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阿祥、阿威逃走后。
何南这才打开门,用身子堵在门口:“阿昆,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那两个揍你的人不在屋里,你怎样向我道歉?”
彭昆道:“如果他们不在里头,你仍站在门口,我从你裆里钻出去!”南叔让开:“好,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请便!”
彭昆先在厅内的鱼筐里、卧室的床底、屋梁寻了一遍。
南叔咳嗽道:“阿昆,现在后悔了吧?还来得及,说句对不起我也饶了你,记住以后别骚扰我女儿。”
彭昆和阿飞面面相觑,小声商议一番,走到何南身边:“老东西,休要耍花招,那两个人明明是你叫来的,藏在什么地方说!”
南叔退后半步:“你们讲不讲道理,才说找不到人钻我裤裆,现在为何出尔反尔?!”
彭昆:“东莞仔明明是你女儿领着来到市场来的,还想耍我们,难道老子白给人揍了?弟兄们,上,把他女儿带走抵债!”
一时屋内大乱,彭昆人多势众,一下子把何南一家三口制伏了,一些心术不正之徒还趁机占大便宜,在香珠身上乱摸。
香珠一家人拼命叫喊,彭昆担心惹来邻居,用毛巾把三张嘴堵上,屋内一下子平静了。
彭昆不相信两位东莞仔不在屋里,大声提醒:“阿枫,你看到有人从屋顶跑了没有?”
屋顶上的苏小枫回道:“没有,我正要问下面的情况呢。”
彭昆手执一盏油灯滴溜着一对贼眼在屋内搜寻,照见靠右的墙壁有一个洞直通邻家,于是一声尖叫,率众打开文贵的门逼着要人。
人早已跑远,彭昆迁怒到文贵身上,用绳子将他绑了,叫道:“何南,你不仁,我就不义了,你女儿和姓文的我都带走,什么时候交出两个王八,什么时候我还你人!”说毕,率众扬长而去。
文贵老婆过来给何南夫妇松绑,取了口里塞物,仨人一起追赶。
此时彭昆已经远去,追了一阵,狗叫声渐远,最后文贵老婆提议回去想办法。
三人返回,适逢陈余祥、陈百威在屋里,寻找他们。
陈余祥一来香港就惹上麻烦,后悔不该鲁莽行事。
何南安慰道:“你们不要自责,这麻烦迟早会有的,现在救人要紧,就怕香珠被畜牲糟踏了。”
何南这般说南婶就急得哭了,扯着陈余祥的手:“祥仔,你从小就和香珠要好,你一定要救她。威仔,你也帮帮忙。”
陈百威皱眉道:“阿珠在家和我是最要好的,哪怕赴汤蹈火我也要去救她。”
陈余祥捏紧拳头:“谁敢动香珠一根汗毛,我非宰了他不可,大不了仍回大陆。南叔,事不宜迟,快领我们过去!”
何南不再多言,吩咐南婶几句就走。陈余祥、陈百威带上菜刀、砍刀紧随其后。
彭昆的租房在上环和中环的交界处,地名叫水坑口,过去何南为一些债务上的事去过两次。
上了年纪的香港人都知道水坑口是个什么地方。早在1903年前那里十分繁荣,是香港有名的红灯区,大小妓寨林立,带动了其他各行业的发展,一场大火之后,成千上万的妓女没有了安身处,于是向香港政府提出要求,希望身有居所。
1904年,第十三任香港总督弥敦到任,恰好石塘咀地区的填海工程已经结束,正准备大量移民,于是下令水坑口的妓寨迁至石塘咀。
水坑口曾为繁华一时的烟花地,茶楼酒家林立,一派歌舞升平,当地人一听说要搬到上环以西的石塘咀去,一般的平民百姓无所谓,铺盖一卷,搬去就行,但做生意的店家损失惨重,于是酒家、店主纷纷请愿抗议,举行了香港开埠以来的第一次群众示威游行。
此时的水坑口虽然繁华不再,但通过二十多年的改造已初具规模,大多数业主以出租房屋为业。
彭昆租居的地方是一栋三层楼的一楼,一室一厅,室内住人,厅里堆放杂物。
陈余祥到达后,在彭宅周围查看一番,确认只有一道前门,才小声问何南:“彭昆这小子有什么喜好?”
南叔不解其意,如实回道:“这号烂仔还能有啥爱好,除了赌就是喜欢女人。”
陈余祥干咳两声,清清嗓子,敲门高叫:“喂,阿昆,附近新来了红牌阿姑,靓得很呀,快出来啊!”
里头悉悉索索很久才有人回话:“昆哥不在,你到别处找他吧。”
陈余祥道:“你是阿枫吧,我们在一起玩过骰子的,阿昆去了那里,告诉我?”
里头不耐烦的声音:“他去哪里我不知道,你明天来找他吧。”
除余样本是信口瞎猜,没想正是苏小枫,又道:“阿枫,我有要紧事找你,能不能放我进来?”
苏小枫警惕的口气:“你是谁?我怎么听不出声音来?”
陈余祥:“你八成是认识的女人太多把老朋友给忘了,我不告诉你,偏要你猜。”
这一招吊足了苏小枫的胃口,他哪里还肯去猜,立马就开了门。陈百威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记勾拳打得苏小枫眼冒金花,不等他回过神来,脖子亦已被手肘锁住。一傍的苏小飞看清是何南领来的人,急着要逃,却被阿威堵住见没了去的地方,扑嗵跪在地上求饶:“南叔,饶了我,这事都是阿昆干的!”
陈余祥软硬兼施:“别害怕,我们只是救人,交出阿珠、文贵就没你们的事。”
阿枫、阿飞双双被按在地上,何南一进来就急着寻找香珠,房内不见人,这时厅堂的鱼筐堆里有人在“嗯嗯”哼着,翻出来却是捆成一团、嘴里塞了毛巾的文贵。
陈百威质问阿飞:“快说,香珠在哪里?!”
这时文贵嘴里的毛巾已经扯去,接过话说道:“香珠被彭昆带走……”阿飞忙道:“我知道昆哥在哪里,可是我一说他会告密!”
陈余祥把苏小枫的手向上反剪阿飞手指苏小枫:“好,我偏要让你说出来!”
苏小枫痛得尖叫:“我说,我说。”
原来彭昆准备用香珠、文贵换取陈余祥、陈百威。回到租房,想起南叔知道他的住处他,便把文贵交给苏氏兄弟,自己香珠带到同乡梁再堂家藏匿。
陈余祥问清楚梁再堂的住址将苏氏兄弟捆个结实,嘴里塞了毛巾装进鱼筐里临行不忘记警告道:“好好呆着,如果找不到香珠,回来再收拾你们!”
何南、文贵,阿祥、阿威离开彭昆的租房寻到一处独立的院子。据苏小枫说,这就是梁再堂家。
梁再堂是广州猎德人,世代靠种植荔枝、香蕉为生,早年他的祖宗来到水坑口做水果生意,借着这块风月宝地很快发达起来,到了他这一辈便改行做赌局。1903年一场大火,他的房子幸免于难,在这里算是殷实人家,到了塘西风月盛起之时,他又在石塘咀开了一间“旺发”赌馆,生意也非常火红。本来全家应迁居塘西,但梁再堂和所有旧辈广州人一样迷信守旧,认为梁家之所以财源滚滚,全得益于水坑口这块风水室地。一年四季地在塘西与水坑口两地跑动。
梁再堂六十有二,虽家存万贯,却,仍有一样遗憾:年轻时风流成性,落得个不育之病,但他又不服气,非要自己的亲骨肉不可,曾有几房姨太为得家财在外借种而孕,都被他发觉后赶出家门。有好几个八字先生都说他命中有儿,要到六十岁后才“铁树开花”。到现在,他仍抱定自己终将有子的信念,一边吃药,一边拜佛。
彭昆和他本是八杆子也没打着的远房亲戚,顺腾摸瓜投到梁再堂门下,先在赌馆“旺发”谋得一个看门的差事,但又不好好干,三日打鱼、两日晒网,梁再堂是位精明的生意人,当然不愿白养人,将他辞退了。
彭昆是位很能缠的家伙,明明被梁再堂炒了鱿鱼,却在外头吹嘘说是他表叔见他年青、社会经验不足,让他去“摸爬滚打”,再予以重任。几年过去了,人们仍不见梁再堂重用彭昆,渐渐发现他们之间并无太深关系,自然不那么“尊重”了。彭昆本好事,天天与人争地盘、抢主顾,开口就骂娘,闭嘴就手,他力气不大,十次有十一次吃亏,他就以梁再堂侄儿自居骗得苏小枫、苏小飞为伍,仨人狼狈为奸,欺行霸市。尝到了甜头,彭昆又用同样的方式欺骗其他广州籍的同乡,说表叔梁再堂委托他筹办“同乡会”,居然也纠集了三、五十个人。
恰在此时,塘西地区又增加了几间赌馆,对梁再堂的“旺发”构成了威协,彭昆在他面前一番吹嘘,说手下有五、六十人,随时可拉出来打架,一次有人来“旺发”,彭昆果然叫了一帮人将对方的气势压了下去。从此梁再堂不再小觑彭昆,准许他自由出入梁府。彭昆更加神气,提出让梁再堂出任同乡会会长,梁再堂出于自身利益的需要一口答应,并慷慨地用梁府做为“会总部”。
陈余祥一行来到梁府,此时彭昆将正在厅里对梁再堂及同乡鼓舌摇唇,说这是东莞人蓄谋已久的大阴谋,其用意不是针对他彭昆,而是向整个广州的在港同胞挑战,广州人想要不让人欺侮,这次一定要齐心协力打出威风来,否则日后任何一个小地方的人都敢蔑视广州同胞。
彭昆的话很具鼓动性,连梁再堂都认为这一次不能轻易让步,广州同乡会连东莞仔都怕,往后有人来“旺发”撒野怎么办?说到此处,外面的狼狗汪汪大叫,接着门铃响起,梁再堂起身:“大家静一静,我出去看看。”
按门铃的是陈余祥和阿威,他们站在铁门外,四周是铁栅栏,栏内是梁府深院大宅,仅从外观气派就可看出这户家人的富有。
大狼狗足有小牛大,脖子上挂着一串铃铛,跃起吠叫摇得叮铛响。
按了一阵,仍无动静,陈余祥忍不住叫道:“这里是梁再堂先生家吗?”传来了脚步声:“我就是,谁找我?”门口处,探出一位六十岁上下年纪的男人头,他身着印花黑绸马褂,园脸,不大的眼睛下吊着很大的眼袋,没有胡子,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角色。
陈余祥放心了,知道苏氏兄弟没有说谎,于是心平气和对老人说:“没什么,我的一位表妹被人押在贵府,我来接她回家去。”
梁再堂喝住狼狗,对陈余祥说:“你等一等,有人和你说,这事与我无关。”
梁再堂进去不久,突然大门内灯光四射,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四合天井,一伙持刀执杖的人在天井中一字儿排开。
彭昆抱着胸:“先通报姓名,好认识一下。”
“大丈夫坐下改名、行不改姓,陈余祥就是我,身边这位是我的族弟陈百威。”
彭昆:“陈余祥,我等你多时了,香珠在我手里,不过不能白让你带走!”陈余祥:“爽快点,有什么条件请讲!”
彭昆:“好,我就不客气了,我的条件不太苛刻,只要两位留在这里就放人!”
陈余祥:“此话当真?!”
彭昆:“大爷我从不食言!”
陈余祥转对何南:“南叔、贵叔,你俩领香珠回去,我和阿威就留在这里。”
南叔:“祥仔,他们很凶的,你——”
陈余祥:“不怕,麻烦是我们惹的,不能连累你们。”转身对彭昆“开门吧!”
彭昆道:“不行!你得把身上的凶器全部卸下,我没那么笨!”
陈余祥把菜刀从铁棚栏扔了进去,陈百威也解下了砍刀。
“怎么样,现在行了吧?放心,你们那么多人,两个。”
有人过来开门,陈百威小声提醒:“祥哥,小心有变。”
陈余祥点头,大门开了,彭昆喝道:“别进来,举起双手,搜了身再说!”阿祥、阿威俩人此刻救香珠心切,果然举起双手,任人搜身。搜毕,在天井隔开距离对峙。
彭昆没想到两位如此大胆,刚才他已经策划好了,待两位进来趁机关了大门,乱棍劈打,抽去腿筋,让他们永远站不起来!至于香珠,肯定是不会放的,这辈子玩的女人无数,却从未开过苞,凭感觉香珠是绝对的黄花处女……各位手中执棍,看彭昆的眼色行事,陈余祥从细微的变化里闻出了一股火药味,原打算只要救出香珠,自己吃点皮肉苦平息此事算了,现在看来这想法是错误的,对方的念头很难猜测……
陈余祥双手抱拳:“各位兄弟,东莞、广州相去不远,且同饮珠江水,来到这米字旗翻卷的殖民地就是同乡。昨天上午是我两兄弟出手太重,现在陪个不是,昆哥若是还不肯依,我和威仔愿意以皮肉抵债,只求不要为难香珠姑娘。”
彭昆一声奸笑:“好,弟兄们,上,把这两个东莞仔的腿筋抽出来!”陈余祥见彭昆已动杀机,正要动手,旁边陈百威早冲过去锁住彭昆的喉咙喝道:“谁敢乱动,我扼死他!”
陈余祥叫声:“好样的”,同时也挟持了梁再堂。
彭昆万没料到两位还有这一招,用发颤的声音叫道:“弟、弟兄们千万莫乱乱来……陈先生,有话好说。”
陈百威道:“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快把香珠放出来!”
彭昆道:“快,快放香珠!”
很快,香珠被人带了出来,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陈余祥:“阿祥——”
“你爹在外头等你,不要管我。南叔,你们走,这边有我。”何南接走了香珠。陈余祥对梁再堂说:“梁先生,委屈你了,我得等他们离开了水坑口才能放你。”
彭昆以为陈余祥虚怯,叫道:“姓陈的,还不放我,当心饶不了你!”
陈百威加了一下臂力,彭昆痛得啮牙咧嘴。
陈余祥息事宁人道:“阿威,不要这样,我们替南叔想想。”
梁再堂附和道:“是呀,不要为难阿昆。阿南有老婆孩子,还有房产,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彭昆又嚣张了:“姓陈的,今天你整我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你会裁到我的手里,除非你们不想在香港呆下去!”
陈百威偏是不信邪,又是一阵拳脚。彭昆惨叫,惨叫声惊动屋内的狼狗,它挤开门抖动着脖子上的金属铃铛溜了出来,它自己的主人被挟持,啮牙咧嘴向陈余祥扑来。
陈余祥急忙躲过,抓住梁再堂的身体给自己当盾牌……天井里一时大乱,彭昆看出陈家兄弟没有置他死地之意,更狂了,叫喊着要同乡下手,混乱中陈百威背上挨了几棍。陈百威火起,向彭昆脸颊左右开弓。不过十几拳,彭昆便口吐鲜血,声音沙哑了。
这边,陈余祥用梁再堂做盾牌,几个回合,狗咬不着,兽性大发,竟不认主人,从梁再堂的身上撕下血淋淋的一块肉来……陈氏两兄弟情知不妙,不敢恋战,边打边靠近大门,但门早已锁上,只有铁棚栏尚可攀爬,栅栏尖端都是利箭般的倒钩,此时逃命要紧,也顾不得太多了。
陈余祥让陈百威先逃,自己挟持梁再堂挥舞木棍压后掩护。
陈百威越过棚栏。陈余祥一脚踢开梁再堂,爬上铁栅栏,背部挨着雨点般棍棒,向外翻越时大腿又被倒钩划……
梁宅内很乱,有的说梁先生死了,有的说阿昆没气了……陈百威见余祥伤得不轻,又听得里头有人叫喊开门捉人偿命,慌忙把铁门反锁了,总算争取了喘息的时间。
陈百威架着陈余祥仓惶逃奔,转了几道街口,估计已逃离了危险才找了一处僻静的小巷坐下,借着街灯,陈百威发现陈余祥的左腿被倒钩划了几道半寸深、半尺长的伤口,血正汩汩流……陈余祥脱下上衣,把大腿缠了几圈,才止血。陈百威说道:“祥哥,伤得这么严重,会有危险的,我背你找家诊所疗伤。”
陈余祥摇头:“不要管我,你马上回去通知南叔、文贵快逃,说这里他们出人命了。”
陈百威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急了:“那,那你怎么办?”
陈余祥摇头:“我会没事的,先休息一会儿,等恢复了体力再慢慢跟上来,能赶上一起逃命最好,追不上以后每月的初一我都去湾仔码头等你,直到我们见面。”
陈百威点点头,泪流满面。
陈余祥道:“我们时运不济,一出门就遇上麻烦,这还在其次,连累了南叔、文贵两家,我的良心不安……”陈百威不敢久留:“祥哥保重。”说完转身消失在街灯照不见的黑暗里……陈余祥目送陈百威离去,因失血过多,浑身无力,双眼发黑,本想斜躺着休息片刻,无奈蚊子闻着了血腥纷纷飞来,紧接着,街那边又传来了打杀的呐喊声。
陈余祥洗耳细听,果然是广州同乡会的人在追赶他们。
他们打着灯笼,正向陈余祥所处的这条巷涌来,灯笼上书写的“梁”字清晰可辨。陈余祥不敢久留,正想着去路,前面已没了去处。
陈余祥所处的位置是别人的厕所,见喊叫声渐近,只好硬着头皮躲了进去,不再在乎臭味。
大约七、八个广州仔执着灯笼笔直走过去,陈余祥这才松了口气,思考如何脱危,没想到后面又来了一群,紧接着,先过去的那一群又折了回来。
有人问话:“怎么,不过去找?”
折回的人答:“他妈的,是条死胡同。”
陈余祥大气不敢出,庆幸自己还算冷静,否则现在已经束手就擒。
陈余祥盼望着他们早早离去,突然有人叫道:“弟兄们,快来看,这里有血迹!”
众广州仔探过头,果见一路血迹,沿着路线,终于在陈余祥坐过的地点发现了一滩血迹:“好哇,就在这附近!”
现在不再存有饶幸心了,陈余祥寻找木棍、砖块什么的,转念又想:我伤得这么重斗不过他们,倘是平时兴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正想着时,见厕所的另一头搭在一堵围墙上,顶上是坚硬的水泥瓦,奋力一撑,随着外头广州仔的惊叫,陈余祥已落脚在了隔壁的小巷。
逃!心中只有这个念头,陈余祥一腐一拐地转过几条巷,后面的喊声犹在耳伴,突然横刺地冲出一个人来将他搂住:“哇,我总算找到你了。”
陈余祥差点魂飞魄散,听出是女人的声音,定了定神。女人道:“亲爱的,我等了大半夜都没生意,今儿总算有你上门。”
陈余祥很快明白,这是位夜晚接客的下等妓女,如今逃命要紧,先进屋再说:“小姐,家在哪?快领我去!”
妓女喜道:“我就知道今晚会走桃花运的,你我真是有缘,亲爱的,你是几年没见女人了吧?看把你急的!”
陈余祥不敢多说,推着妓女就走。
妓女领着他七转八拐来到一栋简陋的平房前驻足,然后慢悠悠地掏钥匙。
陈余祥已听到“得得”的脚步声,十分焦急:“小姐,快一点好不好?求求你!”
妓女“扑吃”一笑,干脆站立了不开门:“我敢打赌你一定一辈子没碰过女人,好罢,我们先谈价!”说完,双手一抱,摇晃着全身……陈余祥哀求:“姑奶奶,求你开门,有人追杀我,那喊叫声正是冲我来的!”妓女果然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失声哭道:“什么,你不是来做我生意的?”
陈余祥:“小姐,我今晚包了你,这样行吧?哪怕一次不干我也照价给钱!”
妓女破啼为笑:“我瞧你就是个情种,最懂得怜香惜玉,既然包了我,我定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这是我的本行工作,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陈余祥:“你有完没完?是不是存心让我给人打死?”
妓女猛醒过来:“啊,我差点忘了有人追杀你,这就开门!”
灯笼的光辉已照射到这边来了,妓女总算开了锁,陈余祥惊恐万分地躲了进去,听任命运对他的裁决……外面是苏小枫的声音:“小姐,看到有人从这里经过吗,一个男的。”
妓女:“我一直就在这里等客人上门,亲爱的,好容易等来了你,便宜点,两块银洋上床,来呀,嗯。”
苏小枫提起灯笼一照,妓女故意啮牙咧嘴:“先生,我美不美?”
苏小枫啐道:“美你个头,死八婆,老母猪!”
脚步声远去,妓女掩了门,拨亮灯,边解衣扣边说:“亲爱的,没事了,他们都给我打发走了,我们上床快活去。”
惊魂未定的陈余祥喘着粗气:“我都给吓得阳萎了,做不了爱。”
妓女道:“给我瞧瞧,这就给你治疗。”
陈余祥见这女人唠唠叨叨没完,忍痛把扎伤口的布揭了:“请你先治好这里的伤。”
妓女打灯照看,失声尖叫:“天啦,伤成这样会死人的,快去医院!”
陈余祥摇头:“我没那么娇贵,随便用点盐开水洗洗就行。”
妓女肉麻了很久,稍稍定神:“我还是不敢看,太吓人了,开水没有,刚好有一瓶新配的药水,你自己拿去清洗,比盐水还管用。”说着,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木盆,里面有大半盆看似很脏的水,然后将一条毛巾放在水里。
陈余祥一看很恶心,没办法只好用手拿起毛巾沾了药水在伤口洗刷起来。
妓女找一张椅子坐下,支着下巴盯着陈余祥洗伤口:“先生尊姓大名,何方人士?为何被人追杀?”
陈余祥道:“如果你想知道,我也没必要保密,我正想问小姐芳名,青春几何——”
灯光下,陈余祥猛见妓女一脸很深的皱纹,年龄最少在四十五岁以上,忙咽下后面要问的话。
妓女并不忌讳,很平静地道出真实身世。
原来此妓女并无准确的姓名,属于“琵琶仔”。这是香港特有的一个名称,即是因天灾人祸父母养不活很小或送或卖给了妓院的鸨母,一般都在七、八岁左右,由鸨母收为养女,到了十三、四岁含苞待放时,找个出得起价的嫖客开了苞,从此开始皮肉生涯。这名称的来历据说是女人改嫁,怀中抱着的“油瓶女”样子极像抱着琵琶,故名“琵琶仔”,待水坑口风月盛起之时,便成了雏妓的代名词。
这位妓女在五岁时由父母卖给一位管姓老鸨,改名为管名花。管名花十三岁开始卖淫生涯,因长得漂亮,又会说笑话,几年后成了水坑口的红牌阿姐,其名声在当时的嫖客中如雷贯耳。因此,她积蓄了一笔财产,打算到了一定的时候赎身从良,永远脱离火坑,没想1903年水坑口一场大火,繁华的烟花地成了一片废墟,管名花的上万银票也付之一炬。1904年,第13任港督弥敦为了搞活西区石塘咀的经济,下令妓院西迁。
当时,管名花听说那里是刚填海填起来的一片空地,加之水坑口这边有不少老相好。便不愿搬迁,在原地买了地皮,修建简陋的砖房继续卖身生涯。
水坑口风月的兴盛,最早要推到第8任总督轩尼诗执政时期,由于性病流行,严重影响了港人及入埠外籍人员的健康,轩尼诗试行了娼妓合法化,在皇后大道中即上环与中环的交界地水坑口开劈了红灯区,公开向妓女、妓院抽税,用抽得的钱开办性病医院,妓女定期检查,娼妓一经港府认可,色情行业也就公开了,于是大寨、小寨林立。大寨档次高,讲排场、饮花酒;小寨则是速战速决,针对一些性饥渴的苦工。这样穷人富人都有得玩,除此外,还有一些不愿纳税的私娼,她们不是集中在一个地方,到处游击兜售。由于水坑口开辟做红灯区,一时出现了不少茶楼、酒家,夜夜笙歌,热闹非凡。
管名花经历了水坑口从繁华到衰落的全过程,她希望再返回从前,然而她这一选择酿成了大错,妓院迁到石塘咀以后,繁华也带去了那里。
据说将妓院迁至石塘咀也是港督弥敦的一个决策,要想使一个地方繁荣起来,最佳的捷径是把那里变成为烟花之地,大凡男人十有八九好色,对女人的敏感就像苍蝇对于臭物,只要闻着味再远也会去,把钱花在妓寨里。管名花回忆过去,面部浮现无限追悔,拢一拢头发以平息内心的不安说:“开始的时候,据我的姐妹张鲜花回来说,那里好凄凉,只住了一些采石矿的‘采石仔’人工搭的棚子海风稍大就刮走了。我担心风刮走了工棚,一下雨就淋成落汤鸡,我是舒服惯了的,那吃得了这份苦,一咬牙,就留在这里了,有谁能料到,有娼、有赌的地方,要不了多久,连海滩里的沙石都会变成金子,几年功夫,石塘咀——后来改成叫‘塘西’,它的繁华就远远超过了这里。”
陈余祥道:“那你后来怎不搬过去?”
管名花摇摇头:“头几年我在水坑口靠老主顾还撑得下去,到塘西繁荣了我己年老色衰不值钱,据说那里的后起之秀不仅姿色比我好、人年轻,而且还会唱曲、弹琴,我哪里斗得过?只好在原地赖着,男人我算是看透了,没一个是好东西,年轻时把你当心肝宝贝,人老珠黄把你当狗屎。陈先生,你看我多大了?”
陈余祥的伤口经药水消毒已舒服了些,重新包扎好,正准备把脏水倒掉,见问,忙回道:“我看管小姐顶多也就二十八九岁左右。”管名花苦笑:“陈先生不要哄我,我常常这样哄嫖客,不瞒你说,我今年四十八岁了,连老相好都嫌弃,骂我老妖怪,你说,我是不是很丑?”
陈余祥装做认真打量,摇头说:“不丑,徐娘半老,很有魅力。当然,我的伤太重,要不也会被你迷住。”管名花一阵怪笑:“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有了希望,陈先生等你伤好了,一定撵我的场。”陈余祥:“那当然。”管名花盯了陈余祥半晌,敛起笑说:“陈先生,我的身世都说了,现在轮到你。”陈余祥只好把来香港的经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管名花听后心生怜悯:“你表叔离开了筲箕湾,那你以后怎么和他们联系?”
陈余祥垂下头:“我和阿威分手时约定,万一失散,以后每月初一去湾仔码头会面。”
管名花点头:“这倒是一个好办法,”说着掐指头数日子,“现在离下月初一没有几天了,你的伤不会好得那么快,一旦错过,又要等一个月,你在香港还有没有其他熟人吗?”
陈余祥摇头:“除了南叔,就是你。”
管名花:“那你身上带了多少钱?”
陈余祥红着脸:“不瞒你说,付了你的包租费吃饭都成问题。”
管名花摇头叹道:“怪可怜的,没有钱,还一身的伤。看来除了我,真是没有人可帮你了,可是……”
陈余祥抬起头,眼里满是恳求:“管大姐一定要帮我,只要度过难关,他日一定投桃报李。”管名花思忖片刻:“在姐妹中,我是出了名的好心肠,你不开口,我都会帮你,只是我经济不宽裕,屋子又窄,加之留一个男人在屋里影响生意,你自己说,大姐该如何帮你?”陈余祥:“我也不忍太麻烦你,只求你收留几天,等到了下月初一一定离开,救命之恩余祥将刻骨铭心,永世不忘!”言罢,纳头便拜。管名花连忙扶起:“你有伤,不宜乱动,留几天当然没问题,问题是万一你的伤势加重,行动不便,一旦错过又要等一个月——出门在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余祥道:“这我也想过了,只要管大姐愿意收留,便是我的福份,我相信伤痛总有好的一天。那时对一位健康的人来讲,一个月时间不算长,我可以去附近找工赚钱糊口,我有武功在家做过鱼贩,还有一身力气,码头上每天有扛不完的货总不至白吃大姐的。”
管名花点头:“我想也只有这样,若是伤好了,你武功好,我可以向好姐妹张鲜花推荐你做妓院保镖。”
陈余祥:“管大姐,我听你多次提到张鲜花,她是你什么人?”
管名花很自豪地说:“她是我的结拜姐妹,出道比我晚,现在数她最有出息,开了儿间妓寨,生意做得十分红火,还包养了好几只‘鸭子’,你这模样儿她肯定喜欢!”
陈余祥:“管大姐不要取笑,我真的好急,只盼着明日伤就好了,你带我去找工。”
管名花敛起笑:“我也是希望这样。好了,时间不早,我也做不成生意了,你去卫生间冲个凉,我寻几件男人的衣服出来——有些男人没钱还想占便宜,我就把他的衣服扒下来抵债!”
陈余祥感到管名花很可怜,无奈自己,帮不上忙。从卫生间冲凉出来,管名花叫道:“阿祥,衣服在床上,我洗得很干净的,不介意我们就睡一张床。”
管名花家里设置很简单,两把太师椅、一张方桌、一只木衣柜和一张雕花双人床。(在)这房里过夜,如果不睡床上就只能留在外面喂蚊子。
陈余祥用蒲扇扇走帐内蚊子,放下帐,床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陈余祥长到二十来岁第一次和母亲以外的异性睡觉。此时,他在心理上尽量把管名花当长辈,可脑海中始终抹不去“妓女”的印象。没有睡意,他叉开腿让伤口尽量通风,管名花翻身面向他:“阿祥,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我相信你不会是坏人。”
陈余祥:“你也是好人。”
管名花:“我干这一行你会从内心瞧不起吗?”
陈余祥摇头。
管名花满足地握着陈余祥的手:“祝你,伤口明天就好了。”
陈余祥点头。吹灭了灯。
次日一早,陈余祥痛醒,本不想惊动管名花,无奈痛得难熬,躺着动了几下,管名花从床上爬起来,推开后窗,外面已经阳光灿烂,照着陈余祥的伤口一溜红肿。
“阿祥,这样,会有危险的!我带你去看医生。”
陈余祥忍着痛:“你快去筲箕湾找我表叔,我、我只怕是不行了。”
管名花三五下穿戴好,咬咬牙带上所有积蓄,扶陈余祥出门,在附近叫了一辆人力车:“快,仁爱医院!”
在仁爱医院急诊室里,陈余祥高烧、伤口严重发炎,口唇干裂,说胡话。英国医生取下听诊器,看了体温表,摇摇头,用责备的口气教训管名花:“夫人,你太不负责了,你儿子伤势这么重,早就该送医院!”
管名花急问:“大夫,还有救吗?”
英国医生:“必须急救,不过你得交一百大洋。”
管名花惊恐万状:“为什么要这么多钱?我一共才二十块大洋,好些年才攒下来的,大夫能不能少点?”
医生耸耸肩,摊开双手,做爱莫能助状。
见到陈余祥年轻可怜的样子,管名花心生怜悯,追上已离去的英国医生:“大夫,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李毓舫的中国医生?以前他在这里做事,皮肤科。”
英国医生手指二楼:“他还在皮肤科。”
管名花满心欢喜,跑上二楼,见一个六十开外戴着老花镜的老中医在给病人开处方,旁边等满了人。
李毓舫是香港著名的性病专家,管名花走红水坑口时,他给她治过梅毒、淋病,同时也是她石榴裙下最忠实追随者,经常捧场,后来性病医院解散,又被英国人办的仁爱医院聘用。
好容易等到最后一个病人走了,管名花上前招呼,李毓舫惊喜万分,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管名花:“看你忙都忙不过来,怎好意思添乱。其实我也有位急病人请你看,他就在楼下。”
李毓舫:“啊呀,怎不早点说,走走走。”
管名花引着李毓舫下楼。
李毓舫看了陈余祥伤势,见是一般的伤口发炎,只是时间耽误太长,必须马上打针消炎。
管名花诉说这里收费太贵,李毓舫是位聪明人,一听就明白边打针边说:“英国办的医院当然贵啦,先打针稳住伤势,去我家里,老朋友啦,我当然不会宰你。”
管名花放心下来:“死鬼,你家搬哪里?这么久也不来看我。”
李毓舫:“我没搬,就住在水坑口,我还以为你去了塘西呢找了几次也没找到你,我说为辈子我俩的缘份尽了,谁知老天爷又安排见面。喂,这小子好靓的,你养的‘鸭仔’?”
管名花避开话题:“死鬼,你一大把年纪了,是不是还常去那些地方?”
李毓舫拔出针头,说:“没问题了,缓一会去我家里慢慢精冶疗,其他的事来日方长,留在后头说。”
管名花这才发现急诊室里挤满了等着治性病的人,于是说:“李大夫,你是治性病的,治打伤你会不会?”
李毓舫:“放心,刀伤、枪伤、跌打损伤、性病、阳萎都是我们李家的祖传。”
陈余祥吃了几片药、打了针,高烧慢慢退了,人也清醒很多。已是中午时分,李毓舫怀抱公文包走下楼来,向这边招手:“走,回家去!”
三人合租一辆黄包车,李毓舫的家果然在水坑口,离管名花家不到半里地,管名花嗔道:“死没良心的,离得这么近,二十多年都不来看我!”李毓舫付了车夫租金,让管名花扶着陈余祥进去,叹道:“离得是不远,这就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管名花:“什么缘不缘的,准是嫌我老又被年轻的狐狸精迷住了。”
李毓舫的家境在水坑口属于中上水准,砖瓦结构,有天井、阳台,房间很多,都布置简朴,只有医疗室摆了几样古董,墙上有名人字画。据说大陆有好些如雷贯耳的人物在香港也染风流之疾,被李毓舫治好后,留下墨宝,无形中又提高了知名度。
李毓舫在更衣室脱去西装,穿上轻便的唐装,有佣人的辅助下替陈余祥清洗创口、敷药、包扎。他说按道理应该逢针,可惜时间太长,伤口发了炎,针脚不稳,可能康复的时间要长点。
手术毕,李毓舫令佣人扶陈余祥去病房,走过游廊,靠右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里摆了五六张小铁架床,一色的白床单,墙上是白粉墙,连床柜都涂了白色。
女佣指了一张空床,示意陈余祥躺下,然后关了门,得得的高跟鞋响声由近而远。
陈余祥看看周围,发现还有两个病人。
这两个病人头上扎了绷布,看不清面孔,陈余祥下,拉过洁白的薄被单,又听得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至少两个人以上,估计是李毓舫和管名花他们。
外面的人说话了,竟不是李医生的声音,象是两个年轻的男人,陈余祥连忙把被单拉过头顶,他不喜欢让陌生人看他躺着的样子。
门开了,似曾熟识的声音尖尖的,十分刺耳:“梁叔、昆哥,你们好点了吗?我们代表弟兄们来看望两位。”
陈余祥一惊,辨出是苏小枫的声音,那么,这房里的另两位是梁再堂、彭昆无疑了!
真是冤家路窄,果然是彭昆的声音:“我没事,伤得不重,梁叔伤得不轻。”
梁再堂翻动一下身子:“我也没事啦,昨晚很痛,认定会死人的,现在好了,我说过李医生的医术是全香港最好的,我最相信他。”
苏小枫走近说:“梁叔没事就好了,现在我最关心的是您老人家的身体,什么时候需要献血,需要割肉我都愿意。”
彭昆不悦:“马屁拍得真肉麻,我问你,那两个姓陈的王八蛋抓到没有?”
苏小飞抢先回道:“快了,不过还差一点,昨晚我们追到水坑口妓寨发现了血迹,他妈的果然是姓陈的躲在茅厕里拉屎,给他妈的越墙溜了!”梁再堂说:“抓住了绝不轻饶,我堂堂太平坤士无辜被小烂仔打伤,这口气躺进棺村里都咽不下去。”
彭昆骂道:“混帐!废物,大班人都抓不住他们!”
苏小枫道:“昆哥你也是知道的,那两个东莞仔武功实在了得,简直会飞檐走壁,我听何南说那地方的人最好打斗,从小练武功,聘请武林高手调教,不比你我,所以——”
彭昆:“放屁!不许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限定你们两日之内一定抓获东莞仔,否则不许来见我!表叔,你说是不是?”
梁再堂:“抓人由你们管,抓住了由我来处理,不管花多少钱我也要买通法官处他们绞刑!”
躺在床上的陈余祥已是一身冷汗,听到梁再堂说的话心里一惊,此时立在旁边的苏小飞站得累了,一屁股坐下,恰好坐在陈余祥的右腿上——此处正是伤口,痛得他刀割一般,又不敢妄动,咬着牙沉受。
静了片刻,彭昆又问:“阿飞,你负责追何南他们有什么收获?”
阿飞站起身,陈余祥松了口气,不仅解了痛,他正希望得到南叔他们的消息和下落。
阿飞干咳了一声:“小弟我昨晚负责追赶何南他们,一直不敢怠慢,集合弟兄们舍命——”
彭昆道:“少卖关子,我只想知道结果如何。”
苏小飞:“不是弟兄们跑得不快,是他们事先知道情况不妙,全跑了。”彭昆骂道:“混帐,怎不把房子砸了?”
苏小飞:“我们要砸,可老不死的拼命护着,说要死在我面前。”
彭昆:“哪个老不死的?”
苏小飞:“还能有谁,何南的老婆啦,我一推,哪想她的身子骨比玻璃还脆——”
苏小飞未说完,闲着的苏小枫发现病房里还有人问道:“这床上睡着谁呀?”
众人一齐将目光移到陈余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