秦母回来见梅杏儿正蹲在地上用抹布擦地,心疼得赶紧把她拉起来按在客厅的沙发上。秦父听说梅杏儿来了特意从单位赶回家中,梅杏儿再三感谢秦父上次帮了大忙,把自己买的两瓶酒恭恭敬敬递上。秦父看梅杏儿的眼光跟看秦思婷一样慈爱有加,埋怨她还没开始挣钱就乱花钱。梅杏儿说您一个电话改变了我的命运,这钱该花。秦母则拿出刚买的衣服一件接一件往梅杏儿身上比量,梅杏儿望着秦母思绪万千,多年来渴望的母爱瞬间温暖了心窝传遍了全身,感动得热泪盈眶,秦母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陪着哭。秦父也觉得心里发热鼻子发酸便说思婷就是你的亲姐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想家了就回来看看爸和妈。梅杏儿再也抑制不住,扑进秦母怀中失声痛哭,心里喊着渴望了二十多年的一声妈妈……

开饭了,梅杏儿边给秦父倒酒边说出了这次来的真实目的:“叔叔,阿姨,我来还有一件事想求你们。”

秦父豪爽地道:“还有啥事儿就说吧,只要我们能帮上忙的。”

梅杏儿看了看秦父秦母:“我说了您二老千万别生气,听说你们想让思婷姐留在中南,可她自己愿望是想回东江。”

秦父秦母互相看了看,沉默了。

此时,于季东正焦急地在秦思婷家大门外转来转去,一会儿理理西装,一会儿捋捋头发,心里紧张得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为了秦思婷才把公司迁到了东江,当听到秦思婷在父亲的严令下要回中南时,不禁嗟悔长叹,早知如此何必心急火燎地搬迁,我这不是南辕北辙吗?正在心烦苦闷时,他接到了梅杏儿的电话,二人商议好星期天一起来做秦思婷父母的工作。

梅杏儿见秦父秦母都不开口,便又道:“叔叔,阿姨,你们知道思婷姐为什么想回东江吗?她有个男朋友,是在东江做生意开公司的。”

秦父一听皱起了眉头,秦母则既疑惑又欣喜:“怎么没听小婷说起过,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就在门外,我请求你们让他进来见见行吗?”

就这样,于季东走进了秦思婷的家中。

于季东毕竟是于季东,刚见秦父秦母,虽不免有些紧张,但没过多大会儿,便镇静下来,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面对秦父秦母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于季东,中南大学自动化控制系毕业,本科学历,学士学位,今年二十七岁,属牛的,政治面貌共青团员,现任东江市化迪公司总经理,属于私人企业。公司主要业务是国际贸易,经过多年打拼经营状况良好,规模不断扩大。还有我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七十五公斤,长相……你们都看见了。”

梅杏儿忍俊不禁。

后来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秦母笑呵呵拉着于季东坐到桌前。秦父开始时表情一直绷着,脸上笑模样不多,眼中审视的目光不少,就像CT机一样在于季东身上扫来扫去,非要把他每一个细胞都翻开看看才放心。直到秦母在桌下偷偷踢了秦父一脚,射线才由超强波变成时断时续,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于季东趁机夸夸其谈,以期博得二老好感。他说,改革开放国家提倡发展私营经济,这对个体经商办企业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我们国家以前一直是计划经济体制,私营企业的兴起无异给社会发展注入了新的生机与活力,只要守法经营,依法纳税,同样是为国家经济建设出力,同样是为人民服务。秦母频频点头不断夸奖,小于不愧是名牌大学毕业,有思想,将来一定大有作为。秦父由于职业习惯张口官话却掺杂着提醒,个人开公司同样是给国家做贡献,政府支持我当然也拥护,可是不要荒废了学习和世界观改造,尤其是思想要端正,否则在商场上是极容易沾染社会上的一些不良习气的。话中的内涵再明白不过了,想娶我女儿那就要行得正,走得直,一辈子明白做事清白做人。

于季东突然感觉秦父面熟,终于想起他就是在电视上见过的秦副市长。这一举动让二老更加放心,原来他不是奔自己家庭来的。在于季东郑重承诺一辈子会对秦思婷忠心不二,等二老退休便接他们去东江团聚时,终于换来了秦父同意女儿毕业到东江的选择。梅杏儿高兴之余更为秦思婷有于季东这样的男朋友感慨万千……

6

梅杏儿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般蹦蹦跳跳回到班里,秦思婷正坐在宿舍一脸怒容地等着她。

“哟!班长,谁又惹你生气了?”梅杏儿说着,习惯性地去抱秦思婷的胳膊。

“去去去!”秦思婷甩开她的手,“都几点了?现在还没毕业呢?就胆子这么大,还敢不请假外出了你!”

梅杏儿嬉皮笑脸往前凑:“嘿嘿,班长,我四年来从未违反过纪律,你就让我犯一次吧!”

“哎呀,胆子越来越大了?”心想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话题一转问道,“我的志愿表呢?”

梅杏儿变戏法似的亮出手里的志愿表:“在这儿,我已经帮你填完了。”

“东江?”秦思婷拿着志愿表不解地看着她。

梅杏儿兴奋地大喊:“你们家叔叔阿姨同意你去东江基地了。”

“真的?太好了!”秦思婷高兴地一下子把她抱起来。

“快放下我!”梅杏儿笑着喊道,“还有个好消息想不想听啊?”

秦思婷放下她,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我爸爸又给院领导打电话了?”

“不是!”

秦思婷一听有点泄气。

梅杏儿神秘地道:“于大哥,你父母审查过关了。”

秦思婷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你……你把他领我们家去了?”

“怎么感谢我啊?”

秦思婷嘴咧得像吃了苦瓜一样,刚才脸上的笑容瞬间被怒容替代,咬牙切齿地喊着:“感谢你,看我不收拾你。”

梅杏儿哈哈笑着撒腿就跑,一场追逐大战遂在班里上演。

7

东江基地作战值班室内,警报灯突然闪动不停,值班参谋一看是SOS国际求救信号,遂紧急启动海洋定位系统,锁定信号发出的海域。很快,事发海域的图像资料清晰呈现在大屏幕上:东经一百一十六度,北纬十五度,大屿礁。人们立即行动起来。此时正是涨潮的时候,海上的风浪也在不断加大。180舰已航行至离事发海域不足八海里处。上次陈建军、郑远海发生摩擦后不久,上级任命的180舰新舰长上任了,这令陈建军内心很不是滋味,新舰长竞争失败,连180舰舰长都没当上,他认为这件事有两方面原因,第一是自己任职时间短,第二多多少少也有“论文”事件给他带来的影响。尽管心里很难受,但陈建军还是积极配合新舰长工作,毕竟穿了这么多年军装了,他陈建军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180舰接到基指通报后,一艘渔船不慎在大屿礁附近触礁,需要立即实施救援。舰长命令拉响了战斗警报,官兵们火速奔向战位。

在军舰向大屿礁航行的过程中,各种救援方案被快速制订出来。

一场特殊的“战斗”即将开始。

大屿礁上,触礁渔船已经完全沉没了,船上的渔民们转移到了一处并不大的礁石上,互相搀扶着拉扯着,以免有人被海浪卷入海中。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并不见有船只前来救援,随着海水的不断上涨,有的渔民渐渐开始绝望了,一个孩子吓得哭起来,一位不停给大家打气鼓劲的老渔民见状连忙把一根绳子系在孩子腰带上,另一头拴在自己身上,告诉他说孩子你放心,要死咱爷儿俩死在一起。

突然,人们兴奋起来,他们看见远处一艘军舰正向他们破浪驶来,众人摇着手里的衣服帽子高声呼救。不一会儿,渔民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军舰在距离他们一海里的地方停下了,因为这里暗礁纵横,军舰无法靠近。望着脚下就要被海水吞没的礁石,众人着急万分。

180舰上,救生艇被放了下来。陈建军带着一名操舟兵跳上艇。郑远海跑到船舷处时,救生艇已经放下去了一半。他请求陈建军上来,让自己带队去救渔民,陈建军对他置之不理。

自打上次二人之间产生误会后,郑远海除正常工作外就很少跟陈建军接触。慢慢地,二人都感觉到了彼此间有一层难以消除的隔阂。见陈建军对自己理都不理,郑远海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清楚,驾艇救援危险性极大,他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冒险。想到这儿郑远海抓起救生圈不顾一切纵身跃到救生艇上。

“我命令你上去!”陈建军瞪着眼睛吼道。

“副长,还是你上去吧!请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他们顺利救回来!”郑远海言辞恳切。

陈建军也不便再发火,缓下口气道:“我是副长,遇到危险应该走在最前面,这是我的职责,别争了,上去吧!”

“副长,我是航海长,对这一带暗礁分布状况熟悉,我应该去。”

“不行!”陈建军的口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副长,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救人要紧,希望你能把我们之间的恩怨先放下,好吗?让我去吧!”郑远海语气真诚地恳求着。

陈建军无奈只好默许。

救生艇快速向礁石驶去,陈建军指着前方向操舟水兵道:“前方有暗礁,绕过去,走左边!”

“不行,得走右边!”郑远海喊着。

陈建军扭头看着他,目光中充满质疑。

郑远海说:“海图上标明暗礁是向左延伸的,如果不是涨潮一定能看得见!”

“确定吗?”陈建军问。

郑远海再次观察了一下前方海面:“确定,绝对没错。”

救生艇拐向了右边,操舟兵指着左前方道:“航海长说得对,看那儿!”在他手指方向,暗礁在海浪中若隐若现。

救生艇终于靠上了暗礁,渔民们被接应上艇,人数却超过了小艇的安全载荷。为了保证渔民的安全,陈建军二话没说跳到了礁石上。郑远海明白了,紧接着也一个箭步跳上了礁石。

陈建军急了,吼着:“谁让你下来的?你给我上去。”

郑远海却笑了:“我已经违反了你一次命令了,再违反一次也无所谓。”

陈建军无奈地看着他,郑远海笑着面对他。

老渔民感动地喊着:“解放军同志,你们都上船吧!最多十分钟,潮水就会淹没礁石,留下太危险了。”

“对!你们上来吧!留下太危险了,我们不怕……”众渔民纷纷喊着。

陈建军心里充满了感动,向操舟兵挥了挥手。

“副长航海长,我马上就回来接你们。”操舟兵驾艇离去。

陈建军慢慢坐在礁石上,望着越涨越高的海水道:“你不该留下来。”

“我不来谁给你做伴啊!”郑远海坐在了他身边,接着又道,“我也想证明学生官是不是就真的比别人差。”

陈建军声音缓缓地说:“就因为你是学生官,你才不应该来,更不该再留下来。你上了四年大学、三年研究生,你是国家用钱堆出来的,不能轻易有闪失。”

郑远海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掩饰着不让陈建军看出来,嬉笑道:“我必须得来,要不你一个人坐这儿多寂寞呀?想发火都找不着人。”

“你个臭小子!”陈建军笑着打了他一拳。

“副长!”郑远海语气中充满真诚,“论文那件事,你别往心里去,那天我是真心想给你道歉。”

陈建军笑了:“不,你并没有错,应该道歉的是我。”把头转向大海接着道,“这件事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要再提了。”

郑远海开心地笑了。

海水已经漫过了二人坐的地方,救生艇还没有返回来。

“海龙王不让我们在这儿坐着了,咱们游回去?”陈建军扭头看着郑远海。

郑远海笑了:“你先游,我在后面跟着。”

“想在后面保护我啊?说不定咱们谁保护谁呢!”

“那就比比看谁先到。”

二人站起身,两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面带笑容,豪气冲天。

陈建军大声喊着:“出发!”二人纵身跃入波涛汹涌的大海,向远处的军舰游去。此时的陈建军和郑远海都认为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被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水洗刷得荡然无存,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更大的摩擦和冲突还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