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走来一路都有白骨精

广仁堂的门开着,陈大夫在里边坐着,没人来就诊。戴上老花镜了看药书,街面上不时有人吵架,聒得看不成,就对张膏药的儿媳说:你把筛子里的枸杞端出来晾着。张膏药的儿媳来给广仁堂打杂,陈大夫满意这女人的勤快,也满意这女人转身弯腰时的那一种姿态,但女人的一双鞋太旧了,他问:你穿多大号的鞋?张膏药的儿媳没回答他,瞧着那个疯子在撵一只狗。她认得那只狗是镇政府的白毛狗,狗被撵急了转过身咬疯子,疯子没躲得及被狗扑倒,疯子竟然也咬了狗一口。张膏药的儿媳说:今日天阴得实,不会有雨吧。陈大夫说:有雨着好,有雨天地阴阳就交汇了。

大工厂工地的负责人从街头过来,人都叫着唐主任。唐主任人长得白白净净的,迟早都不穿西服,穿白绸子对襟褂,脸上笑笑的。他走过来总有人碎步跑近去说话,又差不多是些女的,她们央求着工地能给些活计,比如挖一节水渠,砌那些围墙,要不要石方或去刻凿石条,厂区里搞绿化树吗,要栽牡丹、月季和蔷薇吗,要么每天固定去送豆腐、豆芽,就是专送蒜苗和芫荽也行呀。她们说:我心轻,主任,你遗一粒米就够我的了。唐主任一直在摆手,脚步不停。她们仍跟着,一会到人家身左,一会到人家身右,甚至跑到前面了,倒着走,反复地说。唐主任并不恼,依然微笑,说:我不具体管这些事。她们说:你管哩,你一句话的事。

陈大夫问张膏药的儿媳:他真的是姓唐吗?张膏药的儿媳说:姓唐。陈大夫说:哦,唐僧了么,唐僧走来一路都有白骨精么!

唾痰

张膏药给元黑眼贴了膏药,回来的时候经过广仁堂,果然见儿媳在帮陈大夫收拾晒席上的枸杞,就呸地唾了一口。儿媳瞧见是张膏药,低头就进了药铺,那口痰却唾在了广仁堂门上,还往下吊线儿。陈大夫说:哎哎,你往哪儿唾哩?张膏药说:我愿意往哪儿唾就往哪儿唾!陈大夫说:你唾不成!拉住张膏药让擦痰。张膏药不擦,说:苍蝇还嫌不卫生?!陈大夫说:你擦不擦?张膏药说:不擦!陈大夫说:那我也给你唾!咳嗽一声,唾在张膏药脸上。两人就撕缠在一起。张膏药脚下利索,打陈大夫一拳,往后一退,再踢上一脚,又往后一退。陈大夫跑不快力气却大,往前一扑,抓住了张膏药就顶在广仁堂门板上,像是把张膏药钉在了那里,然后左右摇晃,张膏药的衣服就把痰蹭净了。

带灯在这个中午喝多了酒

陈大夫和张膏药在广仁堂门口撕缠不清,其实带灯是看到了,但带灯没去干预,她喝多了。

控制尚建安的行动中,曹老八的临阵逃脱,使带灯十分恼火。事后在镇街上见了曹老八,曹老八都是骑了自行车赶紧捏闸,翻身下车给带灯笑,带灯就是不理。在镇政府大院里还碰上一次,曹老八还是给带灯笑,带灯说:你几时把工会的印章和那个木牌子拿到我这儿来。曹老八说:主任,主任,你听我说么。跟着带灯。带灯说:我上厕所呀!曹老八说:我比你年龄大也不至于……带灯真去了厕所,曹老八掏出手纸扔进去,说:我找书记去!进了书记办公室。

这一天,书记突然来到综治办,竹子在收拾文件柜,看到那只埙有尘土,拿抹布擦拭,而带灯在读书,书记说:好久没听到吹埙了。竹子说:你们不是不让吹吗?书记说:不吹着好,那声音怪怪的,不利于给大家提劲。过来看带灯读的是元天亮的书,就又说:这就对了,有空多读读他的书。带灯说:书记也读他的书?书记说:是不是觉得我学历不够,就不读书啦?啥书我读上几页,闻都闻出这书的味道正不正的!说罢就哈哈地笑。带灯说:瞧!书记今日心情好么,可惜没有什么要报销的条子让批。书记说:今日请你们吃喝去!带灯说:这不是做梦吧,请我们吃喝,是不是嫌我们没请过你?!书记说:你们是没请过,但我得请你们。带灯说:这不敢。书记说:又不给我面子?那好,东岔沟村鉴定的事就不给你们说了。带灯和竹子愣了一下,说:通知让鉴定啦?!书记点了一下头,两个人就抱住在地上双脚蹦,哇哇叫。书记说:你看你看,这哪儿像是个国家干部!我那双胞胎小外孙今年两岁了,我去看他们,让叫爷爷,就是瞪着眼不叫,我一拿出棒棒糖,就都喊爷爷,一个比一个喊得高!竹子就说:书记是好书记,我送你个吻!书记说:来呀来呀!把半个腮帮仰过去。竹子却给了个飞吻。

书记是把带灯和竹子领到镇街上王万年的饭店里,王万年的饭店很小,又在二层楼上,饭店的名字也直接就叫:吃喝。饭店只有三个包问,最好的一间临街,从窗口朝东能看到刘慧芹的杂货铺,朝西能看到广仁堂,广仁堂门口有两个石狮子,每个狮子头上都放着晒药筛子。

其实这顿吃喝是曹老八要请书记的,书记也就把带灯和竹子叫来。饭菜并不丰盛,但有从石门村弄到的溪鳞鲑。溪鳞鲑是鱼中珍品,全樱镇只有石门村后的深峡里有,一般谁也捉不到。发洪水后,冲出来了两条,被村人捉住拿来镇街卖,曹老八见了说:这是国家保护动物你们敢卖?!说他是镇政府的,是工会主席,就把溪鳞鲑没收了。没收了要宴请书记,并求书记给带灯说说他的工会主席的事,书记正好接到县上让去鉴定的通知,就接受了吃请,还把带灯竹子一并叫上。大家心情都好,带灯也就不提让交印章和牌子的事。书记让曹老八给带灯和竹子敬酒,说:别看她俩年轻,却是樱镇最能干的干部。江湖不分辈,老师不论岁,以后工会的工作你勤勤给她们汇报吧。曹老八就给带灯竹子敬酒,说:这溪鳞鲑味好吧,一条百十元哩。带灯说:我不感谢你,我感谢书记,是书记请我们来吃喝的。曹老八说:谢书记,谢书记!

两条鱼很快吃完了,酒喝了三瓶,差不多是书记一瓶,曹老八一瓶,带灯和竹子合喝一瓶。书记酒量大,喝了没事,带灯三盅下去脸色彤红,说:我没啥感谢书记的,我把我喝醉,让我难受着,来表达我的心意!就把半瓶酒咕嘟咕嘟喝了,喝了眼睛发瓷,头晕得不敢动弹。书记说:喝了酒脸色多好看的。曹老八说:我在樱镇大半辈子了,从来还没见过镇干部有带灯主任和竹子长得这么好的。我以前的观点,对于镇上的女干部,长得丑的要不敢轻视,长得好的要不敢相信,为啥呢,长得丑而能在镇政府工作的那一定有背景,长得好的就又都是花瓶子,没实际本事。但带灯主任和竹子让我长知识啦!说完就笑,书记也笑,叮哩咣珰,两人又一阵碰杯。

这时候街道上有吵闹声,竹子扭头看,是张膏药和陈大夫在撕缠,说:他们还能打架呀?带灯也抬头看到了,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后来,书记就去大工厂工地了,带灯仍腿软得走不动,竹子要背她,她嫌喝多了让人看见影响不好,就干脆在饭馆里说说过几天去东岔沟村的事,耽心洪水会不会也冲毁了沟里的路,或者那十三个妇女家谁个又遭了损失还能不能去县城。竹子就说她明日先去一趟看看情况,如果路通,人都没事,她把要鉴定的人接到镇街,然后再和带灯一块去县城。带灯说好,你拿张纸来,我向陈大夫又问了些偏方,你带去给她们。竹子向王万年要了笔纸。带灯说:我手软写不成,我说你记。竹子说:你喝高了还能记清?带灯说:我脑子清白哩。曹老八送走了书记,二返身回来还要陪带灯和竹子,说:让我记。带灯说:这偏方秘不示人,你走吧,走吧。曹老八只得走了。

二十三条偏方

竹子记下来的偏方是:肚子痛,用小米一把,焙干研面,和水拌吃。脱肛,取蜘蛛烧烂,抹其上。刀伤出血,蚕蛾烧干研磨,贴。骨头疼,草鞋洗净烧灰而敷。鼠咬伤,用猫粪填伤口。蛇咬伤,独蒜切片敷之。自缢,扶下地躺平,皂角细辛吹鼻内,须臾魂魄自还元。咳嗽不止,浮萍捣烂煎服,服三天,每天早晚一次。鼻出血,乱发烧灰,以竹管吹将鼻内。耳流脓,蛇蜕研末搅二冰片吹入耳,若还流,吹鸠屎末,立止。蝎子蜇,服小蒜汁,抹鼻涕,浇童尿。蛇人口,艾灸蛇尾即出。猝死无脉,牵牛让牛舔鼻,牛不肯舔,以盐汁涂面上即肯舔。鬼魇不悟,小男儿尿其面上。小儿尿血尿床,烧鹊巢灰,以井水服之。秃疮,用苦楝皮烧灰,以猪油调后敷。不生发,楸叶捣汁涂抹半月。小儿脐不合,烧蜂房灰敷。小儿中风口噤,雀屎加麻籽,做成粉口服,每次三小勺。子死腹中,牛屎涂母腹立出。产后腹胀痛,煮忝粘根为饮。难产,吞槐籽二十七颗。浴新生儿,以猪胆一个,汁入汤中,令儿无疮疥。

张膏药被烧死在他家屋里

张膏药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气得也不吃饭,就坐到炕上吃旱烟。吃了半晚上的旱烟还睡不下,村里张发魁的女儿烧火时烧伤了胳膊,张发魁抱着女儿来找他,他懒得下炕开门,从窗子里递出来一张膏药,收回了膏药钱。张发魁要走时,张膏药还说:你这是多少钱?张发魁说:不是一张膏药五元吗。我给的是零票子,五元呀。张膏药说:是四元五角么,再掏五角。张发魁说:五角你还要?张膏药说:是你欠我的,咋不要?张发魁说:身上没有了,明日给你拿来。张膏药说:明日你记着!

但是,张发魁第二天去还钱,张膏药却被烧死了。

张膏药给了张发魁的膏药后,还是坐在炕上吃旱烟,人也乏了,虽然不想睡,脑子却糊起来,再加上吃旱烟吃得满屋子烟雾沉沉,他叼着烟锅子身子就摇晃着,将烟锅里的火星子掉到被褥上。火星子掉到被褥上是往被褥里钻,钻进被褥里冒出的烟更呛人,张膏药先未发觉,等到满屋烟雾罩得睁不开眼,又呛得清醒过来,才看到被褥着了火,忙双手去按,到处已是火窟窿,咋按也按不住,明火就起来,烧着了还挂着的蚊帐。蚊帐挡了一夏蚊子,到天逐渐凉了,蚊帐仍没卸,因为屋顶老往下掉土渣,没蚊帐挡着,睡觉土渣常要落到嘴里。蚊帐一着火,张膏药身上的衣服也着火了,火焰苗子往上蹿,烧着了墙上的架板,烧着了架板上的箱子和装了衣物的那个筐子。张膏药跳下炕去提水桶,水桶里没水,又去端尿盆子,尿盆子里只有一泡尿,浇不灭火,火就烧得他在地上打滚,肉嗞嗞响,后来人就昏过去。

半夜里,邻居的男人起来上厕所,看见西边一片火光,忙喊:着火了!张膏药家着火了!但他自己并没有先跑去救火,而把被子在尿窖子里浸湿,搭梯子往自家屋檐角上苫,担心火过来烧着了。等村人醒了跑来救火,张膏药家的三间房已烧得塌了顶,人已无法进去。到了天亮,火熄了,人们跑进去找张膏药,张膏药烧成黑柴头。

村里人都说张膏药可怜,他半辈子卖烧伤烫伤的膏药,到头来自己却被烧死了。说完又说:张膏药是不是要自杀,故意放火烧的房?他是以前说过绝不给儿媳留一根椽的,他真就这样做了。

送葬

张膏药的墓拱在石桥后村北边的塬根,而塬上也就是元天亮家的祖坟。从张膏药的墓上能看到元天亮家的祖坟,从元天亮家的祖坟上也能看到张膏药的墓。埋张膏药的那天,带灯和竹子以个人名义也去了墓上,但她们没想到来送葬的人非常多。竹子说:张膏药还有人缘?带灯说:人都爱看热闹么。

人确实是多,而且越来越多,从石桥后村到塬根的路上全站着人,他们并没有为张膏药抬棺,甚至也不去墓地,就在路上站着看。而站的人多了,有人踩了他人的脚,就吵了高声,而一吵了高声,更多的人又聚过去,接着吵架的就不是了两个人,好像又发生了一对,还有一对也在吵。

带灯和竹子准备要回去了,翟干事却一头汗地跑了来,一见带灯就低声说:你们早来了,情况怎样?带灯说:啥情况?!翟干事说:是不是有聚众闹事迹象?刚才书记通知我赶紧过来,他说曹老八提供情况为什么埋张膏药去的人多,他活着都没人理,死了倒来这么多人这不正常么。带灯心里咯噔了一下,说:是不是?就朝人群里看,人群里是有王后生,还有尚建安和那四个组长,但王后生在墓头看着人抬棺,尚建安却是和一个人蹴在路边说话,并没什么异常。带灯说:神经过敏了吧?没事。翟干事说:没事,是没事,我给书记回个话。就给书记打电话,说:带灯主任早来关注了,没事。带灯说:我不是来关注的。翟干事还在对着电话说:是不能麻痹,是的,许多事情看着没由头,但出大事常常是没由头的事引起的。噢,噢,一旦有苗头,我会通知派出所。带灯说:让派出所人来干啥,没事倒惹事呀?!

带灯毕竟心里也不踏实,她故意往墓地去,经过了尚建安的身后,要听听尚建安在和人说什么。

尚建安说:我也烦得很,想死哩,又不知道怎么死?那人说:你怕火烧,你喝老鼠药么。尚建安说:现在老鼠药质量不行,死不了人白受罪。那人说:我有质量好的,我给你一包,七元钱。

张膏药的儿媳披麻戴孝在墓前哭,哭得鼻涕眼泪全下来,却声是哑的。一伙人在帮忙封寝口,隆墓堆,说张膏药的儿媳是在哭自己恓惶。张发魁也在墓前站着,说:肯定张膏药不让儿媳妇哭,把声弄哑了。他从口袋掏纸烟要吃,一掏纸烟带出了一张五角票子,紧抓慢抓,一股风把钱吹到焚纸堆上,钱就化了。张发魁愣了愣,赶紧说:好了,这下咱清了,以后再别寻我!

带灯对翟干事说咱们回吧,镇干部几个人都在这里,别人觉得奇怪了就越发来要看热闹的。翟干事却说他要再呆呆,带灯和竹子就说:那你呆着。她们走了。

樱镇原是个蝎子

刘秀珍见竹子的左胳膊还用带子攀在胸前,就给竹子说,这是撞上邪气了,要到庙里去烧烧香。竹子笑,只说谢谢。刘秀珍见竹子不以为然,说:信不信由你,马副镇长说这次洪灾,凡是有庙的二十三个村寨都没出大事。

竹子把这话给带灯说了,带灯也是第一次听说樱镇有二十三个庙的。晚上看罢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又翻县誌,其中庙观一栏里果然有一句:樱阳原是个海子,海子里有蝎子精,后海子枯山体隆,为了镇压蝎子精作乱,在其二十三个穴位上建庙。

带灯就在纸上画了一个海,海水里冒出无数山头,这些山头组成一个蝎子形,而在蝎子形的每一个关节处的山头上都有一个庙。

但现在带灯只知道有五个庙,一个在镇街北山上,一个是松云寺,一个是西岔河村的北坡上,还有两个在锦布峪村和老君坪寨,但那两处庙仅见遗址,没有香火。

召开烟叶收购动员会

到了收成烟叶的时候了,镇政府照例要开烟叶收购动员会。

会上镇长动员,他讲了形势,说在遭受干旱洪涝等自然灾害的影响下,今年的烟叶生产仍取得较好成绩,呈现了三个特点,即种植面积下滑态势初步得到遏制;科技兴烟快速发展,漂浮育苗移栽面积占百分之九十,移栽盖膜占应盖面积百分之八十五;受灾之后,联系保险公司,实施有效赔保,组织烟农加强大田管理,使烟叶生产恢复到正常状态。他讲了目前主要任务:一是烟叶税收任务压力大,今年烟叶税任务一百九十八万元,占年度财政收入任务的百分之四十,这部分财政收入不能完成,全年财政收入将难以实现,烟叶税收是收一分钱是一分钱,耐工商税收收入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为镇财政收入,如果财政拿不回来钱,年底大家的奖金、绩效工资没钱发放,手中垫付的办公经费不能报销,村级经费无法兑现。二是影响和制约烟叶生产发展的一些深层次问题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如烟叶面积持续萎缩,烟区的重茬连作等。三是受灾害影响,今年烟叶产量和质量下降,完成年初镇党委、政府确定的目标任务困难较大。他讲了要采取的工作措施:一、全镇二十二个产烟村,两个烟站,镇主要领导带队,驻站协调收购工作。各包村干部和村寨支书、村长必须到岗,全力抓好烟叶交售。二、成立稽查组,由财税所、派出所、工商所负责堵烟叶外流工作,镇和各村寨在主要路口设立流动检查点,对跨区域贩烟的交通工具一律扣押,烟叶全部没收,所售烟款全部用于奖励举报和参与人员。三、在两个烟站成立等级争议仲裁组,妥善解决等级纠纷问题。四、派出所确定一名民警常驻烟站,对收购期间寻衅滋事,干扰收购秩序的要给予从重从快处理。他宣布了奖惩办法:一、以下达给多村寨的烟叶面积和产值任务为基数,完成的村奖励税收百分之二,起额完成的奖励超额税收的百分之五。对完不成任务的罚降低产值部分实现税收的百分之二。各村寨任务完成情况与全年办公经费和年底村寨干部绩效工资挂钩。二、经稽查组或群众举报有贩烟行为的村,经查属实,罚包村干部、支书、村长各五百元,对举报有功人员一次性奖励三百元。三、对完成任务的烟站奖励八千元,超过任务部分的另外按实现税收的百分之二奖励。他最后还是讲了一条土政策,要求这条土政策得执行,但不能上文件也不能做记录,就是镇所有干部除了抓自己所包村的收购工作外,本人都要悄悄去外乡镇挖烟叶卖到樱镇烟站,副科级以上干部是五百公斤,一般干部是二百公斤,完不成的罚款,一公斤罚一元。

狗在逮老鼠

所有的职工都分头去忙自己的任务了,镇政府大院在白天里就空荡起来。地上铺就的砖块上有了苔藓,有草也从砖缝里长出来。门房许老汉和伙房刘婶在台阶上打盹或者捉虱子,说:咱中午吃啥呀?而白毛狗就在逮老鼠,从墙角扑上了房顶,又从房顶扑了下来。

给元天亮的信

九月十五你还记得是什么日子吗,或许你忘了,但我却清楚你在这一天里曾经回到过樱镇,从此年年惦记,它的到来是我的盛典。早晨起来,还在刮风,所有的树冠呼来哗去,大片的灰云向西天横扫,可怜的树在整个夏天都在全身维护叶子,叶子也尽心捧着树干,而现在树叶用灵光而惊恐的眼睛看量深秋的一切。我真担心着这样的风一直要刮到夜晚,可到了夜晚满月依旧出现了!九月十五啊,夜是越来越黑,黑得像瞎了眼,月是越来越亮,光辉一片,我在静静地走哇走。月在天上,我是在沟里,我和月不可能合二为一,但我任何时候一举目它都在我的头上,我就是不举目,我也依然知道它在照着我。你是我大糁子锅里的几粒豌豆,让我直着眼睛贪婪,我是野地里遗掉的一枚土豆,被你不由自主地弯腰捡拾。我爱慕你踽行在闹市区里的足底的情缘,你牵挂着我在山野的万丈尘烟。这就够了,我反复地劝说着自己,这已经够了!只是不免有些隐隐地害怕,害怕什么呢,狼不怕的,蛇不怕的,害怕月亮渐渐地要走向冬季,带走我仅存的温热。

我一天心里总是酸酸甜甜苦苦的像山上草药的味道。草药是老天给的本能滋味,而我是你给的性体味道。草是有了药性后被煎熬医病强身,我繁复的心也是倍受折磨。我想如果是个灵芝草在幽山险崖的有机会修行多好!我总想有个自我,做个完满的人,但我觉得要活好个人万不敢走火入魔,太敏感的人容易出问题。我多想像玉米豆类一样长自己的头还为别人结着籽,可我偏偏像小麦谷子一样籽粒就是头脑和生命。还像有的花朵一样。这可咋办呀?世界是在两个方面的矛盾中运动变化发展而存在的,我是没有自己的世界了。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像兔狐一样早早躺到石洞死去。唉,我的心绪的藤藤蔓蔓在黑夜中敏锐地摸索成一架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