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莲带着长生汇入转经的人流中,在不断磕着等身长头的人群中,在朗朗的颂经中,在迷蒙的桑烟中祈愿。走得累了,就喝口甜茶,吃点糌粑,和众人说说笑笑,缓解疲乏。
渐渐走回白居寺。晨曦中的白居寺,天际深沉的蓝,逐渐透亮起来,展露在晨曦中的十万佛塔,如此庄严美丽。令人观而泪下。
尹莲开始磕长头绕塔,从底层开始,一步一步磕上去。次仁跟在她身后。听见有人叫他,一回头,发现桑吉已经追上来了。置身神圣肃穆的气氛中,桑吉亦不再淘气,规规矩矩顶礼膜拜。周围有人唱起六字真言,声浪越来越大。
白居寺法会结束后,尹莲把桑吉送回家。
与桑吉分别时,尹莲拿出两个信封,对桑吉说,这个信封里有一些钱,你把它交给妈妈,带她去治病。以后如果有困难,你就去甘丹寺找罗布次仁,他是那里的堪布,他会帮助你。另一个信封里是赛马会上那个人留下的蜜蜡,你帮我找到他,把蜜蜡还给他,好吗?
听她再提那天的事,桑吉很不自在。他想了想,肯定地说,好,我一定还给他。
尹莲欣然一笑,谢谢你!不忘表扬他,桑吉是个好孩子!
回拉萨的路上,尹莲回想自己的处理方法,既没戳穿桑吉和长生的秘密,又交代了桑吉,把东西物归原主。
嗯,挺周全的。尹莲暗暗得意了一下。
放眼望去,雪域高原,天是苍茫,山是雄浑,人得自在。道旁树木蓊郁,草青花艳。尹莲轻轻地唱起歌来。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皎洁的月亮,玛吉阿米的脸庞,浮现在我的心上。”
唱完她愣了,惊觉自己已经太久没有放松心情,没有开口唱过歌。阳光照在灰白的裸岩上,反射着淡淡的紫色光芒。
春去夏至。不知不觉间,时节已变换,虽然,还不能放下,但心情是该变一变了。若爱到欲将轻骑逐的地步,距离结局,是否也就不远了?
无声告别,学会聆听内心的声音,是解答也是解脱。
送走桑吉,回到甘丹寺的当天夜里,次仁回到房中,见尹莲躺在床上,以为她生病了,慌忙跑到床边来看她。
尹莲笑一笑,握住他的小手,睁开眼睛,说,我没事,次仁,不用担心。她拍拍床,次仁,来,陪我坐一会儿。
他贴着她身边坐下,彼此凝望,微笑。她又如此近地看着他。索南次仁,他的眼睛比星星还亮,比世上最稀有的宝石还令她珍惜。
次仁。她唤着他的名,抚摸他的眼眉,心意幽沉。
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把玉镯要回来的?她温和的声音自有一种震慑。
次仁欲言又止,别过脸去,他的泪水涌出来,滴到她手上。他不停地说,我错了。
安抚啜泣的次仁。他的眼泪足以令尹莲心软,放弃坚持,不再深问。她隐约已经猜到是怎样的情况,叹了口气。不管次仁和桑吉做了什么,起因都是为她,她又何忍苛责?
尹莲决定,只要次仁不主动说出,她就不再追问,让这个秘密保留下去。她不想让孩子承受出于好心做错事而带来的责难。她需要的是他的态度,次仁已知错。这就够了。
身边的孩子终于睡去,蜷缩在她身边,像闭合的莲花。
沉沉暗夜里,尹莲闭起眼,又回想起来藏地之前做的梦。那个梦对她此行的促动至深,犹如宿命牵引,不可抗拒。此刻她豁然开朗,梦中的那个孩子,和次仁,谢江南,本质上是一个人,只是由于不同的环境,日后分化成不一样的人。她来此寻到的,既是次仁,亦是谢江南。
次仁秉性纯善,天资聪颖,如同璞玉。聪明的孩子更需要善加教养,悉心引导,耐心雕琢。否则磨折了天分。更有甚者,恃仗着小聪明,行为卑贱,将来也有可能沦为人所侧目的下品之流。一念及此,她就痛惜难忍。
于极静之中,尹莲脑中闪现出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大胆的决定,原本模糊的想法渐渐成形。压抑着心中强烈的冲动,尹莲逼迫自己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