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仅仅是一座城吗?为什么从踏足的那一刻起,我就能时时感受到它对我的眷顾?而我内心所回应的眷恋,是比生养我的地方更深切,真实的感情。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第一眼看见布达拉宫时就泪流满面,第一次面对大昭寺时就长跪不起。顶礼布达拉宫,猛烈的阳光使我对眼前的建筑失去了准确判断,它不像是一座宫殿,是我心中一直珍藏的图腾。

“顶礼大昭寺,泪水使我失去了祈祷的欲望。我只想痛哭,不觉自己有任何的资格,对它许愿或是做出要求。像婴孩重新回归母体的宁静,是迷途之人见到明灯的心平。我能回到这里,已是余生最大的福德!”

这是苏缦华陆陆续续,记在记事本上的话。她刚来时候,是高原至为孤寒的冬季。

苏缦华从青海湖往西南而行。经都兰、格尔木,翻越昆仑山口、风火山口,海拔逐次升高。经过可可西里大草原,翻唐古拉山,抵达那曲,经当雄到拉萨。她路上已经严重感冒,又赶上痛经,一路强忍不适,抵达拉萨。次日就病倒在旅馆。幸好及时被人送到医院,检查不是高原反应,没被强制“遣返”。在医院里躺了几天,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每天早晨,阳光穿进窗户,空气和光线都带着着拉萨特有的气味。她第一次看到高原的雪,厚密无声,纷扬之态犹如最奔放自在的舞蹈,一夜之间倾覆了整个城。

凝望着头顶冰雪王冠的布达拉宫,庄严如山岳。仰望着布达拉宫上空的月亮,雪月清绝。她想起仓央嘉措大雪之夜潜出宫邸时留于雪上的足迹。那多情的喇嘛,因此而被监管他的人觉察踪迹……言及废立。

她自青海湖上溯,目的是去寻仓央嘉措的隐遁之地,如许多藏人一样,她至不愿相信仓央嘉措是受政治迫害而死。她愿意相信他有神力,可以悄然隐去,保全余生,从此化身托钵的行者或是做回他所愿的自由少年--继续他的传法或是尘世修行。

在拉萨遇见尹长生,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是缦华从未料想过的。

那日,苏缦华在小昭寺旁喝甜茶,无意间看见长生。第一眼看见他,隔着人群,那么远,她看见他神色温柔疏离。她的心一紧,继而前所未有地急促跳动起来。飞快地掏一百块拍在桌上,等不及服务生找钱,直冲到楼下。

直到站稳脚,心跳仍激越如战鼓。望见他,他在不远处跪拜。三步一身,口诵经文,顶礼匍匐,五体投地。然后,他站起来,走三步,再五体投地。他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意念专一。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不想错过他的每个动作。

他身姿挺拔,面部轮廓如刀刻。喧杂阳光越发显得他静默。那是一种积累了时间和沧桑的俊美。

在明澈的阳光下,眼眶不知不觉被泪水积满。苏缦华被强光钉牢当场,舍生忘死地看着她的佛。

她的佛,自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