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漆黑的夜空被乌云笼罩得不见一丝光亮,茫茫的大海仿佛被一口巨大的铁锅给扣得严严实实,不见一点儿缝隙,不透一丝空气。郑远海、梅杏儿被扣在“大锅”下,时而被巨浪打入水下,时而随波涛浮出水面,他们感觉要窒息了,想喘口气是那么地不容易。恐惧、绝望吞噬着梅杏儿活下去的信念,冰冷的海水悄悄融化着她身上的热量,整个人就像吐丝的蚕,一点点变轻、变薄、变得透明起来,变得和海水一样没有了颜色,她已经开始出现幻觉。郑远海用力拍打着她的脸,呼唤着她的名字,给她勇气,给她力量,拼命和紧紧缠绕她的死神争夺她的意识。但他的努力在咆哮的巨浪中化为乌有,梅杏儿昏迷过去。

郑远海体力也渐渐耗尽,但他努力不让自己的意识溜走,心里一遍一遍给自己讲着那个“坚守理想”的故事,他像一个战场上陷入重围的勇士,不停地呐喊着,不停地拼杀着。他坚信只要能坚守住理想,就有胜利的希望。他双手死死抓住梅杏儿的救生衣,在死神的包围中带着她一起寻找生的希望。

当梅杏儿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一处海滩上了。她努力想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只零星记起手术刀、橡皮艇、救生衣还有滔天的巨浪,后来是怎么上岸的她根本不知道,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努力动了动胳膊,还好,自己还活着,可是郑大哥哪儿去了?梅杏儿扶着身边的礁石慢慢站了起来,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映入眼帘的景物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这是哪儿?“郑大哥!郑大哥……”四周除了海浪声什么都没有。梅杏儿害怕了,她记起和郑远海在巨浪中挣扎的情景,郑大哥他会不会……梅杏儿急得哭了起来。

其实郑远海就在她身旁的礁石后面,身上盖了一片大大的芭蕉叶睡得正香。他听见了梅杏儿呼喊他的名字,但没应声,因为此时他的一场好梦才刚刚开始,他梦见了妈妈包的饺子,刚出锅还没等吃到嘴就听见梅杏儿喊他,他不想就此睁开眼,他想把刚才的梦继续下去,哪怕就吃一个也好啊!当他再次闭上眼的时候,梦里的饺子已经不见了,梦终归是梦,醒了也就接不上了,耳边只有梅杏儿哭着喊他名字的声音一声接一声传来,一声比一声伤心难过。

郑远海掀掉身上的芭蕉叶,懒洋洋地喊着:“哭什么?我在这儿呢!”

梅杏儿一下子由悲转喜,朝他奔过来:“郑大哥!你没事吧?”眼泪不住往下流着,这回不是伤心而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郑远海的语气还是那么懒散并掺杂无比遗憾:“干吗这么早叫我啊?我妈包的饺子我刚要吃……唉!一场好梦叫你给搅了。”夸张地吞咽着口水。

梅杏儿扑哧笑了:“你怎么光顾自己睡觉啊?也不管我?”

“我要不管你,你就不是睡在沙滩上,而是睡在海里啦!”郑远海伸了一下懒腰。

“我们是怎么上来的?”梅杏儿问。“被浪打上来的呗!”

“我只记得在海里你拉着我游,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已经昏过去了,上岸后怎么也弄不醒,可把我吓坏了。”

“那后来呢?我是怎么醒的?”梅杏儿追问。“后来……那什么……”郑远海动了动嘴唇不说了,看着梅杏儿嘿嘿笑了。

梅杏儿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一定是他给她做了人工呼吸,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慌乱地躲开他的视线。

郑远海站起身扭了两下腰,伸伸胳膊:“走,找个有人的地方先弄点吃的填填肚子。”迈开脚步朝前走去。梅杏儿起身跟上他:“你饿了?”

“不饿能做梦吃饺子吗?”

梅杏儿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才感觉自己也饿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便说道:“回去后我请你吃饺子。”

“干吗?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啊?”

梅杏儿看着他一脸坏笑又想起人工呼吸,低头笑了。

2

郑远海、梅杏儿向一处光秃秃的山顶爬去。

“我爬不动了,找人家干吗爬山啊?山上又没房子。”梅杏儿气喘吁吁。

“站得高才望得远嘛。”郑远海拉起她,“走!”其实他也很累,与风浪搏斗了一晚上,体力早已耗尽,但他必须坚持,用自己的行动去影响她,给她信心,给她力量。山并不太高,但爬起来是那么的艰难,二人从太阳照在东南方开始爬起,一直爬到太阳西斜才到达山顶。一丝兴奋还没等涌上心头就被一股失望冲得无影无踪,郑远海傻眼了,这是一座无人岛。岛不大,站在山顶可以鸟瞰全貌,岛上零星分布着一些稀疏的植被,大多地方光秃秃地裸露着岩石,四周被海水包围着。

梅杏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再也不想起来了,也没有力气起来了。

“哇!这岛太美了!”郑远海的声音极尽陶醉,好像二人根本不是落难到荒岛,而是来游山玩水的。此时他的心情也沮丧到了极点,他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梅杏儿,极力调动着面部的表演细胞:“梅杏儿你看,这岛像不像一个美丽的少女穿着一件漂亮的连衣裙?”

梅杏儿勉强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怎么也看不出他说的美丽少女的样子,心想这个人到底长没长心啊?遭此大劫还有心看风景:“不像,像要吃人的怪兽!”

“怎么这么没审美眼光啊?”郑远海接着说,“这座山就像一个观海的少女亭亭玉立,四周海浪泛起白色的浪花,就像穿在她身上一件连衣裙的花边,像不像?”

梅杏儿苦笑了一下,她已经没有心情听他抒情了,刚刚和死神擦肩而过,却并未脱离层层险境,她有些绝望了。

3

舰艇学院的领导和军医大学的领导齐聚指挥大厅坐镇指挥,他们派出了所有的船只出海搜救,几十只探照灯在海上交叉扫射,光到之处白浪翻滚波涛汹涌,却不见二人的踪影。

秦思婷站在海边的礁石上默默注视着大海,任凭海风吹乱了发丝。她眼中的大海黑漆漆一片,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可测,别说两个弱小的生命,就是一艘万吨巨轮扔进去也只不过沧海一粟。她心中默默祈祷着,祈祷奇迹的出现。她开始懊悔当时没把假人扔给郑远海一个,那样他们就不会再往里边划了,她觉得自己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郑远海是她心中最亲近的人,而她和梅杏儿又亲如姐妹,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两个人出事她该怎样去承受,越想心里越害怕,秦思婷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秦思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没有去上课。舰艇学院把所有的船艇都派出去了,并已经请求驻军直升机大队协助搜寻,可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两天来,她心里闪现过无数个假如:假如他们被海浪冲到了岸边,假如他们被过往的货轮发现,假如他们漂落到一个荒岛,假如他们被渔民救起,假如仍在海上被搜救的飞机发现……一个个假如又都被一种现实无情地击碎,前天晚上那场风浪实在太大了,怎么可能出现奇迹?她开始绝望了,眼泪从眼角悄然滚落……

4

天空下起了雨,淅淅沥沥飘个不停,到处湿漉漉的。郑远海找到一处凹进去的土崖,二人勉强躲进里面避雨。两天来他们一直靠采蘑菇野菜果腹,郑远海想起了初识梅杏儿的龙湾山,他很感谢鲁淮成叫他有了那段经历,今天他才懂得了怎样在野外艰苦的条件下生存。好在梅杏儿从小生活在农村,过惯了苦日子,生蘑菇生野菜也能勉强下咽,气色也比刚上岸的时候好了很多。

梅杏儿望着眼前细细的雨丝出神,郑远海一旁偷偷打量着她,和以前相比她长大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就像外面的雨滴一样透明纯净,精巧的鼻子,微微上翘带着笑意的嘴巴,五官布局恰到好处,像一件人见人爱的艺术品,脸上皮肤像盛开的桃花泛着红晕。

“想什么呢?”郑远海忍不住问。

梅杏儿歪过头来反问:“你呢?”

“我啊?”填饱了肚子有了精神,郑远海又开始云山雾罩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我在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郑远海可能是五百年才能出一个的英雄,不,一千年,要不老天爷怎么能让我经受这么大的磨难?自古英雄多磨难嘛。”

不等他说完梅杏儿就捂着肚子咯咯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笑什么?你难道没从我脸上看出一副英雄相吗?”郑远海扭头故作很认真的问。

看着他脸上的泥道子和被雨浇过像柴草一样凌乱的头发,梅杏儿笑得更厉害了,头摇得像拨浪鼓:“英雄相没看出来,看出一脸狼狈相!”

“嘁!真没眼光!”郑远海接着吹道,“荒岛作证,我郑远海将来不敢说成为顶天立地的豪杰,至少也是驾舰驰骋大洋的英雄!”

梅杏儿笑了半天看了看头顶的土崖,说:“英雄,先别做梦了,还是先考证一下我们待这地方安不安全?不会让雨给泡塌了吧?”

郑远海抬头看了看:“有可能。”接着说道,“要是把咱俩埋住,几千年后让考古学家给挖出来,还以为是蜗居孤岛的俩土匪呢!”

梅杏儿笑道:“不是英雄吗?怎么变土匪了?”

“关键是没法考证啊,荒山孤岛,突然冒出俩古人来,碳十四这么一测定,公元一九九七年,朗朗盛世浩荡乾坤,人类早就进入文明社会了,不会再是穴居的史前人类了,这俩人怎么跑到荒岛上了?结论一下,完了,肯定是监狱跑出来的俩逃犯、匪徒。”

“什么呀?人家一看就知道我是良家女子。”

“还良家女子,到那时候不定样子多恐怖多难看呢!”

“你能不能想点别的啊?”梅杏儿笑着向他喊。

郑远海哈哈笑着,过了一会儿问道:“哎,梅杏儿,你家里那个……怎么样了?”

“我爸?”梅杏儿道,“挺好的!”

“没问你爸,就那个……你对象。”

梅杏儿的情绪一下子跌落下来:“还能怎么样?三天两头写信打电话,我都快烦死了。”

“你都是军人了,自己的事应该自己做主,谁也不能强迫你!”郑远海激动起来。

梅杏儿叹了口气说:“我们那个小山村,偏僻落后,传统观念特别强,谁要定了亲退婚,就觉得抬不起头来,没脸见人……”

“你现在已经不在那个小山村里了。”

“可我爸爸还在,我不想因为我叫人家对他说三道四。”

郑远海不再说什么,靠在那儿闭上眼睛,不知该对她气愤还是同情,都穿上军装了还这么懦弱!不过也难怪,她父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不容易,她不能不考虑他的处境。他闭上眼睛想着,不知何时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见梅杏儿靠在他的肩头睡得正香。他感觉大海上好像有一个白点渐行渐远。训练舰?他揉了揉眼睛,没错,是训练舰。

郑远海惊呼着推醒梅杏儿:“快看!训练舰,他们来找我们了。”

二人边喊边拼命摇着手里的衣服向沙滩奔去。

梅杏儿嗓子都喊哑了,可军舰还是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别喊了!他们听不到了。”郑远海声音沮丧地说。

5

天晴了,这是他们落难上岛之后的第一个晴天。郑远海从海边捡回了许多贝壳,二人吃了一顿生海鲜。虽然说很腥又全是沙子,毕竟眼下是落难的非常时期,管他好不好吃干不干净闭着眼睛往下吞吧!吃完郑远海把一个个空贝壳夹在一根枝条上,做成了一个项圈套在梅杏儿脖子上,凝神看着她。

“你看我干吗?”梅杏儿歪着头问。

“更像原始人了。”

“去你的!”梅杏儿娇嗔地捶了他一拳,二人开心地笑着。

梅杏儿躺在平整的礁石上,伸展着四肢,尽情享受着天空赐予的温暖阳光,突然感觉落难荒岛也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甚至还有几分惬意。一个可爱的女孩儿栖身荒岛,周围有阳光、海水、礁石、树木,还有一个英俊潇洒的大男孩陪伴,这不就是一个美丽的童话吗?是一个漂亮公主和白马王子的爱情童话,令所有少男少女梦中向往的童话。想到这儿梅杏儿不由得脸红了。

下午,郑远海和梅杏儿从树林里抱回许多松枝枯木,分成三个大堆。他要点三堆火,这是国际通用求救信号,过往的船只飞机看到后就知道有人遇险了,就会通知相关部门前来救援。

“我们没有打火机火柴怎么办啊?”梅杏儿问。“把你的急救箱拿过来!”

梅杏儿拿过急救箱,心想这里也没火啊?

郑远海从急救箱中翻出一个检查耳朵的检查镜拿在手里:“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梅杏儿不解地看着他。

郑远海接着撕开一包密封的药棉,用检查镜对着阳光,把焦点对准药棉。不大一会儿,药棉冒起烟来,低头吹了几口气,火苗燃了起来,紧接着三堆大火熊熊燃烧起来。郑远海并没就此罢休,他又把注射针头弯成钩子,然后让梅杏儿把鞋带解下来。

梅杏儿也不再问他干什么,知道他一定又会给她带来新的惊喜,顺从地把鞋带递到他手中。郑远海把两个人的鞋带结起来,拴上针头,跑到海边去钓鱼。

梅杏儿心想这个能吹牛皮的家伙还真是聪明,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他。

天黑的时候,两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烤鱼,梅杏儿边吃边说这是她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鱼了,她都不舍得离开这个岛了。郑远海说那你就留下吧!梅杏儿问他你呢?她以为郑远海会说我陪着你,没想到郑远海却说我得回去,我还得当舰长呢!当了舰长我驾驶军舰来看你,到那时候没准你真变成野人了,气得梅杏儿又狠狠地捶了他一拳。

6

弯弯的月牙挂在天上,周围繁星点点。梅杏儿倚靠在礁石上凝望天空,一颗流星释放着光芒划过天宇,消失得无影无踪。

梅杏儿像是在自言自语:“听老人讲!天上的星星也都是有生命的。”

“对,宇宙也有诞生和衰亡的过程!”郑远海说。

“那它们会恋爱结婚吗?”梅杏儿天真的问。

“嗯……这个……”郑远海不知道她这个幼稚的问题是不是有所指,“不会吧?两颗星若走到一起,那就成大碰撞了,还不粉身碎骨了?”

梅杏儿望着天空:“我觉得那就是爱情,宁肯粉身碎骨,也要轰轰烈烈地融化在一起。”

郑远海没想到梅杏儿会说出这番话来,他想起了秦思婷,从二人的不打不成交到成为知心朋友,秦思婷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一个位置,是爱情的位置吗?郑远海问自己,好像不是,自打参军到部队,一心想上舰将来当舰长的他还没认真考虑过爱情问题。那是什么位置呢?朋友?战友?铁哥们儿?好像也不是。那是什么?介于好朋友和爱情之间的位置?蓝颜知己?他想起了从外国小说上看到的这个词,但又无法准确定义。过了一会儿,郑远海站起身来对梅杏儿说:“你睡会儿吧!我再去找些干树枝。”

郑远海抱着树枝回来的时候梅杏儿已经靠在礁石上睡着了,响声惊醒了梅杏儿。

“郑大哥,你别走了,我害怕。”郑远海安慰她:“没事的,有我在别怕啊!”

梅杏儿说:“我看着火,你睡会儿吧!”

“不用,你睡吧!”

“我不困了,你睡吧!你总这样熬下去身体会垮的。”梅杏儿争辩着。

郑远海不再坚持:“好吧!一定看住火,别忘了添柴,听见有飞机动静就叫我。”

很快,郑远海和衣沉沉睡去。梅杏儿想他一定是太累了,都怪自己拖累了他,心里不禁涌起一丝愧疚。睡梦中的郑远海表情安详自信,丝毫看不出是等待救援的落难者,倒像是睡在家里又宽又大的席梦思床上。她很欣赏郑远海这种蔑视困难的坚强气度,她想起了在龙湾山郑远海为了救自己,面对盗割分子的枪口处变不惊沉着冷静的英雄豪气。英雄,他一定能成为英雄,梅杏儿坚信不疑。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飞机螺旋桨的声音惊醒了郑远海,睁眼看天空,一架直升机正渐渐远去。他猛地跳起来,一路喊着向直升机追过去。

直升机飞走了,郑远海沮丧地回到沙滩,梅杏儿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低头站在他面前,脚下的三堆火不知何时被涨潮的海水熄灭了。

“不让你看着火吗?你怎么让它灭了?”郑远海突然盯着梅杏儿大叫。

梅杏儿使劲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不想再让郑远海看见她哭,虽然自己没有郑远海坚强,但我也是军人,我不能再在你面前掉眼泪,让你看不起我。

“说呀?怎么回事?”叫变成了喊,郑远海声音提高了N度连整个荒岛都听得见。

尽管梅杏儿紧咬嘴唇,尽管她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哭,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哭!哭!就知道哭!你是军人,不准哭!把眼泪给我憋回去!憋回去……”喊变成了吼。郑远海丝毫没有怜悯她的意思,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梅杏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哭得很委屈很伤心,声音里满含着对郑远海的怨恨,你凶什么凶?人家毕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儿,荒岛的夜这么黑这么吓人,你个没心没肺地睡着了,我能不害怕吗?我就想靠你近点儿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海水会涨潮把火浇灭啊?

看见梅杏儿越哭越伤心,郑远海开始后悔,后悔不该自己睡去,后悔不该向梅杏儿发火。过了好一会儿,他走近梅杏儿扳过她的肩头:“对不起,别哭了啊!我不该向你发火,都怪我不好。”

梅杏儿终于忍不住扑进他怀里伤心地哭着:“对不起郑大哥,都是我不好,我连累了你……”

一股爱怜之心猛然涌上心头,郑远海情不自禁地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7

秦思婷在江丽的陪伴下来到那天训练出发的海滩,默默地眺望着大海。虽然舰艇学院扩大了搜救范围,但三天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江丽一直在劝导她,可她根本听不见她说什么,她的眼里只有一片茫茫的大海,那片不知道还会不会给她希望的大海。她开始恨郑远海了,恨他逞能好强,恨他不甘人后,非要划入大海深处去追假人,一定是他坚持的,结果不但害了自己,也连累了梅杏儿。可这是恨吗?她在心里默默问自己,不,她是恨不起来的,是担心、是哀怨、是悲伤、是痛苦、是绝望,是又爱又恨。

8

一条蛇盘在树枝上,蛇头高高昂起,龇着毒牙吐着芯子。郑远海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定了定神,终于鼓足勇气抡起手中的棍子向蛇打去。蛇一下子蹿到了他手里的棍子上,迅速盘旋而上,向他拿棍子的手张开了血盆大口。生死瞬间,郑远海来不及多想,一狠心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毒蛇的七寸,死死地抓着,直到毒蛇没有了反抗的能力。郑远海长出一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梅杏儿病倒了,这几天的惊吓雨淋让她得了急性肺炎,高烧不退浑身发冷,冷得牙齿打颤浑身哆嗦。郑远海抓蛇是想给她做汤喝。郑远海在梅杏儿的急救箱里翻起来,装急救针的铝盒、手术刀,幸亏这个箱子那天没有被他扔到海里,关键的时候总能派上大用场。

该死的太阳也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天空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云层。抬头看看天,无法再用反光镜取火了,怎么办?郑远海又从急救箱内翻出一瓶酒精棉球,心里一阵狂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他在海边挑选了两块白色的鹅卵石,他不清楚这种石头里含有什么物质,反正一擦就能擦出火花来。尤其在漆黑的夜晚,一擦就像燃着了炮仗捻子火花四溅,小时候和小朋友常常捡来擦着玩。郑远海把酒精棉夹在两块石头中间,用力擦着,一下、两下、三下……也不知擦了多少下,终于,蓝色的火苗燃了起来。他笑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郑远海扶起梅杏儿,把蛇汤送到她嘴边。

“这是什么?”梅杏儿咳嗽着问。

“鱼汤!喝了就暖和了。”

梅杏儿喝了一口,腥味直冲嗓子,但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

“主要是没有盐,克服一下啊!喝了病就好了。”郑远海哄着她。

喝完汤,梅杏儿觉得暖和多了。郑远海脱下上衣盖在她身上,看着她沉沉睡去。郑远海内心焦虑起来,刚开始漂落到岛上,他并不担心,甚至用一种玩的心态面对眼前的一切,他坚信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可眼下,梅杏儿病了,他必须对她的安危负责,带她平安回去。可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梅杏儿的病情还会不会严重,这些都是未知数。

郑远海心里迷茫起来……

入夜,梅杏儿又开始发高烧了,冷得浑身发抖,郑远海只好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梅杏儿不停地喃喃自语:“我冷,抱紧我!抱紧我!”

天快亮的时候,梅杏儿已经烧得意识模糊了,断断续续地对郑远海说:“郑大哥,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郑远海抱紧她:“梅杏儿,坚持住,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的,我们很快就会得救的。”

梅杏儿勉强向他笑了笑,她已经不感觉冷了,她觉得在他的怀抱里很温暖,那种从小到大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温暖,这种温暖说不上是一种亲情还是爱情,就像一池清澈的温泉,上面还飘着朦胧的蒸汽,暖暖的,柔柔的,包围着她,融化着她,带给她安全感、幸福感、满足感。

微笑在梅杏儿的脸上凝固了,她晕了过去,郑远海拼命摇晃着她,呼喊着她:“梅杏儿,你醒醒,你醒醒,梅杏儿……梅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