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沙学丽事件”的顺利解决,黄太太一个亿的投资协议也正式签订了。黄太太还要在市里呆一个星期,参观市里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和专辟的台商开发区,以及安排张莉做代销人的小生意。黄立伟没让自己闲着,与张莉一起每天把姑妈粘得死紧,想方设法要从她手里哄到几百万美元。金帝集团派人下了最后通牒,语气很硬,说如果黄立伟再言而无信地玩下去的话,到时候休怪许老板言之无预也。但黄太太知道自己的侄儿是个什么角色,从沙学丽与黄立伟的冲突中,她已明白黄立伟的基本资质,要沙学丽道歉纯粹是为了她自己的面子,并非是侄儿占了什么天理。所以对黄立伟要钱的暗示,她常常是王顾左右而言他,从不给一丝怜悯。黄立伟被逼得万般无奈,对许老板派来催债的人,是能哄就哄,能躲则躲着瞎对付。
拖到9月间日晚上,事情的发展终于急转直下,黄立伟从宾馆出来去街上小烟摊买烟时,被一伙早就埋伏在一辆面包车里的汉子扶持上车,三个汉子头上戴着尼龙袜子只露出两个眼珠,他们把蒙住双眼的黄立伟拉到东郊一间阴森森的旧仓库里,一顿拳脚之后,黄立伟的手被强压在一台钻床上,高速旋转的钻头就在离他手背一寸的地方嘶嘶鸣叫,他尿了一裤裆,为了保命,他按照汉子们的吩咐向宾馆里的黄太太打电话,说是本市财力雄厚的时代公司想拜见姑妈,“刘董事长是我的好朋友,”黄立伟在电话里颤声道:“我敢用人格担保,刘董在这个省里,是打个喷嚏美国都有朋友用飞机往这里派医生的角色,你若与刘董事长携手开拓大陆事业,那是老虎添翼,没有谁能比得过你们的!刘董说早就风闻姑妈的大名,想不到姑妈竟真的到了大陆。刘董事长想请你喝茶,姑妈你可不要驳我的面子啊。”黄太太办事谨慎,当时还捂着听筒咨询随时跟在身边的张莉,问她听没听说过省里的时代公司。“只要是在商海里翻腾的,”张莉的表情表明她对这个响当当的大公司是相当地羡慕,说道:“没有不知道时代的,只是他们的背景有点神秘,没见动什么手,但据说每年的业绩报表上都是几亿几亿的进账,也不知是在卖飞机还是卖导弹。”黄太太道:“时代的董事长姓什么?”张莉道:“姓刘吧,名字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小镖局,没与他们大集团打过交道。”黄太太点头道:“这就对了。”她对着听筒告诉黄立伟:“请转告他们刘董,我愿意与他会见。”
黄立伟一刻钟后打来第二个电话,通知姑妈到蓝鸟茶楼与刘董相见。其实这整个铺垫都是一个完整的阴谋的组成部分,是金帝集团的许老板指使黑道上一个大佬所为,黄立伟欠账不还令许老板切齿,黄立伟指天咒地的还款誓言都如水上的浮萍,全无落实,然而800万元人民币不是随便让人赖得了的,黄立伟不还,他的姑妈必须还,即使是以儆效尤,也必须让黄立伟吃一些苦头。当然在台面上,绑架的事与许老板毫无相干,他是鼎鼎大名的金帝集团的法人代表,最循规守纪的模范商人。
黄太太以及陪同的张莉应约到市中心蓝鸟茶楼三楼的豪华大包间刚落座,子虚乌有的刘董尚未露面,张莉即被一个男侍请出去,说大厅有人找她,等张莉转了一圈没等到任何人而回到三楼包间时,黄太太已如黄鹤消失沓无音讯。
在离城十公里的东郊一座独立农舍里,夜色浓浓。一辆飞驰而来的越野三菱汽车在这里戛然而止,蒙着眼罩的黄太太和黄立伟被押进农舍。除了头戴尼龙罩的一伙外,农舍空旷的大屋里有两个人等着,一个西装革履五十来岁的胖子,一个是在尼龙头罩外面另戴了一幅深度近视眼镜的仿佛知识分子模样的青年。他们的头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
屋子深处靠墙处有个桌子,桌子下有个铁丝笼,灯影里,隐隐看得见里面关着一只大白兔。
黄太太和黄立伟站在屋子中央,高个子打手取了他们的眼罩。黄太太茫然失措,不知何以会飞来横祸,颤声问道:“你,你们是哪路,哪路英雄?”胖子笑着迎上来道:“啊,黄太太驾到,有失远迎,对不起,对不起。”黄太太咬牙切齿地道:“你,你、你就是时代集团的刘董事长?”胖子仰天大笑道:“本人没那个福分,什么董事长不董事长,都没有我现在操的这个职业自由自在啊。”笑容一收,他的脸紧了:“闲话少说,黄太太,你可能也知道你的侄子在这里得罪了一些什么人,鄙人如今是受他们的委托,要对不起你老人家了。”
黄太太的脸抽搐着:“你要把我怎么样?”胖子道:“不怎么样,不过是人家要借你200万美金来消灾弥难。”黄太太的脸抽搐得更厉害,叹道:“天啊!200万美元!”胖子道:“这得感谢你这个好侄儿,是他与我们的美好合作,我们才这么容易把你请到。”
黄太太恨恨地盯了一眼黄立伟,黄立伟无奈地垂下头。
胖子打个响指,小白脸和知识分子模样的男人立刻上来,架住黄太太的胳膊,将她带到一把古旧的太师椅上,按她坐下。胖子做个手势,两个男人便动手剥黄太太的上衣。黄太太挣扎着,嘶叫着,但哪是两个男人的对手,她被压了下去。数分钟后,她鬓发散乱,敞开的胸脯上横七竖八地交叉贴满了不干胶,里面固定着一个小匣子,这是定时炸弹,一根导线从炸弹里引出,绕过她的脖子又回到炸弹上,另一根导线也是从炸弹引出,在她腹部缠了一圈,同样回到炸弹上。黄太太瘫在椅子上喘息,眼睛里充满绝望的表情。
黄立伟两腿打颤,在一个汉子的架持下好不容易才能站定。
胖子抿着抹了很多摩丝的头发,踱着步讲课似地向周围宣讲道:“这个,也是为了我们彼此少一些麻烦,哈,装在你身上的炸弹,是我们这位年轻教授的新发明。”他指着戴眼镜的年轻人,接着道,“你们记住了,这叫做自行炸弹,像你肚子里怀的娃娃一样,永远跟着你行走。我给你四天时间,四天内,你必须从台湾也好,从美国也好,从香港也好,要弄来200万美元,不是支票,不是信用证,而是实实在在的不联号的钞票,并且要安全交到我们手里,到时,我们这位大教授就会亲自拆除你身上的炸弹。如果超过三天你没有交钱来,16号晚上六点正,炸弹就会自行爆炸。要是这四天内你去报告了公安局,那我们也不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因为,啊,这个炸弹上装有特别的传感器,如果受到厉害的撞击,或者把它弄湿,或者从你的脖子上或者肚子上想把它的导线拉掉取下来,它都会自行爆炸,它上面的线路,没有第二个人能弄懂。另外,为了彻底杜绝你的侥幸心理,即使有人能弄懂这种线路,我们也不怕,这上面有个自动报警装置,只要有人动手拆它,教授手里的接收器就会收到它发出的脉冲报警讯号,我们就会用这个,”他从“教授”手里拿过来一个小匣子,拔出天线,“一揿这个红色按钮,叫你和那个拆炸弹的人一同粉身碎骨。”
他一甩下颏,他身边一位戴尼龙面罩的汉子拉动墙上的拉线开关,远处有一颗电灯亮了,照着那里的一个木头桌子和桌子下面的铁丝笼。汉子走过去,从笼里提出大白兔,灯光下,人们可以看清,兔子身上也被不干胶横缠竖裹着一个扁形炸弹。汉子把兔子放在桌上,兔子温顺地趴在上面。汉子动手拉动炸弹表面的一根电线,胖子手里的脉冲报警器小匣子随即发出嘟嘟嘟的报警声,汉子马上退回屋子这边。
胖子笑吟吟地环视着周围道:“诸位,看好了!”他把手里的遥控引爆器举在空中,轻轻一揿红色按钮,只听嘭的一声问响,硝烟火光从桌子上腾起,待烟尘消散,桌子塌了,那只兔子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黄太太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蓝鸟茶楼那边,从大厅回到包间的张莉几次要给转业到公安局的战友打电话,都被一个留在包间里的男青年阻止了,男青年文质彬彬,他说黄太太她们一个钟头后准时回来,离开时就是这样说的,黄太太临时跟着一个大款去谈一个项目,请张莉绝对放心。
张莉不断地看表,在一个钟头零五分的时候,巨大的担心使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她不顾那个可疑男青年的劝阻,抓起电话就要拨,青年一把按住电话道:“张小姐,你得体谅我只是人家手下的一个马仔,我要遵守一个马仔应该遵守的规矩。”张莉两眼凶狠地直视着他道:“我也是黄太太的马仔,我对她负有安全保卫的责任,我是通途镖局的,你们不能阻止我对我的客户负责。”青年道:“不行!”张莉刷地拉开架势道:“你是想动武啊?!”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包厢的小门突然打开,黄太太和黄立伟出现在门口,只见黄太太衣冠整齐,脸色严肃,轻喝一声道:“干什么?”屋子里的气氛立时缓和。张莉上去欲扶黄太太,“干妈,”她说道:“我正在想着你——”
还没挨到黄太太的身体,黄太太已紧张地大喊一声:“不要碰我!”
张莉傻在原地,那个男青年一转眼就飘出包间不见了踪影。
9月12日的夜间,黄太太是在心惊胆寒的心情中端坐在一把硬背餐椅上度过的,她不敢偏不敢歪,不敢睡不敢躺,两个台湾带来的男女随员已经乘飞机去香港了,说好的9月14日下午一定要赶回来,提取200万美元给胖子。黄立伟站在一旁束手无策,张莉急得在屋里打转。
黄太太的眼里无声地流着泪,机械地嚅动着嘴唇,“逆畜,逆畜,”她不断地哺哺道:“200万啊……”黄立伟的浪荡气早就荡然无存,他一直处于惊恐害怕之中,“姑妈,”他哭丧着脸道:“我不是人,是我害了你。”他双膝一软跪着向前行进,刚挨近黄太太身边,黄太太一个大耳巴子扇过去,黄立伟应声而倒。
但黄太太也吓住了,她一把捧住怀抱,一动也不动道:“菩萨……菩萨保佑千万不要爆炸。”张莉上前道:“干妈我来看看。”欲撩黄太太的衣服。黄太太像动了自己的祖坟一样尖叫道:“不,不准动我一根毫毛!”张莉急得直搓双手道:“我觉得还是要马上给公安局打电话。”
“不行,”黄太太道:“你是要我的命啊!那个胖子说了,到处都有他们的人在监视,警察的人来或者我们去警察局,他们都能马上得到消息。我的天啊!”张莉横眉立目道:“我不信就被他们制了。干妈你等着。”她拉门往外跑,黄太太失态的声音追着她尖叫道:“你站住!”她踉跄着追到门边,对着张莉的背影喊:“你要是敢随便说出去,我们马上断绝任何关系!”张莉的脚步犹豫了,终于停下来。
“姑妈,”黄立伟爬起来道:“你老人家到床上去躺躺。”黄太太悲哀万分道;“你叫我躺得下去吗,啊?就是躺得下去,我这三天能睡得着吗,啊?你这个畜牲!”黄立伟仿佛豁出了一切,把头伸到黄太太脸前道:“姑妈你打我啊,你使劲打呀。”
黄太太扬起手臂刚要扇,却软软地耷拉下来,她不是不想打他,她是想起了胸上的炸弹,她小心翼翼地搂着怀抱道:“我的观音奶奶呢,我怎么碰到这种事情了呀!”
9月14日下午,在紧张中度过分分秒秒的黄太太已经精疲力尽,她躺在卧室大床上,愁眉苦脸地看着桌上的小钟,那上面指着晚上七点。她捧着自己的胸脯,才一天多时间,仿佛老了十岁。
张莉和黄立伟坐在外面客厅,相对无言,憔悴不堪,都是一筹莫展的样子。
门铃响,黄太太的头转向客厅方向,只听到客厅里一阵轻声寒暄:“徐经理您来了?”黄太太的脸上一瞬间漫上了微红的血色,她在卧室迫不及待地唤道:“是根宝吗?快进来。”提着密码箱的青年进去,他是黄太太的飞轮公司在香港的子公司的经理,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同机返回的两个男女随员,以及黄立伟和张莉,黄太太期盼地道:“都带来了吗?”
“禀董事长,”襄理有些迟疑地说道:“什么办法都想尽了,确实手头都紧,只筹到120万美金现钞。”黄太太猛地从床上弹起,声音却是无限的凄凉:“他们这是想我死,我死了你们好来抢我的椅子坐啊。”
张莉赶紧指着她的胸脯提醒道:“干妈你——”
黄太太一低头,猛然醒悟,抱着胸脯不敢大动,蔫了气地躺下道:“天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立刻再发电传,叫他们无论如何,要在明天,最迟明天下午三点钟前,再给我送来100万,100万!”
床头柜上的电话铃惊魂一般响起,众人凝视着它,仿佛它是一个猛兽。还是男随员镇定,拿起听了几秒,然后递给黄太太道:“董事长。”黄太太接过,只听耳机里说道:“黄太太,你身体好哇?能睡得着觉吗?能安心吃饭吗?两天过去了,200万筹集得怎么样了,啊?”这是胖子的声音,黄太太凄苦地回道:“先生,求你了,我的襄理刚下飞机,确实银根很紧,只带来120万现钞。”
“120万?”胖子很惬意地问道:“你是不想活了啊。我那炸弹可没有人的心脏,明天晚上六点正,它肯定爆炸,哈,到时候你就不是什么黄太太黄董事长了,你就是一堆白骨,不,白骨都不是,只是一缕青烟,风一吹连烟都找不到的东西,哈哈哈哈!”
黄太太的手抖得几乎快握不住话筒了,颤声哀求道:“求你了大哥,我真的在想办法,可确实只有120万啊。”胖子像猫戏老鼠般轻松地说道:“啧啧啧啧,好吧,看你一个妇道也可怜,120万就120万,明天听我的指示交货。”
9月15日黄太太和张莉一早就守着电话机坐着,黄太太随时注意保护着胸部,深怕在哪里拉着了它。到了下午一点半左右,电话终于响了,黄太太一把抓起它,电话里传来胖子的具体指示,黄太太嗯嗯地答应着,放下电话一刻钟后,亲自驾车出了宾馆,她谢绝了张莉和随员要求跟随的请求,她驾驶的是张莉借来的服侍她的公爵轿车,车上除了她本人,副驾驶座上还放着香港襄理带来的装美钞的密码箱,黄太太的手机里响着胖子每隔五分钟发来的一次指示。
公爵车驶过繁华大街,驶过一个个新兴的建筑工地,最后把城市抛到车后。轿车驶上一个盘山土路,到处是葱绿的庄稼,阳光明媚地辉映着秋收后的农田风光,但这不是为黄太太准备的,她根本无心欣赏。轿车驶入一个名叫羊马场的小镇,接着右转弯开去五公里,看见了一口山泉,黄太太遵照指示下车,在山泉后面的一块石头缝里找出一个喝空的可口可乐瓶子,里面放着一张用铅笔写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你现在往东走,爬上这座小山,再下到一个山谷,前方两公里处,有一片乱坟岗,在北边数起的第七座坟上,你可看到石板已被掀开,你就把密码箱放到石坑里,立即走开。”
弱不禁风的黄太太提着密码箱,一瘸一拐地弃车登山,她何曾受过这样的罪,高跟鞋硌脚,她只想一脚踢飞了它,她在翻一道石坎时脚歪了一下,等揉着脚脖子重新上路时,发觉右脚非常不适,垂眼一看,才知鞋后跟掉了。
她呼哧呼哧喘着大气,下午的阳光使她满脸热汗横流,却不给她心里带来温暖,一大片松林怪石后面仿佛都藏着手拿凶器的人,她不停地倒手换着越来越重的密码箱,欲哭无泪。
她下到一条阴暗的山谷里了,头上的太阳被阴郁的暗影所替代,一声乌鸦叫使她手心出了一股冷汗,肩头的衣服被树枝挂破了,双腿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就在全身瘫软无法再坚持下去之时,她欣慰地看到了那个乱坟岗,乱坟岗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她几乎是怀着感激地踉跄着走向它,往北数到第七个坟头,看着那块掀开的石板,她欲哭无泪,将密码箱放下去。
她最后瞥了密码箱一眼,双手抱胸,一咬牙趔趄着离去。
黄太太回到宾馆半个钟头,就接到胖子的电话,胖子笑着说,他对黄太太如约前往交货地点并将密码箱如期放进墓穴感到满意,但要等晚上他的手下去取了货以后,他才能正式解除黄太太身上的玩意儿。
想不到就在两个马仔去取货时发生了意外,他们刚走近坟堆,一伙盗墓的山贼也扛着铁锹出现在那里,夜色朦胧中,双方隐在灌木丛后面互相都吓得不轻,两个马仔拔出手枪,以为中了公安便衣的埋伏,而盗墓贼则在撤退时碰滚了一块松动的大石,石头滚下山坡时发出声音,仿佛千军万马齐声呐喊,马仔里领头的那位甩手就是一枪,然后两个人兔子一样,一闪就不见了。
半夜十一点多,疲惫不堪又神经高度紧张的黄太太抓起了床头柜上骤然振响的电话,只听胖子在里面凶狠地叫道:“黄太太!你他妈通知了警察,我的手下没拿到那120万美元!我他妈要马上炸死你!”黄太太抖得差点握不住听筒了,嗓音变了调地指天发誓道:“没有,绝没有,菩萨有眼,有上天看着我,我绝不敢欺骗你的,我,我保证那,那120万在坟墓里。”
“好,”胖子在电话里咽了一口气道:“我暂且相信你这一次,你现在马上开车去把那钱拿回去。”
“你行行好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你是不想活了!要活命马上就去。等我们确信你是清白的,明天下午再等我的下一步指示。”黄太太当着张莉的面,一点清高矜持都顾不得做了,奴婢一样向着电话里哀求道:“大哥,求求你明天上午行不行,我就在宾馆门口把钱给你们,求求你啦大哥,我的好大哥……”
胖子不给她一点怜悯,只恶狠狠地说一句:“就这样,马上去拿回来!”啪地关了机。
张莉跳起来,激动地打着手势道:“还是要报案,赶快报案!”黄太太瘫在床上,两眼死鱼一样,毫无生气地看着天花板道:“为……为什么?”
“这不明摆着他在耍你吗?”张莉毕竟是干特警出身,对黑社会那一套东西深恶痛绝,早就不想仅凭唯唯诺诺当奴才以换取苟延残喘的活法了,她要动用武警的关系,“要是明天下午你按他的指示把钱放在什么地方,”她说道,“他又说有警察跟在屁股后面没有取到,即使他不用遥控器引爆你身上的炸弹,明晚六点钟一到,这炸弹也会自己——”
黄太太的头一下俯到被子里,双肩一耸一耸,似在饮泣,右手捏成拳头无助地捶着床沿,呻吟道:“我的天啊,菩萨娘娘你听没听见我的话啊……”
张莉霍地起身道:“干妈,现在你得听我的了,我是你的保镖。”她疾步走出宾馆,半小时后,已喘着粗气坐在罗雁寝室里的床沿上。罗雁在屋中央站着,大气也不出一口,静听着她的讲述。
“就这样,”张莉道:“那颗炸弹就绑在黄太太身上。”
“他们是一伙什么人?”
“不清楚。”
“事情紧急,”罗雁的双眉拧成疙瘩,赶紧换了鞋,说道“必须马上报告强队长。”
“别,”张莉跳起来拦住她道:“不要急,咱们特警队,不是都要学电子侦测和电子排爆吗?这个事,黑帮分子监视得紧,如果公安参与,黄太太是整死不干,她现在还在与台湾的手下联系,要他们明天赶快再送100百万美金来,最迟一定要在明天下午四点钟前赶到大陆,因为炸弹的最后期限是明天晚上六点,到时就会爆炸。我想,你赶紧找两个技术最好的女兵,我们暗地里帮她排爆。”
罗雁眼里闪出疑问道:“男兵怎么不行?男兵有技术更好的。”张莉捶着手心道:“这个富婆也是,死到临头了,还死要面子,她不准男人再来动她的胸脯。”罗雁很奇怪地道:“为什么?”
“为什么,”张莉叹了口气道:“说出来也情有可原,她告诉我,她去年患乳腺癌,到美国去做了右乳房切除手术,她的心理上,女人的感觉就已去掉了一半,她找不到自己在性别阵营中的位置了。而那伙给她绑炸弹的男人看见了她的疤痕斑斑的胸脯,看见了她的特制的假乳罩,她觉得丢尽了所有的脸面,还不如死了算了。她不要再有男人看见她的满是疮疤的干瘪的胸脯。唉,这就是女人,活得艰难哟。”
罗雁放缓了声音:“你一说,我倒理解了。但我还是要报告强队长,这是责任。”
9月16日上午,市公安局小会议室墙上的大钟指着九点,桌边已围了十几个人,其中有政府方面的田副省长、朱市长等人,有公安厅和公安局方面的头头脑脑,也有武警的有关首长,特警队的强冠杰和罗雁也在其中。
朱市长的脸上是操劳过度的疲惫,他说道:“现在请田副省长给我们作指示。”
田副省长捏着手上的一只红蓝铅笔,目光深沉地扫了一圈,见人人脸上都很凝重,他开言道:“这是一个棘手的案子,而且情况紧急,特别发生在与我们合作的台商身上,因此,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花费什么样的力量,我们都要安全稳妥成功地解决它!我们要叫境内外的黑社会性质的团伙,打消在我国境内为所欲为的念头,社会主义的中国,不是他们胡作非为的天堂。”他转向公安方面:“市局的马局长,你们有什么看法?”
马局长年岁不大,刚满四十岁,干刑侦出身,剪着寸板儿头,给人精明干练的印像,“我们刑警队的便衣已秘密控制了黄太太所住的假日宾馆,”他说道:“对黄太太等人所见过的小白脸、胖子、以及另一个‘教授’,我们正在展开大规模的隐蔽调查。但正如刚才特警队的同志所说,黄太太不要男同志在她身上施行解救的态度,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一定的阻碍。尊重女性,尊重人权,有些地方特别讲究这个。而且这个爆炸装置的难度,也是过去所未见,因此我们必须做好周密的准备,不打则已,打则必胜。”
田副省长转脸向着强冠杰道:“特警队的同志,你们有什么意见?”强冠杰一下站起来道:“我认为排爆的任务,可以由我的女兵来完成,这既尊重了黄大大的隐私,我们也有这个技术条件。”武警领导插言道:“强冠杰你技术上有把握吗?”强冠杰眼里闪过一道自信的光芒,非常肯定地道:“有。”
田副省长眼里有了笑意:。“好,先把这个当务之急去掉,回头再一锅端掉黑帮的老窝。”他用眼光征询了一下左右领导的意见,众人皆点头,于是他看定武警领导,再看定强冠杰:“这事就拜托武警的同志了,但是,”他的眼光一下严厉起来:“排除炸弹时,我只送你们一句话:要稳妥稳妥再稳妥,不到万无一失,不要随便动手。我这里预先祝你们胜利!”
女子特警队操场边那株大柳树上的秋蝉在嘶声长鸣,仿佛知道来日无多,要拼着性命向世界留下最后的遗言。女兵们都在睡午觉,铁红翻身时一睁眼,看见沙学丽独自在铺上写日记,还抿着嘴笑。这可是开天辟地没有过的事,她有什么心事了?
“喂,”铁红轻声向沙学丽示意道:“捡到金子了吗?”沙学丽笑意更浓,亦小声道:“比金子还好。”
“写的什么?可不可以公布?”
“这有什么,咱老沙一贯明人不做暗事。看吧,只是别给徐文雅和班长知道,那是两个正经人。”
铁红接过日记本,才读了两行字,就惊奇得坐起来:“你……你做梦老梦见强冠杰?”沙学丽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铁红特务似地飞快地向四面溜一眼,更压低了声音道:“这是因为他那晚不看足球而让你看时装大赛,你就爱上了他。”沙学丽做出认真的模样,一点也不羞涩道:“真的?哎呀我也能爱上他!我太伟大了!”铁红却着急道:“这是要吃点名的。哎,我就弄不懂了,他那么凶一个人,你居然会……居然!”
朱小娟在床上一动,沙学丽一把抢过日记本,立刻与铁红一样装出睡熟的样子,还打起了小小的鼾声。然后差不多同时,两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互相窥视一眼,沙学丽突然忍不住笑的欲望,翻身向里,铁红只看见她的肩头使劲抖着,整个床似乎都跟着摇晃起来了。
突然,通讯员在屋外喊道:“一班长,队长命令你班马上紧急集合。”
朱小娟一翻身就起来了:“快,全体,紧急集合!”
罗雁和给女兵上电子排爆课的男教官立正站在大会议室中央,一班的女兵跑步进入站在他们身后,强冠杰和教导员一脸严肃,向她们讲了上级命令下来的重大任务。
“在台湾太太身上排爆,”强冠杰习惯性地挥着拳头道:“是一个非常不易的任务,之所以不易,是因为稍有不慎,就会流血死人,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没有退路,我也不给你们退路,明白了没有?”
全体一挺胸脯:“明白!”
教导员接着道:“我们有特殊的装备,有先进的排爆设施,有坚强的信念,这是我们完成任务的有力保障,你们一定能胜利!”强冠杰又道:“第二,把台湾太太换出来之后,为了稳住对手,必须派一个女兵扮成台湾太太,按照对方的指令去送钱,趁机一网打尽。这个任务,我向公安武警联合作战指挥部作了最大力气的争取,现在,它光荣地落到了我们女特警身上。”女兵们全都精神一振。教导员插言道:“人选就在你们一班里选,谁去好呢?”
徐文雅、沙学丽、耿菊花和其他女兵都在喊:“我!队长让我去!”铁红看看左右,关键时刻,不管真勇敢假勇敢,战友们都在表现,她岂能落后,她大喊道:“还有我,我去!”强冠杰赞许地做点一下头道:“同志们请战热情很高,值得表扬。但是当替身,一要形象接近,二要作战技术全面。我决定——”全体刷地立正,他说道:“一班长朱小娟担任台湾太太的替身。”
“队长你不公平!”沙学丽猛地叫起来,她是真心想去冲杀一番,黄立伟事件带来的创痛令她时时想报复,报复谁却不知道,如今目标出现了,可以出一口恶气了,然而又是派班长去,她大喊道:“每次都是老兵,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强冠杰双目炯炯盯住沙学丽,沙学丽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铁红偷偷地窥测着他们两个,不知何以抿嘴一笑。强冠杰道:“好,从台湾太太身上排爆的任务,主排:一区队长;副排:沙学丽!”
沙学丽胸脯一挺,比罗雁回答得响亮而悠长:“是!——”
假日宾馆黄太太住的套间里,柜上的小电子钟指着三点半,一个穿着便衣的女公安在给黄太太换穿男式西装,张莉替她帮忙。另一个便衣男公安在给客厅里的电话装上一个小巧的转发装置。朱小娟一身便装,静静地坐在一旁。
黄太太神经质地不断唠叨道:“不,我就在这儿,另外100万钞票已经到了香港,马上就要飞到这里了,我就要得救了!”张莉劝她道:“干妈,没事,你身上这是一个假炸弹,是恐怖分子吓唬你的。”黄太太不信:“我不要你安慰,不要。”
摆弄电话的男便衣转过身道:“真的,去年我们破获了一个像你一模一样的案件,那个事主被恐怖分子往身上缠了东西后,也说是自行炸弹,弄得他不敢报案,等他凑齐了赎金送给恐怖分子以后,一下连他们的人影都找不到了,还是只好找到我们,结果等我们把它取下来,你猜是什么?”
黄太太痴痴地道:“是什么?”男公安道:“是一块香皂。”黄太太一下挺直身体道:“那,我马上就把它撕下来?”女便衣急忙拦道:“哎呀不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带你去一个地方,就是要用X光给你拍个照,彻底弄清它的真假。”黄太太道:“他们会用车跟踪我们的,他们会知道我上公安局去了。”男便衣笑道:“不会,我们给他们来个掉包计,所以需要黄太太耐心配合。”
与宾馆隔街相对的一座七层居民楼五层的一间屋子里,窗帘低垂,光线暗淡,胖子手下的一个马仔半蹲在一架高倍望远镜后面,不为人知的蛰伏着,日夜监视着大街对面的宾馆大门,他的任务是要知道黄太太的一举一动,只要台湾富婆胆敢擅自溜到公安局去报案,他立即通知胖子,那黄太太就没有好果子吃。
三点四十左右,马仔看见有五六个人走出宾馆宽敞气派的门厅,他们钻进停车场一辆面包车,无声地开向市中心。马仔从望远镜里观察得很仔细,进入面包车的都是男人,他松懈地掏出一根香烟,划燃火柴吸起来。
面包车在大街上开得很快,车里的黄太太穿西装打领带,戴着假头套,贴着小胡子,完全是一位商界男士模样。面包车开出繁华市中心,一直向南郊开去。
黄太太扫视着窗外,不安地道:“你们要把我拉到哪里去?”女便衣道:“到一个安全隐蔽的好地方。”黄太太紧张万分地道:“万一他们把电话打到宾馆,一听我不在,他们就要引爆我身上的炸弹哇!”男便衣道:“宾馆里只要有电话,就会在我这儿响起。”他指着自己手上的一个电话机,“会自动转接过来的。”
黄太太“哦”了一声,事已至此,她的命都交到大陆公安手上了,她只好由他们摆布。
此时坐在假日宾馆黄太太房间里的朱小姐,站在穿衣镜前穿戴黄太太留下的衣饰,那副耳环她摆弄了半天,总也戴不上。“我来。”张莉走上来,娴熟地一下就给她戴好了。“你呀,”张莉道:“假如以后转了业,看你怎么做女人。”朱小娟不响,忽然崩出一句:“正式认她干妈了?”张莉笑道:“生意场上嘛,现在流行。”朱小娟冷笑一声道:“流行性感冒你愿不愿意得?”张莉无奈地道:“你呀你呀,不跟你较真。上帝保佑你别出意外。”
朱小娟把枪身较长的五四式手枪插入捆在身上的肩套里,“我的上帝是它。”又把一只伞兵匕首别在小腿处。看着手上另一支小巧的八四式手枪,想了想,用胶带把它小心地贴在后颈窝,然后戴上一头与黄太太一样的半长假发头套,遮住了后衣领。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朱小娟一把将它抓起来,不说话,只屏气监听。
电话也同时响在面包车内男便衣的特种话机上,男便衣摘下听筒递给黄太太,里面传出胖子的不容置疑的声音:“黄太太吗?”黄太太道:“是我。”
“听着,现在是下午四点,你马上开车出城,往东经过佛光寺,右转八公里,在金羊乡农机站左边的围墙外,你会看到一个沙丁鱼罐头盒,那里面有进一步指示。”
男便衣向黄太太使个眼色,黄太太按照事先教她的口径道:“可是大哥,我不想再出昨天那种疏忽,我要亲自见人,把东西亲自递到你们手上,不然我不会留在地上。”胖子的声调十分凶恶道:“你想给警察当诱饵?”
“我的菩萨,我怎么敢啊,我的命都在你们手中,我只是想把这几百万块钱,又快又安全地送到你们手上啊。”
“如果你再敢耍我们,我们就马上把你炸成碎片。”电话断了。
公安局电子侦测室里,一排排荧屏闪烁,一个个头戴耳机的专业技术人员在一丝不苟地工作着,他们也在同时监听着这个电话,一个警官问技术员:“追踪到了吗?”技术员猛地一抬头道:“在十四区!”警官抓起对讲机简捷地喊道:“十四区!”
十四区是公安划定的侦防区域,就是人民北路东段的超级市场,两辆在附近巡逻的警车接到命令后飞一般驰来,在市场旁边一排磁卡电话亭前猛然刹住,几个巡警冲向电话亭,但里面已是人去亭空,什么也没有了。
两分钟后,朱小娟在宾馆里接到强冠杰通过对讲机传来的命令,“你按对方的指示出发。”强冠杰说道:“注意,对讲机不离身。还有,马上打开电子示踪器。”朱小娟撩起衣服下摆,将腰带上一个小巧的仪器一按,说道:“打开了。”
公安武警联合指挥部设在市公安局五楼的指挥室里,强冠杰和联指的一些指挥员坐在一排荧光屏前,其中一个荧光屏上,此时在城区地标背景上有规则地闪烁出一个小红点,并显示出方位和距离。
“好!”强冠杰向着对讲机道:“我们随时在你的周围,祝你成功!”
宾馆停车场,张莉借来搭载黄太太的那辆红色公爵车猛地启动了,里面的驾车人是戴着假头套和大墨镜、穿着黄太太衣服的朱小娟。一直监视着宾馆的马仔在望远镜里看得明白,他向手机里发号道:“台湾婆子出去了。是的,就她一个人,我看得一清二楚。”
而真正载着黄太太的面包车这时开进了门岗伫立的一座大院,这里环境幽静,与闹市区相隔甚远。在一幢白色的小楼前迎接黄太太的,是教导员率领的罗雁和沙学丽,以及那名爆破教官。
“黄太太请跟我们来。”罗雁客气地道。黄太太一下盯住沙学丽,脚步顿住了。“你?”她脸上显出莫名惊诧,“你就是打立伟的那个?”沙学丽不服气,小孩子般争道:“是他先打我。”教导员阻止道:“沙学丽!”黄太太想到自己的处境,主动打住了。
小白楼顶上蝶形天线密布,进到里面,只传来脚步磕在花岗岩走廊上清脆的回声。接着步入电梯,电梯往下沉降,开门时,已经到了地下特种电子室,黄太太的眼前是一系列现代化建筑。乳白色的灯光亮如白昼,除了布满仪器的大厅,顺走廊还有一间间小工作室,里面都有身穿白大褂的武警技术员在工作。
走进一个小套间,男人们在外屋止步,只有沙学丽和罗雁架着迟迟疑疑的黄太太继续往里走。里间的屋子灯暗了,黄太太被引到X光机台板前,一个女技术人员引导着她站好,沙学丽要帮她卷起衣服。黄太太抱住胸脯叫道:“不不,一动就会爆炸呀!”沙学丽脸带不屑道:“我跟你在一起,我会让自己死吗?”她说着话,自己的脚却有一丝不能自制的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隔着一层隔音玻璃的外间,教导员与男教官同时监看着一台大屏幕监视器,镜头在黄太太的上身反复扫描,那颗炸弹的内外结构清晰可辫,确实是一个复杂的爆炸装置,“你们看这个线路,”教官指点着屏幕道,“是定时装置。这一团暗影,可能就是专为防拆卸而设计的,这边这个小巧的玩意儿,是脉冲发射器,这一个东西,是无线电接收器。”教导员的眉心拧得很紧:“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哪。”
他们说话间,罗雁和沙学丽已在里间换上了防弹军裤,身上罩了玻璃纤维制成的防弹衣,头上则戴着带有透明面具的合金盔,原先女特警排爆训练用过的那台球形钢罐,矗立在离她们三步远的屋子一角。黄太大半躺在一架手术台式旋转椅上,她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几台小巧的专用电子测试仪。
一切准备停当,罗雁向玻璃墙那边的教导员点点头。教导员瞥一眼外间墙上的电子钟,时间已到五点二十,他现在是荧光屏前的总指挥,他向着授话器一声令下:“屏蔽装置,开机!”
隔壁另一间屋子里的一排操作手立即相继扳动仪表板上的开关,先后报告道:“一号机开机完毕!”
“二号机开机完毕!”
“……”地下室上方的小白楼顶上,四个碟形天线嗡嗡旋转起来,发出强大的电磁波,罩在地下室所处范围的上空,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电子网,万一对方想揿动遥控器引爆黄太太身上的炸弹,那也是白费心机,弱小的波束是无法与这里强大的屏蔽功能相抗衡的。
教导员看着隔音玻璃里面,对着麦克风安慰黄太太道:“我们这就帮你取下胸上的小玩意儿,说不定那真是一个香皂盒,你就放心吧。罗雁,开始作业。”
沙学丽半跪在黄太大面前,刚用手摸了一下黄太大胸部的不干胶,黄太太脸就青了,“不!”她神经质地喊道,“它会向他们发警告!”罗雁道:“不会的,这幢楼上方有强大的电磁网罩,这个小玩意儿的警告信号发不出去,他们想引爆炸弹的信号也传不进来。”黄太太一下蹦起来,双手乱舞道:“不要,不要!你们为什么穿这么厚,就是炸了也炸不着你们!”
沙学丽紧紧按住歇斯底里的黄太太,脑子里刮风一样闪过无数形象,好像是黄立伟在诬告她,又仿佛她在向那个小痞子作检讨,而黄太太脸上露着讥消的笑,而她堂堂一个武警,一个女子特警队员,却只有打掉牙齿往肚里咽。可现在,这个不可一世的台湾富婆却在她面前露出了兔子胆,越是这样,她越要在富婆面前显示自己的胆识。“那你看着,”沙学丽冷笑一声道,“我与你一样!”在一股气势的支撑下,她什么也不想,随手就取下面罩,解开玻璃纤维防弹衣。麦克风里传出教导员焦急的声音:“沙学丽,沙学丽在搞什么名堂?!”一直注视着沙学丽与黄太太对话的罗雁明白了一切,她向送话器说道:“报告教导员,这是排爆的第一程序。”话毕,她也脱去了全套防护服。两人只穿着短袖衬衣,站在黄太太面前。
“现在,”沙学丽向黄太太道:“我们要死一起死。”她的嘴角甚至抿出一丝笑意。罗雁赶紧接道:“可我们会一起活。”黄太太被女兵的气势所震撼,气弱神虚地瘫在椅子上,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那就,听天由命了……”
爆破教官通过麦克风在现场指挥:“罗雁注意,把电压测量仪的红端夹在黄太太脖子的那根引线上……”两个女兵操作着,黄太太听着身边测试仪器的嘀嘀声,看看自己的手表,时针指着五点三十,她浑身颤抖,神不守舍,“你……你们以前,”她喃喃道:“拆没拆过这种炸弹?”罗雁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镇定地说:“拆过,拆过好多颗了。”黄太太道:“如果这一颗爆……炸了,我们就要飞到另一个……世界去”
蜂鸣器里不断传来教官的指示:“好,进行下一个步骤:剥开炸弹周围的胶布。”沙学丽拿起仪器桌上的手术刀,递给罗雁,自己不由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黄太太道:“你你……求你蒙着我的眼睛。”沙学丽在黄太太面前却要显出镇定,说道:“这种小玩意儿,不光我们区队长拆过好多,就是我们小兵弹子,也遇到过十来次了。”黄太太又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蒙住我的眼睛呀!”
沙学而赶紧移到黄太太背后,双手遮住她的双眼,黄太太额头冰凉,嘴里却还说:“你的手心为什么也有这么多汗,你还说拆过十颗炸弹?!”沙学丽一愣,急中生智道:“绝对不可能,是你头上的汗流在我的手心上了。”说话间,罗雁的手术刀已挑开了第一层胶布。汗水从罗雁的额头、从沙学丽的额上头同时滚滚而下。
农机站围墙后,打扮成黄太太模样提着密码箱,戴着墨镜的朱小娟敏锐地搜索着,发现了草丛里的沙丁鱼罐头盒,她急忙拿起来,上面写着:“顺小镇右边的土路上山,一直走,走过小树林,走到悬崖边,把钱放到青石板上。”
朱小娟抬起被墨镜遮住看不出真面孔的脸,瞧了一眼太阳,太阳已经西斜,往西边的山峰滑去,远处一家农舍已在烧晚饭,炊烟袅袅,景色如画。朱小娟抛开罐头盒,用领口内的微型对讲机向联指轻声报告道:“红狮,红狮,目标在金羊镇东北边的无名小山顶,我现在向那里去。”
此时的强冠杰率领着突击队员坐在一架涂着迷彩色的美制黑鹰直升机里,直升机是驻地空军在联指的协同下派出的,马达轰隆,航行灯一闪一闪,强大的旋翼刮得女子特警队操场上的小草向四面倒伏,穿着防弹衣和迷彩服,脸上涂着保护油彩的男女特警队员抱枪坐在机中,屏息待命。
“不要紧张,”强冠杰向着不断地揩汗的铁红道:“你是战无不胜的女子特警队员!”刚说完,联指的命令通过他的耳机传来了:“蓝剑听着,目标向56号地区东北侧五公里的无名小山顶移动,立即跟踪。注意,决不能过早让对手发现而致使他们逃逸。要隐蔽接敌!”强冠杰道:“蓝剑明白!”
关了送话器,他一批身边一台袖珍显示器的开关,屏幕上出现了朱小娟佩戴的无线电示踪器发出的移动信号,强冠杰向前舱的驾驶员指示道:“方位090,距离二十七点五公里,出发!”直升机拔地而起,直入黄昏的天空。强冠杰一直专注地看着袖珍显示屏上的示踪器信号,不断发出指示,五点半时,他命令道:“现在离目标只有两公里了,超低空飞行。”
直升机一个侧转,漂亮地划过弧形,向下沉降,掠过一段树林,突然从一个山凹后冒出,缓缓降在一片草地上。强冠杰向跳出机舱的特警队员命令道:“看我手臂的方向,那座小山顶,第一组从左,第二组从右,隐蔽接敌!”特警队在各自组长的带领下,成战斗队形向前运动。
耿菊花边跑边问:“不知班长在那儿怎么样了?”徐文雅道:“就看我们的了。”跑在前边的强冠杰回了一下头道:“闭嘴,跟上!”耿菊花吐了吐舌头,向前猛跑。
荒凉的山坡上,装扮成富婆的朱小娟提着密码箱登上悬崖边,她回头向四面观察,天高野阔,只有山风呜呜地刮动着山头的林梢,发出阵阵波涛般的轰鸣。
“有人吗?”朱小娟问道,没有应答。她又大喊:“我把美元带来了,这次是200万,如果你们没有人,我就把它带回去了”回声空洞,蓝天如洗,仍然没有人应答。朱小娟做出离开的样子,提起密码箱就往来路折返。
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站住!”两个戴着尼龙头套的汉子从岩石后跳出,各持一把五·四式手枪,逼视着朱小娟,他们都是海蓝色运动装打扮,白色运动鞋,其中肩膀很宽的汉子道:“把箱子放在脚下。对,然后往左边退五步。一、二、三、四、五。好,站好了。”
山体两侧,两队特警队员隐在灌木丛里向山上奋力攀登。铁红脚一滑,差点摔下去,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她,她一看,是强冠杰。另一侧的耿菊花将攀登绳在手里飞速甩着,一扬手,绳子飞上一道岩坎,五龙爪抓紧了上面的岩石,她握紧绳子向上一跳,嗖地射了上去。徐文雅紧跟着也爬上了那道岩坎。
山顶上的两个歹徒一点不知道附近的危险,个子稍矮的负责监视朱小娟,宽肩膀汉子弯腰打开箱盖,他一下愣了,随即抬起愤怒得变了形的脸。这是一个空箱子。
“你他妈的死到临头了!”宽肩膀吐着恶气道:“你敢耍我们大哥!”朱小娟镇静地道:“我不敢,钱是全部带来了,为了防止意外,我把它暂时放在上山的一个树洞里。”
“你他妈快带我们去!”
“我要亲自交给你们的头儿,我怕你们私装些,过后又反诬我没带够,我吃过这种亏的。”
矮个子用枪尖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我就是老大。”朱小娟道:“你不是,我见过他,长得比你们两个都胖,岁数也大一些。”两个汉子低声嘀咕了一句,“好,”宽肩膀道:“你带我们去村洞里把钱取出来,我们就带你见大哥。”说着,他们向她走近:“先得看看你身上带没带家伙。”
就在他们近身的一刹那,朱小娟突然腾空而起,两脚同时踢向两个人的脑袋,接着一眨眼的功夫,怀里的手枪已掏在手中,两个汉子张着嘴,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成了她的俘虏,她用枪逼着他们爬起来,“说,”朱小娟道:“胖子在什么地方?”两个男人不出气。朱小娟将机头掰开:“我数三下。一、二——”
矮个子慌了,手臂乱指道:“在……在就在这个林子里,我马上带你去见他。”朱小娟道:“赶快,要是说了一句假话,我马上打碎你的脑袋!”她逼着他们向前走,刚转过一堵岩石,一只手枪抵住她的脑袋。
一个狰狞的声音响起来:“不用他妈的找了,我就在这儿。”
地下室外间墙上那个时钟嘀嘀嗒嗒响着,已经是五点四十多了。监视器前的教导员忍不住一迭声地叮咛道:“你们要小心,不要着急,千万不要着急。”
黄太太胸腹部的胶带已经只剩最后一层,沙学丽的手还是蒙着黄太太的眼睛。罗雁小心地揭开了小匣子上的胶布,炸弹上的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在飞快地倒计时,离自行爆炸还有十三分钟。罗雁谨慎地用手移了移小匣子,似有什么东西拉着它,她马上向送话器里报告道:“这后面好像有个东西,”她用手术刀点着胶布隔着的小匣子,“不知能不能把它分离?”
蜂鸣器里立刻响起教官的声音:“要谨慎,你可能撕开胶布就能把它拿出来,也可能就此引起爆炸。因为,可能在这个小匣子背后还有一根导线,你一移动小匣子,拉动了背面的隐蔽装置,事情就会麻烦。现在,轻轻剥离小匣子,只能移开一丝距离,然后用一根细尼龙丝插入小匣子背后,凭手感,确信后面没有任何粘连的东西以后,才可以将小匣子取下。如果确有导线,就先剪断它的回路。开始。”
罗雁手上握着小匣子,她是没有办法再用尼龙丝去探测其背后。沙学丽声音打着颤道:“我……来。”罗雁瞄了一眼黄太太道:“要是她动起来怎么办?”沙学丽于是唤黄太太道:“喂,喂喂。”黄太太闭着眼毫无反应。沙学丽道:“早就昏过去了。”
“那就你来。”沙学而从小桌上拿起一根尼龙丝,紧张使她的手不住地颤抖,往小匣子与胸部皮肤之间插入的时候,不是滑到外面,就是刚一进去就卡住。
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似乎飞快地向后跑着:五分三十二秒,五分三十一秒……罗雁汗流满面道:“不要慌,不要慌……”她自己心里却跳得像打鼓,感到心脏几乎要撑破皮肉跳出来了。
沙学丽站起身,突然向着自己的脸颊就是两耳光,然后甩甩头,再一次将尼龙丝插入小匣子与皮肤之间的缝隙。
荒凉的小山顶上,三个男人正在收拾朱小娟,宽肩膀一拳击在朱小娟头上,她一个后仰翻滚下地,矮个子跟上又是一脚端中她的肩头,她又向后滚去。一旁持枪监视的人并非胖子,他是胖子的军师,脸很小,皮肤很白,如果不拿着手枪,只像一个正读大学三年级的在校大学生,小白脸用枪指着朱小娟,任由两个汉子左右开弓地报复。
“好了,”看看差不多,小白脸道:“搜一下,看还有什么东西。”宽肩膀从朱小娟腰里摸到腿上,卷起她的右脚裤管,搜出一把匕首。小白脸道:“哼,给老子捉迷藏。快说,你是谁?那个富婆藏到哪里去了!”朱小娟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道:“她不准我告诉你。”
小白脸轻蔑地笑道:“他妈的她自己的命都在我们手上。看准了,这个发射器,大哥那儿有一个,我这里有一个,随便我们哪个揿一下,那婆子就立马上西天。”矮个子道:“你是公安吧?”朱小娟摇头道:“不,是黄太太雇的私人保镖。”小白脸道:“妈的闲话少说,赶快交钱,饶你一条小命!”朱小娟道:“在树洞里,跟我来吧。”
她慢慢捡起密码箱,突然向身边的宽肩膀打去,宽肩膀脸上着了一记狠的,惨叫着捂着眼睛蜷到地下。然后一把将尚未反应过来的矮个子箍到胸前。
小白脸向手枪吹了一口气,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会顾他的命吗?”矮个子闻言脸色大变,高叫道:“洪哥!”话音未落,小白脸手里的枪已响了,矮个子胸上冒出一朵血花,身体滑向地下,露出后面的朱小娟。
枪声惊动了山体两侧正在攀登的特警队员,强冠杰脸上肌肉一抖,急促地命令道:“快快!”耿菊花忙乱中一脚踏空,徐文雅伸出手一把将她抓住,拽了上去。
小白脸右手握枪指着朱小娟,左手捏着遥控器,逼着朱小娟一步步向后退着。想不到朱小娟的右手忽然向腰边做了个似是而非的动作,小白脸果然上当,马上凶狠地喝道:“双手抱头,退到悬崖边。哼,我不怕你腰上还藏有手枪,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这正是朱小娟想要的,她抱着头退到悬崖边,身后再也没有退路,她的手在后衣领处悄悄动作着,撕开粘住八·四式小手枪的不干胶。为了分散小白脸的注意力,她出乎意料地向他一笑。小白脸倒惊了一下。朱小娟讨好地道:“我上西天之前,想知道你的大名。”她的手已经握住枪把了,嘴里更是绕着切口道:“江湖上,艺高人胆大,艺低受人欺,我佩服大哥的智谋,请大哥留名,让我死个明白。”
小白脸的手指扣紧了扳机道:“下贱女人,我让你死个明白,你老爸我叫洪飞刀。”朱小娟脸色骤然大惊,眼光向着小白脸身后一亮,欢叫道:“队长,你救我来啦!”
小白脸不敢怠慢,就在他扭头的一刹那,朱小娟一把抽出衣领后的小手枪,只听砰的一声,小白脸的右手腕被打穿,手枪当嘟一声落在地上。朱小娟旋风一般扑上去,小白脸挣扎着将左手的遥控器狠狠一揿:“那个富婆他妈的死去吧!”
黄太太身上那颗炸弹上的液晶显示屏上的读数刚好跳到最后三秒,然而它已不在黄太大胸上,而捏在了罗雁手中,她一按它背面的一个小钮,计数器在距离零时还有一秒钟的时候停止了。
罗雁把小匣子颤颤地捧在手中。玻墙那边围着监视器的人禁不住齐声欢呼:“成功啦!”但里间的罗雁和沙学丽却似无所见,似无所听,她们两人的头发被汗浸得透湿,两人对视着,好像互相都是陌路人。
还是沙学丽先出声:“我的妈呀。”腿一软,就向地下坐去。可立即就爬起来,摇着黄大大道:“黄太太!黄太太!取下来啦!成功啦!”可黄太太毫无反应。
蜂鸣器里传来教官的指示:“罗区队长,赶快把炸弹放到引爆罐里去!”罗雁这才惊醒,捧着炸弹走向屋角的球形钢罐。沙学丽顾不了那么多,抓过桌上的手术刀,轻轻地向黄太太小臂上刺去:“取下来啦!”黄太太一惊,乍然醒来,没弄明白究竟就乱舞着双手炸了窝:“我炸死啦,”她哭叫道:“我这是在阴间里啦!”沙学丽抱着她嘶声大喊:“是取下来啦,我们成功啦!”
黄太太愣着,不认识似地看着面前的沙学丽,然后双膝慢慢下滑,跪在了地上,眼泪从她眼里滚滚而出,她抱住沙学丽的双腿,泣不成声道:“我的观音菩萨啊……”
这时的山顶悬崖边,小白脸的身体倒挂着,他恐怖得五官都变了位置,嘶声叫道:“不,不!”朱小娟提着他的脚,站在悬崖的凸出部厉声大喝:“说出你的幕后指挥,不然我马上把你扔下去!”
距他们七八步远的地上,躺着先前被朱小娟用密码箱砸昏死过去的宽肩膀,他听到小白脸的惨叫声逐渐惊醒,他摸起地上的手枪,向背对着他的朱小娟瞄准,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哒哒一个点射,他又一头倒在地上。
山岩后冒出的两队特警队员像风一样向这里刮来,耿菊花的枪口还在冒着烟,宽肩膀是被她打死的。
跑在强冠杰旁边的铁红紧张地大吼道:“呀——”,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已经倒在地上的宽肩膀方向又扣动了扳机。“混蛋!”强冠杰大吼着,猛地抓住她的枪管向上一抬,一梭子弹射到了天上,“你他妈想把朱小娟打死啊?!”强冠杰怒斥着,“你看她在什么位置上!”铁红懵着,看着与宽肩膀成一条直线的朱小娟的背影,不知所措。
朱小娟对后面的动静毫不理会,她抖动着小白脸的双脚,咬牙切齿道:“你是想死想慌了,我成全你进地狱去!”她忽地丢了一只手,作势欲抛,小白脸的胆都吓破了,“啊!!我说我说!”他绝望地喊道:“刘胖子在一辆小车里等着,只要我们把钱一交上去,他立刻乘飞机去香港!”强冠杰冲上来道:“什么车?”
“皇冠。”
“车号?”
“川A9988。”
强冠杰一把将他拽上来道:“马上给他发信号,说钱已拿到,叫他立刻到假日酒店门口交接。”然后他拿起报话机:“红狮红狮,我是蓝剑,我是蓝剑……”
黑帮团伙的头目刘胖子一伙落入法网,收买刘胖子作恶的金帝集团的许老板等人也被公安局拘留待审,黄太太一场生死劫难过后,对大陆特警的神威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她的坚决要求下,9月20日上午,女子特警队大会议室里召开了一个特别感恩会,热烈的掌声中,在座的省市政府领导、武警部队首长、公安局领导,以及女子特警队的教导员都先后讲了话,他们异口同声向黄太太说,保卫海峡两岸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是公安武警责无旁贷的责任,请黄太太安心在大陆做生意。
黄太太是带着内侄黄立伟一起赴会的,等领导们都说得差不多了,她才颤颤巍巍地起立,首先庄重地把一面锦旗献给强冠杰和教导员,锦旗上绣着:“军威盖世救民倒悬”。镁光灯频频闪动,记者们忙不迭地照相录像。然后她叫过局促不安的黄立伟,把他径直拉向沙学丽面前,庄严地命令道:“给我的恩人磕头!”
一语震惊四座,所有人都上来劝解,黄立伟更是讪讪地,手脚都无处放,但黄太太固执不依,非要黄立伟磕头不可,不知所措的沙学丽的脸已红到脖子根,她乱摇着双手道:“黄太太,不行不行,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你千万不要这样啊。”
黄太太牢牢地抓着黄立伟的衣襟,向沙学丽动了感情,“不行啊,”她真挚地说道:“是我使这位兵小姐受过委屈,我今天全明白了,那天确实是我的侄儿犯了事,是我这个不肖的小辈先动手冒犯了这位小姐,可她不记前嫌,她和她的长官一起,拿她的命救了我的命,我……我无法报答啊。磕头!”她命令黄立伟道:“磕三个响头!”
沙学丽心里一热,对黄太太的怨嫌被抛到九霄云外,一种深深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而这是当一个普通老百姓一辈子也不能体会到的自豪。她盯着黄太太的视线,深切地说道:“黄太太,你要感谢就感谢我们全体特警队,感谢全体公安人员,是他们救了你,我只是执行了我应该执行的那一部分任务。”
热泪洒满黄太太施着淡妆的脸颊,她哽咽地说道:“我现在才认识了大陆的警察,是纳税人的保护神……”她一抬脸,向四座大声宣布道:“除了已签订的协议外,我,将再在大陆寻觅新的投资,我要再拿出一千万美元来!”
这次是政府的头头们带头热烈鼓起掌来。镁光灯一片闪亮。
黄太太走回座位,从提袋里捧出一个大红包,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走到沙学而面前。“这十万块钱,”她说道:“我一定送给你,这是我的心意。”沙学丽吓住了,慌乱中连话都不知道回答。强冠杰也急了,挺身大喊道:“绝对不行。”黄太太白了强冠杰一眼道:“我是送给沙小姐个人,她只要答应就行。沙小姐,你说。”
全场一霎时很静,所有的眼光都射向沙学丽,摄像机和照相机的镜头也都对准她。
沙学丽镇静下来,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想。她开口说话,说得很深沉,却是发自内心,一点不做作。“在台湾,”她低沉地说道:“可能金钱能买来许多东西,但是,它买不来中国女特警的荣誉和威风。”她飞快地看了一眼黄立伟,再把眼光转到黄太太身上,“这次,能让你真正认识中国武警的形象,就是我最大的满足。”
强冠杰带头把掌声鼓成一片海洋的波涛,领导们相互颔首赞赏,向沙学丽以及特警队的领导频频投去称羡的眼光。
沙学丽在掌声中转眼看着她的队长,她是强冠杰的兵,她觉得所有的荣誉都是这个平常最不通人性的队长带给她的,她看着他的眼光里有种特别的感激。可强冠杰与她的眼光刚一碰,就倏地避开了。
黄太太顾自在原地喃喃道:“说得好啊,说得好……但这钱既已拿出来,我是不会收回去的,你不接过去,我就当场扔了它。”会场又复归安静,人们都猜不出沙学丽会怎样化解这道难题,沙学丽在静默中出人意料地开口道;“好,我收下。”
全体军人都吃惊,全体政府官员也不禁面面相觑。
沙学丽庄重地道:“我这是代表我们女子特警队接受它,并且代表我们的特警队,把这笔钱全部捐给希望工程,让那些山里失学的孩子能重新读书。”
掌声更像风暴一样刮起来,黄太太不知怎么表达此时的心情,只是机械地摆动着头部,一句句地重复道:“大陆的女警察兵……大陆的女警察兵……”
与会议室里的热闹相反,兵营绿化地中此时很安静,这是临近午饭的时间,铁红和耿菊花在绿地里随便散步,铁红听着会议室那边传出的阵阵掌声,不无酸意地道:“凭什么那富婆就感谢沙学丽一个人?那天开枪打死那个要暗算班长的打手的,还不是你我两个?”耿菊花憨笑笑,不附合。铁红埋怨道:“要表扬大家都有份,她沙学丽去富婆身上取炸弹,还不是强队长照顾她,明知道那炸弹不会爆炸,就给她立功的机会。”耿菊花担心地道:“你不要乱说哟。”铁红道:“怎么不是呢?”又故作神秘地道:“告诉你,你不要给别人说,沙学丽每天晚上做梦都梦到一个人,还记在日记本上。”耿菊花好奇道:“是么子人?”铁红卖关子道:“那我得考虑一下告不告诉你。”
一个来晚了的记者背着相机在军营里匆匆走着,东张西望寻找会议室的目标,踩入绿化地的小径,一抬头看见两个女兵,立即高喊道:“哎,两位。”铁红道:“你是?”
“我是都市报的社会快迅栏记者,我来采访沙学丽。哎哎她在什么地方呀?”铁红眼睛一眨,分外热情道:“原来是采访的大记者?不过啊,沙学丽其实也没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嘛。”记者道:“你对沙学丽很熟?”铁红道:“我们一个班的,同年的兵。”记者来了兴趣,掏出小本子道:“反正参加他们的会也晚了,我就从你们这儿采访采访沙学丽。”耿菊花见这阵势不好意思,斜身要溜,记者叫住她道:“你也一起谈。”
“她最怕说话,”铁红大咧咧地道:“再说她还有事。耿菊花你忙你的去。”
耿菊花一走,绿化地里成了铁红的天下,她向记者侃侃谈道:“要说沙学丽呀,她才来时可娇气了,我与她一个班,可我不嫌弃她,主动帮助她,向她讲说当特警的意义,她在我的启发下,那进步可真是日新月异,一日千里,终于导致了昨天的成果。”
记者迅速记录着,略带开玩笑地道:“那么说,你是她的榜样,是她的领路人了。”
“话当然不能这么说,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她是党员吗?”
“不是。”
“你呢?”
“快了,”铁红吮着嘴唇,自得地一笑道:“教导员早就找我谈了话。你是记者,你这点总比我们明白,组织上入党只是一种形式嘛,关键是思想上要早点加入。”
记者欣赏地看着她道:“哦?不错呀。”铁红自负地抄起双臂道:“那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