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康德与百亚正在黑暗的地下宿营。
“真是幸运,我们走了半个月,居然都没有遇见亡灵族。”百亚说,“也许是这地下太大了,他们没有注意到这条路。”
“亡灵族有什么可怕?”卡夫娜说,“也许他们见到我们的头儿会感到亲切。”
“你闭上你其中几张嘴不行吗?不要再胡扯了!我一点也不想见
“我还不想见到你呢!你明天早上一醒,就再也不会看见我了!”
“卡夫娜,这话你说了三百遍了,你就不能想出一些有新意的威胁吗?”莫卧儿说。
“臭头,我咬你啊!”
对于骑士和他的装备行李们吵架,百亚这些天已经见得太多了,小女孩打个了呵欠,蜷在地上睡去了。
康德阻止了多嘴的蛇妖和头颅,轻轻把那面银月光华旗——他们唯一可盖的东西披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火光摇曳,也许亡灵今晚也并不会来,但未来注定充满恐惧与凶险,能有时间做一个甜美的梦是多么的可贵。
“云迪……”康德看着那女孩,却怔怔地念出了另一个名字,“我来到黑暗之中,做得是错还是对?”
“不!”云迪在噩梦中惊醒了,一身冷汗,口里还喃喃念着,“康德,不要放弃……不要……”
多可怕的噩梦,康德挂在悬崖边挣扎,自己死死拉住他的手。
“云迪,我坚持不住了……我太累了……你能原谅我作出的决定吗……”
那张脸仰起来看着她,在痛苦的折磨下,当意志终于崩溃,那年轻英俊的面孔正迅速干枯下去,只有眼睛中还闪着光亮。
他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忘记圣骑士吧,黑暗正召唤着我,放开我,让我去那没有痛苦之乡……”
“不,康德,不要放弃……康德……”眼泪滴入深渊,手紧紧所握着的,却渐渐变成虚无,康德双眼的闪光,正离她越来越遥远。他慢慢地向黑暗中沉去,那深渊中,流火像巨大的神怪正狂笑着。
“康德!”
她惊醒了过来,铁链正锁着她的身体,在深渊中的不是康德,而是她自己。没有窗,也没有光亮,她已成为恶魂永远的奴隶。
惨叫声从遥远的地层中传来,那是血肉之灵正在受着恶魂的折磨,他们将被夺去意志,只留下极度痛苦后的仇恨与怨气,变成恶魔的奴仆。
很快,这折磨就将降临到她的头上。她不能拯救康德,谁又能来拯救她呢。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黑暗的地下,莫卧儿问。
像是洞壁上石块的剥落声,又像是白骨与地面的相击声。
“是他们!他们来了……”百亚惊恐地喊。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身边,头顶、白骨与僵尸们抓附着洞壁爬了过来。
“白骨们自己不会这样有组织的行动,一定有人在操纵着他们。”莫卧儿说,开始冥念起一个咒语。不一会儿,黑暗之中,有什么隐隐约约地出现了。
百亚更加害怕地紧靠着康德,康德想,如果这少女知道自己依靠着的也不过是一个亡灵,她会如何呢?
那黑暗中的雾状魂灵发出了含糊的声音,他没有嘴,声音是利用魔法直接送到人的脑海中的。
“似乎是有着黑暗气息的同族,带着一个有血肉的少女,我喜欢她的身体,可以制成很好的怨妖。”
“头儿,不要惹恼他,”莫卧儿也用感应魔法在康德的头脑中说,“他比我们可都强得多,你看他可以操纵这么多亡灵。你最好还是不要说话,让我来回答他。”
于是莫卧儿回应说:“是啊,这女孩是我最好的猎物,我们正要赶回到我的地宫中去。”
“把这个女孩留下,作为你们经过我地头的礼物。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捕到生灵了。”
“别这样,我还想和你做个朋友呢。”
“亡灵没有朋友。你真让我怀疑!”
“头儿,也许我们该先顺着他。”莫卧儿悄悄问康德道,“亡灵法师们收集活人,也许会有云迪的下落。”
“好吧,”他对那恶魂法师说,“不过我也要跟到你的地宫去,我想亲眼学习你的制作过程。”
“很好。跟我来。”恶魂法师的话总是少之又少的。
地下 亡灵山谷中
这是一个地下的魔狱,无数怨灵正在这里惨呼,恶魔的影子在石墙上闪过,血从石缝里渗出来,有血肉的人在这里被制造成恶魔。
亡灵法师兹古在他的灵魂实验室里狞笑着,他在他的每一个受刑者耳边说着一句话:“痛苦,即是力量。”这仿佛是一句咒语,能让人在巨大的痛苦中不失去生命,只变成充满仇恨与嗜血的恶魔。
“请你们欣赏吧,我即将制作一个得意的作品。”他对康德和莫卧儿说,“这是我的藏品之一。”
两个僵尸怪走进一间魔火封锁的狱室,用铁链拖出了一个人类的女子,将她扯向走廊的尽头、那惨叫声发出的地方。
看着那个女子被拖进来,他更加得意地闪烁着青光。这是一个人类的法师,她的圣洁法术有很高的水准,年轻的身体中有着充沛的圣华力,这样,她在受刑时就会更痛苦,最后完成的成品也就更好。
为了认真地完成他的痛苦的艺术,兹古凝聚起他的身体,从一团青雾变成了一个飘浮的人形,来到了女法师的身边。
“你为何不运用魔法反抗呢?我就站在你的面前,用你的魔法攻击我吧。”兹古说,他希望激发出这个灵基的最大圣华力,以便用黑暗与光明的碰撞使痛苦达到顶峰。
云迪抬起头来,她形容瘦削,虚弱而憔悴,唯有眼神还闪着光芒。生命之火仍在她身体中燃着。
“承蒙你的照顾,我天天在噩梦中生存……昨天,我做了生命中最恐怖的一个梦,梦见我生命的支柱折断了,他终于坠入黑暗之中,世界失去希望,再无生机与意义……这也是你想摧毁我意志的恶毒把戏吧……可你不该,不该在梦里伤害他,不该用这样一个梦来激怒我!”
女法师身上的圣洁力量忽然高涨,那只有亡灵才能看见的生命力的圣光将兹古也逼退开去,她的手猛地抬起,发出一道强大的闪电,击中了亡灵。兹古惨叫着冒出青烟,面容因痛苦扭曲成恶魔与怪兽,而旁边的两个僵尸怪,仅仅因为闪电经过他们的身边,就变成了燃烧的木炭。
云迪奋力地扯着铁链,她知道在这魔狱之中无法逃脱,所以毫不退却,向亡灵法师发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魔法,亡灵在斗室中左躲右闪,好几次被击中发出惨叫。
但惨叫声渐渐变成狞笑,兹古看着因为魔力耗尽而喘息着的女法师,“很好,现在你的圣华力正是最高峰的时候,我等待的时机来到了。”
云迪忽然看见那铁链自动向前飞去,将她拖上了刑台,烈火在她的身下燃烧起来,头顶之上,炼狱之门正在打开,无数恶魔狂喊着扑出来,扯咬着她的身体……
忽然兹古眼前一黑,莫卧儿向他发动了魔法攻击,卡夫娜也扑向了刑台,想将云迪拖下来。
但是这一切都徒劳了,兹古比他们强大得多,卡夫娜很快被拥起的骨墙困在了中间,尖利的骨刺扎破了它的身体,而莫卧儿被兹古的灵魂法术击打得都不知自己姓什么了。
兹古逼向康德:“怎么样,外来者,我知道你想夺取我的收藏,这在恶魂法师之间太常见了。可惜你居然自不量力来挑战我。现在,连你都将变成我的奴仆。”
康德叹了一口气:“你错了。”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这亡灵山谷突然变成了一片火海。
大火中,一个人影静静走来,他所到的地方,火焰驯服地退开。他轻轻地把云迪放在他的脚下,身边是卡夫娜和百亚。
“这个人是谁?”百亚问。
“她是未来要杀死我的人?”
“我不明白……而且,我没想到你有这么强的力量。”
“这力量不属于我,我,也再不属于我了。”
这个人心中明白,当他运用一次这力量,魔王的意志就侵入他体内一分。他能感到自己正在改变,心像一块正在凝结的铁,也许,终将变成冰冷,再没有感情。
原来人即使明知宿命,却也别无选择。
水流,流过那湿漉漉生出黑霉的石墙,半掩入土中的雕像举着早已堆满土的烛台,沉入地下城堡中。有人的足迹踏了进来,他走过那穹顶被尖石穿破的石廊,趟过有巨大水生植物爬上吊灯的积水塘,城堡里荡漾着潮闷的生命气息,总有奇怪的声音在墙后低吼。这是一座地下的城市,在魔族弃之而去后,邪恶的生机却一日也没有停止滋长,溢满整个地底空间。
“你还在犹豫什么?变成魔王吧。”卡夫娜说,“多么让人激动,你会成为改变世界的人,多少人一听到你的名字就会恐惧。”一路走,它的九张嘴轮换着说了一路。
“可那不是我,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快乐。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
“得了吧,抱着你那些所谓要坚持的东西,你连活也活不下去。你救出了你的美人儿,可是你能带着她走出地下吗?”莫卧儿冷笑着说。
康德看了看昏迷的云迪。自她被从刑台上救下来后就一直在昏睡与梦魇中挣扎,没有神志清醒的时候,恶魂的法术也毁去了她的面容,使她变得干皱枯萎,像将风干的果实。
百亚却从别处走了过来,举着一个找来的破铜杯:“给她喝点水吧。也许会好些。”
“你不恨她是一个人族吗?”
“仇恨?在这样一个地方?在我们几个之间?不。”百亚笑了,“不要再有仇恨了,我看到得太多了……呃,我再去看看能找到些什么?现在多了一个人,干粮要不够了。”
百亚并不知道关于魔王的秘密。不然,她也会恨的。康德想。即使我该走向我的宿命,作为邪恶的恶魔被打败,她也不该。她有这么纯真的笑容,她应该永远这么笑下去。
然而,卡夫娜和莫卧儿在他头脑中的唠叨还没有停止。
“嘿,我等不及要成为魔王跟随者。你不是已经放弃了成为圣骑士的理想了么?那么,你还怕什么,一个亡灵骑士指挥一支魔兽的大军,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等一等,”背包里的头颅说,“谁说了他可以指挥这些魔兽?他还不会任何黑暗系的操纵术和驱兽术,离成为一个真正的亡灵骑士还差得远哩。不过我们还有时间,只要给我三个月,我会是很好的老师的……”
“好了,够了!先生们女士们!我也许会去拍拍一只梦魇兽的头,但是我决不想去学习一个黑暗或是死亡系的魔法、技能,什么都不!我从出生活到现在,从来也没有想过会去当一个亡灵法师或是骑士的什么,去控制什么魔兽,那是我最厌恶的……”
“最厌恶的?包括九头蛇卡夫娜是吗?”卡夫娜被激怒了,“是的……你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圣骑士,去救出被魔王抓去的公主,然后生一大堆小圣骑士……可是……哪一个公主会看上你呢?除了一颗伟大无比的心哪儿都发臭的家伙?”
“别管他,让他去死,”头颅愤怒地说,“我们冒着危险一直跟随着他,他以为我们要推他进地狱哩。好吧,康德先生,你交友不慎,我们在一直引导你入黑暗,那么你还等什么呢?离开我们!走开,走得越远越好,去寻找你的美丽姑娘吧,何必和十个丑脑袋待在一起?”
“十个丑脑袋?在哪?我只看见了一个!”九头蛇笑着向包袱顶去,头颅立刻向它求饶了。
“哦,也许……”康德叹了一口气,“我是不属于你们的世界……”
“是你的心还在抗拒,你的身体早就够格了!”头颅说。
“谁让我曾经生在一个普通的城镇,曾经是一个听着骑士们的故事长大,充满幻想的人族?我若是像你们一样从来就生于黑暗中,我就不会有一点儿不适应了。”
三个人都沉默了,他们静静地立于黑暗中,听着那无处不在的魔兽嘶鸣和魔藤咯咯生长的声音。
“我想,你不再需要我们了。”终于,卡夫娜有点黯然地开了口,“你以后准备去哪儿呢?”
“我想……去精灵之森,听说那里的精灵法师有高明的医术,也许能救治我和云迪的身体。”
“祝福你,那么再见吧,那正是我们不能去的地方,落到精灵法师手里我和卡夫娜都会死得很惨。”头颅莫卧儿说。
“那你们……难道就这样待在这儿?”
“这儿才是我们的归宿不是吗?我们也许就在这儿一辈子待下去,希望永远没有人这种东西来打扰。再见吧,祝你顺风,早日复原你的身体,真的。”卡夫娜也说。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康德终于把背包放在了地上,解开。
“卡夫娜,好好照顾这颗破头,别再老把他顶来顶去……”
“别玩伤感,你一走我立刻就能找到一个足够好的身体……”莫卧儿大叫,“对了,你真的不想让我帮助你换一个身体?带翅膀的,或是能跳上大树的……”
“不了……我想我不会习惯其他的身体……就这样吧,再见。”
“有机会你会来看我们吗?”卡夫娜问,十八双眼睛闪着留恋的光。
“我想……”
“不必,再不要来!一旦你恢复了人的身体,重新有了血的气息,你一到这儿就会被撕成碎片,卡夫娜那时也会忍不住扑向你,不是因为欢迎……所以,永远别再回来……明白了吗?”头颅说。
“臭头,你和你原来长在上面的那个主人不一样,真的。”
“你以为我会哭吗,滚蛋……妈的,别让我再看见你……”头颅骂着。
“好吧,再见了,兄弟们。”康德转身向土坡上爬去。
九头蛇和莫卧儿看着这个亡灵,或是这个人走远。
“真是一个难以理解的家伙啊……真奇怪,我们居然会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卡夫娜说。
“所以说,以后要少和人类待在一起,尤其是这种人!”莫卧儿在地上打了个滚,一蹦一蹦地走开了,“没有他我可以过得更自在……哎!”
“待在那沟里吧,我不会救你的。”卡夫娜用一个头看了看他,其余八个还看向康德的方向,“以后,在地下会很无聊了……”
康德背着云迪,去寻找久久不归的百亚。
他找了很久,才看见百亚一个人独自坐在这废城的一角,呆呆不动。
“你怎么了?”康德放下云迪,来到了她背后。
“没什么。”百亚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只是突然觉得……这地下太安静了,人们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我迷路了……觉得世界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是的。百亚,我也害怕这种感觉,可惜我也无法让我的朋友们和我在一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伤害他们。”
“康德……你不会离我而去吧?”
“我……我不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可是我再没有别人了。”
地上的云迪发出了轻呓:“康德……”
“你还是幸福的,至少这个世界上有人会在梦中呼唤你的名字……”百亚低着头。
“一切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们只不过是被命运之河推送到一起,难以分开的树叶。”
这地下太安静了,静得让人疯狂。
忽然,远处传来了人的声音。百亚一跃而起,向前跑去。
康德紧追上去,他们奔出一扇门,眼前突然开阔了。他们居然站在一面地下山壁的突出岩石上,就像是一个露台。这里原来是这座地下城的出口之一,就在山下,一群人正奔向这里,他们穿着杂乱的衣服,是一群魔族平民。在他们身后,一些男子举着兵器,断后护卫着。在半里外的地方,可怕的情景出现了,一道灰白的线正像潮水涌了过来,那是白骨组成的大军!
“康德……”百亚回过头,焦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请你帮助他们!”
“不,我不能使用那力量……那会使我……”
“你不会看着他们死,对吗?”
“可是……你的族人冲上地面的那一天,就是大地上战争开始的那一天。”
百亚吃惊地退后着:“那么,你希望我们全部死在地下是吗?好吧……”她回过头,“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现在就要回到他们中间去了,如你所愿,你可以看着你的敌人如何被杀死。”
康德不再说话,他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为什么这些事该由他来决定?体内的两个灵魂正在交战,为什么会有不可选择的选择?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有什么涌上来扼住了他的咽喉,虽然其实他早已没有呼吸。
“不!不!我不想承担这一切,我承担不了。”
百亚惊讶地看着他的声音变得像野兽的吼叫,痛苦正在吞噬他的内心。这可怜人跌跌撞撞地向城市深处奔去。百亚想追上去,他却像被黑暗裹去一样消失了。
九头蛇妖卡夫娜正在无聊地欺侮头颅取乐,用九个头把他顶来顶去,却看见康德狂奔了回来。
“啊,不……我没有顶他玩儿,我会对他好的……”卡夫娜有点做坏事被发现后的惊慌。
康德站住了:“莫卧儿,你知道控制亡灵的方法,对吗?”
“方法?”莫卧儿天旋地转地说,“我连自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时那群依德尔人背靠着山壁,只有少数人爬上了那斜峭的山崖,而背后的亡灵大军已经逼近。他们能看见那黑洞洞的骷髅眼眶,孩子们开始放声大哭,男人们怒吼着冲上前去,作绝望的搏斗。但是忽然一切都停止了,那白骨阵巨大的咔咔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骷髅停了下来,呆立在那里。
他们头顶上传来了一个女孩欣喜的喊声:“不动了!康德,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百亚回头,想扑上去抱住康德。可康德却忽然转身,向来处跑去。
他不知跑了多远,觉得天旋地转,倒在地上。
邪恶正在吞噬自己吗?这是使用魔王力量的代价吗?他现在只想毁掉一切。所有的,让他痛苦的一切。
痛苦即是力量。
痛苦即是力量……
康德在昏昏沉沉之际时,一直在念着这句话。当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将再一次飘散而去,他唯有死死苦念这句话,来维系他那微弱的精神。
这是当初那个老牧师在他耳边说的,他并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每当他身心都陷入地狱的折磨之时,他便不自觉地念出这句话。
亡灵不会感知肉体的痛苦,康德的痛苦是特别的,也许是只属于他一人的,那是感觉到黑暗正攫走自己的灵魂,灵魂正在被从身体中撕扯出去的痛苦。正常人不会感受到这些,因为肉体的痛苦之后,灵魂便不再属于自己,或归于天堂,或沉沦地狱,可康德却不同,他能时时感受到两种力量在争夺着自己,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比肉体上的痛苦更重千倍。只要有一瞬间的放弃,便将永坠黑暗。在昏迷的噩梦中,他能清楚地看见他脚下的地狱正张开烈火的大口,巨雷在抽打着他的身体,他只有死死地抓住一样什么,像是虚无中的一只手。
康德渐渐看清了,那只手属于谁,是谁在悬崖边缘奋力地拉住他。
……
康德睁开了眼睛,痛楚正退去,他再一次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每一次的死亡痛苦都会让他更清醒、更坚决。
他睁开眼,面前,在一棵巨大的枝干一直顶入上方泥土的魔树旁,康德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老头儿。
老牧师好像腿受伤了,他靠在巨大的树根旁,笑看着康德,笑容仍是那么宽厚无邪。
“你到底是谁?神灵吗?可你总是欺骗我,你又骗了许多人给他看未来的景象,然后让他去做未来的圣骑士了吧。”
“怎么办呢?”老牧师笑着,“我先前的一条鱼脱钩了,我总得再钓一条。”
“你究竟是什么人?”
“也许,你可以把我看作是一个占星者,一个歌咏剧作家。我喜欢指引人的命运。”
“我的命运会是如何?我将变成魔王吗?”
“我会帮助你,我帮你压制体内的魔王,但是,作为你对我的报偿,我要你回去。”
“回去?”
“是的,回到你逃离的宿命中去,去做那个圣骑士。”
“一个黑暗的、腐朽的,连面目也不能露出的圣骑士?”
“你还幼稚地以为你可以逃开?不,你要去决定别人的命运。当你握住了他们的命运时,你才握住了你自己的。你总是逃离,你太懦弱了。魔族即将冲出地面,你要抓紧时间,凝结起大地上的力量。”
“你认为我该使用那力量?”
“不,我会给你新的力量,使你可以战胜一切。这能帮你克制体内的魔王意志。”
“是什么?一支天使组成的神军?”
“不……你的身体无法指挥任何光明的战士,只有一种军队你可以使用,就是和你一样的他们。”
“不!我不会使用邪恶的军队。”
“邪恶?”老占卜师凑近他,“只有一种方法能证明你的正直,那就是……消灭魔族。如果魔族被消灭,魔王的意志就自然会崩溃。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不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是正义的,得到主的允许的,你永远是——英雄的圣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