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长生醒得格外早,站在窗口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小轿车,过了一会儿,只见尹守国从林荫间走来。
走到院门口,早有人迎上,尹守国将手中蒲扇递给身边人,抬脚跨进院子。虽然昨天迷迷糊糊叫了波拉,但长生此时方敢确定他是尹莲的父亲,那位连尹莲都很畏惧的“老爷子”。
不一会儿,尹莲出来叫他起床,见他已醒,不由笑道,我忘了你总起得比我早。这下好了,以后你陪老爷子锻炼去,我是陪不了他,起得绝早,要人命的。
长生去洗漱,换了衣服,随尹莲下楼,见尹守国在餐桌前端坐看报。见他们下来,略抬眼,颔首,坐。
尹莲先站着叫了一声爸,方敢挨着他坐下。长生亦步亦趋,见尹莲坐下,方挨着她坐下。
一阵静默,尹莲用眼神示意长生叫人。
老爷……子。长生艰难张口,差一点脱口而出叫成“老爷”。
跟她学那些混账叫法,叫我波拉,叫我姥爷也行。尹守国哼了一声,将视线从报纸上移开,不动声色地瞥了尹莲一眼,又盯着长生看。
尹守国有一张清冷严峻的脸,颧骨稍宽,言谈时不怒自威,只一双眼睛望着尹连和长生时,流露出淡淡温情。长生尚未反应过来,尹莲已喜孜孜地对长生说,长生,快叫姥爷啊!
长生方才反应过来,赶紧叫了一声,波拉。想想不对,又改口叫姥爷。
尹守国心情大好,露出笑脸,对长生说,“波拉”好!“波拉”听着亲切,想当年,我在西藏,被人叫做“居觉”,现在也到了被人叫“波拉”的年纪了。
尹守国见长生一脸迷茫,不用尹莲解释,自己兴致勃勃地说,波拉以前,那个,年轻的时候,在西藏当兵的。波拉还会说藏语!
说话间,家中的保姆端上早餐。尹母是南方人,家中饮食以南方风味为主,早饭尤其清淡。只单为长生捏了糌粑,打了酥油茶,还配上一碟生牛肉酱。
一听尹守国会说藏语,长生明显没有那么拘谨了。他指着面前的酥油茶说,这个,怎么说?
考我呢!尹守国哈哈大笑,却不厌其烦回答。他说得比长生问得还多。尹莲惊得差点合不拢嘴,为了掩饰惊讶,只有低头不停地吃东西。
酥油茶叫Qiape jia,喝茶是Chia dong,肉是Caxia,青稞酒是Qiang,奶酪是Daxiu,碗是Po ba,杯子是Gela si,筷子是 Kuai zi。你说,我回答得对不对?
长生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睛发着光,拼命点头,他像见了亲人,心里高兴,不知怎么表达,忽然啪啪地鼓起掌来。
尹守国被他的动作和表情逗乐,熟练地捏了一个糌粑,说,我也吃一个!好久没吃了。
好吃吗?他用藏语问。
很好吃!长生用藏语回答。
老少之间有问有答,尹莲倒成了局外人,一顿早饭吃得其乐融融,热闹非凡,这是多年不曾有的奇观。尹守国历来威严少语,自从三年前爱子尹凯旋意外过世,更没怎么展露笑颜。
与父亲的关系,一直举重若轻。尹莲觉得父亲更器重哥哥一些,对她只是娇宠。这娇宠有时不免使她失落,怀疑自己的能力。
在尹莲的心里,一直蛰伏着保护和照顾人的欲望。遇见了长生,她的欲望更蓬勃起来。
她开始学习做一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