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前一天,程少伯骑着大黑叫驴给苦杏道人和智远长老分别送去些节日佳肴与美酒,苦杏道人与智远长老见面都说他有黑气罩顶,需要格外小心,特别不要出门远行。程少伯原想节后领何若菡和韩玉茑去奉天范沉香家小住,让两个夫人散散心,听了师父的叮嘱,便决定哪里都不去了,在家里一直躲过今年的无妄之灾,明年再出门。

这样想着,一路骑着黑驴笃笃而行。很快回到镇上,过了中心码头,远远看见回春堂前围了许多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紧催黑驴往回赶,及至回春堂前,看清围观的是两辆军用卡车和一辆吉普车,以及站在自家杏林前面的一队日本兵,为首一个小胡子军曹刺刀上面挑着一面膏药旗。这是不久前经范沉香指点才认识的。

“诸位长官,光临寒舍有何吩咐?”程少伯跳下驴来,紧走几步,迎着那些日本兵问道。

“你的什么的干活?”那为首的反问。

“在下程少伯,此即寒舍是也。”程少伯文质彬彬地回答。

“你的程少伯?幺嘻!”那为首的马上频频点头说,“川岛中队长的正在等你的。”

正在这时,程汉儒同一中一日两个军官模样的人从院子里走出来。

程汉儒见程少伯正巧赶回来,便说:“少伯回来得正好,快来拜见二位贵宾——”他把手向那中国军官指了指说,“这位是接替你岳父、代理广宁城守尉的国燕雄大人。”

程少伯赶紧上前施礼,口称:“拜见国大人。”

国燕雄冷冷地看了程少伯一眼,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拜不拜我不要紧,倒是要拜见一下这位远道而来的日本贵宾——驻铁岭皇军工兵大队的川岛中队长。他今天是专为请你而来。”

程少伯听了这话,有些纳闷儿,这个日本中队长请他有什么事儿呢?这样边疑问着边对那个日本军官说:“程少伯拜见川岛中队长。”

“程少伯君,你好!”川岛太郎很古怪地笑了一下,握住程少伯的手说,“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因为你和程少仲君一模一样。喏,我叫川岛太郎,是去年十月从美国回来从军的,这之前在乔治城大学医学院留学,和程少仲君是好朋友。他还送给我许多蜂胶,我回国他还到华盛顿火车站送我。”

程少伯一听是二弟的朋友,连忙以诚相让:“既是二弟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请到家里用茶。”

国燕雄上前摆手说:“川岛中队长今天远道而来,先到城里找到我,说他们中队三百多人都闹腹泻,听说你家的名气,想请你帮他们去看看病,还提到和你二弟的这层关系,我就替你答应了,又把他们领来。眼下事情挺急,他也等你很久了,我看,你就抓紧时间快去吧,看病要紧。”

程少伯听说去给日本人看病,怕惹出麻烦,便说:“国大人,令尊是本城医界泰斗,乃最佳人选,川岛先生不如请他老人家更把握些。”

“这么说程少伯君是不肯给面子?”川岛太郎讪笑说,“在美国程少仲君送我的时候,还说让我到了中国东北,有什么事可以到家里来,家里人肯定会帮忙,看来,他程少仲君是在花言巧语欺骗朋友?”

程汉儒一听,连忙解释:“川岛中队长言重了,小侄少伯医术确实不及国大人令尊。川岛先生既是为治病,还是请国老先生更妥当些。”

川岛太郎的脸色明显地阴了起来,他缓缓扭回头对国燕雄说:“代理守尉大人,看来你的承诺也是不算数的喽?”

国燕雄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说:“还请川岛中队长见谅。按理说,敝人作为本城代理守尉,应该能主宰一些事情,可因为我代理的是程少伯先生岳父的守尉,这之前,我的前程和功名也是程少伯先生的岳父赐给的,所以,在别人眼里我是代理守尉,在程少伯先生的眼里,我不过是他岳父手下的一名小卒而已。这样一来,他不听我的,我也毫无办法,只能让川岛中队长见笑了。”

程汉儒历来为人软弱,一听这番刁话,知道国燕雄已经生气,便急忙赔笑,并不得不让步:“代理守尉大人这玩笑可开大了,少伯小侄虽是你老恩师的女婿,可从不敢轻慢您,既然代理守尉大人如此看重少伯,那就让他跟这位川岛中队长走一趟,只是明日中秋,家家团圆,今天若能连夜赶回最好,实在不能赶回,明日上午也定请川岛中队长分神派人送他回来。不知这样安排川岛中队长意下如何?”

“哈哈哈哈……”川岛太郎仰天大笑起来,笑后说:“看来你们都很会开玩笑,既然程老伯这样吩咐,川岛无话可说。但为了把握起见,代理守尉大人能否再请你家那位国老先生也一并走一趟,以便在程少伯君不能久留之时,由他取而代之?”

“家父的事情好办,他怎么也不会和我端架子不给我面子呀。”国燕雄说着,瞥了程少伯一眼,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川岛太郎迅速捕捉到某种信息,觉得其中意味无穷,也笑起来。

程汉儒是个厚道人,听国燕雄的话虽有些不入耳,却也没想太多,跟着凑热闹似的笑了两声。

只有程少伯没笑,他似乎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