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狗送给了万师母。万家搬走了,没脸再住在农药新村。万师母已经改邪归正了,但是做鸡这件事不比杀人放火,改邪无效,但是改了总比不改的好。事情就是这个逻辑。他们搬到郊区,老万跟人合伙开了个养狗场,他说我的狗可以送去做种犬。

我只要求老万答应一件事:哪天我的狗老了,阳痿了,干不动了,也得养着它,直到它老死。老万答应了。过了几年,我回到戴城,我妈告诉我:老万打电话来说,狗死了。不过它已经留下了二三十个后代,这么死了对一条狗来说是一点也不亏了。

那时我预感到自己婚纱店的职业生涯快要结束了,婚纱卖光了,我对此也失去了兴趣,厌倦了火车站的风景。有一天陈老板说,他要去阿联酋试试运气,那个国家需要大量的婚纱、头纱,如果能拿到国外订单,就可以让车间里重新开工。他借了一点钱,真的去了。过了两个星期又回来了,据说在阿联酋他像瘪三一样混着,住最便宜的小旅馆,吃牛肉方便面,本来胃就不太好,到那边就彻底崩溃了,什么都没谈成,捂着肚子返回中国。

这件事花掉了他所有的钱,他回到店里,躲在自己低矮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伤心欲绝。有一天我看见马汉在外面拿了分机电话,堂而皇之地偷听陈老板讲话,旁边一群马家的人,都饥渴地看着他。挂了电话以后,马汉瞪了我一眼。

“看什么?我也很久没拿到钱了。”

我说:“我只是从来没见过员工敢这么偷听老板电话的。你继续,让我开开眼。”

陈老板把我叫进了办公室,他看起来虚弱极了,已经快死了。他说:“路小路,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你是唯一忠心我的人。”我很想纠正他,我对任何人都不忠心,但又怕这会打击到他,令他死掉。他说:“现在我能收回一笔债,两万块现金。我必须找一个人去拿钱。”

“想让我去?”

“只有你能去了,只有你是我的心腹。”

“你可以自己去。”

“我走不掉,我胃痛,而且不想让马家的人知道这笔钱。”陈老板说,“你得去一趟上海。”

“你应该让人电汇给你,这样容易得多。”

“我们这种生意人,都是现金交割的,万一他说汇出来了,我说没收到,就永远也说不清了。你跟着我学生意,要记得这个,只相信现金,什么汇票啊账号啊,都是假的。现金只会被人抢走,但别人没法从你手里骗掉。”

我点点头。话是对的,但你丫对现代金融不是很了解,所以会傻逼到贷银行几百万,以为自己变成富翁了。你以为别人给你钱就是赚了。

陈老板说:“马汉也会一起去。”

“你不是说不要马家人知道吗?”

“对方只认我和马汉,别人去了拿不到钱。还有,马汉其实是我的人,虽然有点靠不住,但他也比其他人稍微好些。”

“明白了,你是让我盯着马汉,又让马汉盯着我。”

陈老板点点头:“没错,你只需要盯着他。他负责拿钱,你不要过手现金,对你不好。”

我不想跑这一趟,又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我不是白领,而是马仔。马仔负责收账是天经地义的事。回家收拾了一下,不需要带衣服,将一把匕首拿出来,又觉得没必要,我二十六岁了,无须每次出门都带这个。我找了找钱,抽屉里只剩下二十块。我妈问我去哪里,我把事情说了,她立刻担心起来。

“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你去做黑社会,给人收账。”

我说收账不是黑社会,我这个只是去拿钱,不需要用枪指着别人的脑袋。干完这票,我就找份正经工作(这口气还是像黑社会)。我对妈妈说,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用微末的退休工资养了我三年,别人家的儿子都没这么矬的,将来发大财了回想起来,我肯定羞愧得想死。

我妈说:“你不去做黑社会就是我的荣誉了。”通情达理,而且知足。我喜欢这样的姑娘,她是我妈。

这天正好宝珠打电话给我,说她在上海,打算跳槽到一家大公司上班。我问她什么意思,这就算告别吗?宝珠说不是的,那家公司需要很多职员,像我这样夜大毕业、学会计、会推销婚纱的,也许可以尝试着推销五金。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是不是会像老杨和小苏一样,最后都被姑娘们捞出水面呢?神往之。姑娘们奋斗,顺带捎上我们,下半辈子拴在她们裤腰带上,在黄金海岸欢快地奔跑。就连我最矬最矬的宝珠姑娘,都做到了这一点,让我感动死了。

我对宝珠说,我明天正要去上海办事,讨债拿现金,来不及去面试什么工作。我是当天往返的火车票,对了一下时间,返程票是傍晚七点发车的,到站应该是夜里九点。宝珠说时间有点晚,但也不要紧,她可以买这班车,和我一起回戴城。约好了,回来以后她请我去吃牛排,如果我跟不上她的步伐,这就算告别的晚餐,如果我能跟上,这就算开工饭。

第二天早晨,我和马汉从婚纱店出发,陈老板假惺惺地躲在办公室里,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其他人问我们去上海干什么,马汉撒谎说去谈一笔生意。火车到上海时是中午,我们坐地铁,又换车到黄浦区。杨迟的公司就在那一带,但我没时间去看他,钱没到手呢。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很冷的秋雨,我穿少了,冻得连连打喷嚏。

我们在一家婚纱摄影馆收了两万块钱,把预先开好的发票交给对方,事情很顺利。钱装在一个信封里,马汉问:“放你这儿还是我这儿?”我说:“你这儿吧。”他就把钱揣进了包里。我们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陈老板,说已经OK了,为了防止有人偷听电话,我没有提到钱。

那时已经是下午了,我饿了。马汉找了一家麦当劳,狠狠地吃了两个汉堡。戴城没有麦当劳,只有轰轰烈烈的炸鸡店,我也馋汉堡,但一摸口袋里只有二十块钱,吃个小汉堡也不顶饿,干脆不吃了,买了包烟站在屋檐下抽,隔着玻璃窗看马汉吃。

过了一会儿马汉去了账台,又要了一个汉堡、一杯可乐,走出来递给了我。我发给他一根烟,吃了起来。

“下雨天的上海是最好看的。”马汉对着街景说。

“是啊是啊。”我敷衍道,心想你个傻逼能懂什么。

马汉说:“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怪物。你帮老陈这么卖命,一分钱都没拿到。我想了很久,想不出理由。”

“我就是爱管闲事呗。”

“你有多大的脑袋,能戴多大的帽子?”

我点点头,没再跟他啰唆,只叮嘱他:“把钱看好了,别弄丢。上海这地方没有劫匪,但小偷不少。”

马汉继续说:“老陈手上还有很多钱,最起码二三十万,但是他都藏起来了。他不想把钱拿出来,也不想还给银行了。他那副可怜样子是骗你的。”

我说:“这不关我什么事。陈老板还说你是他的人,你怎么把他的底都给抖出来了?”

“我只管自己。”

“你管好钱,别他妈的弄丢了。你是个矬人,我虽然怪物,也不想跟着矬人一起倒霉。”

黄昏时我们又来到了上海火车站,我在候车室晃了一圈,没看见宝珠。中间马汉要去上厕所,我让他把包留下,我抱着包,坐着看电子屏幕,过了一会儿马汉回来了。我说:“包里的钱还在,你看一下。”他没说什么。检票口显示开闸,我没等到宝珠,就和马汉一起走了进去。

站台上很暗,天已经黑了。一辆绿皮火车停着,车窗仿佛一排暗淡的电视画面,稀稀拉拉的旅客们,不紧不慢地在车厢里寻找座位。这班车是仅有的往返于上海和戴城之间的火车,我经常坐,很舒服,没什么乘客,缺点是经常无故停车。我和马汉上车,他在前面,我在后面。上了火车我稍稍放心,到站就能把钱交给陈老板。车厢里很空,我们甚至不用对号入座,找了一排空位子,面对面坐着,各自看着窗外。

我一直没看见宝珠,觉得不太高兴。忽然意识到宝珠对我很重要,没找到她,竟然会如此失落。我是个不能承受别人爽约的人。

火车开出站台,无数雨点迫不及待地跳上车窗,有人打开方便面吃了起来,车厢里立即弥漫起一股辛辣味道。这趟车在西站和安亭各停了一次,又开了一会儿,它果然停下不动了。外面雨水茫茫,黑夜像黑色的面纱遮住了一切。我想那些在雨中经过的人,看到这辆火车停着,车窗里的人们都露出倦怠的神色,会不会也感到它是一个巨大的怪物呢?它本来应该疾驰在平原上,去一个什么地方,但是它竟然停下了。

很长时间,火车纹丝不动,我坐不住了,跑到车厢连接处抽烟。这时的火车和一九九五年不一样,规矩变了,车厢里不给抽烟。我在黑暗的地方咔哒咔哒地按着打火机,它一直不亮。我把打火机揣在口袋里,让它休息一会儿,或者说是另下一注,再掏出来按,它终于出火了。我在暗处抽烟,觉得心情低落,全无兴趣。这时有人过来借火,说自己是戴城的,我说我也是,他要找我聊天,我敷衍了几句,回到车厢里,发现马汉不见了,包也没了。桌上剩下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

我再追回车厢连接处,那个找我借火的人已经消失了,半截香烟扔在地上,踩得扁扁的。

这让我头皮发麻,钱没了,虽然不是我的钱,但我对此负有责任。马汉这个王八蛋,是真的黑掉了钱呢,还是仅仅在挑逗我,想看看我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没有去找马汉,火车太长了,顺着找下去得花很长时间,也不可能砸开每一个厕所查看,还有一种可能,他趁停车时打开车窗跳了出去。我甚至想过找乘警,但是既没有叫喊也没有打斗,我怎么才能证明自己丢了一个大活人和两万块?车厢里只有一些昏昏欲睡的人,我问斜对面的一个妇女,坐在我对面的人去哪儿了?她懵然不知。

我回到座位上,觉得很困,马汉不在了,我反而可以睡一觉。火车还是没启动,雨点继续落在窗上,我靠着,觉得这雨的节奏像是要把我拖入睡眠,过了一会儿真的睡着了。

后来我觉得整个世界震动了一下,醒了,发现火车正在启动,马汉竟然又出现了,他坐在我对面。

“钱没了。”他说。

我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问他:“藏哪儿了?”

“没了。”马汉怪笑起来,“我遇到强盗了,钱没了。”

他的包也没有了。他笑起来的样子显得古怪,全世界没有比他更古怪的人了。那张戴了黑框眼镜的脸,穿着最普通的夹克,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如果他溜到人群中,我也很难将他辨认出来。从头到尾,他一直在观察我,似乎我的存在是一道设了陷阱的智力问答题,最终答案应该是脑筋急转弯,可他猜不出来。我心想,这个矬逼真是令人憎恶啊,他像风干的咸肉一样严肃,从来不笑,但此刻他正在对我怪笑。

“你回去怎么交代?就说自己倒霉?”我问。

“你还是庆幸自己没有太倒霉吧,有没有想过,会被人从火车上扔下去?”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此刻我希望自己也戴上近视眼镜,穿上小干部式的夹克,比他更矬,更戾。我也怪笑起来。

在火车到达戴城之前,我沿着车厢走。我不指望找到那笔钱,只是随便走走,让自己不要对着马汉的脸。我在最后一节车厢看见了宝珠,那儿就她一个人坐着,风很大,车尾的门没有了,可以直接看到铁道呈现出尖角状的透视关系,铁道上方的路灯逐一向下滑落。

我默默地坐在宝珠对面。

“在候车室就看到你了,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宝珠说,“所以没跟你打招呼。”

“这个矬逼把我们讨来的钱黑掉了,他居然说遇到抢劫了。就这么硬黑掉了。”

“他就在我眼前把黑包给了一个人,那个人从车尾下去了。”

“原来有两个人啊,不对,很可能是三个。他说对了,真打算把我从火车上扔下去呢。”我摇头说,“宝珠,你打扮得真好看,半夜坐火车也这么挺括,不容易。”

宝珠冷冷地说:“我面试找工作当然要穿得体面些。你太矬了,跟着你坐这班绿皮火车,停了有一个钟头。坐特快车我早就已经回戴城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被人黑掉了多少钱?”

“两万块,是我们要回来的欠款。这会儿要有个手机就好了,我可以打电话告诉老板。”

宝珠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爱立信递给我。

“真不赖。以前那种广东老板,都用砖头一样的大哥大,录像片里用来砸人脑袋的,其实不是,大哥大那么贵,除了黑社会没人舍得用来砸人。但是广东老板都穿着拖鞋出来做生意,他们还都有香港脚,经常用手机天线搓脚丫。砸人是假,搓脚丫是真的。那些老板,身边都有美女,他妈的,嚣张得不得了。”我絮絮叨叨地说着,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怎么用?”

宝珠替我拨了陈老板的电话,宝珠一直没说话。

陈老板在电话里说:“什么抢劫?狗屁抢劫。马汉也打电话回来了,说你把钱私吞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会在站台上等你们。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必须有一个人告诉我,钱在哪里。”

我说:“我要是不打电话回来,你今天晚上就只等我一个了,对不对?”

陈老板说:“你哪儿来的手机?马汉哪儿来的手机?你们他妈的都不简单,我会问清楚的。”

我挂了电话。宝珠说:“我在婚纱店里看见你,像童话一样,你开飞碟像童话,炸鸡也是。你把自己搞得那么童话,现在傻了吧?路师傅,恐怕你还需要再打个电话,把你能打架的兄弟都叫上吧。还有二十分钟就到戴城火车站了。”

我说:“我已经找不到能打架的兄弟了,童话里的主角是不会死的,我这次看来要死定。”

我坐在那儿骂骂咧咧,一会儿骂马汉,一会儿骂陈老板,顺便嘲笑他老婆。一时兴起,我把自己前半生遇到的傻矬,凡是能想起来的,全都骂了过来。宝珠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就是不接茬。我忽然意识到自己骂得太多,就这么一路骂回戴城?我像一个四仰八叉的人,讲着自己的故事,讲着讲着,逐渐夹紧双腿,最后竟然惨叫起来。

火车在戴城东站停靠的短暂的半分钟里,我从车尾溜了下去。多年前我去上海看杨迟,经常坐这趟车回家,有时候它会在东站停一小会儿,那里是货场,下班的铁路工人搭车回戴城。在列车时刻表上,这一站并不存在。

宝珠追着我,问我去哪儿。我说咱们拜拜啦,我可不想在深夜的站台上被一群马台镇的傻瓜揪住了,送到婚纱店里拷问。就算他们相信是马汉黑走了钱,最终也会让我把两万块填上的。我太了解这些人了,他们想不出别的主意,只会硬吃硬赖。我不想在宝珠面前挨打,这太丢人,而且会吓坏她。我还得把宝珠的手机交出来才能证明自己清白,去他妈的吧。

“晚饭取消了,下回再吃。”我说。

宝珠回到座位上,拎了包,又跑回来,跟着我一起下了车。我们俩站在火车屁股后面,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路师傅,你总算聪明点了。”

“事情很麻烦,明天让我叔叔出马,说不定还得搭上你。你是证人。你愿意吗?不愿意就算了。”

“我责无旁贷啊。”

“宝珠,你他妈的真够义气,而且聪明。”

“你那八个吻过的姑娘,都有我这么义气吗?”

“也都很义气的,我现在一下子想起她们所有人了。”

火车开走了。雨水绵密,落在我们身上。借着站台上黯淡的灯光,我认清了路,横穿过铁轨,把宝珠托起来送上站台,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站头上没有人,有一个钟指向十点整。

这个货运站离戴城还很远,我从未来过这里,只知道它靠近一个镇。在它和戴城之间隔着很多丘陵,大片的树木,可以称之为森林,中间穿插经过一些公路。它似乎离孤儿院挺近的,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也许并不近。空气凛冽,站台的顶很高,飘进来细密的水汽,我和宝珠往里走。倘若现在上路,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冻得受不了。

地面凹凸不平,被重物压得变形。我们走到出站口,大门锁了。隔着铁栅栏,看到外面是货场,阴沉沉的,一个个巨大的货箱蒙着油布堆放在平地上,有两盏灯照着。我轻拍铁门,低声说:“宝珠,今晚我们回不去了。”一列火车从身后经过,发出巨大的喧哗声,过后又骤然平静下来。宝珠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冷。”

我把外套脱下来,给宝珠穿上。

“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我说。

“路师傅,你现在看起来好严肃啊。”

“我刚才忽然想,怎么会带着你来到这个地方呢?我每到一个陌生地方,总会觉得很惊讶,怎么会来到这里,它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这听起来太不像你了。”

“这也是我,以后你会慢慢了解我的。”

“我只见到过幼儿园时代的你,还有现在的你,中间好多空白。”宝珠忧伤地摇头说,“路师傅,我确实一点也不了解你。”

宝珠裹紧了我的外套,仿佛真的很冷。我茫然地拍着裤兜,又去掏外套口袋,发现我的香烟不见了。这晚上我不能没有烟。它大概是掉在铁轨下面了。

我撂下宝珠,独自跑了回去。在我爬上来的地方又跳下铁轨,掏出打火机细细地找。微光亮起时我觉得自己像个考古学家,正在墓穴里探宝。

“你怎么还不上来?”宝珠说。

“嘿,有人在这儿用粉笔写了句子,应该是诗。居然有人在这种地方写诗。”我站在铁轨边,端着打火机细细地看着站台侧面,水泥壁上的字迹。

“写什么了?”

“没看清,让我看看。”

“火车来了啊,快上来吧。”

宝珠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看着我,向我伸出手。我手里的打火机忽然灭了,觉得自己盲了一下。

宝珠说:“看到什么了?火车快来了啊。”

“火车不在我这根铁轨上啦。”

“到底写什么了?”

我仰起头看着宝珠,雨水落在我脸上了。宝珠的身后是一盏日光灯,被灯光衬着,她像一个俯身要拉我上天堂的天使。我亲爱的宝珠,傻矬傻矬的宝珠,从童年时代姗姗而来的长着胡子的宝珠,此时此刻,终于化身为神。我热泪滚滚,呆立在原地。

“你发愣了,路师傅。”

我说我看清了,然后慢慢地念给她听:

黑夜,有如正午般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