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是谁在唤他。
梦中,谁的声音唤他,这般熟悉,令他闻之戚然。在泪意未坠时,翻然惊醒过来。眼皮似有千斤重,靠在床上,一阵心力交瘁的虚脱,许久才睁开眼睛。 他当真是疲惫极了,心口喉咙干烧,头痛的焚心欲呕。身边的女子睡得正熟,窗帘很遮光,长生不想开灯,漠漠暗色中,看不清她的脸,也无所谓,他不在意她是什么长相。长生冲凉洗漱完毕之后,去楼下吃早餐。楼下的自助餐区,已摆上丰盛的早餐,有人逡巡其间,挑选食物。他烤了一片吐司,拿了一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清晨七点半,从窗户向外看去,是北方秋日清冷如霜的一角天空。他吃完早餐,回公司上班去。长生身边渐渐出现女伴。这转变令赵星野感到惊讶,抓住他逼问原因。面对质疑,长生淡淡说,总不能一直单着吧,惜言都开始给女孩写情书了。他总有能力将自己掩饰得很好。
赵星野眉开眼笑,拍着他的肩膀大笑,和尚还俗,可喜可贺。你丫再不找女朋友,我怀疑你的性取向……话未完,就看长生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慢条斯理地卷袖子,说吧,你是想下半身不能自理,还是下半身只能自理?
赵星野一脸泼皮无赖相,最懂见好就收,赶紧伸手挡住,笑嘻嘻露出一口白牙,别介,您是练过的。我哪敢跟您这儿讨赏,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
他一口又响又脆的京片子,逗得众人哄然一笑。赵星野为庆祝他脱离单身,联合一众朋友开酒会,大肆庆祝长生加入他们的行列。身边影影绰绰都是人,觥筹交错,许多人过来跟他说话。说的什么,他事后都想不起来。微笑举杯咽下苦酒,感到内心的坍塌,空荡的失意。他不是清高到厌恶别人的生活方式,只是料不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踏入了声色犬马的行列。
毫无疑问,长生对那些女孩不曾用心,任其来去,更换频繁,不惮让自己染上花花公子的名头。是报复和遗弃,尹莲不是希望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吗?可以。他如她所愿--至少这样看起来正常一些。
捅破疮疤,偶尔再见倒不尴尬了,步履相和,身影交映,若无其事问候、谈天、聚餐。有了这层防卫,表面看来,互不干涉,其乐融融,自有一番疏离静好。
染上尘埃,挂起面具。此时的长生,看起来与汲求俗利,纵情声色的男子并无二致。习惯了生意场上杀伐决断,寸土必争;习惯了在不同地点,不同女伴身边醒来。虚情假意,以昂贵礼物博取红颜一笑。牵手、约会、上床,走完情侣间的必经之路,分道扬镳,开始邂逅下一任情人。
他不喜欢女人纠缠,不与她们谈婚论嫁,因此总在女人心意萌动,以为可以抓牢他的时候及时将她们换掉。是薄凉无端的情人,他的风流不羁,在众人中,大有后来居上的趋势。
本质的区别在于,他从未因肆意而忘情,获得满足,情欲亦不蓬勃。把持的原则是不主动去招惹,适可而止。谈情说爱从不是他人生的主题。
表面流连声色,无拘无束,实则仍以禁锢的姿态行走,独身泅渡暗河。
回到拉萨后。长生再读仓央嘉措传记,见有记载道这位活佛在布达拉宫后的宗角禄康纵情声色,时时与年轻貌美的贵族女子欢宴调情,违背戒律的记载。长生是能感同身受,确知仓央嘉措所行的原因的。
“深怜密爱誓终身,忽抱瑟琶向别人,自理愁肠磨病骨,为卿憔悴欲成尘。”那时,仓央嘉措远在家乡的初恋早已嫁做人妻,与他情投意合的姑娘达瓦卓玛也被父亲带离拉萨。人去楼空,触景伤情。八廓街那间温暖的小酒馆“玛吉阿米”再也不属于人间浪子宕桑旺波,更不属于被禁锢在红宫里的仓央嘉措。
为了忘却一个刻骨铭心的人,势必要让自己经历更多的人。哪怕到头来,才识破皆是枉然。
他在这种场合,几次擦肩而过,遇上谢江南。事后两人都默契地不提,大约是在这样的场合见到长生,之后谢江南对他的态度很暧昧。这改变很微妙,长生感觉得到,谢江南初时是惊讶的,后来莫名地松了口气,少了几分针锋相对,对他的态度若即若离,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太坏,后来有一些应酬也就主动地叫上他。
长生想,男人的交情来源无非几种,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打过架,一起喝大酒,一起嫖过娼……
他现在这般放荡,落在谢江南眼中恰好是正常。
他想必视他为同道众人,说不定还在留意品断他的趣味,长生失笑,也就是传说中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