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昆来到“洪群乐”,摇唇鼓舌,一翻天花乱坠的花言巧语,果然把许成名、邓大清哄住了。
到了关健时候,许成名突然质问:“你说的都有道理,但你起了害人之心,让我当你了的替罪羊,‘洪群乐’万万饶不了你!”
彭昆灵机一动,振振有词:“许兄如此说,那就更加错怪我了。当时我见你势单力孤,不是莫启青的对手,才有意把‘旺发’让给你们,目的是要莫启青明白:我两家已经联手。这样一来,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许成名、邓大清面面相觑。邓大清明知他在哄人,可又抓不住任何把柄,急了:“就算你有心帮我们,这样做对你有何好处?”
彭昆仰头哈哈大笑:“邓先生还是聪明人,怎么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莫启青的野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旦他吃悼你们,三足鼎立之势就已形成,那时离得最近的是‘洪义堂’,下一个目标就非我莫属了!”许成名点头道:“这还有点道理。”
彭昆说:“这不是有点道理,而是铁的事实,我们两家的关系是犬牙相交、唇亡齿寒的关系,只有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共同对敌,才能在香港立下足来。如果相互猜忌、勾心斗角、甚至投靠莫启青,那么,香港在不久的将来就是‘三山会’的一统天下!想必两位博古通今,应该知道孔明的《出师表》,那可真是千古不朽的军事经典,他借用战国时期的史实分析当时的魏、吴、蜀三国鼎立的局势,真可谓字字千金,力透纸背,放之四海而皆准……诸葛先生说:‘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贿秦,贿秦而力亏,而秦则有机可乘矣……’这是两千多年前的历史遗训,万万不可在今天重演!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冒着危险向贵堂解释,言明利弊,如此而已,彭某人别无他意。告辞!”
许成名、邓大清被说得一愣一愣。
彭昆一走,邓大清醒悟道:“堂主,那姓彭的一张巧嘴,不可全信,我们还是要去打听。”
许成名点头:“我也这么想。家里抓了个赵虎,他是‘三山会’会员,用用刑叫他说实话。”那赵虎就在隔壁,把彭昆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又听到许成名要来问他,因怕受刑,只好把彭昆说的话重复一遍,哪管他是真是假。
许成名、邓大清听了,不再生疑,反认为彭昆是孔明再世,神机妙算。
这样一来,两位反生了许多忧虑,目下莫启青既然有心灭“洪群乐”,就不会罢休,还会出兵来剿。
许成名向邓大清拿主意。
邓大清分析道:“就目前的形势,我们很难与‘三山会’抗衡,‘三山会’多数是行伍出身,在大陆已有些历史,多年来一直走私贩远军火、烟土,不仅精将良兵,且经济实力雄厚,硬拼吃亏的是我们。”
许成名一发愁,上唇牙齿全暴露,本来白晰的脸更加惨白:“那我们怎么办,等着他们来收拾?”
邓大清道:“我们现在的唯一优势是比‘三山会’熟识香港地形,一旦打起来,只要我们冲出堂口,可以和他们巷战,但这样也不是良策,依我看,最好的办法是多一个援手。”
许成名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刚才彭昆也提到这一点。我一时急糊涂了,忘了当场和他说。”
邓大清说:“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我们明天抽个时间,登门拜会彭昆。”许成名点头:“只有这样。”
下午时分,许成名和邓大清在厅上议事,门卫入报:“外面有自称‘洪义堂’会员的人求见堂主。”
许成名说:“是彭昆派人来了,传他进来!”
邓大清点头:“我们正要找他呢。”
一位尖嘴、猴腮、贼头贼脑的瘦男人随后站两位面前:“小人是彭军师的手下苏小飞,军师令我来禀告许堂主。”
邓大清:“你就是那位盯梢专业户苏小飞?”
苏小飞喜道:“你也知道了!这样正好,当年梁山有时迁,如今香港又出了大名鼎鼎的苏小飞。”
许成名打断他的话:“苏小飞,你们军师嘱你带来了什么话?”
苏小飞趋前一步:“禀告许堂主,我们军师说近几日‘三山会’可能会突袭你们,军师非常担心,已经派我哥哥苏小枫去‘三山会’探听情报,如有消息再向你报告。”
许成名说:“请转告彭军师,我们正想和贵堂联手,一起对付‘三山会’。”
苏小飞:“军师还说,如果‘三山会’侵犯贵堂,马上过来支援,誓与贵堂共存亡!”
许成名点头:“谢谢你们军师,我许某人对他的大恩已牢记在心。辛苦你了,在这里用餐再走。”
苏小飞抱拳:“多谢。军师等我回话,还要协助哥哥去山道口打探‘三山会’的情报。”
彭昆心事忡忡地坐在书房。
傍晚,苏小飞回来报告,说许成名对军师称谢不尽,誓与“洪义堂”联手,共同对付莫启青。
彭昆如释重负对苏小飞说:“你哥哥去了多时,虽领了几个人,都不及你玲利,你速去山道口附近帮助探听。”
苏小飞得到表扬,全身飘然,说:“如今全香港的人都道我是盯梢高手。刚才在‘洪群乐’邓大清还赞我呢。”彭昆不悦道:“得意什么,赞你两句就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门外有人报告:“苏小枫回堂了——”
彭昆喜出望外:“传他进来!”又见苏小飞还站原地就要他快点滚!
刚进门的苏小枫以为轰他,吓得直吐舌头向后退,见弟弟也在里头,才知是误会。
彭昆让苏小枫座下,问道:“有情况吗?”
苏小枫落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报告军师,我得到非常非常重要的情报。”
彭昆:“说,不要婆婆妈妈!”
苏小枫习惯性地用手把头发向后梳,说:“我得到军师的命令立即带领两名小弟兄去‘三山会’堂口附近悠转。没想到‘三山会’警卫森严,大门口有卫兵,围墙很高,还加了铁丝网,我们几个只好爬上山去,可站在天桥上只能看到里面出出进进有很多人,房子好像也没有站在近处看起来那么大,这时我就——”
彭昆喝道:“还有完没完?废话连编,挑重要的说!”
苏小飞道:“后来我从天桥下来。见‘三山会’几个人出了门,象是去逛窑子,我就盯牢了两个。这两个‘三山会’会员说今晚半夜要来偷袭。”
彭昆大惊夫色:“此话当真?”
苏小飞用手往勃子上一抹:“我以脑袋担保,此话一点不假。那个‘三山会’会员说‘办完事早点回去,今晚12点还要偷袭“洪义堂”。另一个说:‘当心,隔墙有耳。’我好笑死了,哪里是隔墙,明明我只隔他们几步。”
彭昆喝道:“你还好笑!滚下去!”
苏小枫心里嘀咕:过去我们在春园街卖鱼称兄道弟,如今当上军师就变了。没走几步,又被彭昆叫住:“回来,此事还有谁知道?”苏小枫:“我就跟你说了。我同路去的都没告诉。”
彭昆点头,口气温和了:“这事谁也不许透露,只能我们两个知道。”
话分两头,莫启青夜袭旺发赌楼,事后才知道入了彭昆的圈套。
为了弄个水落石出,抓出一名“旺发”工作人员拷问,才知道被打死的人是“洪群乐”的成员。从四楼番摊馆逃走的一高一矮两人,正是堂主许成名与干将邓大清。
彭昆这一招着实了得,令莫启不知所措。
莫启青从“旺发”回到堂口,招集黄绍荣、雷进议事,三个人都一筹莫展。
这一次惨败太意外了,莫启青自闯荡江湖,从来没有这么栽在对手手中。
三个人沉默良久,雷进先开口道:“这回我们是吃了亏,平白又多了一个敌人,彭昆可能正在暗笑。”
莫启青叹道:“要笑就由他笑去,事实如此,没得办法。”
雷进见堂主情绪还是低落,说道:“堂主也用不着这样,失败其实是有原因的。”
莫启青点点头,表示对话题有兴趣。
雷进道:“这次失败,根源就一点——初来乍到,对香港地形不熟,情报工作没有做好,就这么简单。”
莫启青手击桌面:“这话说到点子了。情报工作很重要,从一系列的事件看来,彭昆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他们的胜利正是占了这点便宜。”
现场一下子活跃起来。莫启青最后决定,为了鼓舞士气,当务之急是一举剿灭“洪义堂”。士气是一个堂口的灵魂,没有它,干什么事情都不会成功,更不要指望在香港立足称雄。
黄绍荣、雷进一致赞同堂主的意见。
吸取上次的教训,莫启青认为这回不要再犯“温柔主义”错误,干脆直捣老巢——直捣梁府端掉“洪义堂”的老窝。
“三山会”会员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军事素质良好,巷战、阵地战、恶战都有丰富的经验,一旦打起来,有把握一举剿灭“洪义堂”。
讨论到具体行动时间,三人一致认为应该趁热打铁,不给彭昆以喘息的机会。现在他正踌躇满志,不会提防“三山会”连续作战。
按理该立即出发,但此时天将拂晓,白天不能行动,莫启青决定深夜偷袭梁府。
为了做好情报工作,天一亮他分批派人扮成收卖佬、货郎去水坑口梁府看地形。
三首领计划好了,吩咐部下休息。同时,为提防许成名来寻仇,加强岗哨,大门口架两挺机枪……
当日许成名一直没寻上门来,“三山会”会员们睡到中午吃罢饭,莫启青下令继续睡。
老江湖们估计晚上又有行动,一些小头目忍不住向黄绍荣打听。黄绍荣最是个口风不牢的人,他禁不住恭喔就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千万保密,不与任何人说。”对方嘴里答应着,可还没走几步就告诉了其他人,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到下午时,全堂口的人都知道晚上攻打梁府。
傍晚时分,一些人耐不住睡,有的三五成群去外面寻欢遛跶,有的交头接耳议论今晚行动。
晚上9点夜餐,莫启青吩咐大家吃饱,还加了菜,备了酒。
派去侦探的人也断断续续回来了,汇报梁府的情况。说洪义堂的人进进出出,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莫启青最担心彭昆再演“空城计”,到了十点又派雷进领几个人去水坑口梁府监视。
深夜12点,莫启青率“三山会”百余人出发,只留几十人守卫堂口。
为了不引起对方注意,莫启青让手下装成闲逛的游人,在附近分批乘坐大卡车去水坑口。
两部卡车分别是渡轮码头和广州酒家门口劫来的,后来又经过维修、改装,换了车牌。
凌晨一点,全体“三山会”会员抵达水坑口,将梁府团团包围……莫启青最后一个到达,卡车仍然在附近准备事后接应。
此时万家灯火熄了十之八九,巷子里亮着昏惨的路灯。没有行人,偶有几声狗吠。
莫启青在梁府邻家的一堵后墙旁与雷进碰头。
雷进向莫启青报告,十点半钟他就来到了这里,梁府人来人往,到十一点,基本上全部归家,几乎每层楼上都亮着灯,由此可证实彭昆不会再演“空城计”。
莫启青仍不放心:“熄灯后有人出去没有?”
雷进摇头:“没有。到了十一点我就派人在巷口监视。”
莫启青不再多问,吩咐各头领带自己的弟兄进入状态。然后领着黄绍荣来到正门。
梁府的正门是一扇铁大门,外围是带倒钩的铁栅栏。栅栏内有一名持枪卫兵坐在天井石凳上抽烟。
莫启青灵机一动,把衣服一束,头发揉乱,挑起早备好的货郎担,绕过一条巷,从远处向这边走来,一路摇动货郎鼓。经过梁府大门口,莫启青摸出一包骆驼牌香烟伸进铁栅栏内:“先生抽烟!”
卫兵坐在石凳上不动,挥手道:“去去去!!”
莫启青扮哭腔:“可怜可怜借个火,我半天没抽烟了,这深更夜静的到处关了店买不到洋火。”
卫兵也是烟虫,知道烟瘾来了是什么滋味,他终于起了身。
莫启青把烟伸到他身前:“来一支。”
卫兵认出是“骆驼”牌,这在才当时是最高级的香烟,伸手抽出两支,在鼻底下闻了闻,样子十分惬意,然后装入自己烟盒里。莫启青哈着腰,叼一支在嘴里,把烟盒又伸进去,含糊糊道:“再来一支,不用客气。”
卫兵抽出一支叼在自己嘴里,擦燃火柴凑过去给莫启青点烟,冷不防一双手被牢牢钳住……黄绍荣随后上前帮忙,他掐住了卫兵的脖子,狠狠用劲……直至他口吐白沫……莫启青得空越过铁栅栏,在卫兵后背填了一匕首,从他身上搜出一串钥匙开了铁门。
“三山会”的大队人马潮水般涌进梁府,将院子的每间房子封锁……
枪声大作,“洪义堂”遭突然袭击,有的在梦中就丧了性命,有的从床上醒来寻不着衣裤,就中弹毙命了……枪声、喊叫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最后剩下一片寂静,仿佛刚才的枪战不是发生在这里,而是遥远的天外……莫启青开亮所有房间的电灯,检查每具尸体,逐个验尸,有没断气的,一律补刀……
都检查完了每一房间,莫启青问道:“谁杀了洪义堂的首领?”
黄绍荣举手说:“我杀了梁再堂。”
莫启青又问:“彭昆呢,彭昆的尸体在哪里?”
全场鸦雀无声。
书接上回,彭昆听完苏小枫的汇报,自知一场血战无法避免,思想陷入了混乱中……他捧着头,说:“去罢,有事我会叫你。”
苏小枫道:“我们还是逃吧,避过锋芒再从长计议。”
彭昆突然一拍桌子,凶相毕露:“住嘴,这里也是你说话的地方?!给我滚,敢走漏半点风声我毙了你!”
苏小枫以为自己功大莫蔫,现在反挨一顿臭骂,悻悻离去。
彭昆内心很乱,脑子里老是出现莫启青血洗“洪义堂”的幻觉……打肯定是打不过的;躲,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莫启青起了报复之念,就绝不会放过“洪义堂”……江湖是险恶的,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在爬动,彭昆用手一扫,一个小东西掉落在桌上……定晴一看,彭昆吓得身子一麻——竟是一条有毒的壁虎……彭昆小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蛇、小老鼠敢捉着玩,墙上的壁虎更是当虫子捉,父母知道了,吓唬他:壁虎咬一口无药治。吓得他甩手就丢,以后只要看见壁虎就肉麻。壁虎被彭昆扫落在桌上,迅速摆动着尾巴爬上墙壁。惊魂未定的彭昆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随手抓起一块抹布向墙上扑去……壁虎被压着了尾巴,张开血盆大嘴反身咬人——这当然是徒劳的。
壁虎反扑失败,身子一挣,将尾巴甩断,居然奇迹般得以逃脱,爬上了天花板……彭昆一楞,由此受到了启发——我何不学学壁虎,来一个“脱尾”……
主意打定,一条锦囊妙计诞生了……彭昆把苏小飞宣来,令其火速去塘西请许成名,说有要事商量。
苏小飞领命退下,彭昆又担心太慢,叫道:“坐梁堂主的车去,速去速回,十万火急,不接来许堂主不许见我!”
苏小飞领命去了,彭昆又把苏小枫宣来,对他如此这般一番耳语。苏小枫会意,伸出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彭昆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煞气,咬着牙齿说:“我要让对我哪怕只有一丝毫不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苏小枫单腿下脆表忠心:“小的对军师永远无限忠诚,出生入死,都愿跟随您的鞍前马后。”言罢,又叩了三个响头。
彭昆得意地摸着拉得很长的下巴:“不错,将来香港成了我们的一统天下,我绝不亏待你。下去,集合全堂人员去后堂,我要训话。”苏小枫下去,彭昆背着手,来到东头梁再堂的卧室。
门关着,里面传来女人的浪笑和梁再堂的淫笑。彭昆毫不犹豫地敲门:“堂主,是我,有急事商量!”
门开了,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女人红着脸低头从彭昆身边走过,留下一股胭脂味令他身全一个激灵。
六十岁的梁再堂为了要儿子,最近又换了一个小老婆,他还是相信算命先生的话,老来一定得子,可见他的虔诚世上少有。
梁再堂整好唐装衣扣,请彭昆入坐,自己也在红木雕花床沿上坐了,问道:“军师有何急事?”
彭昆叹道:“刚才苏小枫探得一个重要情报,说是明天凌晨‘三山会’血洗许成名的‘洪群乐’。”
梁再堂:“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彭昆道:“关系大着啦,在江湖上混,义气、信用是立足之本,许成名为我们‘洪义堂’与莫启青结下梁子,现在他有难,我怎好袖手旁观?这是其一。其二,目前香港堂口三足鼎立的雏型已基本形成,三者中我堂居中,腹背受敌,一旦许成名全军覆没,局势就定型了,如果能保住‘洪群乐’,还可以缓和。因此,我们和许成名的关系是唇存齿亡的利害关系。”
梁再堂不懂得这样深的道理,肯首道:“那就帮他一把。”
彭昆点头:“我知道堂主会通情达理,所以撞自作主,弟兄们已在后堂等我们训话。”
宽敞的后堂本是梁再堂父亲准备在香港成立梁氏宗祠用的,后因香港多是新客家人,难得连宗,就一直空在这里。
“洪义堂”二百名新旧会员列队在台前,彭昆和梁再堂走上祭台,全体人员的神色十分疑重。彭昆要梁再堂说话,梁再堂简单地说了几句开场白,接下来还是由彭昆唱主角。
彭昆扫视一眼台下,尖起声音说:“弟兄们,据最新情报,‘三山会’要剿灭许成名,许成名是为我们与人结仇的,为了江湖道义,‘三山会’欺侮许成名,等于欺侮我们!”
彭昆习惯性地眨巴一双小眼睛:“我彭某人无德、无能,但有一身义气、一付热血心肠,弟兄们跟着我,只要有一份好处,我就愿意分成两百份……我始终坚信大家和我的心是一样的。今天我召集大家在这里,希望弟兄们随我一起去援助洪群乐……我也不瞒大家,那将是一场恶战,但我彭某人有信心打赢,弟兄们若对我有信心,就随我去,多多益善,当然,堂口也是要人守的,因此,我们自由选择,不愿去的绝不勉强!”这时,苏小飞在堂外探头探脑,彭昆小声对梁再堂说道:“堂主,许成名来了,我和他议事,车要用一个晚上。”
梁再堂应充大方说:“用车的事你可以做主,别忘了吩咐司机不要碰了。”
彭昆心下冷笑,离开台上,那边苏小飞小声报告:“军师,你吩咐的事小的办完了,许堂主正在大厅等候。”
彭昆哼出重重的鼻音:“知道,还不快去通知司机备东!”彭昆骂走苏小飞,果见许成名在大厅坐着,说:“许兄失礼了,有点急事,恕不迎候。”许成名说:“不敢,不敢,彭兄有何指教?许某人洗耳恭听。”彭昆与许成名耳语:“这里不便议事,我带你去个地方。”这时苏小飞跑步过来,垂手报告:“军师,车备好了,在外等着。”彭昆做了一个手势:“许兄,请——”许成名客气了一回,最后还是走在前头,在大门外上了一辆黑色雪佛莱。司机回过头小声问道:“军师,请问去哪?”彭昆干咳一声,说:“旺发赌馆。”
梁家祠堂“洪义堂”成员见彭昆说了一半话就离去了,都感到纳闷,以为余下的话梁再堂会接着说,谁想梁再堂站了半分钟也离去了。会场开始出现骚动,有人窃窃私语,不知军师搞什么鬼。一直不吭声的苏小枫见梁再堂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大声咳了两声,跑上台,用尖尖的声音说:“弟兄们,刚才军师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要大家自由选择。”沉不住气的喊叫道:“他人都不见了,要我们怎么选择?”苏小枫举起双手做向下压的手势:“静一静,听我把话说完!”台下静了,苏小枫撸了把鼻子:“我们军师考虑得十分周到,为了充分体现弟兄们的意愿,他在现场不方便,所以先去了旺发赌馆。现在我们大家都出去,到了外边各自散开,愿去‘旺发’的去‘旺发’,不愿去的还可以自己回来!”
众人恍然大悟,暗暗佩服彭昆想得周到,一些本不愿去的碍着彭昆的面子也许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现在全没这必要了。
二百名“洪义堂”成员心态各异,有对彭昆怀疑的,也有信任的,更多的还是抱着“混口饭”吃的态度,根本没有什么“称霸江湖”的雄心壮志。这帮人出了门,苏小枫便叫了几个平日跟彭昆较亲近的,把枪枝、弹药、手雷等物搬上货车,只留下一部分做守卫堂口之用,然后开往塘西旺发赌馆。苏小枫抵达“旺发”的时候,彭昆一行才在四楼的议事厅里坐定。
由于那天“旺发”遭“三山会”袭击,赌馆也死伤了一批员工,赌馆一直没有正常营业。
彭昆、许成名分宾主坐定。苏小飞奉完茶,垂手道:“军师,我下去了。”
彭昆说:“别走太远了,有事会叫你。”
彭昆摇头叹道:“许兄见笑,这些下人都是扶不起的阿斗,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懂。”
许成名说:“谁能像彭兄这样见过大场面?只怕全香港也找不出几个来。彭兄,你找我来有何事商量?”
彭昆叹道:“‘三山会’果然还是不肯罢休。今天,苏小枫探得一个准确情报,说是明天凌晨‘三山会’全部出动,攻打贵堂,得到这个情报,我心里不安呵!”
许成名脸更加惨白,嘴唇发紫,咬着牙道:“我跟他拼了!”
彭昆道:“许兄不要冲动,静下来听我说话。硬拼是断然不能的,‘三山会’势力强大,兵多将足,真正打起来只怕香港都找不到对手。”
许成名一拳擂在桌上,茶盏便蹦了起来:“难道我就伸着脖子给他砍?!”彭昆摆摆手:“许兄听彭某人说一句话,也许可以商议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彭昆见许成名一步步入了他的圈套,说道:“我有个不太成熟的建议——你们洪群乐堂口反正是租房,不如暂时搬到我们旺发赌馆,先躲几天再说。”
许成名道:“这样岂不给你添麻烦了?”
彭昆:“许兄又见外了,我早说过,‘洪义堂’跟‘洪群乐’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他要灭你,也是为灭我做准备。因此,我决定和你并肩战斗,共同度过难关。不瞒你说,我已做了动员令,鼓励弟兄们与‘洪群乐’共存亡!”
许成名被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这时,苏小飞进来报告道:“军师,苏小枫过来了。”
“让他进来。”
苏小枫进来,单腿下脆:“报告军师,你吩咐的事全部办好了。”
彭昆:“起来回话。兄弟们的情绪怎么样?愿不愿和洪群乐的弟兄们并肩作斗?”
苏小枫站起来,望着许成名:“也有愿意的,也有想不通的。”
彭昆点头:“很好,这才正常。五个手指不会一样齐,何况人心?”
苏小枫趋前一步:“军师来这一招,凭他什么人心、鬼心都泾渭分明了。”
彭昆道:“枪枝,弹药带齐了没有?”
苏小枫:“带齐了。”
彭昆点头:“没事了,先把武器弹药抬到四楼。自己原意过来的弟兄先安排在二楼。”
苏小枫道:“二楼是餐厅,堆了很多餐桌、椅子。”
彭昆道:“全部扔掉,我们以后不再开餐厅,那是没出息的行当,另外把三楼收拾干净,给‘洪群乐’的弟兄住。”
苏小枫退下,许成名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彭兄受我一拜!”
彭昆连忙扶起,双方归坐,研究如何对付“三山会”。事毕许成名回家把手下带到“旺发”来。
许成名离去,苏小枫因撑不住,笑出了声。彭昆问道:“笑什么?!”苏小枫掩着嘴:“报告军师,我笑许成名是头蠢猪,分明是你要利用他来保护‘洪义堂’,他还对你感激不尽。”
彭昆在“旺发”等到晚上九点多钟,断断续续来了一百余名洪义堂成员。这些人大多数是迷信彭昆的,认为彭昆足智多谋,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只有少数人是经不住朋友好心相劝才来的。彭昆对这个数字很满意,洪义堂有这么多精英做基本骨干已经足够了——千军易得,一帅难求,有了他们,今后就不愁发展。
十一点以后,“洪群乐”也搬了过来。
是夜,彭昆令苏小飞从桃花园叫来两个红牌阿姑做伴,一夜销魂,又令苏小枫明天一早回堂口探听。次日醒来,打开门,门外齐刷刷跪下昨晚过来的那一百余名弟兄……彭昆当然比谁都明白,哈哈大笑:“起来,起来,弟兄们都起来!从今开始,我们同生死、共命运,团结一致,成就千秋霸业。历史上我最欣赏两个人;一是项羽,生做雄杰,死为鬼雄,活着就是要活得轰轰烈烈,我相信兄弟们也一定有这雄心壮志,不然也不会跟了我;另一个我欣赏的人物是——”彭昆突然打住了,他不便说出第二个历史人物的名字。
众人既然听了一半,哪里容得彭昆不说,齐心问道:“军师,第二个英雄人物是谁?”
彭昆被逼得没办法了,眼睛骨碌碌一转,说道:“我第二个欣赏的人物是刘备,桃园三结义的三位英雄数他最没本领,靠的是一身义气。我也一样,没什么能耐,文,不会吟诗做对;武,手无缚鸡之力,今后打天下全仗弟兄们!”
这时有人提议:“军师,现在梁堂主死了,你就出任堂主吧!”
众人异口同声:“军师,做我们的堂主吧!”
彭昆尽量控制住激动,说实在的,他太想当这个堂主了,自成立堂口,洪义堂其实等于是他做主,梁再堂不过是一件摆设。如今,他略施小计,让梁再堂及一些对他怀疑的人全部死在“三山会”的枪口下……现在堂主的位置无论是名义还是实际,都毋容置疑是他彭昆的了。
众人见彭昆久久没有答应,又跪下来,异口同声:“军师,答应我们吧,‘洪义堂’不能没有堂主!”
彭昆脸上貌似平静,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反复权衡……最后,他一咬牙,决定不戴“堂主”的桂冠……彭昆马脸上的肉搐动着,突然骂道:“你们这些混帐还是不是人?!”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彭昆声泪俱下说:“我以为你们都是我的知已、患难弟兄,没想到说出来的话让我伤心,梁堂主尸骨未寒,就要我当堂主,你们还是不是人?到传到江湖上,我彭昆岂不成了无情、无义、无仁、无德的败类?!”
众人都红着脸,垂头不敢吭气。
苏小枫站起来,说:“军师息怒,弟兄们本是一片好意,认为一个堂口应该有堂主,只好推举你,没去想更深一层的意义,还望军师海函。”彭昆装成很气的样子,语气也温和多了:“都起来吧,我太冲动了,不该责备弟兄们,只怪我自己没说清楚。弟兄们的心意我领了,今后这付担子还是由我来挑,只是不许叫堂主,叫军师也行,叫大哥也可以,叫老彭也要得。我们‘洪义堂’永远只有一个堂主——我们的梁堂主。自成立之初,他出资鼎力筹办,才有了今天。今天梁堂主虽然死了,但我们花的钱是他的,这旺发赌馆也是他的,我手中的武器也是用他的钱购买的。饮水思源,江湖上最重的是道义、是义气!懂了没有?”
众人起来,齐声回答:“懂了。”彭昆嘴角浮出一丝险笑,点头道:“今后谁也不许再提选堂主的事。”
彭昆很得意,这些手下,都被他轻而易举哄住。历史上,他最欣赏的人物并非刘备,而是曹操,曹操是最善谋权、最懂驭人的,挟天子以令诸候,借用别人现成的名望、势力而谋天下,一生不自封为王,至死,只是个“丞相”称谓。彭昆欣赏曹操的足智多谋、残忍及欲霸天下的大志,爱屋及乌,甚至连曹操的多疑他也欣赏。众人下去,彭昆把苏小枫召入室内,问道:“我昨晚吩咐的事都做好了?”
苏小枫起身:“按你的吩咐,我早晨第一时间回堂口,那里铁门大开,满屋横尸,血流成河!”
彭昆点头,问道:“有没有活着的?”
“每一具尸体最少三四个枪弹眼,莫启青这回是铁了心要斩草除根,可他哪里想到军师一个‘壁虎脱尾’之计把他给耍了。”彭昆凑近问道:“梁堂主的尸体呢?”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苏小枫咧齿道:“恭喜你啦军师,我特意查看了梁堂主一家,一个不漏死在堂口里,嘻嘻,梁家的一切财富——”
彭昆“嘿嘿”笑着,突然拉下脸来:“不许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的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洪义堂’的!下面如何议论我?”
苏小枫道:“弟兄们这回都服了军师了,死去的那些人都是意志不坚定的家伙,都说死得好,不忠于军师的人就是这下场!”
彭昆骂道:“你下去告诉弟兄们,内部的事不许随便外传。这回我们‘洪义堂’损失惨重,死去那么多兄弟,连堂主也死了,我彭昆从此要立下志向,誓与莫启青不共戴天,替梁堂主及死去的弟兄报仇!”
“我一定照军师的旨意传话!”
彭昆又问道:“除了我们内部,外面的人对我有议论吗?”
苏小枫道:“惨案才发生不久,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过二楼‘洪群乐’说到了军师。”
彭昆转动着小眼睛:“他们怎么说我?”
苏小枫道:“邓大清在私下里跟许成名说,彭昆非常了得,这一计用得绝了,可谓一箭三雕——第一谋得了梁再堂万贯财产;第二清除了堂口内对你不忠的势力,从而取得了绝对的权力;第三,又缓解了与莫启清之间的紧张矛盾。”
彭昆点头:“这邓大清还不错嘛,难为他也能想到这一层。还有没有听到别的?比如说,怀疑我利用他们?”
苏小枫摇头:“小的不知。”
彭昆叹道:“说明你的情报工作做得还是不到家。既然邓大清能分析出什么‘一箭三雕’,那么,他就不可能不怀疑我在利用他们,这情报才是更重要的。”
苏小枫道:“小的该死,小的没有探听到更有用的情报,望军师恕罪。”彭昆道:“知道就好,今后要加倍努力,下去吧。”
苏小枫退下,苏小飞随后入报:“报告军师,许堂主求见,说有要事商量。”
彭昆预感到许成名的造房不是什么好事。
彭昆的马脸飞起一层疑云,猜不透许成名此来何意,说:“知道了,有请许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