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亮挂在树梢儿上,像一只圆圆的灯笼,透过木制岗楼小窗把白光投进岗楼里来。岗楼里只有一张饭桌大小的地面,勉强站着程少伯和国省三。这是川岛精心为他们挑选的临时囚室,是利用大门外给岗哨专用的避风防雨的简易木屋,所以,只能容一人活动,两人就有些拥挤。川岛说,这有利于反省。还说,大家都病着,单独再搞个监禁室还多需要一个人来看守,不如像这样交给一个门卫代管,反正人没有子弹跑得快,谁敢跑就开枪!

川岛已经停止所有人继续服药,并亲自带兵去奉天抓人。他发誓要把范沉香抓来,逼他再配出解药,这是他听国省三说的,只要喝了解药,就可化险为夷。但解药必须配毒者自配,别人不知何毒,也就无从配解药。所以,他必须先从范沉香入手,挽回败局,以免被上级问罪。

现在,估计川岛一行已经到了奉天,抓到人很快就要往回返。

国省三心中很懊恼程少伯,也很懊恼川岛,同时也懊恼自己。他懊恼程少伯不该让范沉香胡来;懊恼川岛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对待;懊恼自己,不该实话实说,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必须逃跑。跑回家,让国燕雄出面和川岛交涉,把他和程少伯区别开来,不然要吃眼前亏。他打定主意后,小声儿对程少伯耳语说:“少伯,你别再生我的气,我实在不说不行,眼下的问题是,我们再不跑可来不及了。”

程少伯说:“这事儿是我惹的,怎么能怪你,可我们怎么跑?”

国省三从内衣襟里抽出一小块厚厚的布包来,仔细打开后,里面有一根针,还有一个小纸包,他指着纸包说:“这是箭毒,也叫见血封喉,用针蘸点儿,刺进人的皮肉,一分钟就死人,这个岗哨一针就妥。”

程少伯知道这是南方一种叫箭毒木的树汁,确能见血封喉,便点点头说:“我把岗哨叫到小窗口来。”

国省三边点头边把针尖儿往纸包里扎了几下,做好了准备。

程少伯便朝岗哨喊:“皇军,我要大便。”

那岗哨嘴里嘀咕着,走到小窗口往里看了看,便伸进一只手来。

国省三知道他是要银元,便从兜里摸出个银元递过去,趁那岗哨来接的时候,将针尖儿顺势刺进那只手。那岗哨立即怪叫了一声,朝里骂了一句什么。国省三赶紧满脸堆笑,假装赔礼,那岗哨这才去把门锁打开,与此同时,他也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程少伯拉起国省三,推门就跑,怕路上遇到人,越过路边的沟坎,落荒而逃。大约跑了一里地之后,才听到后面追赶者的喊声与枪声。

“快跑,我们死也不能让他们抓回去!”国省三气喘吁吁地说。

“实在不行,我们分开跑,我把他们引开,你找个地方藏起来。”程少伯边跑边说。

“跑吧,少伯,有你这句话,伯父我就领情了。”国省三似乎很感动地边跑边说。

正是仲秋之夜,圆圆的月亮照得大地一片通明,虽不像白天那样可以看得很远,却也朦朦胧胧有相当距离的能见度。为了迷惑后面的追兵,程少伯和国省三便选择有树林的地方跑。树林里有林木遮掩,不容易被发现。但是,两个人跌跌撞撞碰断树枝的声音,吸引着耳朵灵敏的日本狼狗,追兵还是无法摆脱,而且距离越来越近。

正在这时,前方听到流水声,紧接着,一条大河横在眼前!

“好!柳河!游过去他们就追不上了。”程少伯认得这条彰武境内的大河。

“可我不会凫水呀。”国省三不免有些绝望。

“那我游过去,您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出声儿,我动静大点儿,就把他们吸引过去了!”

“只好如此。”国省三说,“万一我让他们抓回去,贤侄千万给我家送个信儿,让国燕雄你大哥来替我开脱一下。”

“放心!只要我能回去,不进自家门,也要先给大哥送个信儿。”

“一言为定!后会有期!”国省三说完拔腿向上游的树林中跑去。

程少伯听得追兵渐近,便把身上衣服脱下来,卷成一团,顶在头上,迎着滚滚波涛,一步一步潜下河去。为了吸引追兵,他故意将河水弄得哗哗响。

后面的追兵听到水声,便连连朝水里开了数枪,程少伯只觉得背上被推了一下,腿上也似乎一热,当时并没太在意,但后来胸部越来越闷,那条腿也渐渐发沉,便紧游一阵。到了对岸,上岸一摸,腿热的地方黏糊糊有血腥味儿。同时觉得背上有热东西往下流,一摸,又是黏糊糊的血腥味,便知道受了枪伤,赶紧扯下衣袖将两处伤口简单包扎好。

这时,忽听对岸犬吠连声,心里顿时感到不祥,随后便听到国省三凄惨的叫声:“天哪!这是报应啊!让我又还了他们程家一条命啊!”

随后,人叫犬吠,惨烈之极,忽然人与犬又都沉寂了。程少伯猜想,国省三肯定又用了见血封喉对付狼狗,也许他同时无意中误刺了自己……

程少伯想,国省三那句“让我又还了他们程家一条命”是什么意思呢?心里没想明白,便觉得天旋地转,紧接着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