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此刻完全明白了一个成语的含义:欲哭无泪。
没有泪水了,真的没有了。韩雪的眼睛生涩酸痛,她早把眼泪流干了。
邱鹰静静地躺在她面前的病床上,白色的消毒绷带像蛇一样缠绕在他的头上。邱鹰的口和鼻被呼吸器牢牢束缚着,面色灰白,双眼紧闭。只有“滴答滴答”的心电仪的提示声才证明他还是一个活人。
两人之间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却是一场苦思冥想的咫尺天涯。
邱鹰每天只能靠液体和维生素维持生命,一个精壮的汉子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瘦了整整三十斤。
疼。
韩雪的心在疼。心都碎了,可每片碎片还在心房中微微颤抖。
碎了还在疼。
“他也许明天会醒来,也许永远不会醒来。”这是军区总医院给邱鹰下的定论。韩雪忍不住在心里骂总医院的医生护士们没用,除了能给病人按时打针吃药外遇到大的手术就“冒泡”。
韩雪坐在病床旁胡思乱想着,忽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缕了缕鬓角的头发,整了整军装,开门之前对门旁的镜子扫了一眼。
只是一瞬间的事,韩雪的心却重重地缩了一下。
她看到自己的眼角边已露出了细细的皱纹。
三十岁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三十岁了。
前夫抛她而去,也没有孩子,终于走出那段阴影后遇到邱鹰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如今却又躺在了病床上。
除了部队,她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冰冷的钢枪,她如何再相信情比金坚?
她有一段时间忘记了自己的性别,忘记了女人的温柔和软弱。
人只能靠自己的腿走路,她除了选择坚强,别无选择。
瞬间之中,韩雪的泪夺眶而出。她连忙擦干眼泪,下意识地又照了照镜子,不禁苦笑了一下,她向来是素面朝天,从不化妆。
别的女人会把妆哭花了,她只会静静等待眼泪的蒸发。
她把门打开了半扇,门外站着两名陆军少校军官,一男一女,女军官手里拿着笔记本和数码相机,男军官背着手提电脑和几件她不认识的设备。
“您好,您是韩雪队长吧?我们是解放军报的记者,听说邱中队长为救警犬而负伤的事情,想采访一下你,顺便给邱中队长拍几张照片。”
韩雪愣了一下,冷冰冰地说,“谢谢,不用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女记者还想解释什么。韩雪打断她的话,说,“真的不用了,病人需要休息,请你们别打扰了,谢谢。”
说完,她不顾女记者的劝说,执意关上了门。
韩雪靠在门上,两行眼泪顺着脸颊静静地下滑。
她不想让熟睡的邱鹰受到任何打扰。只有在她与他独处的时候,她才能发现自己温柔的一面。
过了一会,韩雪刚拿起毛巾,准备给邱鹰擦脸,门又响了。
她有点生气,这两个不识时务的记者,怎么没完没了了?她走过去打开门,“不是说不接受……”
门外,陆芳菲捧着一大束百合花正默默地看着她。
几秒钟的宁静,韩雪突然抱住了陆芳菲的肩膀,痛哭起来。
“好妹妹,你说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陆芳菲没说话,用手指轻轻抚摩着她的短发。
她知道,再坚强的女人,也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