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燕雄虽然死了老爹又受了许多窝囊气,但心情却很好。因为他毕竟如愿以偿,与川岛达成置程少伯于死地的共识。只要川岛不放过程少伯就好,那他就可以借这个由头巧做文章——先以惩治程少伯逃逸为名,把何若菡拘在手里,对程家称,程少伯投案就可换回何若菡。但暗中却要设法把程少伯找到干掉,让程少伯永不来投案,他就可永拘何若菡在手,那时还怕她不从?所以,从铁岭回广宁一路上,他仿佛已将何若菡搂在怀里一般,十分开心。同时,此次铁岭之行,他的另一个收获是给川岛与赵义卓拴上了对儿。当然,他心里明明白白,赵义卓和川岛没有任何瓜葛,这次缓杀毒药事件也没有赵义卓一点关系。他所以要给川岛和赵义卓拴上对儿,另有图谋。去年,赵义卓种鸦片全是揩地主们的油,什么没出就发了大财,这让他十分眼馋。虽然分得些赃钱,却觉得很不解渴,便一直想办法要将赵义卓干掉,顺便收编他的人马壮大自己的势力。更主要的是独吞赵义卓的鸦片收益。他知道,这种年头儿上边三天两头换主子,下边的官儿不好当了。要紧的是利用手中现有的权柄,赶快想法多捞些金银硬通货才是真的。但是,除掉赵义卓不比踩死个蚂蚁,赵义卓是头斑斓猛虎,弄不好会被他咬死。所以,这次他把川岛当猎手,对他说那个智远长老本是闾阳山一个匪首,敢当众欺侮川岛中队长,乃是仗着他手下有百八十号乌合之众,还仗着他有个铁杆兄弟匪首赵义卓。如果和他计较也很简单,川岛中队长哪天带上二百人,趁着夜里,堵住匪窝,连智远长老带匪首赵义卓一网打尽就是。川岛果然采纳了他的意见,并决定八月二十五夜里,采取行动,要求他二十五早上派人来敲定具体计划,好派人做向导引路……这样一来,国燕雄一方面为美女而炮制阴谋,一方面为金钱而巧施诡计。他觉得自己确是天才,何暮桥没早重用他实是死有余辜!眼下如果两方面全得手后,他就将是本城活得最有滋味的人,也将进入他人生的黄金时代。

所以,为了早些进入他人生的黄金时代,经过广宁城时,他顾不得给老娘报个丧,径自直奔药王庙镇而来。此时,他很想看一眼何若菡,他什么都不对她说,只用眼睛好好看几眼,像订制一件精美艺术品,在拉回家收藏之前,到厂家再仔仔细细验收一下。

然而,程家老宅依然贴着日文封条,这说明程家的人被抓走后还没回来过。怎么还没回来呢?不是让智远长老要回来了吗?他这样疑问着,在程宅前的杏林里踱起步来。

仲秋之季,杏林满眼秋色,褪去葱茏的杏树叶片,黄着、赭着,不再凝绿。有些已飘落在地,有些正偶尔一飘而落,无声无响,只有沉寂。这种景象让国燕雄忽然感到好笑,什么他妈的名医!什么他妈的悬壶济世!自己都济不了啦,还济他妈何人?这样想着,不禁轻蔑地哼了一声。幸亏小时候没上老爷子的当!学这种鸟医!现在谁是谁非清楚了吧——老爷子死了!老程家败了!可他国燕雄却如日中天,刚刚发迹,谁能说,下一步日本人发乌纱帽时,不会给他一顶大个儿的?谁又敢说他将来不会到日本去搂搂日本娘们儿?到俄国、英国、美国和法国什么的,去摸摸洋人的脚后跟?再弄个洋人的八撇胡儿回来抖一抖洋气儿?!奶奶的!国燕雄这样想着的时候,觉得自己浑身迅速涨满起来,好像一下子由瘦猴儿胖成了肥牛,顿时觉得底气也壮了许多。

他不忍心再去替这个没活明白的程氏家族伤感什么。他现在要去一趟药王庙,看看智远和尚回来没有,他要回的人都在哪儿,解药和枪支是否让车拉走了。这最后一点是川岛再三叮嘱过的,不能出差错,否则他不仅还要挨骂,弄不好还要吃挂落。

没想到,刚走几步,意外地遇见了范沉香!

“你不在奉天?”国燕雄有些纳闷儿地问。

“你不是也不在广宁?”范沉香有些不敬地说。

“我在帮你擦屁股呀!刚刚从铁岭替你给人家赔不是回来。”国燕雄下一步要独吞赵义卓的鸦片利益,不能没有范沉香合作,所以,对范沉香他还要团结。

“我做的事儿要你替我赔什么不是?”范沉香不阴不阳地说。

“谁让我是这里的父母官呢?”国燕雄说,“不然,从朋友方面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哪!——怎么样,解药给配了吗?”

“都已经拉走好半天了。”

“枪呢?也拉回去了?”

“一支不少,谁要他们那些破玩意儿。”

“那人呢?智远长老不是把人都要回来了吗?”

“都找程少伯去了。”范沉香已经对国燕雄提高了警惕。

“哦,怪不得——何若菡也找程少伯去了?她不是有孩子吗?”

“不知道,反正都走了。”范沉香一边说着,一边东张西望。他刚刚打发走日本汽车,又送走两辆进北平的大车,和赵义卓分手后,来程家门前看动静,等程少伯回来的。苦杏道人和智远长老两个人带着火狐狸前往铁岭沿路去找程少伯了,怕程少伯突然回来没人接应,便让他留下来坐等。可他没这种耐性,他要去神农堂找韩玉茑的弟弟韩玉书替他去程家门前坐等,却遇上了国燕雄。

国燕雄见范沉香不怎么愿意理他,心里便有了些活动,但又不想同范沉香把关系搞僵,便打定主意放长线钓大鱼,假说去药王庙看看,与两名护卫骑着马缓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