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高丽美几乎隔天寄一个特快专递给张中原,张中原的大抽屉都快被塞满了,特快专递的内容只有一个,离婚协议书。

一天下工后,张中原再也憋不住了,一口气登上山顶,面对着如血残阳,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喊长啸起来。等他终于把嗓子喊哑了,力气啸没了,颓然倒在地上时,尾随而至的齐东平才从树林后闪现出来,在他耳边轻轻呼唤,“营长,是我。”

张中原睁开眼睛看他一下,马上又闭上。

齐东平坐下来,“营长,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跟我说说,好吗?”

张中原缓缓打开眼帘,“东平,谢谢你,我没事,有事你也帮不了我。”

齐东平脱口而出,“嫂子隔天就寄的,是不是离婚协议书?”

“狗日的,你敢偷看?!”张中原一下生起气来。

“怎么会呢?我猜的。嫂子到大本营给你打过几回电话,每次都是大喊大叫,好些人都听到了,背地里都传开了。”

张中原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你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这回她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还是为避孕药的事?”

“别问了,你一个对象都还没有的青皮后生,管这些破事干什么!”

“营长,我是你接来的兵,又受你多年栽培,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怎么能不管你的事?”齐东平嚷了起来,“何况,当时要不是为了早点救我们出来,你就可以及时回去一趟,那样的话,嫂子会生这么大的气吗?是我害了你!”

张中原仰天长叹,“东平,真的不关你的事。你嫂子现在月薪四千,是我每月军饷的两倍多!你想想看,公司里比她职位高资历老的男职员,月收入是多少?人家有车有房,我有吗?人家戴副眼镜,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起码有本科学历,我呢?知道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齐东平惊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你见过他?”

“打过一个照面。”

“你不会就这么认了吧?”

张中原的心被灼痛着,“不认又能怎么样呢?”

齐东平霍地跳起来,“营长,咱是军婚!不能让他们胡来!”

张中原苦笑一下,“什么叫物竞天择优胜劣汰?什么叫人往高处走俊鸟飞高枝?东平,人是抗不过这些铁律的。再说,又是我自作聪明先伤了她的心,是我打破了家这个蛋才引来了苍蝇叮,主要责任在我,我还能说什么?过一段我再找她谈谈,她要是还不回头,就成全了她吧。”

“营长,不行,我们也不答应!”

张中原红了眼圈,“东平,你别说了。感情这东西说完就完了,没办法的事情。上个月我给爷爷写信,还说今年他可以抱重孙子了,这月就弄个这!爷爷八十七了,只剩这一个抱重孙子的愿望了啊!哪知道她变得这么快,我怎么跟爷爷交代啊?”

齐东平垂下头,“要是嫂子是上当受骗呢?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她现在已经鬼迷心窍了,我多说只会惹她的反感,我也无能为力。东平,听大哥一句话,日子是日子爱情是爱情,找对象千万别找太漂亮的,要量力而行。什么他娘的爱情,太靠不住了。”

晚饭后,一排宿舍里的士兵正在嬉闹,一个通信员捏着一封信进来大叫,“齐东平排长,南京军区总医院来信!”

顿时,一屋子人蜂拥而上与通信员抢夺着信件,魏光亮个子高有优势,一把将信抓到手里高高举起,战士们七嘴八舌,“肯定是情书!”“厚厚的,好像有照片!”“老魏,打开看看!”

齐东平急了,“弟兄们,等我先看好不好?看了内容,才能决定公不公开。”

“分明是好消息,干吗不让大家分享?我做主了!”魏光亮哗地把信封撕开,伸手一掏,一张彩照飘落地上。

一个战士把小吴穿军装的照片捡起来,“哇塞!还是个女大学生。”

一堆黑乌乌的脑袋围过来,啧啧声一片,“靓妹子!”

“什么靓妹子?老土!现在要叫美眉。”

“排长真牛啊,住个医院,还能交上桃花运!”

方子明也跟着大家起哄,心里却像有无数虫子在噬咬,如猫爪子在抓挠般难受。

魏光亮夺过照片,与信一道交给齐东平,“行了行了,正主儿还没看呢!人家的女朋友,你们起什么劲?”

齐东平把信和照片紧紧捂在怀里,“弟兄们放心,是好事的话,按咱们的规矩办。”

“喔!”屋里响起一片欢呼声。

齐东平把信来回看了十多遍,直到能够倒背如流才放下,来到魏光亮跟前,喜得合不拢嘴,“老魏,你赢了。当时她确实忙着协助抢救一个重伤号,不能请假到火车站送咱俩。手术一完,她火急火燎赶到车站,咱们坐的火车刚好开走了。咱们,不,我错怪人家了。真想不到啊!”

齐东平出院的时候,小吴没有来送,齐东平以为小吴对他没有那层意思,只是普通的同志关系。

魏光亮孩子似的一蹦老高,“你认罚吧?三十串羊肉串三瓶啤酒我挣着了,哈哈!还敢不敢跟我赌?我赌她说喜欢你,还顺便骂了我,对吧?”

“你真神了。不过她没骂你,还夸你呢,说你作为朋友的话男女都喜欢,但姑娘们如果跟你单独交往的话,还是小心为好。”

魏光亮去抢他怀里的信,“这还叫夸我啊?快给我看看她还骂了我些什么!好个小吴丫头,等你跟东平洞房花烛夜时,看我怎么整治你们!”

“老魏,你胡扯什么!”

“咳,别口是心非了,你不盼望着早日洞房花烛吗?哎,东平,快把那个项链用特快专递寄给她,这年头搞对象就得短平快,稳准狠。”

“这不合适吧?火候还没到就寄个项链,会不会……再说,写信怎么解释?写这种信难度太高了,我写不了。”

“别担心,小吴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子,吓不跑她。信嘛,当然要写得既实在又别致。哎,你就这么说,这是一条18K金的项链,不值钱,只是让你戴着玩,等有人给你送贵重项链了,你把它扔了就是。她要是收下了,我就等着当伴郎了,要是寄回来了呢,说明还有变数,咱就另搞方案,怎么样?”

齐东平眉开眼笑,“研究生就是研究生,不服不行。哎,老魏,我也想当伴郎啊,如果就地取材的话,你准备进攻谁呢,林工程师,还是周医生?”

“你帮我参谋参谋。”

“都不错。”

“并列第一?我总不能兼收并蓄吧?”

齐东平做同情状,“唉,时代不同了,不能一夫多妻了,老魏你真是生不逢时啊,要是搁在解放前,像你这样的,绝对是三妻四妾的主。”

“呸,成心气我啊?说正经的。”

“实话实说,要我帮你选,我就选周医生。”

“哼,那个黄毛丫头!我喜欢成熟的像谜一样的女人。”

齐东平鬼笑,“林丹雁,是吧?你准备与郑总指挥决斗吗?”

魏光亮鼻孔里哼一声,“他?段位差远了!我根本没把他当对手。东平,咱哥们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得好好珍惜生命,不能让感情生活存在空白。你等着瞧吧,我一定要把她拿下。”

齐东平和魏光亮意气风发地出去散步,方子明灰心丧气地来到后山老榕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萨克斯管。王小柱垂头丧气走过来,默默地坐到他身边。

方子明瞥他一眼,停止吹奏,“怎么了?”

“刚才给家里打电话,我娘说我爹可能没几天了。真想回去看他一眼啊,可惜我已经休过假了,唉,真后悔死了。”

“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一个人可是只有一个爹,一个爹也只能死一次。”

“我心里毛糟糟的,一点招都没有。班长,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办法我倒是想得出,只怕你小子嘴不严,胡吹乱说的还不把我给卖了?算了,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小柱着急得直拽他衣服,“班长,你说我是那种人吗?你快说吧,我急死了。”

“好吧,我先问你,你心疼不心疼钱?”

“只要能赶上看我爹一眼,花多少钱都不在乎。”

“好,像个爷们儿!钱嘛,纸呗,对吧?你一下拿不出几千块的话,我可以借给你,你有了再还我。”

王小柱充满感激,“谢谢班长了,我听你的。”

“你记牢了,后天中午,有一班汉江飞成都的飞机。你早上从这儿出发,下午五点钟就到家了,很顺溜。回来麻烦些。成都飞汉江的飞机一周只有两班,你在家住一夜,第二天早上回成都再飞南京,然后再转南京下午六点钟飞汉江的飞机。这样,你在大后天晚上十点钟以前,就能赶回汉江大本营。三张机票的全价是三千二百五十元,现在可以打六到八折,也就是说你花两千五百元左右,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家了。”

王小柱还是一脸忧虑,“钱我舍得花,可是要去汉江,我还是得请假呀。”

“去个汉江不是什么大事。东平立了二等功,年底肯定能当正儿八经的排长,没准还能升个副连长,你没看营长近来多关照他?你跟东平关系不错,让他帮你找个去汉江的机会,不难吧?”

“我这就找东平去。”王小柱腾地站起来,撒腿就跑。

“别急啊,”方子明叫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我正好取了三千块钱,你先拿着。主意我给你出了,冒不冒这个险你自己拿主意。兄弟,我再叮嘱一句,万一事发,你坐老虎凳喝辣子水都要忍着,千万别把我给卖了!”

王小柱把钱往兜里一揣,一边撒开脚丫子跑一边回头喊,“班长放心,我要是卖了你,我还是人吗?”

看着王小柱跑远,直到身影消失,方子明才收回目光。他闭上眼睛,一下接一下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方子明,你真不是个东西!东平和小柱都是你的兄弟呀,你还是人吗?”

汉江毕竟是个小城市,周亚菲努力打造一流心理咨询室的采购愿望受到限制,石万山便派她到北京和上海采购,说为了让大功团的官兵真正享受到白领工兵应该享受的服务,这些花费是应该的,把个周亚菲乐得上蹿下跳。

在周亚菲的精心营造下,一营心理咨询室的设备逐渐备齐。房间内设有投影机、电视机、DVD机、CD机,两张高级按摩椅摆放在投影幕布对面,椅子中间放着一张茶几,茶几的前面是一个鱼缸,有几条金鱼正在里面游荡。心理咨询室外面是营健身房,健身器材很齐全,一些战士正在跑步机臂力机上锻炼。

在周亚菲的连扯带拉下,洪东国和张中原来到一营心理咨询室,参观硬件软件的建设。

“政委、营长请入座,先欣赏一下背景音乐。”周亚菲把一张碟片放进CD机。

洪东国半躺到睡椅上,打开开关,闭上眼睛,“嗯,挺舒服。放个片子看看。”

周亚菲把一张碟子放DVD机里,拉上窗帘,“暂时只有六个省的风光片,政委,很遗憾,没有你们江西的名山大川。看张营长家乡的美丽风光吧。”

幕布上出现少林寺和南阳诸葛庐等著名的河南景观,在豫剧旋律的背景音乐中,渐渐推出片名《中州览胜》。

张中原立刻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洪东国觑他一眼,“看着家乡的风景,听着轻柔的音乐,享受着自动化的全身按摩,心中还有什么疙瘩解不开呢?对吧中原?”

张中原眼睛不离屏幕,“这种新鲜玩意儿,战士们能不能很快接受,难说。”

周亚菲马上说,“张营长,从今天起,每晚七点半到九点,我来做咨询师。”

“男人爱面子,心里有苦不会轻易说出来,尤其不愿说给女人听。”

“你这种悲观论调要不得。你是一营之长,应该带头拥护一营的新生事物。你当营长的都不信,这套东西不是白搞了吗?小周不是白费心血了吗?”洪东国不满。

张中原嘟囔着,“好,我信,我信还不行吗?”

“那你就把心里的苦楚向小周倾诉倾诉,以后不要每天上山胡喊乱吼了。矛盾来了,要正视,要积极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回避是不行的。我回避一下。”

不容张中原置辩,洪东国抬腿就出去了。

张中原立刻要跟着出去。

周亚菲赶紧把他按到椅子上,“张营长,你试一试好吗?试试总没什么坏处吧。一份痛苦两人分担,就只剩下半份痛苦了。再说,这也算是营领导率先垂范,支持我的工作。”

张中原无可奈何地闷头坐下,“你一个小丫头,我能跟你说什么呢?而且这么糟心的事,我又能说什么呢?周医生,不是我不信任你,是谁也帮不了我,谢谢你了。”

他站起身来,拔腿往外走。

周亚菲看着他的苍凉的背影消失,颓然坐下。

等到张中原走过,齐东平从角落里闪出来,钻进心理咨询室外头的磁卡电话间里,拨通二连一排的老乡哥们曾建平的电话,跟他嘻嘻哈哈起来,“建平,怎么样?行了,人家让你又亲又摸的,够可以了,你知足吧,别得寸进尺,万一被告个强奸,可就什么都完了。拿下?拿下个屁!千万别霸王硬上弓,要吸取营长的教训。营长怎么样?状况不好。你还有几天假?六天?太好了!帮哥们一个忙,不,应该说是帮营长一个忙。”

齐东平停下来,警觉地四处观察一番,压低声音,“寰宇公司那王八蛋是个小白脸,戴个眼镜,开一辆桑塔纳。什么颜色我不知道,车牌号是汉A—904747。你赶快用笔记下来。查什么?查他在哪住,有没有老婆孩子。还有,查他别的地方有没有房子。记着,要胆大心细。”看见王小柱跑过来,马上把电话挂掉。

王小柱气喘吁吁的,“排长,给你姐打电话呀,我到处找你。”

“嗯。找我干吗?”

王小柱哭丧着脸,“我爹没几天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齐东平责备道,“你说你干吗非要选春节回去探亲呢?对象没谈成,假也没了。别想着还能请假回去,现在正赶工期,人手本来就不够。多打电话,尽尽心吧。”

“我知道。排长,我有个老乡在坦克团当兵,他要休假回去相对象,我买了点药和我爹喜欢吃的东西,想送到汉江火车站让他带回去。我爹要是能吃到我买的这些东西,也算是我尽到了一点孝心。”

“还挺孝顺的,好。可是你没有理由去汉江啊。”

王小柱央求道,“排长,我就是来找你帮我想办法的啊。求你帮帮我吧,小柱一辈子记你的大恩大德。”

齐东平心软了,犹豫一下,“你哪天要去?”

“后天。”

齐东平蹙起眉头,“得想个由头。找个什么理由让你去呢?嗯——没别的办法,只好说你身体某方面问题严重,在这儿检查不出来,必须去汉江医院检查。无论如何,第二天你务必赶回来,否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小柱抓住齐东平的手使劲地摇,“谢谢排长,谢谢排长!”

齐东平捂住他的嘴巴,“行了行了,别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王小柱连蹦带跳回到寝室,方子明一看就知道事情在按照自己的设想发展,却故装深沉把王小柱拽到门外偏僻处问,“怎么样?东平肯帮忙吗?”

“那还用说?怪不得,我老家的算命瞎子说我净遇贵人。”

“这就好。”方子明把一张纸片交给他,“小柱,这是我一哥们的电话号码,你到汉江了就去找他,他已经帮你订了打折机票。”

王小柱感恩戴德,“班长,我替我爹谢你了。”

方子明推他一把,“别说那么多了,快去准备吧。我出去转转。”

王小柱一溜烟跑走。

看看四周无人,方子明又狠狠扇自己的脸,嘴里喃喃着,“小柱,真对不住你了。可是今年提不成的话,哥就超龄了,这辈子再也别想当军官了,你说我怎么办吧?”

发了一阵呆,方子明下定决心往“亲情电话处”走去。确信四周没人后,他钻进最里边一间,迅速插进电话卡拨号,“哥们,是我。报喜?报个屁喜。僧多粥少,狼多肉少!建白领工兵队伍是大趋势,今年一连提干名额肯定只有一个,现在一号种子立了二等功,我这二号种子更没戏了。不说那些个窝心的事情了。哥们你帮个忙,后天下午你给七七八二零九四去个电话,你用笔记下来,七七八二零九四。对。你不说别的,只用把下面这句话重复两遍:首长,向您报告个重要情况,你们一营一排一班的王小柱开小差回家了。干什么?咳,我也是受人之托,具体情况以后当面给你说。千万别忘了啊!”

尽管在心底里一再宽慰自己,但到底做了亏心事,方子明第二天整天心神不宁,干活比平常更是卖力气。他不让自己停歇。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心思一会儿心生希冀,一会儿又心生内疚。

塌方事故过后,远离外界喧嚣的七星谷重归静寂。郑浩觉得日子没滋没味,生活无姿无彩,生活的河流徒然而逝。不仅如此,而且自己还很不得志,很失败——职位明明比石万山高,可是自己非但不能令行禁止,反而事事受他掣肘,更加窝囊的是,本来以为在这山沟里出现了生命的奇迹,不料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博士,偏偏就跟他石万山有那么深的渊源,甚至好像石万山是她心目中一座逾越不了的高峰。老天,既生瑜何生亮?难道这石万山命定是我郑浩的克星?

郑浩往沙发上一瘫,仰脸呆呆地盯着屋顶,心里懊悔不已,“臭棋,真是臭!当初怎么会鬼迷心窍非要来这山沟里呢?这步棋走得太臭了!”

不一会儿,他又自嘲地笑笑,站起身来,从书柜下的抽屉里翻出一条烟,拆开包装,取出一盒,叼上一支,再笨拙地点打火机。终于点着了,他猛抽一口,顿时剧烈咳嗽起来。他继续大口地抽,同时让身体深深陷入椅子里。

情绪平息了。

郑浩走到窗户前,探头往外看:天空还是那么湛蓝,花朵还是那么鲜艳,阳光还是那么明媚。不管怎么说,生活还是美好的。

他的心绪豁然亮堂起来。

郑浩从书柜里捧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步履轻快地往林丹雁周亚菲的屋子走去。敲开门,郑浩径直往里走,把盒子放到桌子上。林丹雁和周亚菲面面相觑,又目光齐齐地看着他。

郑浩暗自发笑,故意慢吞吞打开盒子,“别紧张,不是糖衣,也不是炮弹,只是块石头,一块看上去很普通的石头而已。”

林丹雁暗暗松出一口气,“大塌方时捡的石头,让我转交给钟副政委,对吧?”

“你真是冰雪聪明。”

“为什么你自己不送给他?为什么不让魏光亮转交,而要让我转交?”

“十万个为什么,哈哈。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林丹雁笑,“好,郑副参谋长智商高,我也不能太孬,就是不懂也得装懂。”

周亚菲叫起来,“讨厌,你们打什么哑谜啊!要不要我回避?”

“不用,我就走。打搅两位姑娘了,再见。”

两位姑娘把他送到门外,“再见。”

一转身,周亚菲按住胸口,“把我吓得!还以为是一枚钻戒呢,求婚的钻戒。”

林丹雁笑道,“傻丫头,净说傻话!有这么大的钻戒吗?那我倒发财了。”

郑浩刚回到房间门口,屋里电话铃声骤响,他疾步冲进去拿起话筒,“你好,哪位?什么?一营的王小柱开小差了?战士开小差是大事,我怎么能不管呢?你是谁?你是怎么知道——”

对方却把电话给挂了。

愣了愣神,郑浩往团作战指挥室去,让李和平查找一营王小柱的资料。李和平搬出几大本花名册,查到一营一连一排的确有个王小柱,是个上等兵。

“他是什么地方人?”郑浩问。

“四川大邑县花水湾乡人。”

“知道了,谢谢。”郑浩转身往外走。

李和平莫名其妙,不明白阎王为何突然过问起小鬼来了。

郑浩来到洪东国办公室,劈头就问,“老洪,大功团有没有过士兵开小差的先例?”

洪东国很惊异,“开小差的先例?不知道。我来两年多了,从没听说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接到一个神秘电话,举报说一营的王小柱开小差回家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说看见他上了火车。是不是该查一下?要是真的,可不是个小事。”

洪东国一下有些蒙了,回过神后,立刻拨电话号码,“一营吗?叫你们张营长。不在?你查一下,有个叫王小柱的在不在位,或者是不是休假了,查清楚后马上报告。我是哪位首长?洪东国!要快。”

“老洪,你也别急。这些年师首长很重视士兵的生活和工作环境,咱们师已经好几年没发生过这种事了,估计没什么大问题。”

“我能不急吗?要真是……大功团这个人可就丢大了。”

“这样吧,咱们做最坏的打算。他们一边找王小柱,我们这边,我马上托四川那边的人去王小柱家。万一他真回家了,也能在第一时间把他接回来。在事情没弄清楚前,咱们别惊动首长。”

“这当然好。老郑,那就有劳你大驾了。”

郑浩焦急等待电话期间,洪东国在屋里不断转圈,心里又憋气又纳闷: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逃兵?哪来的莫名其妙的举报电话?为何偏偏打到他那儿去?

随着人事部副经理职务的任命,高丽美在公司里的地位提高了,而且有了单间办公室,她的自我感觉空前良好。

下午快下班时,她正在办公室埋头练习电脑打字,石万山和汪小青突然走了进来。她心里咯噔一下,迟疑地站起来,“团长,嫂子,你们怎么来了?快请坐。”

石万山环顾一下办公室,“小高,你嫂子来一个多月了,明早就走。你看晚上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汪小青接口道,“小高,嫂子很想你,一起吃晚饭吧,中原已经去订包厢了。”

高丽美本能地抵触起来,很快想好了软对抗的应对之策,“我一直挺想念嫂子,也很想跟你们一起吃饭。不过很不巧,今天晚上公司已经有安排。”

石万山双目炯炯地盯着她,“把公司的应酬推了吧,行吗?你不好说的话,我去给你们领导说。”

高丽美不敢正视他的目光,起身去倒茶,“我们领导都不在……”

“不在不是更好吗?”

高丽美知道这个弯子是绕不过去的,索性摊开了说,“团长,嫂子,今天我实在去不了,只能失礼了,实在抱歉。这样吧,等嫂子下次来,我一定请客赔礼。”

汪小青知道再坚持也是徒劳,便对丈夫说,“万山,看来今天确实不凑巧,我们也别难为小高了。”转头对高丽美说,“嫂子跟你说句话就走。丽美,你就原谅了中原吧,牙跟舌头也还要打架呢……”

“嫂子,我为什么走这一步,你去问他,我无话可说。”

汪小青和颜悦色,“是他不对,他都后悔死了……”

高丽美刚要开口,王辅文在门外大咧咧地喊,“丽美,好了没有?都等你半天了。”探头看见戎装的石万山,立刻把头缩了回去,赶快离开。

高丽美有些心虚和不自在,没敢答腔。

石万山霍地站起来,“高丽美同志,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不说你俩谁对谁错,只想给你提个醒,军婚受法律保护,军人一方只要没有重大过错,军婚没那么好离。还有,你丈夫是在组织的人……”

高丽美陡然厉害起来,“石团长,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犯什么法了吗?请你说清楚!”

汪小青拉着丈夫往外走,“别说了,走吧。”

石万山挣脱开妻子,疾步走到高丽美面前,逼视着她,“我认为张中原对得起你,希望你也对得起他!”

“快走吧!”汪小青跟过来,使劲拉扯着石万山。这次,两人头也小回。

出了电梯,石万山依然余怒未息,汪小青软语相劝,“算了,我看高丽美心已经不在中原这儿了,很难回头了。既然这样,分了对中原也没什么坏处。”

石万山气咻咻,“我真没想到,高丽美连我的面子也不给,那个戴眼镜的王八蛋,一看就他妈的不是个东西,他们欺人太甚了!”

“公共场合要注意形象,别说粗话,不要骂人。”

“我还不骂了,骂他们我嫌脏了我的嘴!”

“行行行,呆会儿见了中原,你也别激动啊。万山,我跟你说件事,我想了好几天,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

“什么事?”

“那天,郑浩说要把我树成军嫂典型,问了咱家很多事,他好像对你、还有丹雁特别感兴趣。我觉得他有些捉摸不透,可能我多心了。不过,我觉得还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吧。”

“知道了。”

石万山和汪小青离开后,高丽美气冲冲悻悻然下楼,王辅文早就在车里等着她。见她脸色不对,王辅文劝慰道,“别生气了。一介武夫,生他们的气,犯不上。”

高丽美两眼发直,“辅文,看来我这个婚不好离。”

“不好离就不离呗,这样也挺好。”

“你说什么?”

王辅文赶紧亲她一口,“别误会,我只是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

高丽美把头一扭脸一拉,“事到如今,你可别骗我!”

王辅文嬉皮笑脸,“怎么会呢!你离着难,我离着易,重点在你这儿。不过,你也要注意点方式方法,这当兵的要是犯了浑,可不好收场。”

王辅文的车子刚一启动,旁边一个戴墨镜的男青年立刻跳上一辆出租车,“快,跟紧前面那辆桑塔纳。”

这个戴墨镜的男青年就是齐东平的老乡哥们、刚刚休假回来的曾建平。

出租车时远时近地跟着王辅文的车子,一直跟着它驶进金龙小区。看到高丽美下车上楼,王辅文把车开进停车场,曾建平从钱包里抽出三百块钱递给司机,“辛苦了,谢谢。”

出租司机接过钱,“哥们儿,晚上还用不用?”

“不用了。”拉开门下车,曾建平往高丽美上楼的楼道里去。

出租司机想了想,推开门喊住他,“哎,哥们儿——”

曾建平回头,“有事吗?”

出租司机走过去,压低声音说,“我最恨这种鸟人,又是大奶又是二奶的,专门坑害女人。哥们你一没拍照二没录像,手里没有证据,他们要是抵赖的话你也没辙。我有个掌中宝摄像机,晚上我带上,咱们再扒一夜,干脆来个捉奸捉双,我只收你油钱,你看呢?”

曾建平笑起来,“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谢了,再见。”

回到二连销了假,曾建平立马去一连找齐东平。

齐东平正坐在宿舍床上看信,信是姐姐齐东玲寄来的,措辞简短质朴而情深:

东平,你好!

知道你立了二等功,姐非常高兴。姐真的一切都好。你别担心。你的问题姐无法回答,也不想回答。姐姐向你保证,以后睡觉时也开手机,让你随时找得到我;还有,姐听你的,等你提干了一定回家,多为父亲尽孝。弟弟,该送礼还是送吧,你说你们的首长都是好人,姐相信,但好人就不需要钱吗?听姐的没错,这世上没有不爱钱的人,你不送,别人会送,吃亏的还是你,你说你要凭自己的本事提干,这是傻话,现在的社会里光凭本事根本吃不开了,你千万别死脑筋。当然,姐也不会强迫你,为了顾及你的面子,姐也不会自作主张给你寄钱。姐只希望你能想通,尽早给姐打电话,姐会马上给你寄钱。以后你按这个地址写信,姐姐一定能收到。其他的就不说那么多了,祝愿我的弟弟一切都好,特别是早点找到好对象。

姐姐

八月二十三日

每次读姐姐的信,齐东平心里总是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他正出神,曾建平到了。两人立刻心照不宣地往外走,到偏僻无人处,齐东平问,“怎么样?”

“办妥了。”

“是事实吗?”

曾建平掏出一张纸,“情况都写在这上面。跟你说,嫂子真的是上当受骗了。那王八蛋有老婆有女儿,老婆长得小巧玲珑,看上去还挺善,女儿大概五六岁,样子蛮乖的,一家三口在一起时有说有笑的。”

“你没看走眼吧?”

“这是多大的事,我能稀里糊涂吗?我包了一辆出租,跟了那王八蛋一天一夜。王八蛋家住银苑小区,把二奶——就是那个高丽美——安置在金龙小区。我靠,他他妈的还真会弄,金啊银的都给占全了!”

齐东平恨得咬牙切齿,“这个王八蛋,我饶不了他!”

“是啊,那天晚上他就住在金龙,当时我真恨不得冲上去宰了这个王八蛋!”

“算了,不说王八蛋了,一说他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花了多少钱包车?”

“二百。”

齐东平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递给他,“早就准备好了。辛苦费就免了。”

曾建平把他胳膊挡回去,“干吗干吗,营长的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这么做不是瞧不起兄弟吗?”

齐东平只好把钱收回,“好吧,哥们,我又多欠你一回情。”

“说这干吗,一笔写不出两个平字,”曾建平把手一摊,“拿来!”

“什么呀?”齐东平莫名其妙。

“你的女护士的照片啊。”

“咳,我怕被汗水给浸湿了,没敢揣身上,藏箱子里了,回宿舍再看。”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小子就是。”

“别说我了,你提前归队,她什么态度?”

“挺支持的。唉,我胆子还是太小了,步子也迈得太慢了,不然就拿下了,我走的头天晚上,她裤带以下也解禁了。就怪我心太软,现在多少有点后悔。”

“拿下拿下,你就知道拿下,低级趣味!急什么?是你的,别人拿不走,她也放不坏。”

曾建平嬉皮笑脸,“放不坏倒是放不坏,可是别人拿不拿得走,谁能保证?那幼儿园十几个老师就她漂亮。接孩子的家长里,也有开私家车公家车的四眼啊!拿下了,算是盖上了我一个戳儿,别人来拿的时候,她总是会顾忌的吧?”

“瞎胡扯!营长在嫂子身上盖了多少戳儿?种的种子都发芽了!结果呢?心走了,一切都白搭。”

大邑县武装部政委和于事很快找到王小柱家,要把逃兵王小柱带走。

奄奄一息的王父得知儿子是没请假逃回家的,顿感如同五雷轰顶,他竭尽全力抬起骨瘦如柴的手指着王小柱,翕动着早已完全失去血色的嘴唇,“混账,哪大哪小你都分不清,你要不赶快回部队去,我没你这种儿子!滚——”

肝部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王父顿时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王小柱扑到父亲身上,悲痛欲绝。

“爹,是我害了你啊。爹,你放心吧,我现在就回部队。爹,我一定立功赎罪,明年给你带一枚军功章回来。爹,你就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吧,你看我一眼,我才能安心地走啊……”

儿子的悲怆恸哭和锥心痛悔,再也唤醒不了父亲。

就在王小柱一步三回头离家后五小时,父亲遽然离世。从此,王小柱的心里留下了永远的隐痛。

对于齐东平擅自准许王小柱离开七星谷,张中原很恼火:混蛋,提干命令还没下,自己都还只是个小兵,竟然已经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王二哥贵姓!真他妈的混蛋!

心里骂完了,张中原主意也有了:自己必须把责任揽下来,否则,他齐东平还提个屁干!

火速从汉江赶回到七星谷,张中原没打半点磕巴直奔洪东国办公室,把责任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说王小柱父亲得了癌症,已经活不了几天了,王小柱与父亲的感情很深,这些天心里很痛苦,齐东平给我说了这个情况后,我心一软,就没有原则地批准他回家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洪东国恼怒异常,“张中原,你说得倒轻巧!任务这么重,今年全团还有多少人没休过假!团里关于人员探亲和休假的规定,你不知道?你哪来的权力让他回家?”

张中原低垂着头,由着洪东国发火。

又一阵旋风刮过来,石万山走进来,“政委,你错怪中原了,这件事他跟我说过,一切责任都在我。”

洪东国和张中原都吃惊地看着他。

“事情都怪我。我昨天去汉江办事,时间安排得太紧凑了,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没能及时与老洪沟通,非常抱歉。”石万山接着说。

洪东国脸色很不好看,看看石万山,又看看张中原,“你们都把我当傻瓜,是吧?那好,我就当这个傻瓜吧。”

张中原的脸腾地火辣辣起来,石万山也露出难堪的神色,“老洪,你误会了,请听我说……”

“行,好人都由你们做吧。”洪东国鼻子里哼一声,摔门而去。

石万山和张中原大眼瞪小眼,全都傻了眼。

“团长,真对不起,让你为我……”张中原很难过。

“现在不是扯这些的时候,你赶快回去擦屁股!”

张中原依然哭丧着脸,“可是,我从来没见政委生这么大的气……”

“政委这儿我来收场,你快走。”

张中原不再说话,疾步出门。在过道里,遇到正百米冲刺般跑过来的齐东平。一见到张中原,蔫头蔫脑的齐东平犹如劳苦人民盼到了大救星,一把扯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营长,我正找你——”

张中原急忙把他扯到一边,憋着嗓门压低声音,“废话少说。赶快想办法联系上王小柱,要他尽快滚回来。告诉他,说因为他是技术骨干,团长特批了他七天假。”

“是!”精气神顿时回到齐东平身上。

张中原前脚出门,石万山后脚来到会议室。果然,洪东国阴沉着脸坐在那儿生闷气,见石万山进来,他立刻把脸扭向窗外。

石万山走到他面前,赔上笑脸,“政委,我赔罪来了,现在你怎么骂我都行。”

洪东国冷笑,“我哪敢骂你啊,大功团已经变成石家军了,我洪东国可惹不起。”

石万山依然腆着笑脸,“政委,你骂我没问题,但说大功团已经变成石家军了,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我石万山也不敢当。政委,你想想,咱们配合两年多来,以前我哪件事情没有跟你商量?请你相信我,这次我也是话赶话赶上了,绝对不是我跟张中原演的双簧。当时我说不知道,责任就全在张中原身上了。”

气已消了一半,不过洪东国脸上的表情还没调整过来,“哼,你们爱兵如子,我就是冷血动物?我看应该给王小柱立功,他让人看到大功团上下是多少的团结!”

石万山知道洪东国消气了,暗暗松了一口气,“王小柱是该受到严厉批评。”

“批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菩萨心肠了?不假外出,跑回几千里外的家里,属于严重违纪行为。这都不给处分,以后还不乱套了?”

石万山又赶紧赔上笑脸,“政委,王小柱回家得到了我的批准,这已经是既成事实,虽然这么处置并非我的初衷。要处分,就请你处分我吧。”

“处分你石大团长,区区洪东国不够资格!张中原是营长,就算作是他批准了王小柱回家探亲,事后没按规定上报团首长批准,这也并不是多么严重的错误,你为什么就不能严厉批评他?批评他几句,大家都能下台阶,不好吗?”

石万山沉吟一下,“实话实说,我这么做,借用一个法律术语表述的话,就是‘主观故意’。”

洪东国提高声音,“我恨的就是你这个主观故意!为什么非要把郑浩推到对立面不可呢?这么做对大功团对我们大家有什么好处?在每个团设置前线指挥部是师党委的决定!你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我有些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个匿名电话呢?”

洪东国既吃惊更气恼,“你连这个都怀疑吗?石万山同志,你未免太过分了吧。”

“好,算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认错。但是,这个所谓举报人为什么专门给他打电话?就是因为此人知道他会拿这事做文章,这我没有冤枉人吧?”

“是我让查的,你不会也认为我在拿这事做文章吧?”

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石万山急了,“老洪,我绝对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个问题,当地武装部的行动为什么这么迅速呢?”

“老石,你怎么不反过来想想呢?如果郑浩只是暗中行事,查明王小柱确实回了家后,马上就让当地武装部派人把他送回七星谷,结果会怎么样?王小柱就是一个开小差的逃兵!那样的话,你这个团长恐怕也包庇不了吧。我认为郑浩够仗义的了,反而是你对他的成见太深。说实话,对待郑浩,你石万山不够大气。”

这话强烈地刺激了石万山,一时间,他心里波涛翻滚起来。

石万山决定好好反省自己。

就在石万山与洪东国发生争执的同时,郑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他现在的抽烟姿势和点火动作比以前娴熟多了。望着一个个腾空上升的烟圈,郑浩的心情与嘴巴一样苦涩。这里已经被人家经营成铁板一块了,部队的条例条令快要形同虚设,违反纪律的人受到层层包庇,反而是坚持原则的自己被当猴耍。真正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郑浩又想,这步棋走错了,但这局棋还没结束。

王小柱回到了七星谷。

在石万山张中原齐东平的层层庇护下,王小柱转危为安化险为夷。然而,越是这样,他的心里就越内疚越不安。

一见到张中原,王小柱就忍不住哭起来,“营长,我知道是你救了我……我对不起你……”

齐东平说,“营长,小柱很感激你,也担心转士官泡汤。”

张中原脸上挂霜,“王小柱,你能不能转士官,得看你以后的表现。”

齐东平又说,“营长,小柱发誓要立功赎罪,要不然他永远愧对父亲,也无颜见家乡父老。”

张中原猛地一拍桌子,杯子被震得跳了起来,“莫名其妙,岂有此理!你们以为自己是谁?你齐东平是司令员还是总参谋长?这是部队,不是我张中原开的大排档,可以由着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犯下了天大的错误,不知道去悔过,却得寸进尺,竟敢来跟我讨价还价!自己先去把屁股上的屎擦干净吧!”

王小柱吓得脸色煞白,齐东平嗫嚅道,“营长,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排里需要小柱,不管是开台车还是装药放炮,他都能独当一面,要是他走了……”

张中原大吼起来,“说够了没有?说完了,就给我出去!”

顿时,齐东平王小柱蔫得像两棵霜打的白菜。

营通信员拿着一个特快专递进来,默默放到张中原桌上,默默地退出去。

张中原拉开抽屉,把特快专递往里一扔。

齐东平和王小柱看着张中原,心里无比难受。两人默默地往外走。

“东平,小柱,”张中原叫住他们,很歉疚,“对不起,这段时间我他妈的祸不单行,什么倒霉事都能碰上,心情不好。你们两个都技术好,也都是孝子,我会尽力帮你们的。你们也不用感谢我,其实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要是没有你们这些技术骨干撑着,坑道打砸了的话,一切我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