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学兵如约打电话给樱桃,问她什么时候陪她去医院检查,樱桃却说:“不急,过两天再说。”

他一听,觉得她太不把自己的事放心上了,劝她说:“去检查一下不就好放心了吗?”

她说:“反正早一天知道晚一天知道都一回事。”

他说:“早点知道也好早想办法啊。”

她说:“等我先忙过这几天再说吧。”

他好奇地问:“你忙什么?”

她似乎不想跟他说,但还是告诉了他:“就和表演团的几个小姑娘一起去大鲤湖秋游,过两天就回来。”

他说:“都冬天了你们还秋游啊?”

她说:“早就约了,一直没有凑到一起。藩薇花快要结婚了,结了婚她就辞职不干了,她说再不一块出去玩玩就怕以后没机会了。”

他关切地说:“那你身体吃得消吗?”

她轻松地说:“没事啊。”

他知道她主意已定,这时候要是硬拦也不好,她不听他的不说,说不定还会跟他闹一场。他不想白讨苦吃,赶紧顺坡下驴,对她说:“那你小心点,穿暖和些,别着凉。

她痛快地答应了,还在电话里亲了他一口,这倒是少有的事,让他有点受宠若惊当天下午樱桃就出发了,她没有让他去送。她刚一走宋学兵就开始想她,他给她打电话,她告诉他一路上狂晕车,吐了几次,难受劲还没有过去,没说几句话就挂了电话第二天早晨他义给她打电话,她说在船上,正在游湖,信号不好听不清,也是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他这头听她说话倒是相当清楚,而且还能清楚地听见话筒里传来男男女女的说笑声和打闹声,心里的醋意顿时就上来了。过了两三个小时他估摸着湖也该游完了,再给她打电话,接通之后电话里出现的竟是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想好好的关什么机呀,不由又疑惑起来。不过他最主要的还是担心她身体,怕她吃不消。他给她发了一条短信,问她身体怎么样,人还晕不晕,什么时候回来。他想她很可能是手机没电了,等她充上电看见这条短信自然就会回复他。可是这条短信就像石沉大海一样,发出之后一直没有回音。随后的两天他又给她打过好几次电话,她一直是关机。

到她走的第四天晚上,他终于接到她的电话,她说她回来了。他早已经等得火急火燎,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问她为什么关机,她说手机没电了,又忘带充电器了,现在还是用同伴的手机给他打的。他心说既能用同伴的手机,这个电话也用不着等到这一会才打,白让他牵肠挂肚这三天。不过他不想她刚回来就跟她吵架,就忍住了。他问她现在在哪里,她说刚进城,一帮人正在找地方吃饭。他问她什么时候能见面,她迟疑好久,才说让他到花满楼去找她。

花满楼是离新世界公园不远的一家餐馆,他听说过,但没有去过。他骑上摩托车立刻赶了过去,好容易在城乡结合部的几条一模一样的街上找到了花满楼。这家餐馆高大气派,装修得十分豪华,看上去就像宫殿一般,不过周围的路还没有修好,附近一大段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到处泼了一摊摊的脏水,汗起一个一个的水塘。餐馆门外的水龙头边堆着刚拔下来的鸡毛鸭毛,风一吹直打旋。临街的一大排油烟机呼呼地喷着炒菜的油烟,他经过的时候油乎乎的热风吹得他一头一脸。

他走上楼去,两排穿着旗袍的迎客小姐齐刷刷地站在楼梯两边向他鞠躬,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阵势,吓了一跳,他最初听见“花满楼”这个名字还以为是个农家乐呢,看这架势知道价钱肯定便宜不了,说不定是个狠狠宰人一刀的地方。他后悔没有问问清楚就着急麻慌跑了过来,这下真有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很想调头走掉,忽然听见有人叫他,远远看她有一桌人在朝他招手,定睛一看,樱桃就在那圈人里坐着,只得硬着头皮朝他们走去。

他看见那张大圆桌坐满了花枝招展的女孩子,除了樱桃还有她的两个好朋友蔷薇花和太阳花,还有她同房间的茉莉花和水仙花,他撞见过的白兰花也在里面,还有一个他不认识,樱桃给他介绍她是百合花,住她们楼下。这几个女孩个个是浓妆艳抹,头发高高地盘在脑后,戴着大大的耳环,而且就像是统一着装一样,每个人都是紧腿裤,高筒靴,上面套一件短外衣,敞着怀,露着里面五颜六色的低胸小衫,个个胸前都是波浪起伏,而且都大方地露着乳沟,他的眼睛都不好意思往她们身上看。他再看樱桃,素净的一张脸,连口红都没抹,身上是一件深灰的小外套,当地叫两用衫,里面是一件咖啡色的薄羊毛衫,头发简简单单扎一个马尾巴,看着就跟她们不太一样。他觉得樱桃虽然远比不得她们时髦漂亮,却看着顺眼,跟她们一比他就觉得她能让自己心里踏实。他早就听说表演团的女孩子不少是被大款包养的,有的还被不止一个人包养,他提醒过樱桃少跟这些放得开手脚的姑娘们搅和在一起,他人穷却看重名声,更不愿意让人误会,樱桃却不以为然,说都是同事,怎么就不能跟她们一起玩啦?她根本不听他的,该怎样还怎样。管了几次没有效果,他知道说了没用,也就不去多说了。他看樱桃蜡黄着一张脸坐在她们当中,跟她们有说有笑,穿着打扮上虽然和她们有些不同,却和她们亲密无间,情同姐妹,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局外人。

除了花枝招展的女孩们桌上也有几个男人。最活跃的两个人一个是蔷薇花的男朋友,另一个是太阳花的男朋友。他早就听说他们都是大款,只是之前没有见过。还有四个男人他一个也不认识,看上去都是财大气粗的样子。

他在樱桃旁边临时加出来的椅子上坐下来,坐定没多久菜谱就传到了他的手里。他想推托,大家七嘴八舌告诉他每个人都点的,他只好硬着头皮翻开了菜谱。他发现上面的菜价都贵得很,从头翻到尾,至少有半本标的是“时价”,翻了两三个来回他也没挑出一个他觉得合算的菜。他不知道这顿饭由谁来买单,他想就是桌上这几个男的平摊,也够自己受的。

他挑来挑去点了一个香菇菜心,一边在心里盘算要是在家里这盘菜的钱足够吃半个月的香菇菜心了。点完之后他把菜谱递给樱桃,她看也没看,点了一个烤鸭,把他吓了一跳。菜谱又往下传,菜是越点越贵。虽然天气有点凉,在等着上菜的时候他手心一直在冒汗。

菜上得很快,分量也很足,盘子大得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桌上的人相互碰杯,除了他都是兴高采烈的。表演团的女孩们喝酒说话尺度都非常大,令那几个男的兴奋异常,很快就都喝高了。他担心他们喝醉了没人结账,一顿饭吃得心里忐忑不安。

果然很快有个男人喝着喝着咕咚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有两个男人送他回家,桌上一共只剩下四个男的了。他的心又往下落了一层,不知道这顿饭会怎样收场。

他一直在为结账的事情担心,旁边的樱桃也是心神不宁。她不时拿出手机看短信发短信,热菜刚上来,她的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跑了出去。这个电话打得很长,他先是担心菜凉了,后来又担心她在外面会冷。他隔着窗户远远地望着她,大约有十来分钟她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倚在栏杆上说话,一动不动。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也听不见她说话,看她专注的样子他感觉她似乎在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好像很麻烦。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但这种感觉又是那么明显和强烈。等她打完电话进来,他发现她眼圈有点红,好像刚哭过。他没敢问她,只是叫她趁热吃菜。她答应了,勉强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她表面上还是有说有笑的,但是他看出来其实她是强颜欢笑。不过他啥也没有说,啥也没有问。

这顿饭直吃到餐馆打烊才结束。服务员把账单拿过来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他很后悔自己没有厚起脸皮早点溜掉。不过想想溜也不是个事,自己脸上无光不说,还会带累樱桃丢面子。她本来就嫌他钱上不大方,要是再这么一跑,怕是在她面前没有一点形象了。就在他走神的当口,蔷薇花的男朋友已经把账单抢在手里,太阳花的男朋友又一把抢了过去,两个人就像打架一样争夺了好一会。女孩们没一个去管他们,由他们争。他坐在一边,只觉得万分尴尬。他口袋里没钱,连跟他们争一下的底气都没有,他也不好劝他们别争,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他想想自己也是个男人,在外面吃顿饭连个单都买不起,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子来,最起码能请得起人吃饭,不让女朋友跟着自己栽面子。

最后是太阳花的男朋友抢着买了单,蔷薇花的男朋友马上招呼大家一起去唱歌,女孩们也不说谢,一拥而上在他们两个的脸上各亲了一口。樱桃没跟着她们这样做,宋学兵心里还是很失落,他想要是自己不在这里,估计她也不会例外。他看那两个男的都是一副坦然笑纳的样子,根本不拿这当回事,心头便更加不舒服。

他和樱桃没有去唱歌,等他们一走他马上关切地问她:“你身体没事吧?”

她好像一时没有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缓过神来才说:“怎么没事?早晨起来吐了。”她挽住他的胳膊,带着哭音说,“妊娠反应都有了。这下子我完了!”

他一把搂住她,安慰她说:“没事没事,有我呢!我们结婚好了。”

她长长地叹口气说:“也只好这样了。”

他一阵高兴,居然没有听出她口气中的勉强和无奈。

她突然哈哈大笑,一直笑出了眼泪。好容易她才忍住笑,说:“真没想到到了我还是要嫁给你!”

他听得有几分刺心,还是一把搂住她说:“我会对你好的,你一百个放心,一千个放心,你嫁给我算是嫁对人了!”

他很想和她亲热,简直是一刻也等不及。他拉起她的手,说要送她回去,可是她却没有要他一块走的意思,冷着脸说在外面这几天总熬夜,实在太累了,身上也不舒服,想早点睡觉他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不敢强求,小心翼翼地提出送她一段到环岛,她也不要他送,说坐摩托车不安全,不如自己打的走。他知道她说一不二的脾气,也就没有再坚持。

等出租车的时候两个人站在街边又商量了几句怎么去做她家里丁作,她特别关照他千万不要让她妈知道她怀孕的事,她说她妈是个最见不得这种事情的人,她人传统,嘴义碎,喜欢说别人,最怕被别人看笑话,要是知道自己家里出了这等“丑事”,不知会火成什么样,所以只好先瞒一天算一天。

他本来心里打的如意算盘是拿她怀孕当作一张大牌的,他想这张牌一打出去她妈就很难再扛得住了,但既然她这么说,他也就答应先不向她妈透露消息。

他看着她坐上出租车走了,心里空落落的。他不想就这样回家去睡觉,他一看时间还不到十点钟,就返回老城去了顾正红家。

宋学兵去顾正红家从来都是不打电话直接上门的。这天他到了她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沿街的屋子黑着灯,只有门口亮着一盏昏暗的路灯。他看大门虚掩着,敲了两下,试探着走了进去。进了院子,他看房间都没有亮灯,好像没人在家。他不甘心,站在院子里试探着喊了两声“顾大姐”,没人应声,他正想出去,突然,他听见一扇门吱呀一响,身后亮起一片灯光,顾正红一边挽着头发,一边笑嘻嘻地说:“我一听敲门就知道是你来了,这大半夜跑来串门的也就是你!”

宋学兵顿时十分尴尬,慌乱地说:“我不知道你已经睡下了,我改天再来吧,你快接着睡。”

顾正红娇媚地一笑,说:“来都来了,快进屋坐吧。”

她大步流星地穿过院子,进了前面大厅,随手把灯开了,屋里顿时雪亮一片。她让他坐,洗了手给他沏茶。他只得坐下,觉得这会儿硬要走反倒跟她见外了。

她在他对面坐下来,笑眯眯地问他:“你这个钟点跑来找我,又是向我讨主意的吧?”

他笑着恭维她说:“你真是料事如神!”

她也笑着说:“找我你算是找对人了,你的事我会管到底的。’

他听了心口热乎乎的,由衷地说:“我一有事就想到你,都养成习惯了。你算被我赖上了!”

她说:“你用不着跟我讲客气话,你一个人背井离乡到这里,说实在话,能照应到你我心里也是蛮高兴的。你七哥老说我是无事忙。我就喜欢无事忙。对了,跟我说说,你那边进展得怎么样,看看我能帮你什么。”

他刚说了几句,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响,有个人走了进来。他只顾说话没细看,还以为是她老公滕老七,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他走路晃着两条胳膊,痞里痞气的样子,不太像是滕老七。扭头一看,是四小龙当中的小孙,暗暗吃了一惊。

小孙进来没有跟顾正红打招呼,只跟他点个头,像个主人似的大大咧咧往桌子边一坐,听他们说话。顾正红起身从茶柜里取了一只杯子,替他倒了一杯茶,他端起来喝一口,连个谢字也没有。宋学兵看在眼里,心里即刻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之前他就听说顾正红和四小龙牵扯不清,本来他是不太相信的,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现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想不相信也没法不相信了。顾正红显然是没有要避讳他的意思,举手投足十分自然,这让他心里越发吃惊。他替她觉得不值,他认为除了年轻不论从哪方面说小孙都配不上她。在他看来小孙是四小龙中最弱的一个,就是跟在那三个屁股后头混的。除了没啥本事,他长得也是四小龙中最差的:个子不高,又黑又瘦,腰就像细麻秆一样,还经常软塌塌地弯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跟那三个人高马大满脸横肉的家伙实在是没法比。四小龙能在街上逞威风在他看来也全靠有那三个杵着,要是都像小孙这副瘪三样那就压根儿没法混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顾正红竟然会和这个尾巴梢子弄到一块,真不知道她究竟看上他哪点了。

因为有小孙在场他和顾正红聊得很不顺畅,他也不愿意当着这么个外人说自己的事情了。三个人东一句西一句找些闲话说,聊得没滋没味,还经常出现冷场。小孙坐了一会有点坐不住了,屁股在椅子上磨来磨去,哈欠连天,不过却并不提要走的话。顾正红不时望他一眼,朝他温柔地笑一笑,就像安抚一个出门做客又没有耐心的小孩子一样。等他坐了半个来小时,在他一连串的哈欠之后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膝盖,用商量的口吻对他说:“要不你先回去睡吧?累了一天了!”

小孙听了她这句话如同得着圣旨一般,马上从椅子里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说一句“那我先走了”,趿拉着鞋就出去了。宋学兵发现他那个懒拖拖的样子竟和滕老七有几分神似,心里不由暗暗替顾正红叹了一口气。

小孙一走,他们马上言归正题。宋学兵本来是想好不跟顾正红说樱桃怀孕的事的,一是因为樱桃不想让别人知道,二是他也知道顾正红并不是个嘴紧的人,相反,她和樱桃妈一样热衷传播小道消息,喜欢搬弄是非,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可是念她对他不遮不掩以诚相待,连和小孙的事情都不瞒着他,他觉得自己如果不跟她实话实说就有点对不住她,况且自己还有求于她,这么重要的一个情况隐瞒不说,实在有点说不过去,自然也会影响到她替他做判断,而且也会直接影响到她替他出主意。他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决定还是对她实情相告。

他刚一开口脸就红了,觉得这种事情有点难以启齿。顾正红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等他说完,笑呵呵地说:“恭喜你喜当爹!人家说傻人有傻福,这句话还真应在你头上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顾正红莞尔一笑,说:“其实要说你可是一点也不傻,表面上风浪不兴,心眼比谁也不少。而且你这个人藏得深,就是人家说的不显山不露水,我早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人。”

他谦虚地笑着说:“你夸得我都找不着北了!”

顾正红一脸认真地说:“我把话放这里,你可不要小看了自己,机会一到,你这样的人是能成牌的,我这个人看人一向是很准的。”

他也一脸认真地说:“我真有咸鱼翻身的那一天,一定好好报答你!”

顾正红柔媚地一笑说:“那我就一心一意等着啦!”

宋学兵发现她眼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心里顿时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他望着她两条弯弯的细眉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波光闪闪,觉得她不但可亲而且勾魂摄魄,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有点走神。

顾正红替他分析道:“要我说你现在是‘天时’、‘地利’两条都占了,独缺‘人和’这一条了。樱桃妈要招女婿上门,原来她有的是时间,毕竟樱桃岁数不大,现在樱桃怀孕了,她要是舍了你,一时让她上哪儿去招这么一个现成的女婿?再说了,樱桃怀孕这事一传出去,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嫁得出去——倒不是我有什么老思想,说到底我们这里是个小地方,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盘根错节都搭得上关系,这种事也不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照我说,如果你真是一心想跟她结婚,眼下就是好机会,我就豁出去替你勾兑去。”她两眼望着他,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不过,我还是要劝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老话说‘婚姻不是儿戏’,虽说结了婚不称心也是可以离的,但没有人是为了离婚去结婚的,所以你迈出这一步前一定要自己想好了。”

宋学兵听她说得语重心长,不像是一般的友情提示,倒像是郑重劝告,心里不由疑惑起来,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顾正红欲言又止,不过还是说了出来:“这话似乎不应该由我对你说,原本我也没有打算跟你说,你既然问到我,我要不说也不好。有几句话我早就想透给你,怕你听了心里不舒服,又怕你进退两难,所以一直忍着没有说:现在眼看着再不跟你说就晚了。你自己想好了。你要不想听,我就不说了,你要是想听,那我就有什么说什么。”

宋学兵好奇心被勾起来,催她快说。

顾正红问他:“有个人你听说过没有——市一中的姜老师?”

宋学兵说:“我知道这个人,他是樱桃的中学老师,她说过上学那会儿他对她很不错。”

顾正红说:“他哪里只是对她‘很不错’,他对不少女学生都是‘很不错’的!我最早是从我堂妹那里知道这个人的,我堂妹特别喜欢他,说崇拜都不过分。我也见过这个姜老师,他长得真是一表人才,穿着打扮也时髦,走在街上相当显眼,用我堂妹的话说是‘鹤立鸡群’。听我堂妹说他多才多艺,写诗、画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最主要的是他热爱女人,也会哄女人高兴,所以红颜知己不少。说是红颜知己,其实都是上床的关系,说难听点他就是个流氓。他因为跟在校的女学生上床,被学校处分过,只差被开除,不过他好像没有悔改,只是明的转了暗的。我堂妹跟他也有一腿,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她特别痛苦姜老师脚踏几条船,我跟她说那你还不离开他,她说不舍得。我真不明白这个姜老师哪来的那么大魅力?这男女之间的事情旁人真是说不清楚啊!”

宋学兵听了心里很震惊,没想到一个老师竟然是这样无耻的一个人。他记起自己也是见过这个姜老师的,只是当时并不知道是他罢了。他和樱桃刚好不久有一天他们去商业广场看电影,突然樱桃的神色就不对起来,拉起他就跑。等停下来他问她怎么啦,她却不肯说,叫他别问。那天他们正是和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擦肩而过,当时他就留意到他看樱桃的目光很特别,心里不由结了一个疙瘩。那场电影樱桃看得心不在焉,他也是看得心神不宁。过了一段他和樱桃又碰到了这个人,那天他们正在馄饨店吃夜宵,看见他领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走进来,樱桃脸色陡变,没吃完就跑了出去。他追出去问她怎么了,她先不肯说,在他追问之下才说出来那是她的中学老师,上学的时候对她很不错。他说既然是对你很不错的老师你十吗要跑,她说怕见了没话说。他想想换成自己大概也一样,并没有太往心里去。现在经顾正红一提,他顿时全都想起来了。他皱起眉头,问她:“你是说樱桃也跟他有关系吗?”

顾正红两眼望着他,十分真诚地说:“我不想搬弄是非,只想给你提个醒。我听说樱桃在学校的时候跟姜老师走得也蛮近的,这么说吧,其实我堂妹一直吃她的醋。你来找我去樱桃家说亲,我心里就犹豫要不要告诉你,说实在话,当时我觉得替你说成的可能性不算大,所以也就没急着告诉你。现在情况不同了,我倒觉得有必要跟你把话讲明白。我想劝你一句,结婚前你最好把情况弄弄清爽,只要没有领结婚证,进退都容易;当然如果你根本不在乎这些事,就爱她这个人,那你只当我这些话都没说。”

宋学兵听了她这一番话,犹如心上插了一把刀。不过他想想她跟自己非亲非故,肯如此直言相告,而且替自己想得如此周全,心里也着实感动。他说:“我知道你说这些都是为我好,除了你也没有别人会对我说,我也不跟你说什么客气话,以后你有啥事用得着我你尽管开口就是了。”他咬咬牙说,“我不管别的,就是一心一意跟她好。”

顾正红露出雪白的牙齿美美地一笑,夸赞道:“你的确是个男子汉,男子汉就该这样有胸怀。”

宋学兵也没有细辨她这话是否由衷,胸口被一股热气顶着,冲动地说:“我就是要她这个人,别的啥都不在乎。你帮我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样能和她踏踏实实把婚结了。”

顾正红笑起来,说:“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的性子,不计较小事,豁得出去,真是百分百纯爷们儿!我见多了黏黏糊糊拿不定主意的人,也最怕跟那样的人打交道,可是偏偏遇来遇去老是那样的人。你既然认定了她,那我们就往这个目标上使劲。上次她妈不是嫌你送的礼轻怠慢了他们吗?你看这样好不好,这次叫上你舅舅舅妈一起出面,多送些礼物过去,就当是定亲,看看她妈还有什么话说。”

宋学兵有点担心地说:“我白己倒没啥,反正是个一穷二白的傻小子,也不怕碰钉子,要是我舅舅舅妈上门樱桃妈不给他们面子,那可怎么好?”

顾正红说:“我不敢打保票说你舅舅舅妈去了就一定能做成这门亲事,不过你们家这边有这个姿态,至少事情容易成。我了解樱桃妈那个人,虽然有点得理不饶人,大面子还是顾的。她跟你舅舅舅妈也是老相识,说不定他们一上门,她立马就点这个头了。”

说着话夜深了,宋学兵起身告辞,心里忽然有些恋恋不舍的。顾正红打着哈欠跟他开玩笑说:“为你结婚操的心真比为我自己结婚操的心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