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川家晚上

刘川坐在奶奶床前,帮着奶奶吃药,奶奶问他:“听说前两天你跟娱乐城要了三万块钱,是不是为了去秦水出差?怎么没用啊,我看钱还放在你抽屉里呢。”

刘川:“我去秦水没找到要找的人,所以没用。”停了一下,刘川抱怨奶奶:“您又翻 我抽屉。”

奶奶瞪了他一眼:“你是我孙子,我怎么不能翻,你跟奶奶还有什么秘密呀?”

刘川:“我都是大人了,当然有隐私了。”

奶奶:“那三万块钱是我给你的,怎么成你的隐私了?”

刘川:“钱不是我隐私,抽屉是我的隐私。”

奶奶:“行行行,我不跟你争,你现在什么事业都没干成呢隐私倒一大堆了。”

刘川:“我怎么没干成事呀,我干成的大事您也不知道,以后再跟你说。”

奶奶:“吹吧你就!我问你,公司的事,最近怎么样了?”

刘川:“公司啊,最近没什么事,您就别操心了。哎,我跟娱乐城要钱您怎么知道的?谁那么嘴快呀。”

奶奶:“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就这么乱花钱吧,要是这公司真的垮了,我倒没什么,我看你怎么办!”

刘川:“我也死不了。”

奶奶:“你呀,我看你也只能再回天河监狱,还当你的警察去。”

刘川:“我干什么不行啊,干吗非要回监狱当警察呀。回去还不让人损我。”

奶奶:“唉,你怎么那么要面子,人有过五关斩六将的时候,也有走麦城的时候,过五关斩六将的时候得板着脸低着头,走麦城的时候就得昂着头开心地笑,你会吗你!”

刘川故意堆了一脸假笑:“这样儿?”

奶奶:“你不是说你们监狱的领导,还有你们遣送科的老钟,都对你不错吗,谁会损你呀?小珂会损你呀,你要回去,小珂肯定高兴。”

刘川:“我出来这么多天了,能不能让回去还不知道呢。”

奶奶:“回头你去找找小珂,问问她现在监狱还缺不缺人。”

刘川家外黄昏

刘川开车驶出地下车库。

刘川的汽车驶出公寓大门。

跟踪刘川的那双眼睛,依然阴鹜地盯着刘川的动向,刘川开车时那张单纯而又端正的面容,虽然仅仅从那双眼睛中一划而过,却仿佛定格般地印在了那一对恐怖的瞳仁中。

某剧组晚上

季文竹在这里试镜,导演亲自给她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把剧本交到她的手上,说:“这个戏呀,一共三个女孩儿,可以说三个人都是女一号,戏份差不多,你可以挑一个。”

季文竹:“谢谢王导演。”

导演:“行,那你最迟周五给我答复啊,找我也行,找我们副导演也行。”

街头晚上

季文竹搭上一辆出租车,离开剧组。

季文竹家外晚上

季文竹乘车回家,下车前发现钱包丢了。

季文竹:“我钱包丢了,对不起师傅我钱包找不着了,你等我再找找……”

司机:“你一点钱都没有啊,三十三块您就给三十吧。”

季文竹急得头上冒汗:“我钱都放钱包里了,你稍等一下,我再找找。”

季文竹使劲翻着自己的背包。

小珂家外晚上

刘川开车来到小珂家的巷口,他停车徒步走进巷内。

巷里一群放学的小孩听说这个大哥要找小珂,无不争先恐后热情引路。

季文竹家外晚上

季文竹找不到钱包,急急地拨打刘川的电话。

刘川的汽车里晚上

刘川的手机忘在车座上,红灯闪亮,铃声空响。

季文竹家外晚上

季文竹想了一下,又拨打了庞建东的手机。

季文竹:“建东吗,我是文竹……”

小珂家外晚上

少年们带着刘川在一片旧衢老巷绕来绕去,直绕到刘川方向错乱才抵达一个小院的门口。刘川探头探脑地走进院子,院里万国旗似的晾晒着大人小孩的被子衣服。少年们指指一扇小门,齐声喊了一句:“小珂有人找你!”便返身跑得无影无踪。随着喊声有人应声出门,不是小珂而是一位中年妇女,那位妇女刘川虽然从未谋面,但看眉目轮廓,已可断定此人必是小珂的母亲。

刘川:“啊,我叫刘川,我是小珂的同事,阿姨小珂在家吗?”

小珂母亲客气地:“小珂有事出门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进屋等等吧,你进来吧。”

刘川走进屋子。屋子很小,里外两间,一共不到二十平米,而且陈设非常简单。也许仅仅因为每个角落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因此才显得比较温馨。小珂母亲把刘川让到屋角惟一的一只沙发上落座,还给他沏了一杯茶水,茶泡开后怕刘川嫌烫又兑了些凉白开在内,吹了吹才双手端给刘川。小珂的爸爸坐在里屋,一边粘纸袋一边隔着撩起的门帘指挥小珂母亲给刘川拿烟拿糖。从他只说不动的姿势上刘川注意到他坐着一只自制的轮椅,刘川马上移开视线,生怕多看一眼会让人家难堪。

小珂的母亲在丈夫的连声督促下,拿完了烟糖又拿来一盒点心,直把刘川伺候得坐立不安,一会儿起身接茶,一会儿起身接烟,直到他在盛情之下不得不点着了一根香烟并且嘬了一口,小珂的母亲才坐下来探问他的来历。

“你是小珂的同事吧,你们是一个科的吗?”

刘川答:“不是,小珂是生活卫生科的,我是遣送科的。”

“你也是警校毕业的吧,你们是同学吗?”

“啊,我不是,我是公安大学的。”

“公安大学的,公安大学和监狱也是一势啊?”

“啊……算是吧。阿姨您在哪儿工作呀?”

小珂的母亲:“我呀,我都下岗六年多了,现在在华东大酒店的职工食堂工作。”

刘川:“酒店的工资高吧?”

小珂母亲:“我是临时工,每月工资奖金加在一起才七百块钱,再加上原来的下岗工资每月收入一千块钱吧,要不是小珂他爸爸身体有病,我们这日子其实还行。不过她爸爸现在在家也糊点纸袋信封什么的,每个月也能挣个七八百块的,另外我过去从单位分了一套房子,两房一厅四十平米,我们把它租出去了,一个月能收一千三百块钱呢。刨去我们租的这两间小平房的钱,一个月能净赚一千。小珂每个月挣的一千二也全交家里,我每月还帮她存上八百,将来小珂结婚好买套房子呀。”

刘川:“小珂要结婚啦?”

小珂母亲:“不是现在,可现在得准备呀,我们不能让人家姑爷一过来就住这种房子呀,我们没别的东西,就拿套像样的房子当嫁妆吧。我们附近正盖一个经济适用房的小区,一套五十平米的单元大约得四万元的首付款。我们本来已经攒到三万出头了,可上个月租我们房的那家突然退房了,每月一下少了一千三百块钱,看来这个房子暂时买不上了。”

聊完了自己的家长里短,小珂的妈妈又问刘川:“你爸妈都做什么工作的?”

刘川:“我爸我妈都去世了。”

小珂父母的神情全都悲悯起来:“噢,那以后你一个人要是寂寞了或者想爹妈了就到这边来坐坐,到这边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吃。”

刘川一再道谢,看看时间不早,便说叔叔阿姨我还有事,我就不等了,小珂父母又客气地让他以后常来玩儿,然后小珂母亲送刘川出门。

从小珂家告辞了出来,天已黑了,刘川沿着那条窄巷辗转寻找出口,走了一阵感觉可能迷路,这时他看到前方拐弯的灯晕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脱口叫了一声:“小珂!”

小珂走近后惊讶地打量半天,才认出对面站的竟是刘川。她显然没想到能跟刘川在这里意外碰面,不由又惊又喜地笑出声来:“刘川,你怎么在这儿?”

刘川一脸沮丧:“我刚从你家出来,转迷路了。”

小珂一脸开心:“迷路?笨!”

季文竹家外晚上

庞建东乘一辆出租车匆匆赶来,季文竹和那位等钱的司机都在车外的路边等他,季文竹叫了句“建东”,庞建东什么都没说,先把钱付给了司机。

司机一脸不满地唠叨着,把车开走了。庞建东和季文竹留在路边,相视无言。

小珂家巷外晚上

小珂把刘川送出巷口,送到刘川的汽车前。小珂说:“你可以去找找钟大,钟大现在调到一大队当大队长去了。”

刘川:“一大队?”

小珂:“啊,就是一监区啊,老钟当监区长去了。你要真想回来,可以让老钟帮你找监狱领导说说去。”

刘川说了句:“好吧。”他拉开车门,犹豫了一下,开口问:“庞建东……现在怎么样啊?”

小珂故意反问:“怎么,想他啦?你走以后跟建东没联系呀?”

刘川:“没有,建东……可能还生我气吧。”

小珂明知故问:“生你什么气,除了季文竹那事,你还有什么事得罪他了?”

刘川回避了小珂的注视,掩饰道:“没有,那我走了。”

刘川钻进汽车,和小珂告别,车开走了。小珂目送车的尾灯消失在街口。

刘川车内晚上

刘川发现手机上有季文竹的几个未接来电,连忙拨了回去,但季文竹的手机同样也无人接听。

季文竹家晚上

季文竹把庞建东请进了家门,她为庞建东倒了饮料,她的电话在沙发上无声地振动着,她没有发觉。

在季文竹为庞建东挂大衣时,庞建东从身后拥抱了季文竹。季文竹没有转身,但也没有拒绝。

季文竹家外晚上

刘川开车来到季文竹家,他关好车门上楼,在楼门口与从楼内走出的庞建东狭路相逢。两人目光相碰,刘川惊得双目圆瞪,庞建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向楼外走去。

小珂家晚上

小珂母亲把晚饭端给女儿,并和女儿聊起了刘川。

小珂:“什么,他在这儿待了半小时?你们给他弄饮料喝了吗?你们让他坐在哪儿了,坐这儿吗?你们都跟他聊什么了?”

小珂母亲:“没聊什么,问问他家里情况呗,爸爸妈妈什么的。”

小珂:“咳,你们又不是查户口的问人家家里干什么。你们没跟他说我吧?”

小珂母亲:“没有。”

小珂父亲:“小珂,你说有个同事跟你挺好的,是不是他呀?”

小珂愣了一下,说:“不是。”又说,“和他还行吧,挺好的。”

小珂父母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小珂母亲问:“那你喜欢他吗?”

小珂:“还行吧,你们看他怎么样啊?”

小珂母亲:“你喜欢他什么,长相?”

小珂故意反问:“他长得好吗?”

小珂母亲:“唔,挺顺眼的,就喜欢他长相呀。长得俊的男孩子靠得住吗?”

小珂:“他人也挺好的。”

小珂父亲:“都怎么好法?”

小珂现想:“唔——他这人,挺爱帮助人的,特有同情心,虽说家里挺有钱吧,可一点不张扬。”

小珂母亲:“脾气怎么样啊?”

小珂一下犯愣:“脾气,脾气也还行吧。咳,他这人,总的来说挺内向,可有时候我感觉也挺冲动的。我现在还没总结好呢。”

季文竹家晚上

刘川与季文竹发生了激烈争吵。

刘川:“你说你跟他什么都没干,那谁证明你们在一块儿都干了什么?你以前就说跟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你叫他来干什么?”

季文竹:“我叫他来干什么,你还要我说几遍!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

刘川:“你要觉得他比我好你就直说,我最讨厌被人瞒着,你要觉得他好你可以回去找他,你可以找他去呀。”

季文竹:“对,现在我觉得他很多地方就是比你好,至少他比你更像个男的。”

刘川:“好,他比我好,他还有哪儿比我好?你说吧,我不生气!”

刘川其实已经气得声音发抖,季文竹也气得声音发抖:“你明明生气了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生气也没用,你说你哪儿好,啊?你说你有能力,可你哪次出去办事嘴巴利索过。你说你奶奶从来不惯你,可你从小到大你会干什么?做饭不会,洗衣服不会,收拾屋子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反正没看你干过。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其实最娇生惯养,吃喝拉撒都是让保姆伺候的。”

刘川满脸通红,但故作不屑:“好,行,你说吧,还有什么,你都说出来吧。”

季文竹:“我不说了,你什么缺点都没有行了吧。你又有钱,又漂亮,可惜就是没味儿。你连幽默都不懂,你胆子也小,胆小吧你还爱吹。”

刘川脸色由红变青:“我吹,我吹什么了,我跟你吹什么了?”

季文竹比他的声音还大:“你什么都吹,你不是还老吹你上大学以前是唱摇滚的吗,唱摇滚的那帮爷们儿能是你这样吗?”

刘川:“所以你就把庞建东找来了对吧?你找就找吧,还编那么傻的借口,什么钱包丢了,我看看你钱包丢了吗?”

刘川拽过季文竹的背包,动手就翻。季文竹气得去抢背包:“你别动我东西,你给我松开,你放手!”

两人抢来争去,背包被甩在地上,刘川扭身就走,季文竹在他身后哭喊:“刘川,你要脸你就别回来,你有什么资格怀疑我,你有多少干姐干妹妹你自己不想想,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趁我不在上秦水干什么去了你心里清楚!”

刘川愤怒地拉开门,还顺手打翻了门口小桌上的花瓶,然后把门狠狠摔上。

季文竹家外晚上

刘川怒不可遏地开走了自己的汽车。

庞建东家晚上

刘川开车怒气冲冲来到庞建东家兴师问罪,他不客气地敲开庞家家门,开门的是庞建东的父亲。

刘川压住火气:“对不起叔叔,庞建东在不在?”

庞父:“你是谁呀?”

刘川:“我,我是……庞建东的朋友。”

庞父:“你找他什么事啊?”

刘川:“有件事,想找他谈谈,他在的话请他出来一下好吗?”

庞父:“他出去了,没回来呢。”

刘川只好退下去:“噢,那……那对不起了。”季文竹家外夜

刘川驾车急急回到季文竹家。他关了车门跑上楼去。

季文竹家夜

刘川使劲敲门,边敲边叫:“文竹,文竹,你开门!”

季文竹躺在沙发里,对砰砰作响的敲门声置之不理。几个邻居被敲门声惊起,开门责问刘川:“小伙子,你找谁呀,不在家吧。”

另一位邻居:“哎,有点公德好不好,这么晚了,你让不让人睡觉了。”

刘川不理他们,还是敲门。

季文竹听到邻居的责骂声越来越强烈,只好把门打开,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门外的情形,就被刘川一把抱在怀里。

刘川:“对不起,原谅我!”

季文竹让刘川抱着,尴尬地看着门外的那几位邻居,那几位邻居被刘川的痴情弄得发愣。

刘川家外夜

刘川开车回家,车子开进公寓院门,开进车库。他的行踪依然在一双锐利的眼睛监视之下。那双眼睛显然藏在了一辆汽车里,从视线的移动中可以看出,那辆汽车尾随刘川的车子,顺利地通过了公寓院门警卫的登记,然后驶入了车库。

地下车库夜

车上的视线进入地下车库后,左右巡睃,穿过一排排停泊的车辆,监视着刘川。刘川停好车子,锁上车门,走向进入公寓楼层的入口……

刘川家白天

王律师来了,正在客厅里与刘川的奶奶谈话,刘川穿着睡衣走进客厅,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奶奶,咱们家存折上还有多少钱呀,存折都放在哪儿了?”

奶奶:“你要存折干什么?”

刘川:“我有用。”

奶奶:“干什么用啊,你那三万块钱不是还没用吗?”

刘川:“我想借点钱给小珂,三万不够。”

奶奶:“给小珂,干什么?”

刘川:“你知道吗,小珂的爸爸瘫痪了,妈妈下岗了,她爸爸妈妈人可好哪。”

奶奶:“我知道,一看小珂那孩子我就知道,那么好的家教,爸妈肯定错不了。小珂跟你借钱了?”

刘川:“没有,是我想帮他们买房。她妈妈想给小珂买他们家旁边的一套新房给小珂结婚用,我想先帮他们把首款垫上。”

王律师插话:“刘川啊,按说,他们买房,拿几万块钱先给他们垫上首款,原本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在公司账号冻结,账上有钱也拿不出来,连公司日常营业的每一笔支付,都要经过法院和银行的双重许可。法院和银行总不会允许咱们为一个女孩办喜事搬新房付钱吧。”

这时,另一个屋子的电话响了,刘川说了句:“我没想从公司的账上支钱,我想先拿家里的钱。”便离开客厅去接电话了。

奶奶把脸转向王律师:“刘川改不了,什么事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小珂不知道什么事又感动他了,所以他又想起帮人家买房了。上次跟我要钱,说要带一个什么女孩子到北京来上学,你说……唉,真是的。”

王律师:“刘川太单纯,别让人家骗了,现在社会那么复杂。”

奶奶:“什么单纯,他是傻。不过小珂那孩子是真不错,我了解那孩子。”

王律师:“公司的情况就是这样了,目前主要是等法院的最后裁定,现在咱们急也没用。”

奶奶:“我请你来,其实主要还是想问问刘川在公司里的表现,他每天到公司上班吗?”

王律师迟疑一下,替刘川美言道:“啊……啊,上班。”

奶奶:“公司那些经理们的意见,他听不听啊?”

王律师:“听,刘川挺虚心的,有不懂的就问。”

奶奶:“我光看见他每天一早从家出去,晚上很晚才开车回来,这一天究竟到哪儿去了,我也管不了他。我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官司,反正咱们相信国家的法律,我是担心刘川要是整天贪玩儿,败家败产,那才是让他父母死不瞑目的事情。”

王律师又为刘川说了些好话,目的是给奶奶宽心。见刘川接完电话回到客厅,两人都收住话头。刘川又问奶奶存折在哪儿。奶奶反问刘川要多少钱,王律师见奶奶为难,便出面劝阻刘川:“刘川,你要想帮助别人,我看首先还是要把公司保住才行,哪怕保住其中一小部分,也是一笔可观的大数。”

奶奶听出王律师话中有话,遂问:“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吗?保下一部分来也行。”

王律师犹豫一下,再次说了他的想法:“办法倒有一个,我跟刘川说过,就是让万和公司股东之间打一场官司,也就是说,得让刘川到法院起诉您,告您擅自签署抵押合同,刘川如果胜诉,至少可以保住他那百分之四十的股本。”

奶奶一听,当即表态:“好啊,那就让刘川告我好了,如果我将来进了监狱,刘川就干脆回监狱工作去,这样还能天天见面呢,又怕的什么!”

王律师笑道:“就算刘川告赢你了,也只是把你的股本向他做出赔偿,哪会坐牢。这种事只是民事诉讼,又不是刑事犯罪,输赢只在钱上见出分晓。”

奶奶说:“那更好啦,那就让刘川快告。”

刘川皱眉说:“奶奶您好好养病,别管这些事了,我要真把您告了,还得您出面应诉,很麻烦的,哪天您病再重了,犯不着的。”

奶奶却极力怂恿:“怎么犯不着啊,刘川,你要是听奶奶和王律师的话,真告赢了,拿回钱来奶奶就同意你给小珂买房。小珂那孩子我很喜欢,咱们要是有钱,也不用她借,不就是几万块钱吗,送给小珂和她爸爸妈妈,我也愿意的。前阵你不在北京,小珂和你们钟科长总来看我,帮我做这做那的,我一直都想感谢人家,还没想好怎么谢呢。”

刘川一听,这才高兴地答应:“真的?那好,那我可告啦?”

奶奶:“告!”

某剧组白天

刘川陪季文竹从剧组出来,一起上了他的车子。

车上白天

刘川兴高采烈地同季文竹讲述奶奶的承诺:“我奶奶比我想像的要通达多了,不光同意我去告她,而且同意只要挣回钱来,就让我花。”

季文竹:“那你怎么花呀?”

刘川:“嗯,我想给我们原来单位里的小珂买房交上首付款。还想给我干……”

刘川突然收住不说了,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

季文竹故意问:“还想给你干姐吧,你不是想把她接到北京来上学吗?”

刘川含糊其辞地敷衍:“……我,我还没想好呢。”

季文竹当然生气,但这次她没再挑起无用的争吵。她怀着一种恶毒的心情说道:“我也想学习,你肯帮忙吗?”

刘川:“你想学什么?”

季文竹:“学电脑啊,信息时代不会电脑就没法生存了,你帮忙吗?”

刘川:“你到底真的假的?”

季文竹:“噢,人家要买房要上学这么大的事就是真的,我买台手提电脑这么小的事就是假的?”

刘川:“你这人,老是这样……那你什么时候要啊?”

季文竹:“什么时候都行啊,现在,你行吗?”

刘川只好说:“行,你要真要,咱们这就回去拿钱。”

刘川家白天

刘川带季文竹回家,进卧室拉开抽屉,把上次去秦水找单鹃时没用的那三万块钱全都拿上,然后和季文竹一起又开车出来,向商店开去。

当刘川的车子开进又开出他家的院门时,都在一双眼睛的监视盯梢之下。

商店白天

刘川把车停在商店外的街边,然后和季文竹并肩进了商店。那双监视的眼睛又一次出现,片刻不移地盯着刘川的背影,看着他和季文竹挽着胳膊走进商店。

刘川和季文竹站到了笔记本电脑的柜台前。可在刘川刚要从包里掏出钱来的那一刻,季文竹笑了一下把他拉住了。

她说:“算了吧,我不要了。”

刘川犯愣:“怎么啦,怎么又不要啦?”

“没怎么,就不要了呗。”

季文竹说着,当真离开了柜台,向商店门口走去,刘川追上她,跟在她身后问道:“到底为什么呀,怎么又不高兴啦?”

季文竹站住,说:“没不高兴啊。”

刘川说:“没不高兴干吗又不要了?”

季文竹淡淡地笑笑,挎了刘川的一只胳膊,把他拖出了商店。季文竹:“我告诉你刘川,我就是想考验一下你。我就是想看看你对我到底真好假好。你以为我真要!我才不像那两个女孩那么贪得无厌呢,连买房这种事都敢开口,真是血盆大口!”

季文竹心满意足地笑了,她以为刘川也会轻松下来,既经受了考验又没破财,应该皆大欢喜,如释重负。可没想到刘川愤愤地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冲她没头没脸地吼了一声:“你抽的什么疯!”然后扭头向马路对面大步走了。

刘川大步过街,他的汽车停在街对面的路边,他走近汽车时突然气急败坏地发现,他的那辆崭新的沃尔沃S80的车身上,不知让哪个没事撑的浑蛋划了长长的两道伤痕。破坏者显然出于有意,下手极重,车门上漆皮脱落,痕迹深刻,痕沟中金属的肌理都暴露出来了,损伤几乎贯穿了整个车身。

刘川头皮僵硬,站在车前久久发愣。季文竹也从街对面走过来了,也为车身上触目惊心的划痕怔忡不已。她茫然地问了刘川一句:“怎么搞的?”也知道这同样是刘川自己的惊疑。

刘川:“妈的!”

刘川用手狠狠地在车上拍了一掌,自己也不知在骂哪个。

餐厅晚上

这天晚上,刘川和季文竹在一家羊肉馆里吃了火锅。

刘川没吃,他本来就上火,心里躁着呢。

餐馆的门外,停着那辆受伤的沃尔沃轿车。

季文竹对刘川叫道:“吃啊,你也吃啊,别想车的事啦。”

刘川闷头喝着啤酒,脸上没有一点回应。

季文竹又说:“哎,下周六我过生日,你打算怎么给我过呀?”

刘川说:“我记着呢,那天咱们一块儿吃饭呗。”

季文竹说:“光吃饭呀?”

刘川说:“那你说还干什么?”

季文竹说:“你没有心就算了,怎么还让我说。”

刘川:“怎么没有心啊,我这不正在想送你什么生日礼物呢。你想要什么?”

季文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哎,那电脑你真不给我买啦?”

刘川抽烟,皱眉:“你不是不要了吗?”

季文竹说:“我不要是我不要,非得我张嘴要你才给我买吗?秦水那女孩也没说要到北京来上学呀,你怎么就那么大劲,还带着钱坐火车找她去?你对我怎么就没这么主动!”

刘川掐了烟:“好,你说准了,你到底要不要?”

季文竹说:“我不说,我告诉你,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开口要东西了,跟个要饭的似的,没有意思!”

刘川看表,说:“今天晚了,咱们明天就买!”

季文竹家晚上

吃完火锅,刘川开车,送季文竹回家。

他在季文竹家闲坐了一会儿,看了会儿电视,然后,就着电视屏幕闪烁不定的光芒,在铺了泡沫地毡的地板上,和季文竹缠绵亲吻。

刘川家晚上

刘川离开季文竹家时天色已晚,他开车回到自己家里。他把汽车停在地下车库,然后乘电梯上楼。

楼上的电灯随着电梯开门的声音自动亮了。刘川一边走一边掏钥匙,走到门口钥匙也掏出来了。虽然灯光很亮,但刘川还是仅凭感觉就把钥匙往锁眼里捅,捅了半天捅不进去,才低头细看,看准了又捅,结果还是捅不进去。他再次弯腰低头,看了半天看出锁眼好像有些异样,就像小孩子拉了屎没擦净屁股似的,嘎嘎巴巴地糊着,还有几道胶样的水迹垂挂在下边。

他又捅,还是捅不进去。他用力地按了门铃。

门铃响了很久,小保姆才睡眼惺忪地把门打开。奶奶不知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睡下,竟也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来了。

奶奶问:“你又这么晚回来,没带钥匙呀?”

刘川没有回答奶奶的问话,他走进屋子,没等奶奶反应过来,又大步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拿着一只手电和一只改锥,他蹲在户门的钥匙眼前,用手电照,用改锥捅,照了半天捅了半天才不得不信,他家的锁眼不知何故,被人堵了!

奶奶问:“怎么了,锁坏啦?”

刘川气急败坏地:“没坏,咱们的锁眼让人堵了!”

奶奶:“堵了?怎么堵的?”

刘川:“有人往咱们锁里灌了胶!”

奶奶怔住,身体晃了一下,她用手扶住了门。

爱博医院晚上

汽车被划,门锁被封,让奶奶又一次受了刺激,她又站不起来了。

刘川是和公司总裁办的人一起把奶奶送到医院的,联系住院手续和联系给奶奶看病的医生之类的事,都是他们办的。总裁办的主任把刘川拉到一边说:“人家要求咱们先交住院押金,现在公司的账被封了,取不出一分钱来,你看……”

刘川马上把原来准备带给单鹃后来准备给季文竹买电脑的那三万块钱拿了出来,悉数交给了主任:“我这有三万,你先交了。”

奶奶住进了病房,刘川在奶奶床前照顾奶奶。公司总裁办的主任在病房外面打电话叫人去刘川家把锁换了,然后又打电话找刘川家的物业公司反映了情况。

刘川家夜

那天刘川由总办主任陪着一同从医院回到家,物业公司也来了人。互相认识之后,总办主任指责道:“你们应该好好检查一下你们的保安措施,这么高档的住宅楼怎么还出这种事啊?”

物业公司的人似乎并不口软:“这个事,肯定是楼里的内部人干的。这个院子,除这几幢楼的业主,外人不可能进来,我们这儿院子门口和每个楼门口门卫都很严的。”物业公司的人转过来问刘川:“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刘川说:“我谁也没得罪呀,是不是谁家小孩恶作剧呀?”

物业公司的人摇头说:“不像,小孩儿恶作剧最多塞个火柴棍什么的,像这样往里灌胶的,也太处心积虑了,也太不留余地了,从现象上看,应该是大人干的。”

刘川低头思索,眼前突然再现出他那辆汽车上那几道凶狠可疑的划痕。他突然明白,没错,这绝不是小孩干的,绝不是小孩干的!

刘川家外白天

一辆印有法院字样的轿车开到刘川家的楼前,几位法院干部下车进了楼门。

稍后,王律师驾车也驶进了这个公寓的院门,他在刘川楼下停好车,匆匆乘电梯上楼。

刘川家白天

刘川开始还以为法院来是为了昨天车子和门锁的事呢,其实不是,他看见法院的人四下查看着他的房子,听见他们与王律师的交谈,才知道他们是来登记这所房子的。才明白法院除了封了万和公司的账户外,已决定冻结挂在公司名下的全部资产,包括刘家的几辆车子和几处房产,以备今后择期拍卖。

刘川那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在法院宣布将房屋登记冻结的决定后,他低着头往父亲的卧室走去。父亲走后,奶奶把父亲的卧房一直保留,所有陈设,所有色调,都原样没动。刘川趴在父亲的床上,床上的枕头和床罩,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味,很香很香。刘川想哭,但知道不是时候。

刘川耳朵里忽断忽续地听着王律师在外面跟法院来的人据理力争:“……我已经代表我的当事人对他的奶奶提起了诉讼,我认为法院在冻结万和资产之前,应该首先处分万和公司的法人代表侵犯其他股东权利的违约行为,以保护其他股东的合法权益,对不对……”

但法院的人不为所动,不耐烦地反驳律师:“桥归桥路归路,股东之间谁要告谁可以去告,但不能影响法院依法执行以前做出的裁决……”

王律师还在客厅那边不停地交涉争取,刘川趴在父亲的床上已经充耳不闻,他已经感觉到了万和公司很快就将不复再有,他们住的房子、坐的汽车、睡的床,他们生活的一切,都将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万和家具厂、万和布艺公司、万和布艺公司的几个门市店白天

法院执行人员用封条或铁锁查封了万和公司的所属企业。

万和城白天

万和娱乐城也在同一天关张停业。

万和公司总部的办公室、文件柜,以及电脑、汽车及一切固定资产,都被贴了封条。万和娱乐城的餐厅、舞厅、桑拿俱乐部全都人去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