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刘海柱惊出了一身冷汗,醒了。像是烙大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再也没法睡着。

第二天,昏昏沉沉的刘海柱又开始修车了。有时候,周边环境的压抑确实能让人也感觉到压抑,东北的春天、秋天、冬天都不会让人产生压抑的感觉,但唯独夏天尤其是暴雨前的夏天,会让人感觉压抑。这就是个暴雨前的夏天,坐在这个在密密麻麻的工棚小巷中的刘海柱,唿吸着矿区特有的不浓不淡的煤烟子味,烦闷得要爆炸。

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一大清早的,刘海柱还看见了让他烦闷的人:林三。

虽然刘海柱也就是摆了10来天修自行车的摊,可刘海柱已经记不清了这次是这个林三是第4次还是第5次跟他来借钱了,虽然每次只借5毛钱,但是毕竟刘海柱一天最多也就是收入几块钱,这5毛钱也不算是小钱。

刘海柱第1、2次借钱给他,是因为同情他,第3次再借钱给他,是因为无奈。林三以前也是负责掘进的矿工,但是被雷管炸掉了半张脸和一只眼睛后再也无法下井,成了专业的无赖。他这个无赖还不是个普通的无赖,还是个药罐子无赖,他嗑药!可能有人会问,那个年代尚无**、**等新型软性毒品。他能磕什么药呢?答案是止疼片。

止疼片这东西吃多了就是上瘾,而且瘾还不小,是在没有新型毒品前东北常用的民间廉价毒品,一些曾经受过重伤或者有头疼病的人,尤其容易染上止疼片的瘾。一般人病得实在无法忍受疼痛的时候吃一片或者两片,可是对止疼片有依赖性的人一吃就是一大把。就算是止疼片便宜至极,可是一吃一大把那钱也不少啊!那时候的人都是靠几十块钱的工资活着,吃止疼片就能把一家人给吃穷了。林三自然也没钱一把一把的吃止疼片,他只能靠“借”钱。整个工村的人一见他都躲着走,但是刘海柱没法躲着走,因为他的摊位在那,跑不了。

林三下身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工作裤,上身穿着一件红背心,脚底下穿着一双劳保的黄胶鞋。再搭配上他那张少了半张脸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脸,还没等说话就已经让人烦了。

“柱子,我头疼,借我点钱买点止疼片吧。”

“又借啊,你借钱什么时候还啊。”刘海柱头都不抬。

“等我开支了就还。”

“你每天吃多少吃疼片啊?!要这么多钱。”

“几十片吧,你到底借钱不借钱啊?!”林三显然不高兴了。

“今天到现在,就赚了两毛钱,你要就拿走。”

“两毛钱,你打发要饭的呢?”林三居然还自认不是要饭的。

刘海柱还是头都不抬:“不要就走,就这两毛,爱要不要。”

“哎……”

“爱要不要。”刘海柱开始低着头摔扳子玩了。

林三也看出了这个戴斗笠的怪人不是好惹的了,于是悻悻的拿起那两毛钱走了。以刘海柱以前的脾气,当林三说出“打发要饭的呢”的时候,他就该抡扳子打人了,可毕竟刘海柱脾气已经比以前平和许多,而且现在他寄居在老魏这里,再惹事简直是在给老魏惹事。刘海柱虽然冲动,但是大事儿都懂。

攥着两毛钱的林三显然不甘心,又拦住了个老太太:“李姨,借我点钱吧,头疼的要命。”

“没钱,我出门没带钱。”

“我也不多借,几毛钱还没有吗?我开支了就还你。”

“我真没带钱,你都跟我借了几次了,次次说开支还,哪次还了?”李姨看样子也恼了。

“不借就不借呗,废那么多话干嘛?”

“你好好说话行吗?”

“操你妈的!”

李姨没答话走了,一脸鄙夷。林三兀自站在街口骂个喋喋不休:你个老逼……林三骂得实在太难听了,刘海柱已经听不下去了,按住性子几次想站起来骂林三,又忍住了。

这时,老魏头拄着拐棍走了过来,来了一嗓子:“三儿,你就骂街吧!再骂,我把你脑袋给你拧下来!”

林三纵然无赖,但是还是要给老魏头几分薄面,他也知道老魏头说要打,可真要打。林三灰溜溜的走了。

刘海柱站了起来,跟老魏头说:“这叫叶三的怎么这么无赖。”

老魏头点了点头:“无赖是无赖,但这叶三也是可怜人。”

“可怜就可以耍无赖?他成天这么赖,就没人管管他?”

“管他?我告诉你,在这除了我,没一个人敢说他。”

“他怎么就那么牛逼?”

“因为他瞎了只眼睛,没了半张脸。”

“那就牛逼?”

老魏头那目中无人的眼神中似乎有了点黯然:“瞎了五年,他自杀过三次,眼睛没瞎前,是个好小伙。”

“好小伙能像他这样?”

“你知道他那脸和眼睛是怎么弄瞎的吗?”

“不是炸的吗?”

“对!是救人炸的。”

“……”刘海柱楞了。

“本来还是个挺精神的小伙,被炸成这bi样,连个对象都找不到,你说说……人这命啊!”老魏头说着话,拄着拐棍走了。

虽然老魏头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可刘海柱听了以后心里还是怪不是滋味的。一次事故,就让这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了个人见人嫌的臭无赖。

刘海柱正在这琢磨呢,老魏头又拄着拐棍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推着自行车的郑家的妹妹。刘海柱一见这个郑家的妹妹浑身就是一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