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莙正在暗自神伤,突然听到屋外有汽车开近的声音。
她冲到大门边,打开门,发现门外有辆白色的皮卡,刚刚停稳。
她立即跑过去,看见Kevin(凯文)坐在驾驶室里,脸色苍白,好像疲乏不堪一样。
她问:“你……你怎么了?”
他边下车边说:“没什么。”
“你……你……拉下东西了?”
他摇摇头,指指车库门。
“怎么了?”
“忘了关车库门。”
她这才发现右边的车库门没关,刚才进出都是走的大门,没注意这一点。
他解释说:“这个车库门没安自动开门装置,你可能不知道怎么关。”
她走过去看了一下,还真不知道怎么关呢。她从来没用过这个门,因为她家的车库能停三辆车,有两个门,左边那个门可以容两辆车通过,那个门上有自动开关装置,她一直都是用那个车库门,从外面进车库就用遥控开,从家里出车库就按室内通往车库那个小门边的一个按钮,很方便。右边这个门只能容一辆车通过,没安自动装置,她从来没用过。
但他经常用这个车库门,因为他把工具啊,材料啊,废品啊,都堆在这边,好把另一边空出来让她停车。今天大概是往车上搬工具时打开了这扇门,但忘了关。
他站在车库外,她站在车库里,两人四目相对。
她问:“这个车库门,怎……怎么关?你教教我。”
“关门不难,主要是开门有点技巧。”他走进车库,伸手一拉,轰的一声,车库门关上了。
车库里一片漆黑,她不顾一切扑进他怀里。
两个人都在颤抖。
过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车库的黑暗,她抬头看着他:“你刚才……怎么……站那么远?好像在生气一样。”
“是在生气么。”
“生谁的气?”
“生我自己的气。”
“为什么生你自己的气?”
“因为我,这么快就把地板做完了。”
她鼻子一酸,往他怀里挤挤,说:“如果你不来帮我关这个门,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关。”
“就像我刚才那样关,往下一拉就行了。”
他放开她,走到车库通往室内的小门旁边,按了一下灯开关,车库的灯亮了。他走回她身边,指着车库门上的一个小把手说:“你开门的时候,把这个抓住一扭,再把门往上一抬,就打开了。”
他站在她身后,抓着她的右手,让她握住那个把手:“你这样扭一下。”
她按他说的那样扭了一下。
他握住她另一只手:“再用这只手把车库门往上抬抬。”
她右手还被他按在门把手上,左手要到地面去抬车库门,只好弓下腰去,正好撞在他身上,她心慌意乱,呆在那里。
有一刻,两人就保持着那个姿势。
她热血奔涌,手脚发软。
她听到他很重的喘息声。
她等待着他进一步的行动。
但他握着她的手,把车库门往上抬了一下,门升了上去。
外面阳光灿烂。
他放开她,走到一边:“简单吧?”
“你教我了,就简单了。”
“你自己再试试,先关门。”
她伸手去拉车库门,但够不着,跳了几下,都没够着。
他笑起来:“哈哈,我没想到你不够高!你要关这个门,还得站凳子上才行。”
“我去拿凳子,你别走,怕万一我……关不好。”
“算了,别拿凳子了,站那上头关门挺危险的,可别从凳子上掉下来把脚崴了。干脆加个自动装置吧,几百块钱搞定。”
“我只两辆车,不用停这里,我打算把这个车库用来放杂物。你帮我关上吧,关上了我就再不打开了。”
“也行。”他准备到外面去关门,被她拉住了,“客厅还有一箱地板……”
“哦,对不起,我忘了拿到车库来。”
他到客厅去搬纸箱,她跟在后面,问:“那一箱板子放车库里,行吗?”
“没问题。”
“但是车库里没空调,温度跟室内,不一样的。”
“没关系,等你需要这里面的材料修补地板的时候,你可以先拿到客厅去放几天……”
“我……到时候还是请你来帮我……修补。”
“不用哎,你已经学会铺地板了,自己就可以修补。”
“我……哪里学会铺地板了?”
“放心吧,你这地板不会那么容易坏的,可能还没等到需要修补那一天,你就把房子卖掉了。”
“为什么要……卖掉?”
“你不回国去跟你……丈夫团聚?”
“我干嘛要跟他团聚?我已经向他提出离婚了……”
“他同意吗?”
“他……”她想起丈夫要去做亲子鉴定,还叫她“等结果”,也许是叫她别误会他跟宗家瑛有儿子,要跟他离婚,所以叫她等结果吧?那样说来,他跟宗家瑛的确没什么,也不像会同意离婚的样子。
丈夫没出轨,也不想离婚,也许这对别的女人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但对她来说,却是个最坏的消息。
他猜出来了,问:“他肯定不同意离婚吧?”
她没吭声。
他笑了一下,说:“现在的人都这样,外面要彩旗飘飘,但家里的红旗还是要保住不倒的。”
“你……也这样?”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你说现在的人都这样?”
“我说的是已婚的人。我是既无红旗,也无彩旗,光杆一条。”
她觉得他这话也是在暗讽她,不然他会说“现在的男人”。
他搬起客厅那箱材料,往车库走,她又跟在后面,许诺说:“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我反正是要跟他离婚的。”
“那干嘛呀?因为他和他那个,初恋的事?”
她估计自己现在已经被他打入“还有的女人丈夫在外偷腥,她就找机会报复”那一类了,赶快声明说:“那个……他倒是说清楚了……”
她把宗家瑛那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讲给他听了。
他说:“那他更不会离婚了。你也算了吧,他又没出轨,你干嘛要跟他离婚?”
“这不是……出轨不出轨的问题,而是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
“说是这么说,但怎么会没有感情呢?如果他对你没感情,他会急着去做亲子鉴定?”
“但我……我对他没感情了。”
“你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只不过在一起生活久了,比较平淡了而已。”
她估计自己又被打入“有的女人跟丈夫关系不好,就在别的男人那里寻找慰藉”一类了。
还有刚才她扑到他怀里去,肯定被他打入了“有些女人天生淫荡,爱偷腥,你给她家装修,她把你当玩具”一类。
不管他把她打入哪一类,她在他心目中都是一个“坏女人”。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好像怎么说他都不愿意理解一样,也许只有等离了婚,把离婚证给他看,他才会相信。
他已经走到车库外面去了,正要伸手去关车库门。
她叫道:“等等,从里面关。”
他没问为什么,只退进车库里,伸手一拉,把门关上了。
她又扑进他怀里。
反正已经是“坏女人”了,再坏一次也还是一个“坏女人”。
他没推开她,但也没搂着她,只低头看着她。
她用手搂着他的腰,使劲往他身上靠。
但他没动作,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不过是一根呼吸急促的木头。
她一直搂着他,贴着他,希望把他的防线搂得崩溃掉。
但他仍然没动。
她问:“你明天就去Eric家做地板了?”
“嗯。”
“然后呢?”
“然后就回去了。”
她的心在流血,真想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在流血。
但他的呼吸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她说:“等我回国接儿子的时候,我去H市看你,好不好?”
他想了想,说:“还是别这样吧。”
“为什么?”
“你不怕你丈夫发现?”
“我不怕。你回了国,他还能把你怎么样?”
“但是他会……破你的相啊。”
“如果我破了相,你……会不会嫌我丑?”
“我不会,但你会。你活在世界上,不能只给我一个人看,如果别人都觉得你丑,我一个人觉得你不丑也没用,当人人都觉得你丑的时候,当你的儿子也觉得你丑的时候,那你得……多痛苦啊!”
“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不会……痛苦的。”
“如果他不光是破你的相,还把你……怎么样了,那怎么办?”
“我愿意。”
“但是我不愿意啊!我怎么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她提议说:“那我们……逃走。”
“逃到哪里去?在中国这种地方,你没当地户口,就是黑人黑户,你儿子连学都上不了。”
“我自己教他。”
“但中国人那么爱管闲事,你逃到哪里都有人爆料。”
“那我们就呆在美国,逃到外州去,反正美国也没户口,我们到哪里去都行。”
“你儿子还在中国……”
“等我把儿子接回来之后逃走。”
“你是他的妻子,你儿子也是他的儿子,你带着儿子逃走,他可以在全美国发寻人启事找你,还可以让FBI(美国联邦调查局)出面找你……”
“我们躲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
“哪里有FBI找不到的地方?”
她心存侥幸地说:“也许FBI不会花时间寻找我这样的小人物呢?”
“但FBI会花时间寻找我这样的……大人物嘛。”
她哭了起来。
他用一只手搂着她,用另一只替她抹眼泪:“June(琼),别哭,过段时间就好了的。”
她抽泣着问:“过段时间什么就好了?”
“你就会把这些都忘了。”
“不会的!”
“会的。”
“你会忘吗?”
“我……会的。你也会。”
她仿佛看到了那一天,他回国了,马上被大群的小女孩包围,相亲的,介绍的,络绎不绝,自己找上门来的,也是大把抓。当她到H市找他的时候,他爸妈说:“他到北京发展去了。”她又追到北京,看到他在台上演奏,还是那么优美动听,还是那么风流潇洒。演奏完后,一大群小女孩包围着他,把他的演出服都啃湿了,撕烂了。当那些小女孩看见她的时候,便问他:“这个老土阿姨是谁呀?”他迷茫地回答说:“我也想不起来了。”
她停止了哭泣:“你说得对,我们……把彼此忘了吧。”
“Good girl(好姑娘)!”
他走到大门边,交待说:“早点回去,晚上别来刷墙了,要刷等周末白天再来刷。”
“好的。”
他上了他的白色皮卡,把车退出她家门前的停车道,很快就拐过弯去,看不见了。
她关上门,在楼梯上坐了很久,期盼他走在路上会改变主意,再跑回来。
但不知道坐了多久,腿脚又坐麻了,而他再也没回来。
Kevin(凯文)走了,王莙完全没心思装修房屋了,本来还要刷楼下的餐厅客厅家居厅等等的,但她都懒得刷,什么都没有意义,如果不是有个儿子要照顾,她连活下去的兴趣都没有了。
熬了两天,她就再也熬不下去了,她必须见到他,不然她会死掉的,想来想去,只有装修厨房和卫生间一条路。
她马上给丈夫打电话,想问他周转点钱装修厨房和卫生间。
丈夫不开心地问:“你不是已经搞了装修了吗?怎么还要搞?”
“我现在只铺了地板,还想把厨房和卫生间装修一下。”
“装修个厨房和卫生间要这么多钱?”
她把细账算给丈夫听,然后说:“我这都是最节约的算法了。”
“我哪来这么大一笔钱?”
“你海归的时候,不是带了两万美元回去了吗?”
“那是我这些年存下来的血汗钱。”
她生气地想,你这些年能存下这笔血汗钱,那不是因为你这些年吃的住的全是我的血汗钱吗?
她婉转地说:“我不是叫你把这笔钱给我,我只是向你周转一下,我会分期付给你,每个月都还一些……”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的钱都投资了。”
“投资了?投什么资啊?”
“国内的事,你不懂。”
她提醒说:“你投资也要找个可靠的地方投,当心被那些骗子骗个血本无归。”
丈夫不耐烦地说:“我又不是小孩,还连这都不知道?”
从丈夫那里没周转到钱,她只好去问爸妈借。
爸爸说:“我看你发给我们的照片上,厨房和卫生间都挺好的嘛。”
她也知道她的厨房和卫生间都不算太差,不装修也完全对得起观众,但她厚着脸皮说:“我的厨房太老式了,橱柜还是橡木的,黄色的,这个……太过时了,我想换成樱桃木的,再把台面换成花岗石的。”
妈妈对爸爸说:“她想换,就让她换啰,现在国内房屋装修,哪个不是动辄几十万?”
爸爸说:“我不是不让她换,而是有些钱存的定期,马上就到期了,提前取出来不合算……”
妈妈和爸爸叽叽咕咕了一会儿,对她说:“我明天先汇十万给你,剩下的,等那个定期到了之后再汇给你,来不来得及啊?”
她鼻子发酸:“来得及,来得及,我会每个月都还钱给你们的。”
“还什么呀!我们这里的几个钱,还不都是你年年寄给我们的?”
“我哪有寄那么多呀?”
“你寄的不少了,我们都没用,存在这里,就是怕哪天你们用得着。”
她联想到Kevin的父母为他偷渡举债的事,眼泪都掉下来了。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也真是可怜世上痴爱人!
她钱还没拿到手,就给施老板打电话:“施老板,我想装修厨房和卫生间,你可以帮这个忙吗?”
施老板大包大揽:“当然可以!这是谁呀?这是June(琼)啊!我能不帮忙吗?”
“我还是想请……Kevin做。”
“请他做呀?那个……就不知道行不行了。”
她着急地问:“怎么啦?他回国了?”
“还没有,但是他叫我别给他接活了,说他做完这家就回国。”
“那怎么办?”
“我手下还有很多人的,都做得很好,我一定给你派最好的人工。”
“最好的人工就是Kevin,我只要他做!”
“那怎么办?你自己跟他说说?”
她立即给Kevin打电话:“Kevin,是我,June(琼)。”
“嗨,June,你好吗?”
“嗯,还行。你呢?”
“我挺好啊。”
她把请他做厨房和卫生间的事说了,他问:“你……凑到钱了?”
“凑到了。”
“你丈夫给的?”
“不是,他哪里会给钱我装修?”
“那你问谁凑的?”
“问我爸妈……借的。”
他沉默了半天才说:“June,我知道你想留我,但是……你不该问你父母借钱啊。你的厨房和卫生间,又不是非装修不可,干嘛问他们借钱呢?”
“那些钱,也是我这些年寄回去的。”
“但是他们用得着啊,你一下拿走了,他们要是有急用怎么办?”
她哭起来:“那我怎么办?你做完这家就要走了……”
“就算我给你做厨房和卫生间,那也不能做一辈子啊,最长也只两个星期就做完了……”
“我不管,多留一天是一天。”
他在那边轻声笑起来:“June,你这就真的像个小孩子了。”
“你笑我吧,随便你怎么笑。”
“我不是在嘲笑你,我是觉得你,很可爱。”
“很可爱又有什么用?”
“装修的事先别借钱吧,我答应你,暂时不回国,可以了吧?”
“你真答应了?”
“嗯,等你回国接儿子的时候,我跟你一起走。”
虽然他仍然是要回国的,但至少可以暂时不回国了,她心里好过了一些。想到能跟他一起飞回中国,她很高兴,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啊!她可以坐在他身边,跟他在一起,多幸福!
但她想象两人下了飞机的情景,心里就痛起来。他去H市,她去E市,然后她带着儿子回美国,而他就永远地留在了中国。
隔着浩瀚的大洋,她想死也见不到他。
左想右想,她决定海归!
以前不愿意海归,大半是为了儿子。现在儿子愿意待在中国踢球,那她为什么不海归呢?
她说干就干,马上给大姐大打电话:“我想海归,你帮我问问老穆,看D大收不收我这样的人。”
大姐大吃了一大惊:“你要海归?是不是王帅哥那边逼得太紧?”
“他才不会逼我海归呢。”
“那是不是你……不放心他?”
“我放心得很。这事跟他没关,是我自己的决定。”
大姐大在心里揣摩了一会儿,说:“你这个人我了解,做这种疯狂的决定,都是因为爱情。当初你为了王帅哥,一门心思要去B县,如果不是我竭力劝阻,你就去了那个破地方了,可能到现在还在县中里混。这次不会是因为什么……张帅哥李帅哥吧?”
她想了想,说:“我们是这么多年的闺蜜,我把实话告诉你,但请你一定替我保密。”
“我们俩谁跟谁呀?难道这么多年我出卖过你的秘密吗?”
“没有,所以我才敢告诉你。”
“难道被我猜中了,你真的有了……张帅哥李帅哥?”
“是……帅弟。”
“比你小啊?”
“小十岁。”
大姐大一声惊呼:“哇,你疯了?”
“没疯。”
“没疯你去搅合一个小十岁的小男生干嘛?”
“这些事……也不是我想……不搅合就不搅合的……爱情来了就来了,躲也躲不掉……”
“是不是特别帅啊?”
“嗯。”
大姐大呵呵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色性难改,就是喜欢帅哥……帅弟。说说看,这位帅弟……帅到什么地步?竟然能让我们的王玫瑰下决心跳海。”
“什么王玫瑰?”
“不是那《泰坦尼克号》里的女主吗?”
她隐约记得《泰坦尼克号》里的女主是叫“rose”(罗斯,玫瑰),深深佩服大姐大与时共进。
大姐大问:“难道比柳云龙还帅?”
她知道的大陆新生代演员很少,但这个柳云龙她知道,因为在艾园看到过这人的照片,有人推荐他演《山楂树之恋》里的老三。
她觉得Kevin和柳云龙根本就不是一个类型的人,就像一个是罗宾汉一个是宋江一样,没法比。但她不想花太多时间谈论Kevin的长相,便敷衍说:“差不多吧。”
大姐大惊呼:“真的?这么帅?那是值得为之跳海。”
她心想柳云龙算个什么呀?Kevin比他帅十倍都不止。
她放过这个话题,问:“D大现在对海归是个什么政策?”
“还不是那一套,性别啊,年龄啊,国外毕业学校啊,带回来的科研经费啊,等等。”
“那像我这样奔四的……他们要吗?”
“四十五岁以下应该没问题。”
“女的呢?”
“女的?海归应该要吧?但如果是国内土鳖,四十岁以上的女的肯定不要。”
她一惊:“四十岁以上就不要了?”
“是啊,所以我这么老实地呆在这里呢。”
她想到自己虽然是一海归,但手里没什么科研经费,有两三个小项目,但那钱是不能带回去的,便问:“如果只有美国这边的grant(科研经费),但不能带回国去,D大会不会……收?”
“这我就不知道了,等我问问老穆。”
“如果D大收了我,他们会为我提供房子吗?”
“现在房子都是自己买的。D大可能会给点房帖,但大头还是靠你自己。”
“那就麻烦了。”
“你在美国呆了那么多年,挣的钱还不够买国内的房子?肯定够了。”
她算了一下自己的钱,如果没买这个房子,还能带几十万人民币回去,现在一点积蓄都用在房子首付上了,如果卖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回那些首付。现在房市这么差,几个月之内买进卖出,肯定亏得一塌糊涂。
她解释说:“主要是现在刚买了房子,如果卖掉的话……可能卖不回本钱来,还得贴钱……”
“如果你回来后能拿到‘千青’,国家会给你一些启动资金,单位也会给你一些补贴,但那个得四十岁以下才行,而且要有三年以上海外科研经历,还要回国……四个月以上。”
她算了一下,如果现在马上回去,还有可能赶上“千青”,再晚点,就超龄了。
大姐大提议说:“如果你回来买房子有困难,还不如先别离婚,你王帅哥那边不是有套房子吗?”
“我宁可租房住,也不会去他那里住。”
“但是如果D大这边不好进,你恐怕还得去他那边的F大。”
“算了,如果D大不好进,我……干脆去……帅弟那边得了。H市也有几个大学,虽然不如D大,但也不比F大差。我主要是想自己站稳脚跟,能养活自己和孩子,还有力量支持他,那样他就不需要为了生计放弃他喜欢的纯艺术……”
大姐大担心地说:“我总觉得这事……太玄乎,小十岁,那可不是一岁两岁小意思。现在像老穆这样比老婆大十岁的男人都还在外面偷腥,你找个小你十岁的,他不在外面偷腥?”
“我不在乎他偷腥不偷腥,我连是不是跟他结婚都不在乎,我只想……能支持他搞自己的专业……”
“那你何必回国呢?就在美国挣美元不是更能支持他吗?”
“我……当然希望能……隔三差五的见到他,但是能不能……跟他结婚,他偷腥不偷腥……并不重要……”
“哎,你都奔四的人了,还是这么……虚无缥缈……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她跟大姐大谈了半天,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来,还得等老穆的消息,感觉又回到了当年毕业分配的时光,命运掌握在“组织”手里,只不过现在不是翁书记,是穆书记,听说翁书记前几年就去世了。
人世沧桑啊!
她又给武彩霞打电话,询问卖房的事。
武彩霞问:“是不是急着回国与丈夫团聚啊?”
她懒得解释那么多了:“嗯,是在这么想。”
“那是对的,夫妻两地分居是不好。”
“我在这么短时间内卖房,肯定……亏一塌糊涂了吧?”
“也不一定,你买的是short sale(短售)的房子,价格比同等房要低很多,现在卖说不定还能卖回原价。”
“那太好了!”
“你房子装修了的吧?”
她听到“装修”二字,就百感交集,差点掉下泪来:“嗯,是装修过了,不过……也就装了个地板,刷了下墙。”
“不是laminate(层压板)地板吧?”
“不是,是engineered wood(复合地板)。”
“那肯定能增点值。是我介绍的那家装的吧?”
这下她百感交集了:“是的,是那个……Kevin装的,装得很好。”
“那家质量不错的。”
“那我卖房还是请你帮忙。”
“没问题。我这就去帮你打广告。你准备什么时候……海归呀?”
“越快越好。我就怕这么短时间房子……卖不出去。”
“没事呀,万一卖不出去,还可以出租嘛。”
“好租吗?”
武彩霞内行地分析说:“现在应该好租的,这么多人付不起房贷,被银行把房子收走了,他们到哪里去住?只好租房了。”
她感激不尽:“那我这个房子就托付给你了,好卖就帮我卖了,不好卖就帮我出租,我付你佣金。”
王莙没想到王世伟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她想海归的事,打电话过来询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海归了?”
她还想掩盖:“谁……谁说我要海归?”
“老穆说的。”
她知道掩盖不住了,只好承认:“我是跟大姐大说了一下海归的事,但是……”
“你到底是顺口‘说了一下’,还是真的想海归?”
“我是真的想海归,怎么了?”
“你不是最反对海归的吗?怎么突然想转了?”
“主要是小龙……我在这边找不到有足球队的学校。”
他大不以为然:“就为了他打球的事,你就决定海归?”
“你又不是不知道,儿子就是我的命。”
“但如果你也跑回来了,我们在美国不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搞不懂了:“你要美国的立足之地干什么?”
“这谁说得准?说不定哪天混得不好了,那不就得回美国吗?你现在也凑热闹,跑到国内来,我到时候回美国去哪里落脚?”
“但是……”
他教训说:“一家两个人不能都出来冒险,总得留一个人干比较稳当的工作,那才能可进可退……”
她撒谎说:“我老板没申请到grant(科研基金),我们这个实验室大概……维持不了多久了……”
“你这个实验室维持不了多久,你不会到别的实验室找工作?”
“那……只能做博士后。”
“博士后怎么了?总比你回国来好吧?”
“那你干嘛要跑回国去”
“我跟你不同嘛,国内是男人的天下,我在国外当博士后,还不如回国来发展。你一个女人,不呆在美国,跑回中国来干什么?”
她没好气地说:“你问这么清楚干啥?”
“我不问这么清楚,怎么知道该不该帮你在这边想办法?”
“我又没请你想办法。”
“你是没请我想办法,但你叫老穆来说了这话呀!”他抱怨起来,“两口子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还支使别人来过话,你这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吗?”
她坚持说:“我没叫谁给你过话,我也不准备去你们F大。”
“F大怎么了?哪点对不起你?你一个奔四的女人,又不是什么著名科学家,你还指望能去哪里?你看人家D大就不要你吧?我对你说实话,如果不是我在F大,你连F大都进不了……”
她气昏了头:“进不了拉倒!”
他在那边呵呵一笑:“你耍什么大小姐脾气啊?你以为这还是你在国内刚毕业那阵,D大还把你当回事?现在的中国已经不是那时候的中国了,你也不是那时候的你了,现实一点吧!”
她反唇相讥:“我知道现在的中国不是那时候的中国了,以前那点正直空气早就不存在了,现在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混得好!”
“我什么样的人?”
“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心里当然明白,等我拿到亲子鉴定结果,你也会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刚才暗讽的,是他以前考试作弊的事,但他却想到亲子鉴定上去了。其实她对亲子鉴定结果早就没兴趣了,既然他那么底气十足地要做亲子鉴定,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在那件事上问心无愧,要么就是他有把握能搞到假鉴定结果。不管是哪种可能,鉴定不鉴定对她来说都一样。
不过她懒得跟他纠缠这件事,冷冷地说了句“我海归的事不用你操心”,就挂了电话。
她绝对没想到D大会不要她,她的博士导师在本专业是相当有名的,她在校期间就和导师一起在《Nature》(《自然》,世界著名科学杂志)上发表过文章,在其它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就更多,被人引用的也不少,就因为她成果不菲,还没毕业就办到了美国绿卡,说明美国是把她当个人才的,难道D大比美国的门槛还高?
她气呼呼地给大姐大打电话:“老穆把我的简历给D大那帮人看了没有?”
“当然给了,怎么会不给呢?我叫他办的事,他敢不办?”
“但是,他怎么叫王世伟在F大那边帮我找工作?”
“呃,这个,我可没叫他对王世伟说这事,等我待会问问他。”
“不用问了,我知道你不会泄露我的秘密,肯定是老穆想帮我,才去找王世伟的。不过,你没把帅弟的事……也告诉老穆吧?”
“我怎么会把那告诉他呢?”
她也觉得大姐大肯定没把Kevin(凯文)的事告诉老穆,不然王世伟肯定早就闹开了。
她问:“我听王世伟的口气,D大是……不想要我了?”
“呃……这个……”
“你直说吧,我受得住。”
“老穆把你的简历交给院里,他还挨个去问了,但好像院里几个领导和几个老教授都不想……引进你……”
“他们说没说是什么原因不想引进我?”
“原因嘛,当然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东西,但我知道他们的小心思,主要是因为他们都没海外学历,都是在D大混的博士学位,他们不想引进一个有海外学历的,怕把他们都给……比下去了……”
“这些人的心地这么……肮脏?”
“我这么猜的,不然你说还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呢?这些年,凡是在好点的学校念了博士的,他们都不愿意收,更别说海外念博士的了。”
“他们像这样搞,不是存心把D大搞垮?”
“哎呀,那些人才不管D大垮不垮呢,他们只要自己不垮就行。我听老穆说,你家王帅哥在F大那边还挺吃得开,他肯定能把你搞进F大。”
“算了吧,他当初读研究生,还是靠我们帮他搞题目才考上的,现在他混成了副系主任,我去那地方受他领导,我疯了?”
大姐大担心地问:“那你准备去哪里呢?我觉得国内的大学,个个都这个德性,嫉贤妒能,任人唯亲,所以我哪里都不敢去,就守在D大……”
“我到别处找吧。实在不行,我跟帅弟开装修公司。”
“你别把国内的事想得太容易了,你开装修公司,还不是得把工商局啊税务局啊城管啊那一大堆后门走通?你不把个个关节打通,就算你开得了公司,你也赚不了钱。”
“我先到别的学校找找再说吧。”
她决定去H市的几所大学碰运气,先前决定去D大,主要是图个面子,觉得D大比H市的几所大学有名,同时也知道Kevin不会在H市发展,肯定会去北京等大城市。她没选择北京的大学,而选了D大,是为了更有把握,哪知道现在连D大都进不了,那就干脆去H市想办法算了,怎么说也是Kevin的老家,会有一份亲切感。
她想起若干年前,曾有个追过她的男生,老爸是H市的市长,那个男生毕业后好像是回了H市的,但她连他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只好又打电话给大姐大。两人一起想了半天,才想起那个男生叫“许涛”,不知道他老爸现在还在不在位。
大姐大费了一番周折,终于帮她打听到了许涛的下落,人家现在已经是H市卫生局的局长了。
她厚着脸皮给许涛打电话,谢天谢地,人家还记得她:“王莙啊?怎么会不记得呢?听说你后来出国了?”
“嗯,是出国了,但现在想海归。”
“你想归哪里啊?”
“就想归你们H市。”
“那你算是找对人了!这些年,H市发展很快的,各方面都不比D市差。说吧,你想去H市哪里,我给你安排。”
“我……想去H大。”
“去教书啊?那个清水衙门,有什么好去的呀?”
她想了想,说:“未必像我这样的,还能进别的单位?”
“你可以进我们卫生局啊,现在卫生局可赚钱呢……”
她现在也是钱迷心窍的人,只想赚多多的钱,可以资助Kevin搞纯艺术,于是顺杆子往上爬:“真的呀?那你帮我联系联系。”
许涛没置可否,只问:“我听裴小宝说,你跟你丈夫离婚了?”
她先是一惊,但马上就镇定下来,顺着大姐大制定的方向撒谎说:“是啊……”
“呵呵,当年听说你嫁给了王世伟,我就不看好你们,知道你们迟早得离婚……”
“是吗?那……你呢?”
“我?离过一次婚,后来又结了,我现在这个夫人比上一个年轻漂亮多了,人也很开通,从来不过问我在外面的事情……”
她心领神会,娇声说:“那我在H市找工作的事就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
她打完电话,狠狠鄙视了自己一通,你你你!你简直是堕落透顶了!
她给大姐大打电话时开玩笑地责怪说:“你怎么骗人家许涛,说我跟王世伟离婚了?”
“切,我不那样说,你以为他会理你?你没傻不拉叽地揭穿我的谎话吧?”
“没有,”她把自己和许涛的对话转述了一下,自嘲地说,“我们真是彻底堕落了,奔四的人了,年老色衰,还打起女色牌来,年轻的时候都没干过这种事。”
“现在国内就这样,有什么牌就打什么牌,你有牌不打,过期作废。不过你也别以为他真的爱你,他这种男人,就是利用手中权力,玩弄玩弄女人,玩厌了就丢……”
“我知道,我也只是利用利用他。”
第二天,许涛打电话来,要求跟她视频,把她吓出一身冷汗,别的她不怕,就怕许涛看见她的尊容,不愿意给她帮忙了。
她推脱说:“我正在上班啊……”
“哦?你在上班啊?那……我们改个时间?”
“还是别视频了吧,我现在是又老又丑,可别吓得你做噩梦。”
“哈哈,你这样一说,我更想看看你什么模样了。要不把你的照片传张给我看看?”
她一咬牙,找了张过得去的照片传给了许涛。
许涛赞许说:“这还叫又老又丑?你这是逆生长啊!”
她坦白说:“是前两年照的。”
“那也是逆生长啊!等你下班了我们视频,一定的。”
她豁出去了,晚上回到家,梳洗打扮一番,化了淡妆,跟许涛视频,两人一直聊到半夜,她困得睡过去几次了,许涛才同意今天到此为止。
她虽然很有堕落感,但也有点小得意,看来我还不太老哈。
过了一天,王世伟又打电话来了:“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我扫描之后传到你信箱里了。”
她对这没兴趣:“我又没叫你去做亲子鉴定……”
“你是没叫我去做,但你怀疑我啊,那不就是逼着我去做亲子鉴定吗?”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你海归的事,到底准备怎么弄啊?”
“我……准备去H市。”
“跑那去干什么?”
“那边有个……熟人,可以帮我安排工作。”
“熟人?谁?”
“许涛。”
他勃然大怒:“你怎么叫他帮你找工作?”
“我怎么不能叫他帮我找工作?”
“你放着好好的F大不进,跑那个地方去干啥?那里的几个学校,连F大都不如。”
“我不是进那里的学校,我进……卫生局。”
“你凭什么进卫生局?”
“许涛说他有办法。”
“他答应帮你的忙,肯定是没安好心的……”
“我都奔四的人了,他干嘛要对我不安好心?卫生局的年轻女孩还少吗?”
“他肯定是想把从前输掉的那局扳回来。切,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当初拒绝了人家,现在怎么有脸去求人家?”
“我没求他,是他自己……提出帮忙的。”
他气呼呼地说:“你们是不是一直都有联系?”
“你管得着吗?还是先把你自己管好了再说!”
“我怎么啦?我不是把亲子鉴定结果传给你了吗?你不会睁开眼睛看一看?”
她信口开河地说:“宗家瑛不过是我在网上查到的你那些破事中的一个罢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个意思连她自己都不懂,但她也不示弱,模棱两可地说:“这个意思还不好懂?”
他迟疑了片刻,说:“不管怎么说,我不许你去H市!”
“你不许我去,我跟你离婚!”
“你是不是早就跟他勾搭上了?不然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离婚?”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别忘了,我老早就警告过你,你要是敢出轨,我会破你的相,杀他的人!”“你这也太霸道了吧!你在外面包二奶三奶就可以,我请个老同学帮忙都不行?”
他砰地挂了电话。
王莙没敢把海归的事告诉Kevin(凯文),怕他知道后会吓得躲起来,因为他说过,他为了爱情只能不顾自己的一切,但不能不顾她和她儿子的一切。如果他知道她为了他而决定海归,一定会想方设法打消她这个念头,说不定铤而走险,重新回到“福临门”老板娘的怀抱里去。
但她渴望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身影,忍不住打了几个电话给他,但每次他都关机。她留了言,也没见他打回来。
她慌了手脚,只好打电话给施老板:“施老板,Kevin是不是已经回国了?”
“没有啊。”
“那他……是不是病了?”
“没有啊。怎么了?你……”
“哦,是这样的,我凑了一笔钱,想请他帮忙装修厨房和卫生间……”她知道这个谎撒得不好,因为装修的事原则上应该通过施老板才行,如果她跳过施老板直接跟Kevin谈生意,施老板肯定不高兴,可别影响了Kevin和施老板之间的关系。
还好,施老板似乎没计较她的“越级”:“装修的事啊?没听他说起啊,我还以为你跟他敲定了呢。”
她抓住机会解释说:“没敲定,没敲定,我怎么会跟他敲定呢?我知道你是老板,如果我请他给我装修厨房,一定会先跟你签合同……”
“签不签合同没关系的,你是老客户了,我们彼此信得过嘛。”
“是的,是的,我们彼此信得过。”她生怕越说越多,最后弄假成真,非装修不可,那就麻烦了,因为她的房子都放到市场去卖了,还装个什么修?她不绕圈子了,直接说,“我给Kevin打了几次电话,他都关机,搞得我很担心,怕他出了什么事……”
“哦,没出事,没出事,他在外面旅游呢。”
“他出去旅游了?”
“嗯。他前段时间说马上回国,叫我别给他接活了,我就没再给他接。这段时间他闲着没事干,就跑出去旅游。他也是该出去玩玩了,来美国这么多年,还没出去旅游过,现在要回国了,以后就难得来美国了……”
她放了点心,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旅游要关机呢?
她问:“他旅游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不会。我昨天还和他讲过电话,叫他少在外面玩几天,早点回来,有个客户点着名要他做地板,我也没办法。”
“他说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过几天就回来。”
她开心起来,好像他回到A市来干活,就是回到她身边一样。
但她打完电话,心里又沉闷起来。他接施老板的电话,但不接她的电话,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关机的话,那不是谁的电话都接不到吗?怎么又跟施老板讲电话了呢?很可能是施老板留了言,他看到后给施老板打回去了,但却没给她打回来。
这是为什么?
她把她和他交往的前前后后都想了若干遍,终于想明白了:他先前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是真心喜欢她的;后来知道她是有夫之妇了,就决定结束这段情。但他一方面是不可能一下就斩断自己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怕她难过,所以没把话说得那么决断。现在他不接她的电话,是想借助客观手段来了结这段情。
她难过了一阵,就慢慢想通了。他这么年轻,这么帅气,又这么有音乐天分,理应找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但他在美国这边没什么机会接触年轻女孩子,再加上听说了她为爱情不顾一切的经历,对她产生了一种认同感。但这只是机缘巧合,露水姻缘,毕竟她比他大这么多,就算她不是有夫之妇,他们这段情也维持不了多久,他迟早是要离开她去找年轻女孩子的。
她想起艾米的《十年忽悠》里的一段话:“‘超越了情欲与婚姻的爱’其实也就是‘跳出了人间苦境’的爱,不再追求婚姻,不再追求肉体的欢愉,只是牵挂他,关心他,希望他幸福,想生活在一个有他的地方。”
她记得以前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就感动得流下了眼泪,现在想起这段话,更是感慨万分,特别是最后那句“想生活在一个有他的地方”,绝对是她心情的写照。
偌大一个世界,现在只有两种地方,一种是有他的地方,一种是没他的地方。
以前不知道世界上有他,那就没什么,在哪里生活都行。现在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了,如果不生活在一个有他的地方,就会难以忍受。哪怕他是在外面旅游,她都觉得难熬。但如果他回到A市来了,哪怕她见不到他,她的心也会觉得充实。
这使她更加坚定了海归H市的决心,他的父母在那里,他说过他回国是为了照顾父母,那么他一定会待在H市,她也要去H市,因为那是“有他的地方”。
但命运好像专门跟她作对似的,第二天就接到许涛的电话:“原来你没和王世伟离婚啊?”
她知道一定是王世伟找过许涛了,没必要继续撒谎,遂老实承认:“还没有。”
“那你干嘛要说你离婚了?”
“呃……主要是大姐大……”
“呵呵,你们这帮中年女人真搞笑,好像以为一旦离了婚,就又变回年方二八的小娇娘似的……”
她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支吾说:“主要是……”
“其实你直截了当告诉我你没离婚,我也不会不帮你的忙,但是你干嘛骗我呢?”
她听出苗头来了,他是不想给她帮忙了,但又要撇清自己,好像他从头到尾都没打过什么歪主意似的,她赶快地说:“要是你觉得我这个人不诚实,就别帮我找工作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主要是不想影响你们夫妻关系……”
“是不是王世伟找过你了?”
“嗯,他给我打电话了,叫我别想着扳回好多年前输掉的那一局。你说这是不是冤枉人?我……”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这事就算了吧。”
“喂,你干嘛呀?听我把话说完嘛……”
“不用了,谢谢你了,这事……就算了吧。”
她挂了电话,心里像移走了一个大石头一样。这样最好,要是真的让许涛帮了她的忙,她还真不知道今后怎么拉得下脸来拒绝他的非分之求呢。
她正想质问一下王世伟,干嘛跑去找许涛的麻烦,结果王世伟还先发制人,兴师问罪来了:“我看你想海归真是想疯了,这么缺德的事也做得出来?”
“我做了什么缺德的事?”
“你干嘛对许涛说我们离婚了?”
“不是我说的,是大姐大说的……”
“就算是大姐大说的,你也应该向人家许涛澄清啊。”
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理亏,不想多解释。
但王世伟还不放过她:“别看你平时挺老实的样子,暗中还挺风骚的呢,装成离婚少妇去骗人?你也太贱格了吧?怎么说你也是在海外拿了博士的人,至于为了去个H市卫生局就出卖色相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她没好气地说:“还轮不到你给我上道德教育课!”
“我是你丈夫,我不给你上道德教育课,谁给你上?”
“难道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吗?”
“我是不是正人君子,群众自有公论,但我是一个男人,怎么着都不吃亏,你一个女人……”
“别来这一套了,凭什么男人就什么都干得,女人就什么都干不得?”
“女人干得啊,你不就干了吗?但吃亏的是你!”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得意地说:“哼,那个姓许的,被我好好教训了一顿。想挖我的墙角,没门!”
“人家没想挖你的墙角……”
“你别替他遮掩了。对男人我比你了解,他们要是没什么可图的,才不会白帮你的忙呢。”
她揪住这句话大做文章:“那你给那个小冉什么的买包,肯定也是有所图啰?”
“我那不同……”
“有什么不同?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男人要是没什么可图的,才不会白帮忙呢。”
他提高声音说:“我已经说了,那个是不同的,你怎么像没听见一样?我劝你还是打消海归的念头吧,像你这样一把年纪的女人,最好还是待在美国,你在中国没人要的……”
“中国大得很呢,你凭什么代表整个中国?”
“我替你在F大也问过了,人家说不差人。”
“你问过谁了?是问你自己吧?”
“当然不是啊,我问过我们系的主任,还问过我们院的院长……”
“我根本就没说过要去你们F大。”
“死要面子呗。”
她气得关了电话,不理他了。
气了一阵,她又给哥哥打电话,询问E大的情况。
哥哥很吃惊:“你……想回来?”
“嗯。”
“怎么突然想回来了?你不是刚买了房子吗?我们都以为你……”
她撒谎说:“我买房子的时候是准备在美国长待的,但最近美国科研经费削减得很厉害,我老板没拿到经费,我们这个实验室维持不下去了……”
“那你不能……就在美国找工作?”
“小龙现在踢球上瘾了,不想回美国来,我干脆回国算了。”
“但是你也不用回E大呀。”
“我试了一下D大的,不好进……”
哥哥义愤填膺:“你都是美国博士了,还进不了D大?D大很多海归吗?多得装不下了吗?”
“没多少海归,人家就是不愿意要海归。”
“想当初,可是他们求着你留校的,怎么现在……”
她不得不用“今非昔比”的理论向哥哥解释一通,说得口干舌燥,心里暗想,如果不是因为Kevin,就凭回个国得做这么多解释,我都不愿意回国了。
最后,哥哥答应找人去E大打听,但同时也把这事告诉了父母。一转眼的功夫,爸妈就轮番打电话来询问这事,都劝她不要回国,她不解:“以前王世伟海归的时候,你们都劝我跟他一起归,现在我要归了,你们怎么又坚决不让我海归了?”
妈妈说:“我们那时劝你海归,是想你们夫妻能在一起生活,别影响婚姻。现在你——跑到E市来,而他在D市,这是何苦呢?”
“D市进不了嘛,我只好到E市来,等以后慢慢往D市调吧。”
“哎,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以前是你在D市,他想法往你那里调,现在你出了一趟国,又拿了博士,到头来还得慢慢往D市调,这真是……,凭什么D大要他不要你?”
“他不是在D大,是在F大。”
“是啊,凭什么F大要他不要你?”
她解释烦了:“你们问我,我去问谁?”
爹妈吓得不敢吱声了。
嫂嫂说:“你回来了千万别说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海归的,就说是为了夫妻团聚。爸,妈,你们在外面也别说妹妹是失业了才回来的……”
她唯有苦笑,想不到她这个全家一向的骄傲,现在落到了“家丑”的地步,都得遮遮掩掩才行了。
全家只有一个人拥护她海归的决定,那就是她的儿子:“妈妈,那我不用回美国了吧?”
“呃……不用了吧。”
“小斌哥哥,我不用回美国了!”
谢天谢地,E大很欢迎她。校长亲自给她打电话,很骄傲地谈了E大的现状和前景,已经把E市所有的大专院校都合并到E大来了,声势很浩大,教师中博士所占比例逐年提高,现在就缺海归人才了,她是第一个到E大来的海归。校长许愿一定给她配备最好的实验室,还有启动资金,房贴,等等。
她舒了口气,总算有人要了。古人的话没说错:宁为鸡头,不为牛后。
但世界上不是只有“鸡头”和“牛后”两个选择的呀!
她在美国找过一次工作,就是博士毕业那次,她没找那些faculty(大学教学人员)职位,因为她对自己的英语口语不那么有把握,就不去找钉子碰了。她只找了科研职位,向她心仪的几个研究所投了求职信,个个都给了她job offer(工作),她差点挑花了眼。
和D大E大相比,美国这些研究所应该算“牛头”了吧?结果连D大这个“牛后”都不要她,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她一气之下,向中国的几个一流大学投了求职信,管它呢,大不了被名校拒绝,既然连D大的拒绝都咽下了,难道名校的拒绝还咽不下?说不定名校更爱才,录用她也未可知。
现在她该忙搬家的事了。虽然她的新房子已经放到市场上去卖,但她还得先搬进去住才行,因为她现在住的这套公寓房的租约马上就到期了,如果不搬走,就得续签一年租约,中途退租很麻烦,不光要扣押金,搞不好还会被告上法庭。
她原来准备搬家时把旧家具扔掉,买新家具的,现在也懒得买新家具了,找了一个搬家公司,赶在租约到期之前,把旧家具搬到了新居里。
看着满屋子的纸盒子塑料袋子,王莙也没心思收拾。这两天装这些纸盒子和塑料袋子,可把她累了个半死,为了省钱,她没让搬家的人替她打包,都是自己打的。小小的两室一厅公寓,不知道怎么会塞得下那么多破铜烂铁,光是厨房里的东西,就装了几十个塑料袋。
现在她决定需要用什么就打开什么,其他的就那么装着捆着,反正呆几天就回国的,到时候扔的扔,捐的捐,都处理掉。
她什么都懒得收拾,就赤着脚在地板上走,因为那是Kevin(凯文)给她铺的。不管她走到哪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特别是那个bay window(有窗台的窗子),她简直不敢往那里看,看了就会想起他向后倒去,两个手肘撑在窗台上的样子。
如果不是为了海归,她真舍不得卖掉这个房子,这是她和他相识相爱的地方,没有这个房子,就没有她和他的这段情。
但是不卖又没办法生活在一个有他的地方,只好忍痛卖掉。
她回到楼下,脱掉衣服,走进淋浴室,站在莲蓬头下,任温水从头上淋下,也任泪水肆意奔流。
不知道洗了多久,水开始变冷了,她才关了水,走出淋浴间,用浴巾擦头发,擦身子,然后站在硕大的镜子前,看着自己光光的身体发呆。还不算老啊,皮肤没有松弛,小腹也不算隆起,乳房比生孩子前下垂了一点,但也比生孩子前大了。
她想起那一天,他从后面抱住了她,那是多么醉人的感觉啊!
也许那天她不该提到自己的已婚身份,而应该就让事情发展下去,那么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她把自己的记忆倒回他去车库抱地毯那一刻,然后重来,她还是站在纸箱床旁,看着他铺地毯,但她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看他铺。他在纸箱床上铺了三层地毯,一层摞一层,然后他转过身,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纸箱床上。
那天她是戴了乳罩的,他亲手替她解开。
她把自己想得热血沸腾。
她来到主卧的大床前,把一条干浴巾铺在枕头上,免得头发把枕头弄湿了,然后她打开电脑,放进一盘Kenny G(肯尼基)的CD,躺在床上,盖了一床薄薄的被子,拿出手机,把他的照片调出来,边听音乐,边看照片。
过了一会儿,她闭上眼睛,想像他来了,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悄悄钻进她的被子,从后面搂住她……
刚想到这里,门铃响了,把她吓一大跳。
她赶紧从床上跳下来,抓起一件薄薄的浴袍,边往身上披,边向门边跑,跑到门边,她一边扎浴袍腰带一边问:“Who's there(谁呀)?”
“Me(我)!”
她听出是Kevin,马上拉开门,果然是他,还是穿着白T恤和牛仔短裤,还是抿着嘴笑。她也不问他为什么来,只闪在一边,让他进来,然后呼地一下关上门,扑进他怀里。
他被她撞得一歪,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咣当一声掉到地上。他紧紧搂住她,吻在她嘴上。
她浑身发烧,冲动不已。
他吻了一会儿,放开她的嘴:“你搬过来了?”
“嗯。”
“我来给你换门锁的。”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
“亏你还在坛子里泡了这么久。”
“以前都记得的,你一走,我就全忘了。”
“我可没忘。”
她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搬家?”
“天天都在这里转么。”
“你不是去旅游了吗?”
“这就是旅游嘛。”
“你不在施老板那里住,到哪里去住了?”
“在外面找了个motel(汽车旅馆,比较便宜的旅馆)住。”
“你怎么跑到旅馆去住?怎么不在施老板那里住了?”
“嫌吵。”
这点她倒是有体会,这段时间,她也是这样,总是觉得哪哪都那么吵,因为有人说话就妨碍她想心思,如果别人跟她说话,或者问她问题,她更是心烦,因为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都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也不想跟人说话。
她问:“那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他笑而不答。
她想起艾米的《十年忽悠》里的情节,开玩笑说:“是不是怕我顺着电话线摸到你那里去了?”
“我们的电话又没线……”
“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算我怕你还不行吗?”
“你这段时间……还在天天来这里?”
“嗯。”
“我以为你……再不会来了。”
“怎么会呢?你门锁还没换嘛……”
“你到这里来,门卫他们……放你进来?”
“嗯,我和他们都搞熟了,他们以为我住在这里头。”
她使劲摇晃他:“你怎么不早说,你怎么不早说啊?”
“早说了就怎么样?”
“早说了我就天天晚上过来这里呀!”
“你天天过来干嘛?”
“刷墙啊,收拾屋子啊,做不完的事!”
他环顾一下客厅饭厅:“这些地方你都没刷?”
“刷什么呀,你不在这里,我什么都懒得刷了。”
“原来你刷墙是表演给我看的?”
“是啊,你是领导嘛。”
他刮了她鼻子几下,说:“让我给你把锁换上。”
他从地上捡起刚才掉下的东西,她发现是一把锁:“怎么又买锁?我们上次不是买了两把锁吗?”
“是啊,但是你有三个门嘛。”
“三个?”
“前门,后门,车库小门,不是三个吗?”
“哦,我差点忘了车库那里还有个小门。不过你不用换了,我这房子马上就卖掉了,别浪费三把门锁。”
他很吃惊:“你要卖房子?”
“嗯。”
“为什么?”
“我要海归了。”
“你要海归?为什么?去跟你丈夫团聚?”
“我才不去跟他团聚呢,跟他离婚还差不多。”
“那你干嘛海归?工作……搞丢了?”
她开玩笑说:“嗯。老板没拿到grant(科研基金),我们都失业了。”
“我们不是说过,万一你失业了,就跟我合伙搞装修的吗?”
“我是跟你合伙搞装修啊。”
“那你怎么说要海归?”
“你要回国了嘛,我不海归,到哪里去跟你合伙?未必还搞个跨国装修公司?”
他愣了。
她安慰说:“别害怕,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合作,我不会勉强你的。我已经跟E大联系过了,他们很欢迎我,我回去了还是干我的老本行,教书。”
他狐疑地问:“你在开玩笑吧?”
“一点不开玩笑,Cynthia(辛西娅)已经帮我把房子放到市场上去了,来,我show(秀)给你看。”
她把他拉到家居室的旧沙发上坐下,打开手提电脑,在Zillow(一家售房信息网站)上找到自己的房子,指给他看:“看,就在这里,Cynthia来拍的照片,地板拍出来不错吧?比我们用手机拍的强多了。还有我门前的空地,拍出来比实际面积最少大了一倍,房子也看上去高大多了,还是人家地产经纪会拍照……”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问:“你真的要海归啊?”
“你要回去么,我不海归,怎么见得到你?”
“你真是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啊!”
她怕他又搬出“但你不能不顾你儿子的一切”的大道理,抢先说:“我对你说过,我儿子他也想呆在国内的,他舍不得小斌哥哥,他想在国内踢足球……”
“但你不是叫我给他当足球教练的吗?”
“是啊,你要回国,我们不去国内你怎么给他当教练呢?”
他搂住她:“你傻呀!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把房子放到市场上去卖……”
她开玩笑说:“你又不是房主,我干嘛跟你商量?”
“但你是为我才……卖房的呀!”
“我跟你商量,你肯定要骂我……”
“我怎么会骂你呢?”
“那我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啊。”
“迟当然是不迟,房子还没卖出去嘛,但是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商量,你……这也太没有王法了吧?”
“我怎么会没有王法?我就是‘王’,王法就是我的法!”
“那你是太没有国法了。”
“嗯,我没虢法。”
两人笑了一会儿,他说:“如果我不回去呢?你还海归吗?”
“你不回去,我干嘛要海归?”
“那你快别海归了吧。”
“你不回国了?”
他摇摇头。
她又问:“不回去照顾爸妈了?”
他又摇摇头:“多寄点钱回去让他们多请几个保姆照顾他们吧。”
她钻进他怀里:“你在美国找到爱情了?”
“嗯。”
“你找到你的dream girl(梦中女孩)了?”
“嗯。”
“在哪里?”
“在这里。”
“什么时候找到的?”
“那个签语条不是说了吗?”
“你骗我,你那天就找到了,怎么后来还想回国去?”
“为了我dream girl的幸福嘛。”
“你跑掉了,我还有什么幸福?”
“我哪里有跑掉?天天都在这里转。”
两人紧搂了一会儿,他挣脱了,说:“我去换门锁。”
她开了门厅的灯和门外的灯,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看他换门锁。
他边换边说:“本来可以不换锁,只rekey(调锁)一下,但我还是觉得换把锁放心。”
他换了大门上的锁,又换屋内通向车库的那个门的锁,然后把这两把锁调节成一把钥匙能开,再把车库自动门的遥控也调节过,还把后门的门锁也换过了,才放心了:“这下好了,都换过了。”
她生怕他换了门锁就要回去,赶紧绞尽脑汁想个留住他的办法。
他看了看满屋纸箱子塑料袋子,说:“我来帮你整理吧。”
她慌忙说:“不用不用,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知道放哪里,等我以后慢慢清理。”
“你有地方睡觉吧?”
“有。”
“洗澡间热水没问题吧?”
“没有,刚洗过了,很好。”
“厨房的炉子能烧饭吧?”
“能。”
“那就能在这里住下来了。”
她问:“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
“是不是真的吃了?”
“是真的吃了。”
“我……削个水果你吃吧。”
“不用,我该回去了。”
“家里有人等着?”
“哪里有家?”
“那你干嘛急着回去?”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她拉起他的手,慢慢往卧室里退。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跟她走。退到卧室里了,她把他按坐在床上:“这屋子总算有个真正的床了。”
他搂住她,小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这样,但是我们……用不着这样的,我能看见你,能保护你,就很满足了,你别做你不敢做的事……”
“我敢做呀。”
“你现在是敢做,但明天你就会后怕。”
“不会的。”
“别装大胆了。真的,我们不用这样的。你有孩子,你为了孩子也不会跟丈夫离婚,你要离,他也不会同意,那你这样做了,会觉得自己……越了界,不是个好女人,愧对孩子,何必呢?”
“你不想?”
“想啊,我不是说了吗,我第一天看见你,就被你drive crazy(搞疯)了,但是我不想看见你后悔或者后怕。”
“我不会的,我为了爱情是不顾一切的。”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顾你的一切。”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就这样不是很好吗?我能见到你,就觉得很幸福,你能见到我,也觉得很幸福,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爱情吗?”
王莙肯定地说:“有!”
“有什么?”
“有比你刚才说的……更美好的爱情。”
“是吗?在哪里?”
“就在这个屋子里。”
他一笑:“那不还是我刚才说的爱情吗?”
“不是的,比那个更美好。”
“怎么个更美好法?”
“那就是灵与肉结合的爱情啊,你看了那么多艾米的小说,还不知道?”
“那个要看条件嘛,有条件,当然是灵与肉结合;没条件的时候,有灵就很美好了。”
她悄声说:“我就怕你……难受。”
“不难受,心里是很快乐的嘛。”
“但是如果我……难受呢?”
他思忖了一会儿,慢慢说:“那……就不同了。你……难受吗?”
“嗯”
他抿嘴笑着,看了她一会儿,一伸手,抽出她的腰带。她的浴袍失去了管束,向两边滑去,中间敞开了一道缝。他看着她的眼睛,两手抓住浴袍的两边衣襟,像开门一样,往两边一拉,然后低头看着她的裸体,叫道:“哇呀!里面什么都没穿!”
“你按门铃的时候我正在床上么。”
“那我现在把你放回到原位。”
他抱起她,放到床上,把她的浴袍从身下抽出来,调笑说:“还放着音乐,是不是在想象和Kenny G(肯尼基)……”
“不是,是在想象……和Kevin G(凯文基)……”
“你都没有跟我……怎么想象啊?”
“闭着眼睛瞎想。”
他俯冲下来,在她脸上脖子上疾风暴雨地吻了一阵。
他跪在床上,扯住自己T恤的边,往上一翻,金蝉脱壳,就把衣服脱掉了,扔在地板上。
“你说过你随叫随到的……”
“你没叫么。”
“我叫了,你关机。”
“你干嘛不叫Jimmy(吉米)传话呢?”
“我叫他传了……”
“传什么呀?你叫他传的是装修的事……”
她嗔道:“那我还能叫他传什么?”
“就说你……想我呀……”
“不敢说……”
“为什么?”
“因为那天你……把我吓坏了。”
“我做什么把你吓坏了?”
“你……我告诉你我……不是单身妈妈,你就……气成那样……跑掉了……”
他在她身边躺下,把手臂从她脖子下穿过,让她躺在他胳膊弯里:“我不是气得跑掉,而是……被你吓坏了……我以为你在警告我……不要破坏你有夫之妇的名誉。”
“傻瓜!”
“你才傻瓜!”
“呵呵,两个傻瓜碰到一起了。”
她拉他:“来吧……”
她搂着他的腰,和她曾经想象的一样,虽然肩膀那里很宽,但到了腰那里,却变得“盈盈一握”,她很轻松地就可以抱住,他身上每一寸肌肉都是紧紧的,没有多余的脂肪,摸上去真舒服。
她在心里感叹:年轻真好啊!
她虽然闭着眼睛,还是觉得脸和胸部都在发热,她知道自己快高潮了,使劲把他往下拉,不让他看她。
他坚持了一会儿,大概悟出是怎么回事了,就驯服地伏下身来,她突然抱紧了他,感觉灵魂飞上了天。
等她脑子恢复了意识,才发现他正一手撑着下巴,歪着头在看她。她羞怯地说:“你干嘛呀?”
“看你。”
“看什么?”
“看你最美的一刻。”
“这是……最美的一刻?”
“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
“他没这样看过你?”
“谁?”
“那个姓王的男人。”
“他根本都没让我……有过这一刻。”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她坦率地说,“这是我第一次……通过make love(做爱)达到……这一刻。”
他开玩笑说:“那你可真亏啊!”
“是很亏么。”
“不怕,我来补偿你。”
她的灵魂又飞升一次。
等他们双双尽兴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两人相拥着去淋浴间,相拥着冲了很长时间,用浴巾擦干了,又相拥着回到床上。
他说:“我得回去了。”
“现在还回去?”
“你不怕别人看见我在这里过夜?”
“这里的人又不认识我,怕谁看见?”
“嗯,我也真不想走。”
“那就别走。”
他还是起床穿衣:“我去把车开到车库来,有些小区不让住户夜晚把车停外面的……”
她也起了床,套上浴袍,跟他一起来到车库。
他见左面那个车库已经停了两辆车,就打开那个没自动开门装置的车库门,把自己的车开进那边,关上车库门。他指着那辆他没见过的车问:“那是你……丈夫的车?”
“他以前开过的。”
“留着他回来开?”
“不是……”
“他会回美国来……工作吗?”
“不会,他在这边……找不到合意的工作。”
他走到她跟前,拥住她:“他真是一个傻瓜,怎么舍得丢下你这样的老婆跑回国内去?”
“他从来都不欣赏我。”
“可能是来得太容易了,不懂珍惜。”
“也可能他根本就是一个不懂爱情的人。”
“有可能。”他看着三辆车,“我们三个人的车停在一个车库里……很奇怪的感觉……”
“我明天就让junk yard(废旧公司,垃圾场)的人来拖走。”
他阻止她:“别,干嘛丢掉?不是还可以开吗?等你儿子长大了学车的时候用得着。”
“他还要五六年才能学车呢。”
“五六年还不快?一眨眼就到了。”
“但是你看见那车……会不会不开心?”
“刚开始有点,但我会get over(克服)的……”他搂着她,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我太不成熟了,说这种……孩子气的话……”
“你说出来,我就不怕,我可以对你解释,对你发誓。我就怕你闷在心里不说出来……”
“我不会闷在心里的,你也不用对我解释,就狠狠骂我好了。”
“我怎么舍得骂你?”
“别把我惯坏了。”
两人又回到床上。
她钻进他怀里:“以后你就在这里住吧。”
“你不怕你老公知道了破你的相?”
“我不怕,我会跟他离婚的。”
“如果离婚太麻烦,就……别离吧。”
“那我们……”
“我们就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我就怕你嫌弃……有夫之妇……”
“只要你自己没思想负担就行。”
她搂紧他,把离婚的事暂时抛到脑后,担心地问:“我……刚才是不是……很傻?”
“哪个刚才?”
“就是刚才……make love的时候。”
“为什么这么问?”
她嘟囔说:“因为你们都说她……床上功夫好,我……怕你觉得我……不如她……”
“别傻了,她那样的人,顶多只是提供一个……发泄的工具。但是make love不仅仅是个……发泄过程,更重要的是心理享受过程。我喜欢你这样……有点羞怯……有点放不开……有点笨笨的……然后我让你……慢慢放开,享受,直到疯狂。我感觉那是我开发的功劳,而不是像她那样,是一帮污糟男人,调教出来的。”
她很喜欢他这样说,使劲往他怀里钻钻。
他继续说:“她在床上也是一个……很贱的人,她跟那些欺凌她玩弄她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拼命讨好那些人。但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既然我爱她,我就是她的奴隶,就必须侍候她,讨好她。她总是指指点点,一切都要服从于她,一切都要听从她的意愿,一点不满意就极尽讽刺嘲笑挖苦之能事。”
“那你还……跟她……make love?”
“其实我跟她make love的时间并不多,就是刚同居的那段时间比较频繁,后来她就开始走老路,跟别人上床,而我就……很少跟她做了。”
“是不是觉得她,脏?”
“嗯,其实我内心深处一直都有点……嫌她脏,所以一直都……戴套的,虽然我把自己当成《茶花女》里的阿芒,想用我的爱情去感化她,但我也只能做到床下那部分,真到了床上,我多少还是有种,不洁的感觉……”
“我们今天……没戴套哦……”
“你……要我戴?”
“不要。”
“不怕做出一条人命来?”
“就想做出一条人命来,一个小Kevin,长大了吹萨克斯……”
“我想要个小June,穿着花裙子,我把她顶在肩上,去看马戏,我希望她像你一样聪明,爱学习,长大了当科学家……”
“也吹萨克斯。”
“一个吹萨克斯的科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