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回到北京,正式加入承天科技实业有限公司。尹莲想让长生从行政管理做起。因长生并无从商的经历,这本是无心又最合适的安排,但谢江南并不欢迎长生的到来,心下耿耿。
谢江南只信自己,要力争上游,想掌控一切。结婚以来,他逐步得到自己想要的,财富、名望,却还欠缺权势。私下里,必须借重尹莲。蛰伏在尹家权势的阴影之下,是他不愿,亦是不甘。
尹莲是聪明不过的女人,生性恬淡,懂得分寸,从不在琐事上与谢江南一争长短。人前人后都极力顾全他的颜面。他们结婚多年,争执甚少。几次尹莲坚持己见,都是因为长生。她言之在理,谢江南亦无从辩驳。但他由此不可避免地与尹莲生出隔阂。
尹莲对长生的护持与生俱来,即使谢惜言出生亦不能分薄。谢江南为之不解,为何她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付诸如此持久鲜明的感情,而长生对尹莲的感情,他看在眼底,亦是不快已久。他数次试探,都铩羽而归。
看着长生长成,如同在自己的领地看着一个危险的对手茁壮成长。他不能趁其羽翼未丰时将其剿灭,却要故作大度为其提供机会。
而今长生学成归来,他知道长生暂时不可能危及他的地位,但他不能放下隔阂和戒备。
尹莲本想让长生自己选择管理人事,或是市场开拓,这两处均是谢江南不欲让人染指的。谢江南明确地提出反对意见。
尹莲心平气和地问,那依你的意思,让长生管什么呢?他总得做点什么,不然白上了这些年的学,爸爸也不答应的。
提到尹守国,谢江南心里一紧。
依着谢江南的设计,是早早将长生困在体制内,让他日渐平庸,无所作为。偏偏尹莲安排他加入承天。
他不知别人如何看待长生,亦不知长生如何看待自己。谢江南看着长生,总觉得那是一个异常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野心勃勃,暗中与他势均力敌。如若长生是他亲生,两人如此相像,他没有理由不感到欣慰,偏偏长生是与他半点血缘关系都无的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理所当然地分享着他奋斗得来的一切。
那么将来呢?难道他辛苦得来的一切要理所当然交接到他手中?
他恨在不能直言,一个成年男子对一个少年的戒备和敌意,平白落了小气。何况还有尹守国。尹守国的权势和威望令他不能不心存忌惮。尹守国对长生的关爱比尹莲更甚。早在长生大学期间,尹守国就托香港的故旧代为照顾,并安排他到进入国际知名公司实习,丰富经验。尹守国栽培长生,让他从商的意图明显。
谢江南想了想,让长生管储运吧!
尹莲险些被他的提议噎到,与其说储运是冷门,不如说仓储物流是公司的硬伤。其间存在的问题,相当棘手,一度谢江南亲自挂帅上阵都未能解决,只能暂时搁置。承天科技代理HP、IBM等数种国外计算机品牌,处于行业领头地位,业务量逐年扩大,与其增速严重不相对等的是仓储、物流管理水平的滞后。
和当时国内绝大多数企业一样,仓储物流不被重视,管理处于原始状态,责权模糊,基本无规章制度可言,经常发生野蛮装卸,产品损耗,甚至丢失的情况,公司每年为此白白损失数十万元。客户投诉也主要来自这块,买了机器后发现由于装卸野蛮,里面的零件已经有所损坏。
谢江南将这一块重灾区交给长生,尹莲盯着他看了半天,心里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为什么这样处心积虑防着长生?再一转念,暗责自己想多了,他们是夫妻,她不该这样疑他,勉强笑道,这样的安排……你真是用心良苦。从低做起,也好。
谢江南见她言下仍是隐隐不快,知道必要让她放下疑虑,当下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你也知道,储运是我们公司的弱项,与香港和国外相比,内地的物流和储运刚刚起步,差距不是一点半点,这正是我们需要学习的。长生从香港回来,比别人更了解这些先进情况,而且,从基层做起才可能有较快的进步。我总不能因他是家里的孩子,就空降个职位给他,没有资历,坐上那个位置,也难以服众。他做出成绩来,我让他再管其他事,也就顺理成章。
听起来合情合理,尹莲便不再反对。两人一起征询长生意见。
长生虽然不如尹莲深知内情,亦隐约猜到谢江南的安排,绝不会像他说的理由那样冠冕堂皇,但这确实是一个锻炼的机会。对他而言,只要能帮到尹莲,为尹家尽心尽力,在公司担任什么职务并不重要。存了这个心,当下也就坦然了。
没问题,就让我来管物流和储运吧。长生不卑不亢地应道。
他的态度让谢江南和尹莲喜出望外。谢江南高兴的是长生不知深浅,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反正谢江南抱定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若长生做得不好,他则更有理由阻碍他进入核心层。尹莲则欣喜长生的表态正符合她希望看到的勇气和担当,以及顾全大局的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