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醒来的时候,天将要亮了。
他在林中疯狂地跑着,却没有找到被魔族带走的云迪,心中充满悲凉。
那么可爱的姑娘现在已经被利刃切开了吗?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他想狂奔,可眼前无数树丛的枝叶挡着他、拉扯着他,他连这些树枝也战胜不了,甚至连一丛灌木也可以嘲笑他的无力。
天大亮起来后,疲惫的康德终于找到了回城的路,他急切地冲进了战士们的行会。
“我需要帮助!有几个魔族带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有没有志愿的勇敢者,我们需要去森林中搜寻。”
“魔族?三百年前就没有魔族了。”倚靠在桌边模样粗野的剑士们嘲笑着。
“这是个要看着墙上的戏剧海报去救龙爪下的公主的家伙吗?”
“你能出多少钱请我们?”
“我想他有一龙窟的宝藏呢。”
然后是一阵疯狂的大笑,人们总是为所有能笑的事情尽量地发笑,因为他们是如此强壮,如此富有精力。
康德愣了愣,转身慢慢向外走去,背后的笑声还在响着,康德忽然转过头来大骂:“你们这些猪圈里的猪,你们也算是剑士?”
剑士们很快证明了他们是强大不可辱的,康德被暴打一顿扔到了街上。
他仰躺着,看到城市中的人流从身边走过,看着蓝天上云流缓缓。忽然有什么在手中动了一下,原来有车轮轧在了他那把还死死握着的木剑上,木剑跳了一下从他的手中滑开了,接着被行人踢了开去。康德艰难地爬起来去拿那剑,它却被越踢越远了。
笑声又在街头响了起来。
木剑被踢到了一双赤着的双脚边,那人弯腰将它捡了起来,来到康德身边递回给他。
康德猛地抓过剑,忽然发觉它已经变成了一块裂开的碎木片,挥手想把它狠狠地抛出去,却又慢慢收了回来。他紧紧地握着那木柄,像是要把它捏碎似的。
那人蹲了下来,他是小流浪汉柯斯丁,向康德递出半个面包。
“吃吧,这可是好东西。上面蘸了黄油呢,我好不容易从街边那只狗嘴里抢下一半。”
“我不能吃你的口粮,我不饿。”康德说,他的肚子饿得要命,但现在他没有胃口。
“你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以后就跟着我混吧,像你这样无依无靠的外来汉在这座城里往往是这样的,不必难过,适应了就好了。”
“我可以养活自己,我还要去丛林救出那女孩。”
“你又陷入幻想了吧,也许那些都是你的幻想,你去那女孩子家看一看,也许她正好好坐在家里呢。赶走那些幻想,好好找份工作吧。”
工作?康德闭上眼,眼前出现了挑水的康德、卖柴的康德、修果园的康德、拉车的康德、挖沟的康德、耍猴的康德……他晃晃脑袋,把这些景象全从自己头脑里赶走,他想起了一个骑着踏着火焰的飞马,金色战甲,身后飞着几只龙的康德,那是他小时候在一册发黄的没有封面的古书上看来的骑士形象,他把那人像换成了自己。村中老人就是照着那书讲的范克德尔王的飞骑士的故事,可惜那本书的名字他并不知道,他一直管那本故事书叫“若星汉骑士传”。
这时,一阵琴声响了起来,有人开始唱起了歌谣:
这一天我终于要像个骑士一样上战场
心爱的姑娘她的泪掉在我的剑鞘上
我将要去四方传颂她的美丽啊
她的名字闪耀在我走过的大地四方
“哦,若星汉古卷中凤凰骑士的出征唱段,很少能听到有人把这里唱得这么好。”康德想着,觉得伤痛也减了许多。
他支撑起身体慢慢走向吟唱者:“游吟歌手,现在只有你的歌能给我力量……”
“啊?插路标的?”那歌手叫起来。
“你是……大头蘑菇?”
“我头上的恶魔法消失了。”罗恩气呼呼地说,“而你呢?路标插完了?”
康德忍着痛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遇到了很多事……现在,我需要帮手去救一位姑娘,可是没有人相信我。”
“你遇到了什么?”
“一个美丽又娇蛮的魔族,说要寻找一个叫康德的人做她的主人。然后是两个凶恶却贫嘴的魔族,他们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姑娘。”
“得了吧,妄想狂!这些不是那些三流骑士小说里最常有的情节吗?你一定是在租书摊看到走火入魔了。我最看不起说谎的家伙,你的美女呢?在哪儿?我倒是遇上了一个从落叶中长出来的美女……”罗恩忽然想起被狂踩的经历,发现自己很想哭,“唉,不说也罢,我才不喜欢把一点小事四处炫耀。”
“连你也不相信我?你看看我额头上的晶石!”
“嗯,是挺好看的……你哪儿捡的?”
“我……我干吗要骗你?”康德急得乱跳。
罗恩望了康德的眼睛一会儿,说:“好吧,等我唱完这支歌,我们也许需要一些钱去请几个佣兵。”
康德这才疲惫地倒在歌手的身边。他的身体冰冷而麻木,饥饿像一种毒药从腹中渐渐浸透了全身。他有些恍惚,只有眼睛还闪着希冀,这时他听到清扬的琴声,罗恩又唱起了歌谣:
哦我从来不知明天将怎样
劳累永无止境高贵我也曾向往
但却偏偏走向那寂静荒凉
只为采一朵世上无双的玫瑰给那姑娘
可四季轮转那美丽人儿是否已将我遗忘
在这个黑夜里我只能抬头仰望
唯有星辰闪亮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酒馆里,一群人围在了康德和罗恩的旁边,“那么金发女孩代表你对纯洁爱情的向往,而魔女代表你的放纵欲望,至于那两个凶恶的魔族抢走了你的女孩,这代表你对自己的魅力没有自信。”
“你们到底都听了些什么?我们现在是在找人去和魔族战斗,搭救一位从未来来的女子。”康德恼火地喊。
“怎么你们不是在做心理测试题的吗?”
“是啊,快公布答案吧!”
“走开!你们这些穷极无聊的酒鬼!”罗恩恼火地骂。
当人群散开,康德叹道:“真的没有人相信我们吗?”
“这个年头,没有钱,没有人会为了你几句话就甘愿去卖命的。”
“那么请一支佣兵队伍要多少钱?”
“这个,据你所描述的那两个魔族战士的能力,我想他们至少相当于我们战士行会所评出的四十级战士吧。这样的话,请两个同样四十级的战士需要八千左右的金币……”
“八千金币?用金子铸两个人也够了!”
“当然,你知道要达到四十级战士的标准是多么不容易吗?有些人苦苦锻炼了十几年也就能评到二十几级而已。”
“那我们怎么办呢?等我们赚到钱,那女孩的孩子都该长大娶妻了吧。”
“看来,我们只有换一种讲故事的方式了……”
“嘿!你们,先把酒钱付了!”忽然酒店老板的声音传来。
康德吓得立刻要滑到桌子底下。
“好像不是说我们呢?”罗恩望着另一边。
“老板,不要这样,我们很快就会有钱了。”墙角的桌边,几个剑士模样的人正坐着,其中一个金发年轻男子赔笑着。
“昨天你们也是这样说的……”
“里德,你说基洛岗城这个地方有很多赏金任务可接,我们才跟着你来的,现在可好,住店的钱也没了。”一个大个子掐着那金发男子的脖子摇晃着,他一人坐着三张椅子,手掌比那金发男子里德的脸还要大。
“亚漠斯,你掐死他也没有用啊。”一位剑比人还要高的矮个子剑士说。
“还是西坦懂道理啊。”里德在大个子亚漠斯掌心中翻着白眼。
“我们应该把里德卖到矿山去当苦力,让他还我们路费!”懂道理的西坦接着提议。
“我可是你们的队长……咳……咳……”里德喊。
“不能带大家赚到钱的队长就是出气的对象!”
“唉,这年头魔族也不出现了,龙也找不着了,连吸血鬼都见不着一个,当剑士真是没法混啊,魔法师至少还可以去变戏法赚戏,我们剑士就只能去挖煤和修路了。”
罗恩向康德使了个眼色,大声说道:“朋友,你刚才提到的魔王的宝藏是怎么回事?”
“啊?”康德一愣,也立刻会意,“这个……也没什么,就是有一位女孩告诉我,她知道魔王的宝藏在哪儿。可是还没说完就被两个可怕的家伙抓走了,我想还有另外的人也要争夺这个宝藏吧。”
角落里吵得正热闹的那一桌人忽然不说话了,罗恩知道他们的耳朵都正竖着向这边呢。
“唉,可惜啊,要是我们能找到并打败那两个魔族,就能得到这宝藏了,可惜我们都没有这本领啊。”
“要是有人能帮我们夺到这宝藏,就是和他们对半分都行啊。”康德大声叹气。
那边的大个子忍不住就要站起身走过来了,可是金发里德却拉住示意他坐下沉住气。
这时忽然另一张桌上有人说话了:“请问你们所说的魔族来到地面上是怎么回事?”
康德向说话人的方向看去,一张木桌边坐着一位黑衣的剑士,他脸形瘦削,看起来个子很高,却总是似乎不肯抬起头来看人,牛皮的护肩与护腕泛出一种奇异的青色,那是因为用药水浸泡过,这似乎是来自西北的多斯维亚猎人的装束。
“终于有人肯相信我了吗?”康德高兴地说,“我见到了两个魔族,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魔族三百年没有出现在地面上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地底下活着,但我确定看到了两个魔人。”
“你知不知道他们来要做些什么?”那猎装剑士问。
“不知道,但他们好像自称来自什么魔族六翼神龙军团?”
“哦?这倒是三百年前的神殿战争中相当有名的魔族军团啊,你确信不是有人在恶作剧吗?”
“那两个人的举止和格斗术,的确相当特别。他们的战甲也不像是粗劣伪造的。”
“如果你愿意用人格担保你所说的是真的,我愿意帮你们去找那两个魔人,我叫都里斯。”那猎装者说。
“这太好了!”康德兴奋地站了起来。
另一张桌上的落魄佣兵团沉不住气了,大个子亚漠斯跳了过来,地板都震动了:“那你刚才说,只要有人帮你找到那两个魔人,得到的魔王宝藏就对半分是不是真的?”
“笨蛋亚漠斯,至少得要七成!”金发里德在后面喊。
“我只要救出被他们捉走的那个姑娘,宝藏你们分吧。”康德喊。
另一张桌上的都里斯冷笑着站了起来:“我也对宝藏没什么兴趣,我只是很想看看那两个出现的魔族。”
于是一个临时的夺宝救美军团成立了,成员有木剑骑士康德、吟游歌手罗恩、猎装独行者都里斯,还有落魄佣兵团的金发里德、大酒桶亚漠斯和小个子短刀猎人西坦。
“可我们到哪里去找那几个魔人呢?”西坦问,“站到广场中央去喊他们吗?还是贴寻人启事?”
“如果那真的是魔族,在漫长的时间后重新来到地面上一定有不寻常的任务吧?”都里斯说。
“是的,”康德说,“他们提到了任务,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当时我们正在谈论魔族,而那两个魔人就像变戏法似的出现了。”
都里斯似乎在想着什么。
“好吧,”金发里德说,“既然这样,我们也来预言一下,也许那两个魔人立刻就会从酒馆外走进来呢。”
忽然酒馆的门砰地被撞开了,大家全吓了一跳。可是冲进来的是一位女箭手。
“我是斯马拉古骑士城堡的琼娜,我需要人手!有可怕的黑暗力量侵入了那里!”
看着大家都望着她,这女箭手气恼地喊:“有人在听我说话吗?”
的确没有人注意听她说了什么,大家都在忙着欣赏她那双小巧的红色鹿皮靴,然后是上面有着阳光下良好肤色的修长的腿,上面裹着一条皮短裙,系着红色的丝带挂着镶铜飞鸟纹的箭壶,然后上面是短箭士装所无法遮盖的曲线与柔韧的腰部,然后上面是……
“哎呀!干吗打我!”康德捂着眼睛叫。
“傻看什么?”女箭士已经跳到了他面前,又指向众人,“你们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这事很紧急!”
“你说的黑暗力量入侵了斯马拉古城堡是什么意思?”黑袍剑士都里斯饶有兴趣地问。
“不知道,像是遭到了某个可怕的诅咒或是被某个黑暗的星宿力量笼罩了一样,整个城堡都变得十分可怕!各种本来在邪恶之地才能看得到的妖花与魔藤吞没了那里,有恶灵在各个无人的角落游荡,蝙蝠,还有各种奇异的怪东西……一下全涌出来了。”
“这和你说到的什么魔王的宝藏有关吗?”金发里德一把揪过康德。
“我想,这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康德开始兴奋,而后又不安。
“好了,驱除魔物,是我们剑士义不容辞的责任!”里德跳了起来,“但等等……报酬不高可不行。”
“如果你们能驱走城堡中的魔物,报酬……五十个金币!”琼娜喊。
“好,先说定了,这份我们也要收七成。”里德看向康德和罗恩。
都里斯开始冷笑。
“你有什么意见吗?”里德恼火地问。
“五十个金币?能引发某个地方如此黑暗力量暴涨的东西,也许是英雄骑士和大法师都无法打败的东西呢……”都里斯握紧了他黑袍中的刀。
这时,他们没有注意,桌子下面,地板漾着奇异的魔法波纹,那个曾绑架罗恩的矮人阿兹从地下探出了头,津津有味地听着,露出怪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