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岛太郎又一次失眠了。不过,这次失眠的原因不是忧虑自己病情的不可逆转。相反,却是疑惑自己的病情逆转之快令他难以置信。
吃第一包灵芝花粉与洗第一次太和池温泉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呕逆症状明显减轻了,气急、干咳也大为缓解。只是吞咽困难及胸腔疼痛依旧。他便遵“程少仲”之嘱,没事儿时尽可能多吃几粒沙棘。虽然他很怕那种浓烈的酸,可为了活命,他也只好大嚼大咽,每天都把“程少仲”带给他的沙棘全部吃光。可想而知,那种感觉不能不说有些悲壮。三天后,也就是他吃过七包灵芝花粉,洗过三次太和池温泉,也吃了至少三大束沙棘后的第四天早饭时,他往日进食时的吞咽障碍明显缓解了。七天后,也就是他吃过十五包灵芝花粉,洗过七次太和池温泉,又吃了至少七大束沙棘后的第八天早上,他发现大便中有黑颜色脓血状东西,经程杏英母女检验,是肿瘤瘤体脱落。这就是说,他胃肠中的瘤体已有一部分被有机锗破坏了附着肌体的根儿,再难立足而被排了出来。从其溃不成形的状态看,氡的辐射也使瘤体组织遭到很大破坏。那么,按这个趋势,适当加大给药冲击量,很快便会彻底解决问题。于是,从第八天晚上起,“程少仲”又给川岛加大了给药量,原来是每钱花粉分成五包服用,现在每钱花粉只分成三包,几乎加大了一倍的剂量。屈指算来,今天已是第十天,他连日来,每次大便都有脓血状东西排出,检验结果也都确认为瘤体组织。与此同时,吞咽障碍完全消除,胸腔疼痛减缓为胸腔隐痛,气急、干咳与呕逆完全停止,特别是他连日来食欲大增,几乎完全恢复到往日健康状况的水平……
一切都太快了!所以让他难以置信。
但是,有什么难以置信的呢?他问自己,却又回答不出。事情的经过就这么简单,除了服用“程少仲”称之为灵芝花粉和沙棘果粒的东西,就是洗太和池温泉。此外,既没打什么针,也没吃别的药。“程少仲”若有什么其他戏法在变,那只能在灵芝花粉里。也就是说,他也许给自己的灵芝花粉里,添加了什么其他神秘的东西,而那才是最有疗效的物质。“程少仲”不告诉他,是怕他掌握了全部配方,泄露了中医中药的秘密。可是,刚这么一想,他自己就先否定了这种猜疑。因为他和索菲娅以及方可佳都曾仔仔细细地观察那用糙纸包裹的灵芝花粉,完全是一种赤赭色的轻飘飘的粉末儿,在显微镜下还呈现出完整的花粉原始的微粒形状,并没有像北欧瑞典的花粉产品那样是破过壁的。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任何有差异的物质。那么,“程少仲”就没有变什么戏法,也没有对处方保什么密。而且,他在给自己施治之前,还详详细细向他阐述了灵芝花粉和沙棘果粒所以能治肿瘤是因为它们都含有丰富的有机锗,而有机锗专能破坏肿瘤的根儿——端粒酶。还有让他洗温泉是因为水中含有叫氡的气体元素,其特有的放射性能,可在辐射中破坏肿瘤细胞的关键组织……
一切都太不设防了!所以让他难以置信。
事情真这么简单吗?“程少仲”真这么傻吗?
如果一切都没有疑问,那他此行是不是梦想不到获得了一项很有价值的医药学超级秘密呢?那么,趁这个国家还不懂什么叫专利,也没有专利管理部门的时候,他不是可以将此据为己有,回去后在美国及全世界范围申请专利吗?而且,他还要乘机再把治疗梅毒的中医中药也秘密刺探一下,争取再获得个梦想不到!
但是,这会不会弄巧成拙?他没有把握。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不能让方可佳如实报道,否则自己就无法再申报专利……
川岛太郎辗转反侧的时候,隔壁的索菲娅也一直睡不着。
程家人对川岛治疗上的全力以赴让她感动。川岛病情的明显好转也让她再次领略了中医中药的神奇功效。她知道在美国能治恶性肿瘤的人,是会被当成国宝的。而在中国,这一切似乎很平常,好像每个杏林中人都能做到。因此,也没有处方保密的考虑。那天,程少仲与她相见后,临别时商定:为不使川岛生疑,还让程少伯继续冒名顶替他。并叮嘱记者方可佳也不向川岛透露程家兄弟互易身份之事。这样,程少仲便以孪生兄长程少伯的名义介入到治疗中来。那天,她听到程少伯向川岛阐述灵芝花粉与沙棘果及氡元素的药理作用时,她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在她的国家,在她父亲生前的一贯做法中,似这种治疗绝症的良方肯定是不会透露给人的。但程少伯却和盘端出。这只是因为他为人忠厚,没把这种属于社会公有的验方当成私有知识产权而加以保密呢?还是他因为川岛太郎是她的丈夫,所以没当成外人根本就没有设防呢?这让她拿不准。如果是前者,让她由衷钦佩;如果是后者,则让她由衷感动,因为这种不见外的友情分量太重、太重了。让她怎么回报呢?后来,她想到了程少仲被流放的事,她为他不平,想帮助他再回到美国去,虽然不能重做夫妻,但可以做朋友,做非常要好的朋友,可就是不知道程少仲愿不愿意呢?
索菲娅猜不出程少仲的态度,就更睡不着,后来,便披衣下了地。
住院部走廊里灯火通明,值夜班的程若西趴在一张值班桌上打瞌睡,听到动静,赶忙站起身走过来问:“您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不,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一走。”索菲娅忙答。
“不过您要小心走廊里有蚊子,咬人很厉害的。”程若西微笑说。
索菲娅对程若西的关照很感动,她走近程若西问:“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请讲,不必客气。”
“你们程家为什么对川岛这么好?”索菲娅想让程若西帮助自己提供答案,“他当年不是给你家播种过仇恨吗?”
程若西莞尔一笑,说:“是的,听外公讲过,他的背上现在还留着当年的枪疤。所以,对当年那段历史他是不会忘记的。但是,时过境迁,川岛先生由耀武扬威的侵略者变成了病入膏肓的求医者,他放下了屠刀,我们就不能不讲人道主义。再说,你们是通过政府出面的,这样,外公就是受政府委托给川岛先生治病的,个人的恩怨也就不是主要的了。”
“可你们为什么连处方都告诉川岛?不怕泄露知识产权机密吗?”
“这个问题我刚刚问过外公,他说,他的一切经验和技术都是从先人的智慧成果演化而来,中国杏林界只是较早地在不知它叫有机锗或是氡元素时应用了它。所以,这也不能归中国杏林界私有,应该让全人类都知道,好早日抑制住恶性肿瘤对人类的侵扰。”
索菲娅边听边连连点头,看来,国度不同,价值观念就不同,思想境界也难免有很大差距,中国杏林人士的境界太质朴了。于是,她又问:“你们这样真诚无私,不怕将来川岛以怨报德吗?”
程若西闻言,很快瞥了索菲娅一眼,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秘微笑,说:“外婆和外公争论过这个话题,外公说,只要是人,就有人味儿,有人味儿就能感化,就能用真诚唤醒他的真诚。他不信……”说到这里,程若西好像听到了什么,朝川岛的病房方向望去,只见那间病房的门正被迅速关合。
索菲娅也发现了这一情况,但她没有理会,接着程若西的话音问:“他不信什么?”
程若西紧盯着索菲娅的眼睛,故意提高声音说:“他不信川岛先生堕落到一点儿人味儿也没有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