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海铺开海图对各舢舨长叮嘱:“今天的气象可不比昨天,特别是到了下午,海上要起风浪了,你们都得留神,还有,进入乱云礁海区,天就快黑了,特别要注意航行的安全,乱云礁有两条航道通向目的地二龙湾,你们切切记住,左航道虽然绕远些,但是航道安全,右航道虽然抄近,但是漩涡和暗礁都挺多,千万不要走那儿。记住了?”

众人:“记住了!”

于大海命令:“登上舢舨!”

众学员跳上舢舨,六条舢舨一起举桨待发。

肖明对自己舢舨上的学员说:“哥儿几个,今天可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输在陆涛他们手下!”

于大海高喊:“出发!”

六条舢舨射向海上,刚一开始六条舢舨就各不相让,前前后后地你追我赶。

不知从何时开始海空之上阴云密布,风浪渐渐强了起来,学员们的舢舨在浪涌上起起浮浮,众人拼力地划着。

陆涛和肖明的艇仍然在舢舨队的前面,但陆涛的舢舨渐渐将肖明的舢舨落到了后面。

由于浓云越来越厚,海上已经昏暗,陆涛的舢舨已经把肖明的舢舨落到一百多米的后面了。

肖明一边拼力划着一边叫喊:“加油呀!绝不能叫陆涛他们拿到第一!加油呀!”

陆涛的舢舨在浪涌中继续前行,他们已经进入乱云礁海区。

在远远的后面,肖明艇上,有个学员泄气地说:“肖明,陆涛的艇已经看不见了,咱们怕是追不上了。”

肖明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弟兄们,拿不拿第一事关重大,力取不成,咱们为什么不可以智取呢?”

有个学员问:“智取?怎么智取?”

肖明笑着说:“你们忘了?这儿还有一条右航道,要比左航道近上十几海里。”

“右航道难走,而且有危险呀!”有个学员提醒他。

肖明说:“当海军就是个有风险的差事,怕危险咱们出海干什么?”

另一个学员说:“教官说了不准走右航道的!”

肖明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咱们拿了第一,就是挨几句骂算什么?”

还有个学员说:“为了拿第一,冒点险,也值了!”

又一个学员说:“是不是向教官报告一声?”

肖明有些不耐烦了:“一报告肯定不准,咱们还能拿第一吗?”

众人争论起来。

肖明说:“这样吧,举手表决,同意走右航道的举手!”

有四个人举手。肖明自己举起手:“五个人同意!不同意走右航道的举手?”

有五个人举手。

一个学员问:“五比五,怎么办?”

肖明果断地说:“我是舢舨长,在这种情况下,我有权裁决,我承担一切责任!走右航道!”

舢舨向右航道划去。浪涛拍击礁石冲出高高的浪花。

天已经黑了下来,昏暗中浪涛声轰轰作响。

训练舰舰桥上,于大海不停的用步话机与各条舢舨通话,一号、二号、三号、五号、六号舢舨都有回答,只有肖明的四号舢舨没有应答。

于大海脸色一紧,急呼:“四号舢舨!肖明,立刻回答!立刻回答!”

步话机里只有杂乱刺耳的的电流声。

吕元贵紧张地嘀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于大海说:“不会吧,他们都有备用步话机,遇到什么麻烦事,总应当有报告的嘛。”

吕元贵问:“谁的舢舨离肖明的舢舨最近?”

于大海说:“陆涛的。”

吕元贵想了想说:“命令陆涛停止前进,立刻找寻四号舢舨。”

于大海点头,对步话机命令:“三号艇注意,陆涛注意。”

步话机里传来陆涛的应答:“三号艇听见。”

于大海命令:“停止前进,立刻调转舢舨,搜寻四号舢舨,一定把肖明他们找到!”

步话机里仍然是刺耳的电流声。于大海、吕元贵与舰长、航海长等人紧急商议着。

舰长指着海图上乱云礁说:“有一种可能,四号艇走进了右航道,在右航道13海里处,海下面有一个磁铁矿区,磁场干扰非常厉害,所有的通讯器材到了那里,都会失灵的。”

吕元贵沉吟着:“不会吧,已经命令了谁也不准走右航道的呀。”

于大海皱起眉头:“肖明这小子,为了跟陆涛拼第一,有可能玩这一手。”说着他对着步话机说:“陆涛,肖明极有可能进了右航道,你们原地待命,我马上就去。”

吕元贵说:“老于,你留在舰上联络其他的舢舨,我去!”

于大海一脸决绝地说:“我去,你留在舰上。”

吕元贵恳求道:“你就听我的吧,盯着那几条舢舨,不要再出事了!”说着,吕元贵穿上救生衣匆匆而去。

从训练舰上放下的快艇高速向乱云礁海区驶去。

舢舨在浪涌中颠簸着,陆涛对着步话机,不停地呼叫肖明,除了杂乱的电流声,无人应答。

步话机里传来吕元贵的声音:“陆涛,陆涛!报告你的方位!”

陆涛报告自己的方位。很快,众人看见了快艇的闪亮的灯光。众人挥手高叫。

吕元贵的快艇驶过来,靠近舢舨。

陆涛对吕元贵说:“政委,要进乱云礁的右航道吗?”

吕元贵点头。

陆涛说:“我跟您一块儿去。”

吕元贵稍显犹豫。陆涛又说:“政委,我在舰上驾驶过这种型号的快艇。”

吕元贵点点头,陆涛对舢舨上的学员交待了几句,就驾驶着快艇向乱云礁右航道驶去。

快艇在狭窄的航道中穿行,浪涌时而把快艇挤向左边礁石,时而又把快艇推向右边暗礁。

陆涛紧张地驾驶着快艇,与浪涌周旋。他知道,这里充满了危险。

迎面打来的浪花将快艇上的人一时全部淹没。吕元贵朝空中发射了一颗信号弹。信号弹照亮了夜空和礁石群布的海面。

此时,已经放弃了舢舨的肖明与众位学员狼狈地靠在礁石上。他们的舢舨已经倾覆在航道上了。

一个学员紧张地对步话机呼叫:“指挥部,指挥部,我是四号艇,我是四号艇!请回答,请回答。”

步话机里只有杂乱的电流声,一个学员骂道:“见鬼!怎么什么就听不见了?!”

肖明垂头丧气地说:“甭叫了,没用,这儿肯定有磁场干扰。”

另一个学员抱怨:“肖明,都怪你,偏要走这倒霉的右航道。”

肖明烦躁地说:“叫什么呀,我不是说了,我承担一切责任。”

有个学员说:“你承担责任,这幸亏没有伤人,万一伤了人,你承担得了吗?”

肖明:“我不也是为了咱们集体争第一嘛!如果没出事,拿了第一,你是不是也这样发火?”

一个学员反唇相讥:“什么为了集体?你还不是为了跟陆涛争风头,就怕陆涛抢了你的先!”

肖明被捅到痛处,恼怒起来:“胡说八道!我肖明凭什么怕陆涛?他陆涛有什么了不起要我跟他争风头?”

另一个学员息事宁人:“就别吵了,想想怎么脱险,怎么跟指挥部联络上吧。”

肖明叹道:“只有等到天亮了……”

突然,远处天空闪亮起信号弹,信号弹的光照亮了这儿的一切。

众人都兴奋地叫喊起来:“我们的人来了!来了!”

肖明忙叫:“点火!点火!”

快艇上的陆涛发现前面有火光在闪亮。高兴地叫起来:“他们在那儿!”

吕元贵忙命令:“快!”

陆涛加大快艇油门向前驶去。

看见驶来的快艇,肖明和众人都兴奋地高喊着。

突然有人想起倾覆的舢舨还横躺在航道上,惊叫起来:“舢舨!舢舨!”

肖明也意识到了倾覆的舢舨对高速驶来的快艇意味着什么,大叫起来:“快,把舢舨拖一边去。”

众人朝舢舨跑去。但是一切都为时已晚,陆涛驾驶的快艇已经冲了过来,他根本没有看见航道上的倾覆的舢舨,快艇撞在舢舨上,高高地飞上半空……

众人惊呆了……

学员们已经将落水的水兵大多救了上来。一水兵喊道:“吕干事还在水里面呀!”

肖明阴沉着脸,忙又跳下水去寻找。其他学员也跳下水去。

在众人的帮助下,肖明找到了吕元贵,他将已经受伤的吕元贵拉上沙滩。学员门围拢上来,为流血的吕元贵包扎。

大概是严重伤着了脊椎,吕元贵疼痛地尖叫起来。

肖明又问:“快艇上的人都上来了吗?”

吕元贵艰难地说:“陆涛……陆涛上来了吗?”

肖明意外地问:“陆涛也来了?”

吕元贵点头。

肖明忙四下大叫:“陆涛!陆涛!”

众人也大叫:“陆涛!陆涛!”

只有浪涛在回应。

肖明急了,吼喊起来:“打照明弹,到海面上去找!”

学员们发射照明弹,海面上顿时明亮一片。一个学员指着海面说;“那边有人!”

肖明望去,见海面上果然有个飘浮物,他没再犹豫,跳下水,朝那边游去。

游到跟前,见陆涛在海水中漂浮着,肖明喊道:“陆涛!陆涛!”见陆涛没有应声,他忙冲着沙滩上呼叫:“陆涛在这里!”

几个学员闻声游了过来,和肖明一起将陆涛拖拽到一块礁石上。

训练舰行驶在返回的路上。

救生舱里,已经做完手术的吕元贵静静地躺在床上,韦秋风坐在一边,她担忧地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救生舱的另一房间里,吴湘忧虑地守候在仍然昏迷的陆涛身边,用纱布轻轻揩去他脑门上的汗水。

训练舰靠上码头,水兵们将躺在担架上的吕元贵和陆涛轻轻搬下舰,送到救护车上。

望着远去的救护车,肖明眉头紧锁。于大海从他身边走过时,停下步子说:“肖明,回海院什么也甭干,先给我写份深刻的检查来!”

专家们在为吕元贵会诊后,刘主任放下X光照片说:“韦医生,我说了,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韦秋风紧张地点点头。

刘主任说:“病人的脑组织运动中枢因为外伤,有一部分细胞已经难以恢复,影响到了两条下肢,很可能……”

韦秋风声音轻得连她自己都快听不到了:“您是说……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刘主任难过地点点头。

韦秋风怔怔地呆在那里。

刘主任拍拍她的肩:“秋风,你别太伤心了,不管怎么说,正是因为你在训练舰上作了及时的处理,他的性命保住了,大脑思维也没有大的影响,这已经是很万幸了……”

韦秋风忍着泪:“谢谢你们了,我没事,没事……”

她冲出门去,跑到没有人的房间,无力地靠在墙上,失声痛哭起来。

昏迷中的陆涛静静地躺在床上。陈毛、古小峰和学员们围在床边。

古小峰俯在陆涛的耳边轻声唤道:“陆涛,醒醒……”

陆涛没有反应,依然昏睡。

陈毛也叫:“陆涛,醒醒呀,我是陈毛!”

陆涛还是无语。

肖明望着陆涛,自责地蹙起双眉。

吴湘走进来:“你们来的时间不短了,该走了。”

众人不得不走出病房,却不时回头张望,惟恐在他们离去的瞬间会发生什么奇迹。

来到病房外,古小峰问吴湘:“护士长,陆涛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呀?”

吴湘忧伤地说:“医生说,他颅内没有什么硬伤,就是脑震荡造成的昏迷,过一段时间就会清醒过来。”

陈毛焦急地又问:“总这样昏睡下去也不成呀,万一睡过去了怎么办?”

一个学员抢白他:“你这乌鸦嘴,什么叫睡过去呀?”

陈毛忙解释:“我是说……怎么也得想个办法催他醒过来呀。”

吴湘:“医生说,尽量不用药物,药物对他的脑神经不好。”

陈毛说:“可以放音乐给他听,说不定管用的。”

古小峰嘟哝:“只听说放音乐催眠,没听说放音乐催醒的。”

吴湘听到,问:“陆涛平日最喜欢什么歌?”

陈毛想了想说:“他喜欢贝多芬的命运交响乐。”

古小峰忙说:“得了,他还昏迷着呢,还给他听什么命运交响乐,要放就给他放点轻松活泼愉悦的。”

吴湘又问:“他喜欢什么流行歌曲吗?”

陈毛突然想起来:“对,对,他最爱听《军港之夜》。”

吴湘喃喃着:“《军港之夜》……”

入夜,吴湘轻轻走进陆涛的病房,她将窗帘拉上,柔和的灯光照在昏迷中的陆涛脸上。

四周静悄悄的,她望着陆涛,摸摸他的头。陆涛静静地躺着,没有一点动静。

吴湘好像想起了什么,拉着陆涛的手轻轻唱起《军港之夜》。

静静的夜里,吴湘那断断续续的歌声仿佛由天上飘来,陆涛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

吴湘惊喜地握着他的手,让歌声又大了些。陆涛的身子稍稍动弹。吴湘惊喜地呼唤:“陆涛,陆涛。”

陆涛的睫毛微微抖动,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