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川家白天

景科长一行在老梁的陪同下来到刘川家,查看了刘川家被破坏洗劫的现场情况。景科长对刘川说:“我们前些天和北京市局老梁他们一直就没断电话,商量怎么加强对你的保护措施。老梁他们也都挺尽心的。”

刘川低声应了句:“我知道。”

景科长又对老梁说:“这次我们来了一个组,因为我们市局以前对小康下过拘传令,所以一旦发现就可以先拘了他,并不需要其他证据。”

老梁点头,却说:“可处理单鹃母女就比较麻烦了。”

景科长思索了一下对刘川说:“有一个办法,倒是简单易行,而且一劳永逸。”

刘川抬眼看他,等他面授机宜。但景科长沉着气先点了一句:“可这办法需要你的配合。”

刘川问:“什么办法?”

景科长说:“如果你能向我们修改你以前的证词,证明单鹃和她母亲早就知道单成功是抢劫金库的逃犯,在她们从海边挖出那笔巨款之前,早就知道那就是抢劫金库的赃款,如果你能证明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立即将她们逮捕,依法追究她们的包庇罪和侵吞赃款罪两项罪名。判个十几年是起码的。”景科长顿了一下,问刘川,“你愿意做证吗?”

刘川呆愣着,愣了半天,景科长目光灼灼,逼得刘川低头避开。

景科长逼问一句:“你愿意吗?”

刘川低头不语,景科长再问:“你愿意修改你以前的证词吗?”

刘川在喉咙里不甚清晰地咕噜了一句:“不,那太狠了。”

景科长没再接话,沉默片刻,在自己的胸膛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老梁插话进来:“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在暂时没有证据确认单鹃与刘川家汽车和公寓被砸有关的情况下,我们只能以没有合法暂住证明为由,将单鹃和她母亲遣送回原籍老家去。”

景科长再看刘川,刘川无话。景科长也无话。

单鹃住处白天

单鹃母女被警察带出小院,带上警车。

火车站白天

单鹃母女被警察押上火车。

火车站晚上

景科长一行乘车来到车站。

老梁和刘川同来送行。景科长与刘川握手告别,然后登上列车,刘川向他挥挥手,脸上并未彻底轻松。

季文竹家晚上

刘川在季文竹家陪伴季文竹,季文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刘川坐在她的身边,两人谁也不说话。显然,“破鞋事件”在两人关系上投下的阴影,尚未消除。

季文竹家外白天

刘川陪季文竹走出家门,乘出租车离去。剧组白天

刘川送季文竹来到某剧组的驻地外,然后和季文竹告别离去。

爱博医院白天

刘川赶到医院,替换小保姆看护奶奶。

爱博医院白天

刘川走出医院大门,乘公交车离去。

剧组晚上

刘川赶到剧组,等季文竹拍完戏陪她回家。剧组里的人跟刘川已是熟脸,热情地替他把季文竹叫了出来。但季文竹见刘川到此找她,脸上竟有几分尴尬不快。

街边晚上

刘川与季文竹之间发生了争执。

刘川:“我连到剧组找你都不行了吗,那我以后到哪儿找你?”

季文竹:“你以后找我可以打电话,咱们约出来见面嘛。”

刘川:“干吗呀,见你怎么还跟特务接头似的,再说你电话也老不开呀。”

季文竹:“刘川,我以前不是都跟你说过吗,偶像型演员都不能过早找对象的,找了也不能随便公开。影迷要是知道他们的偶像都有男朋友了,肯定会特别伤心的,甚至干脆就不追你了。我不为我自己,也得为了我的影迷啊,他们才是我的上帝。”

刘川:“你现在又没什么名气,你现在除了我,哪还有影迷呀?”

季文竹:“我这两部戏一播,肯定就有了,我们导演还想帮我成立个影迷俱乐部呢。”

刘川:“那你以后不会连跟我上街都不行了吧,再说剧组里又没你的Fans,干吗连剧组都不让我去?”

季文竹:“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应该支持我的事业,你连这点牺牲都不愿付出,那索性就别跟我好了。再说,你们家的公司要真垮了,你还不赶快找份工作好好上班去。再说你奶奶现在还住在医院里,你现在也不应该把精力都放在我身上呀。”

刘川:“我奶奶我一直看着,我刚从医院出来的。”

季文竹:“你年纪这么小,整天卿卿我我的有意思吗?男人应该重事业,非弄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有意思吗?我最讨厌一点事业心没有的男人了。”

说到事业刘川真的英雄气短,闷了声不说话了。

爱博医院白天

刘川为奶奶打饭回来,看到小珂来看奶奶,不由高兴地招呼她:“小珂,你什么时候来的,你这么早下班啊?”

小珂:“我今天在外面办事,办完了我就过来了。”

奶奶:“我呀,真的想小珂了,小珂再不来,我就让刘川找你去了。”

医院外傍晚

刘川与小珂并肩走出医院,刘川说:“你回家吗?”

小珂说:“你呢?”

刘川说:“我想找一下我们钟科长去,我想我可能还得回监狱上班去。”

小珂:“回监狱上班,真的吗?好啊,那我陪你一起去。”

钟天水家晚上

刘川与小珂坐在钟天水家客厅的沙发上,喝着钟天水为他们泡的茶水。

钟天水:“怎么,老板不干啦?”

刘川:“公司都停了,干什么老板呀。”

钟天水:“我早有预感了,就你那个性,办公司早晚得赔。”

刘川:“我根本就没上两天班,赔赚都不是因为我的关系……”

钟天水:“想另外找工作了?”

刘川:“我女朋友让我赶快找个工作,她不喜欢没有事业心的男人。”

小珂低头喝茶,脸上不动声色,心里不是滋味。

钟天水:“监狱的工作你都知道,枯燥、辛苦,你别回来没干两天又要走。”

刘川:“不会的。等我奶奶的腿能下床走路了,能生活自理了,我完全可以排班参加去外地的长途遣送任务。”

钟天水:“好啊,你要定了回来,我就向监狱领导请示一下去。因为你已经正式退役了,正式脱离警察队伍了,如果再回来工作,恐怕还要办理一系列手续,还要报市监狱局审批。即便回来,是不是还回遣送科也不一定了。连我都离开遣送科了,我和冯瑞龙现在都调到一监区去了。不行你回来就到一监区工作吧。”

刘川:“行啊。”

小珂家单元房外晚上

小珂陪刘川一起回到刘川租住的单元房楼下,刘川说:“你别送我了,你也没吃饭呢吧,你快回去吧。”

小珂说:“我妈大概已经帮你做了晚饭了,我上楼给你热热。”

小珂说完,率先向楼门口走去,刘川只好由她。

小珂家单元房晚上

刘川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小珂把饭菜热好端了出来。

刘川:“一块儿吃啊。”

小珂:“我妈给我留饭了。”

刘川:“一块儿吃吧,这些我一个人吃不了。”

小珂:“你吃吧,我现在一点不饿。”

刘川:“我饿了。”

在刘川吃饭的时候,小珂把刘川穿脏的内衣拿到卫生间去洗,刘川一看自己扔在床上的内衣让小珂拿了,连忙哎地叫了一声起身去夺,死活不让小珂洗。

小珂说:“没事,我一会儿就洗完。”

刘川红着脸说:“不行不行,多脏啊。不行……”

小珂争不过刘川,只得松手,刘川把脏衣服揉成一团塞到床下,直起身又冲小珂说了一声:“谢谢。”

小珂问:“谢什么?”

刘川说:“我当然得谢啦,谢你,还有你爸爸妈妈,对我这么好。”

小珂说:“你真的想回监狱上班吗?”

刘川说:“对呀,我总得工作吧。”

小珂说:“就因为你女朋友不愿意你闲着?”

刘川说:“对呀,噢,也不全是吧。我回监狱上班你觉得不好吗?”

小珂说:“当然好啊。你为东照公安局破案的事在咱们监狱传得可神呢,大伙要知道你回来肯定都会高兴的,你要回来上班还可以听你好好吹吹呢。”

刘川:“庞建东也高兴吗?”

小珂说:“庞建东?这我没问。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至于这么记仇吧。”

刘川说:“我告诉你吧,好多男人,比女的心眼儿还小呢。”

小珂说:“那是你。庞建东可比你线条粗。”

刘川说:“女的一般喜欢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斤斤计较,但在大事上,一般都能原谅人,再大的事,时过境迁也就宽容了,也就没有报复心了。男人就不,男人小事一般不纠缠,但男人和男人要是结了仇,一辈子不说话都不新鲜,男人的心都狠着呢。”

小珂说:“那单鹃呢?单鹃不是女人吗,怎么也这么记仇呢?报复起人来也够狠的。”

刘川噎了半天,半天才低声叨咕了一句:“操,那女的,她就不是个女的!”

小珂又问:“那你女朋友呢,她是女的吗?”

刘川一笑:“废话。”

小珂也一笑,问:“那她宽容吗,她心眼儿大吗,肯原谅人吗?如果你们俩有矛盾了,她是斤斤计较呢,还是能容则容?”

刘川低着头,嚼着嘴里的饭不知该怎么回答。

爱博医院傍晚

刘川家的小保姆赶到医院,替换刘川回家。

刘川走出医院。

地铁车厢傍晚

刘川乘地铁赶往季文竹家。

季文竹家傍晚

刘川来到季文竹家,他敲门进屋后惊异地发现季文竹正在收拾衣柜里的衣服,他问:“你干什么,搬家呀?”

季文竹:“对,搬家。”

刘川:“你真要搬家呀,这房子到期了吗?”

季文竹:“没有。”

刘川:“那干吗要搬,这儿不挺好的吗?”

季文竹:“是啊,原来是挺好的,现在让你那干姐一闹,这楼上楼下的邻居都知道我家门上让人挂了只破鞋,你说我还住得下去吗?”

刘川:“没多少人知道吧这事,那天没几个人看见。”

季文竹:“中国人的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现在一回来,楼上楼下的人碰上面眼神都怪怪的,我反正在这儿住不下去了。”

刘川:“那,那你要搬哪儿去呀?”

季文竹:“房我已经找好了,在和平里那边。你明天过来帮我收拾一下,你再帮我联系

个搬家公司,让他们明天中午十一点过来。不过明天你得早点来。咱们今天晚上先打包。”

刘川:“啊。”

季文竹家白天

季文竹的家当装了满满一车还没装完。

刘川跟着满载的货车先走了,季文竹留下来收拾残局。半小时后,门声响动,她以为刘川跟着空车回来了,走出卧室刚说了一句:“刘川,你回来啦,这么快。”随即惊诧地愣住。她看到走进屋子的不是刘川,而是一男一女两个生人,他们冷酷的眼神让季文竹一下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但她还是下意识地颤声发问:“你……你们找谁?”

她的话音未落,男的已经砰的一声把大门反锁。季文竹刚想叫喊,面部就被那个女的猛击了一掌。那一掌打得她摔在地上,她的尖叫在摔倒的同时冲口而出:“啊!”

男的上来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恐惧得再也不敢出声。女的用一把手动剃头推子,从她的脑门正中,贴着头皮狠狠地推了下去。季文竹凄惨地哭了起来,她的全部神经都集中在她秀美如丝的头发上,她感觉到他们在她的头上肆无忌惮地又扯又剃,她看到一缕缕一片片乌黑华丽的青丝散落一地,她嘶哑地发出呓语般的哭号与呻吟。

季文竹家外白天

刘川随空车回到酒仙桥之前,已有热心的邻居帮季文竹打了110报警,刘川随搬家公司的人回到这里的时候,季文竹正被人扶上一辆警车。刘川几乎无法相信,这个衣衫破碎、残发飘零、头顶半秃、满脸青肿的怪物,就是清水芙蓉般的季文竹。他从搬家公司的车上跳下来时,巡警的车子刚刚开走,刘川惊疑地走上楼去,发现季文竹的屋子大门洞开,几个民警正在勘查现场,一个最先报警的目击者正在接受询问,她提供的情况简单而又片断:“……我看见他们下楼去的,男的大概二十七八岁,女的年轻,也就二十二三。”

民警:“他们都穿什么衣服?”

目击者:“男的好像穿……”

民警与目击者之间的只言片语已使刘川洞悉一切,他脸上涌满赤红的热血,额头暴起凸显的青筋,他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除此之外七窍无音。他转身大步跑下楼去,奔向街头,他拦住一辆出租车向大望路的方向直扑过去。

居民大院白天

刘川在大望路那个肮脏的大院里没有找到凶手,但房东认出他了,他曾两次来此与她的房客发生争执。房东一见刘川使劲砸门,见他怒气冲冲扒着窗户往单鹃住的小屋里看,仿佛找到了知音,在刘川身后对单家母女一通数落:“你找姓单的那家吧,走啦。上次派出所赶走她们她们还赖上我了。她们走了我这房子当然可以另租别人,可那女孩她妈现在又回来非要让我退她租金不可。她懂不懂啊,房租半年一交,交了不退,全北京都是这个规矩,她懂不懂啊?怪不得你跟她妈也有矛盾呢,上次你来她还动了菜刀,我一看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善碴儿。”

刘川没有心情与房东共鸣,他转身大声问道:“她们现在住哪儿?”

单鹃住处白天

单鹃母女新租的房子离这儿不远,就窝藏在这片不城不乡的平房深处,隔了两条细长的街衢和一条污浊的水沟,同样是一个大而无形的杂乱院子。刘川深一脚浅一脚地直闯进去,他一进院子就放声大叫:“单鹃,你出来!单鹃!你出来!”

院子里人不多,住在这里的人白天都出门打工去了,但仍然有不少惊异的目光从两侧的门窗里投射出来,追随着刘川的背影一路往里……在院子的尽头,他们看到这个年轻人把单鹃的母亲堵在一间小屋的门口,大声质问,声音激动,词句错乱,语意不详。单鹃母亲也同样激动,同样歇斯底里大叫大喊。他们的声音互相压制,彼此吞并,从屋外吵到屋里,只一瞬,又从屋里吵到屋外。邻居们看到,单鹃母亲两手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铁锅,追着刘川出来,冲刘川的后背泼了一下,能看出泼出来的,是锅里滚烫的稀粥,那半锅粥水带着灼热的烟气,离刘川的脊背只差半寸!单鹃母亲端着热锅穷追不舍,未料几步之后,刘川突然转身,先是一把推开上来拉劝的一位邻居,继而冲向单鹃母亲,双手用力一推,姿势犹如太极推手一般,那半锅残余的滚粥立刻飞出锅底,大半蹿上了单鹃母亲的头脸,小半溅满了劝架邻居的前襟。

空空的铁锅哐当一声摔落在地,尖锐的惨叫从周围每个听觉健全的耳朵钻出,这闻所未闻的惨叫让每个人都发现了自己内心的脆弱,脆弱得无处可躲。滚烫的粥显然把单鹃的母亲烫疯了,她全身热气腾腾,脸庞、脖颈,以及祼露的两臂,凡可看见皮肤的地方都露出了鲜肉,红色的鲜肉上星星点点地沾着白色的米粒,让四周的目击者无不头麻肉紧。但不知什么邪劲支撑着她一边尖叫,一边继续扑向刘川,她揪住刘川撕扯了几下就摔倒了,而那位劝架的邻居早就滚在地上凄声呻吟。旁观者这才有人乍胆上前,探看她们的伤势。他们同时看到,刘川傻了一样,呆了片刻转身向院外跑去,不知哪个邻居喊了一声:“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但没人敢上。正当他们抬着两个伤者往巷子外面走的时候,刘川又跑回来了,他叫来了一辆急救车,他和另外几个邻居一起将已经昏厥的两个女人抬上了车子,然后一起随车离去。

显然有人同时报了警,警车很快赶过来了,几位警察被邻居们带着查看了现场,大约有七八个目击者向警察叙述着事件的发生过程,但由于他们与事件中心所处的距离及角度不尽一致,也由于他们目击的时段前后交错,更由于他们与受害人的关系亲疏有别,所以在警方进行调查的时候,每个人对事件过程的描述也就有所出入。特别是关于那锅粥是怎么从屋里被端到屋外的,又是怎么浇到受害人身上的,更是七嘴八舌,说法不一。或许是基于同情弱者和远亲不如近邻的思维惯性,绝大多数目击者讲述的情形,明显有利于伤者一方。他们描述的事件过程大多是从单鹃母亲端着一锅热粥走出屋子开始:“我们这街坊走出屋子大概是想到水沟那边倒掉一点多余的米汤,正赶上那个小伙子瞪着眼跑过来骂她,两个人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那小伙子就这么动手一推!王大妈的儿媳妇在旁边劝架,结果那锅滚粥就扣过去了,一半扣在了我们这街坊的脸上,一半泼在了王大妈的儿媳妇的胸口了,那肯定烫得够戗,那一锅粥比一锅开水还厉害,粥多黏呀……”

宏松医院白天

医生护士和刘川一起,忙乱地把两个昏迷的伤者推进急救室中,医生们最初以为,护送伤者过来的刘川是那位重伤妇女的儿子,于是拉住刘川说:“你是她们家里人吧,她们伤得可不轻,人都已经昏迷了,我们马上抢救,你赶快回家取钱过来。”

小珂家单元房白天

刘川匆匆赶回小珂家单元房,他脸色苍白,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将拍卖家具的数万元现金和一个存折全部拿上,然后转身就走。这一天小珂正巧在家倒班,在巷子里见刘川行色匆匆地向外跑去,便打招呼:“刘川,你去哪儿?”

刘川仓促地说道:“我去医院。”

小珂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妈做了两个菜,正好让送给奶奶呢。”

刘川站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今天怎么在家?”

小珂说:“今天我倒休。”

刘川说:“那麻烦你到医院去替我换小丽回来睡会儿觉。我有事要先去一趟宏松医院,晚一点我再过来换你,谢谢你了!”

刘川说完就走,小珂在身后追问:“你去宏松医院干什么?”

刘川未及回答,已经跑出了巷子。

宏松医院白天

刘川赶到宏松医院时伤者还在急救室里,他找到医生,把一挎包钱和一张存折往几位医生面前一放,说:“这是三十万,你们看够吗?”

医生们大概没想到刘川会一下拿了这么多钱来,他们都愣了。一位医生说:“噢,你们家里刚刚来过两个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那女孩是你的姐姐还是你的妹妹?”

刘川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那一男一女究竟是谁:“啊,我知道她,她是……算是我姐姐吧。”

医生说:“他们可能还在急救室那边呢。”

刘川转身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向急救室的方向走去,刚刚转过一个墙角,不知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他迎面撞上了快步疾行的小康。

小康只身一人,正往外走,单鹃不在他的身旁。刘川心怀歉意,不知所措地迎上去叫了一声“小康”,小康没有应答,而是毫不迟疑地跨前一步,伸出左臂,突然搂住刘川的肩膀。刘川只觉得肚子上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但声音却异样空洞。他脚下踉跄几步,本能地伸手想扶住小康,但小康快速地错步闪开,扭身便走。刘川失去支撑,双膝一软,双手扑地,跪在了走廊中央。他用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被击打的腹部,摸到的却是一把匕首短粗的木柄,那枝木柄支棱在他的衣服外面,衣服已被稠浓的鲜血染红。

刘川爬起来向前走了两步,他想也许单鹃就在前面。他看到了“急救室”三个红红的大字,那三个大字就像扑面而来的三个狰狞的血点,在他的视网膜中渐渐浸淫,直到充满整个眼眸……

爱博医院

此时此刻,单鹃正大步走进爱博医院,她从安全楼梯跳跃着冲上五楼,走出楼梯毫不减速,朝着病房大步奔步。她看到刘川家的小保姆正提着一暖壶开水从开水间里出来,便加快步伐追了过去,从背后一把夺过那只灌满开水的暖壶,将小保姆顺势撞倒在地。小保姆惊呆地看着单鹃拔了暖壶的壶塞,快步冲进了前面的病房。当然,那就是刘川奶奶的病房。

刘川的奶奶刚刚服完中药,忽闻走廊上小保姆发出惊悚一呼,她从床上起身想到门边看看究竟,双脚刚刚沾地单鹃就冲了进来。老太太与单鹃曾有一面恶交,一看便知来者不善,也许人老了毕竟见广识多,刘川的奶奶居然临危没乱,而且头脑清楚地看到单鹃扬起了那只开了口的暖壶,看到一股滚烫的开水带着亮闪闪的热气,龙蛇出洞般地迎面飞来。奶奶虽然举步维艰,但生死一瞬的动作却出人意料的敏捷,她在开水飞来的刹那,扯过床上的棉被往上一举,提前半秒狙断了水龙的去路。当单鹃随后将暖瓶狠狠砸来的时候,老太太更是力从心起,抓起整床棉被奋力一扑,居然将单鹃连壶带人全部罩在下面。单鹃从被子里挣扎出来为时已晚,小保姆和一个护士冲进来了。小保姆护住奶奶,护士扯住单鹃,单鹃甩开护士夺路就走,恰在门口撞上刚刚赶来的小珂。小珂不愧经历过警校的五年训练,扔了手中的一撂饭盒,不过两个回合,便将单鹃掀翻在地,医生和另两位男病友也冲上去按住了疯狂挣扎的单鹃。

宏松医院晚上

连小珂在内,谁都以为,刘川的奶奶经此一吓,病情将会出现逆转,不料当天晚上,奶奶在小珂和保姆的扶持下,却突然出现在宏松医院刘川的病床前。那时刘川已经做完了腹部的缝合手术,腹腔内的匕首已被取出,在奶奶一步一挪地走进病房的那个时刻,刘川的神智已完全清醒。

毕竟失血过多,刘川的面孔如白纸一般。奶奶在床前坐下,抓住刘川的右手,她发觉孙子的手只在一夕之间,竟然变得骨瘦如柴。

火车站晚上

北京公安局的老梁和几个便衣警察登上一辆行将启程的旅客列车,他们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地仔细搜索……

长途汽车客运站晚上

市局某处的另一位干部也带着便衣搜索将要出发的长途汽车,他们在一辆大客车的后座,发现了遮颜垂首的小康。便衣们吼了一声:“别动!警察!”便扑了上去,把小康按在地上。

宏松医院白天

天河监狱的老钟是第二天来到病房的,他给刘川带来了他老婆熬制的一罐鸡汤。他把鸡汤交给守在床前的小珂,然后坐在刘川床前。他与刘川互相对视的眼神中,充满着父子般的情感。

宏松医院白天

小珂在刘川的病房正准备喂刘川吃饭,看上去刘川身体依然虚弱,他用沙哑的声音向小珂问道:“季文竹……她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她。”

小珂无话。

宏松医院夜

病房里夜深人静。

刘川梦境:刘川与单鹃走进一片朦胧不定的迷雾中,四周景物模糊,视线不清。刘川的声音空洞又飘渺:“你是天蝎座吗?天蝎座是最危险、最暴力的星座。”

单鹃的声音同样虚远:“那你呢,你是什么星座?”

刘川:“我是射手座。”

单鹃:“射手座?”

刘川:“射手和天蝎,是最不相配的两个星座。”

单鹃:“为什么不配?”

刘川:“射手是专门射天蝎的。”

单鹃:“射我?我看你这个性,你谁也不敢射。”

刘川:“射手座表面上很温和,其实性子最暴了!”

单鹃:“暴?我就喜欢暴的,你暴一个给我看看!”

刘川:“你最好躲我远点,射手和天蝎永远是一对冤家对头!”

单鹃:“你射吧,我让你射,你把我射下来,我掉在地上砸死你,反正咱俩同归于尽!哈哈哈……”

梦境在单鹃放肆的笑声中消失,刘川醒来,望着医院的窗外,月光下树影微摇。

宏松医院白天

小珂来到刘川的病房,看到刘川已经可以下床。刘家的小保姆正在帮他收拾衣物。小珂对小保姆说:“哟,小丽来啦,你过来你奶奶那边谁管呀?”

小保姆:“今天刘川出院,奶奶让我过来接他。”

小珂:“今天就出院呀,不是礼拜一吗?”

小保姆:“刘川非要今天出,怕住院花钱太多了。”

小珂:“出院也好,回家我来照顾他。出院手续都办完了吗?”

小保姆:“住院费我还没去结呢,可能医院还能退我们钱呢。”

小珂:“那我去吧,出院单呢?”

医院收账处白天

小珂在这里结算刘川的住院费用,她看见几个警察从走廊里快步走过,不由好奇地向他们的背影瞭望了一眼。很快她结完账,拿着退回来的钱向刘川的病房走来。

刘川病房白天

小珂走进刘川的病房,看到那几个警察正给刘川戴上手铐,小保姆拉着刘川的胳膊哭问:“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乱抓人!”

一个警察问:“你是刘川吗?”

刘川答:“是。”声音依然沙哑虚弱。

警察:“你涉嫌故意伤害,经人民检察院批准,现在依法对你进行逮捕。”

小珂惊呆地愣在病房门口。

市局某处夜

楼道里静无人声,灯影里凝固着小珂呆滞的面容。

钟天水从老梁的办公室里走出来,走到小珂面前,低声说:“走吧。”见小珂没动,他又说:“他们已经通知了东照公安局,大家都在商量办法。”

小珂的脸依然不动,但能看出她在一字不落地听。

钟天水又说了句:“咱们走吧。”

小珂家外晚上

小珂从老钟的汽车上下来,看着汽车开走,才默默地走进小巷。

小珂家晚上

小珂沿着黑暗的小巷走来,黑暗中能看到眼泪在她的眼窝中发出莹豆般的亮光。她走到家门口,推门,没有推动,她无力地站在门口,双肩抽动。

屋门打开了,小珂父亲坐着轮椅,扶着门问:“小珂,你怎么了?”

小珂母亲也走过来了,在小珂脸上疑惑地察看,小珂擦了眼泪,低头往里屋走去。

爱愽医院白天

王律师及万和公司总办严主任在病房里向刘川奶奶汇报着公司的情况。

王律师:“……万和城的拍卖会是上周五举行的,起拍价一亿一千万,结果流拍了。原来设想万和城能拍一亿一,再把家具厂拍个两千万,这样两家银行的债务就都可以清偿了,布艺公司和几家门市店就可以保留下来了。可万和城一流拍,事情就难说了。”

奶奶精神疲惫,默默点头。

严主任说:“公司关门也这么多天了,账上一分钱也动不了。医院这边的钱也用光了,医院天天催我们来交钱,要再不交钱,他们恐怕就不让住了。董事长,您看您家里现在还有钱吗?”

奶奶目光恍惚,嘴巴动动,说了句:“刘川……还没回来吗?”

众人全都沉默。过来照顾刘川奶奶的小珂也沉默地站在屋角。

看守所会见室白天

刘川被押进一间会见室中,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起身向刘川注目。

男子:“你就是刘川吧,我是北京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你的案子,将由我来为你辩护。”

刘川:“对不起我没有钱,我请不起律师。”

律师:“考虑到你没有经济条件支付律师费用,所以我是由法院指定为你进行义务辩护的。我今天来,是要向你了解一下案件的情况,在咱们谈你的案子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你在这里生活的情况。你进来多少天了,在里边习惯了吗,有什么需要我办的?”

刘川:“我被捕的时候身上有五百块钱,让看守所扣了,你能不能拿这个钱给我买一床被褥?我现在是临时盖人家的。再买几件换洗的内衣内裤吧。”

律师一边记下刘川的要求,一边问:“你家里没人给你送东西吗?”

刘川:“没有。”

律师抬起头,奇怪地问:“你们家都有谁呀?”

刘川:“就我奶奶了,她现在还住在医院呢,你能替我去看看她吗?”

律师:“可以,你奶奶住哪个医院?”

刘川:“你见了我奶奶,就说我到南方做生意去了,你就说你是跟我一起做生意的,你千万别告诉她我现在这个样子……”

刘川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他不想让律师看见他的眼泪,因此只能停住了声音。律师看他,刘川让自己平静下来,也看律师。甚至还强迫自己冲律师笑了一下。

爱博医院白天

钟天水开车,与小珂一起将刘川奶奶接出了医院。

小珂家单元房白天

他们将刘川奶奶接到这里,小珂的母亲已把屋子收拾干净。刘川的奶奶坐着轮椅,面目苍老,她面对热情的小珂母亲,露出些勉强的笑容,她问小珂:“这就是你的家?”

小珂点头:“啊。”又摇头,“不,这儿现在是您的家了,刘川已经把这儿租下来了,就是为了您出来住的。”

奶奶:“租下来了,他什么时候租的?”

小珂:“他进去以前……啊,他走以前租的,付了一年的租金呢。主要考虑您家小保姆走了以后,您住在这儿我和我妈都可以照顾您。”

钟天水也说:“对,住这儿有小珂她们,还是挺方便的。”

小珂母亲:“对,我们就住旁边那个院子里,近。”她推着老人走进卧室:“看,您就住这间屋。您摸摸这床,硬不硬?”

奶奶用手摸床,环视屋子,屋子的陈设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很亲切的感觉。

奶奶:“刘川住哪间?我看看他的屋子。”

小珂母亲看看小珂,然后把老人推到另一间卧室,这屋里堆了很多东西,虽然堆放整齐,但仍有凌乱之感。奶奶说:“他住的屋子,老是这么乱,这孩子太懒,不会收拾屋子。”

大家没有接话,面面相觑。

小珂家晚上

小珂母亲将做好的饭菜装进饭盒,交给小珂,说:“去了老太太要是觉得不热,你就再给热一下,老年人喜欢吃热乎的。”

小珂点头,小珂母亲想想,又说:“珂,我不反对你照顾刘川的奶奶,刘川这孩子也确实挺可怜的,咱们照顾一下他奶奶也是应该的。可是,你也得想想,过去是刘川看不上你,现在,就算他看得上你,你和他,还可能吗?”

小珂想了一下,没有回答,拎着饭盒沉默地出门。

看守所监号白天

监室的铁门被打开,一位民警进来,押犯停止了闲聊,民警冲角落里坐着的刘川喊了声:“刘川,会见。”

民警刚一出门,一个叫孙鹏的押犯嫌刘川经过时绊了他的脚,瞪眼说:“嘿,你丫会不会走道?”

刘川回头看一眼,说:“对不起。”

孙鹏:“对不起就完了,有本事你出去就甭回来。”

民警闻声返身,在门口问:“怎么啦?”

孙鹏不再说话,同屋的犯人也都沉默不语,民警对刘川说:“走。”

刘川走了出去。

孙鹏小声骂了一句:“傻逼,找卒瓦呢。”

看守所会见室白天

刘川与律师再次会见,律师说了他去医院的情况:“我去医院了,可我去的时候你奶奶已经出院了,说是被一个叫郑小珂的女孩接走的。郑小珂,你认识吗?”

刘川愣了半天,律师又问:“要我帮你找找这个女孩吗?”

刘川:“啊,不用了,她是我的朋友,是我同事,我奶奶去了她那儿,我就放心了。”

律师:“是你女朋友?”

刘川:“啊不,不是。”停了一下,刘川结巴着说,“您,您能帮我……帮我去找找另外一个女孩吗?”

律师:“你要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