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浮沉》第一部出版,并成为畅销书。大家都说,我的创作一片光明、很是风光。但实际上,我面临着诸多问题。工作与身体不多谈了。在小说方面,除了完成创作了五年的长篇小说《琉璃时代》、写《浮沉》第二稿的初稿,我一直觉得,我有问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寻找它,并且努力解决。

这是异常折磨的一年,直到2009年8月,借上海全国书展,我回到了故乡南京,意外地成就了一次心灵的历程。

我想通了很多问题,或者说,很多问题就这样明白起来。对我来说,写个故事——复杂的情节、鲜明的人物,都不太难。难的是,我内心的感动。我知道很多读者喜欢《浮沉》,并不简单只是为了看一个故事。他们给我写邮件,和我在线上、线下交流,他们说看到乔莉就像看到了自己。同样地,我创作《浮沉》,也不是为了写一个故事。这几年来,身边的一些朋友,他们的故事、他们的人生,所给我的感受,都在《浮沉》中有所体现。那么《浮沉》第二部,最打动我的是什么?我在《琉璃时代》中,曾经写了一句话:有些人永远掌握自己的命运,不交于他人,甚至一个时代。

这也是《浮沉》中强调的精神。但是,作为作者,我还需要另外的感动。我之前一直认为,强者之所以强,是因为内心的坚定与努力。而现在,我认为一个能成为强者的人,必定有一颗柔软的心。冷酷不是一种力量,而是一种脆弱。陆帆的坚强,缘于他的柔软,云海的多智,缘于他的小心。而乔莉的勇敢,则缘于她对生活抱有一种极大的热情。

我努力让我的心变得柔软,哪怕生活给了一些不好的内容。但它们都是我生命的某个部分。对好的和不好的,我都心存感激。从上海去南京的火车上,我为合集《情感纪》写了后记:之前,我对写作乐此不疲的时候,我把太多的热情投注在小说技巧,而不是文学本身上。幸好,我在写每部作品的时候,都要抓住最初的感动。现在,我明白了,感动不仅开始于最终目标,也是全部的过程。

从故乡回到北京之后,《浮沉》第二部的创作变得顺利与清晰。随着心境的改变,故事也越来越流畅。我尽量写每一个字的时候,都持有这份感动与热情:不管是资本运作,还是国企改制,还是乔莉的命运与感情……不仅为小说,不仅为读者,也为了这一次生命的旅程。我在博客中写下:原来故乡是这样的地方,不仅是回忆,也是未来。我所要的东西,故乡全部都有。

而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我是个写作者,为写作而写作。不管别人怎么看待《琉璃时代》的文学气质,还是《浮沉》巨大的销量,或者《情感纪》中的诗歌,对我来说,因感动而生的作品,因思考而写的文字,都是我生命的部分。我的读者是这个时代最有力量的人,他们会为我成立群落,但也借此交友与体会人生。他们会向我请教问题,也会向我提供他们的故事。我不是他们的偶像,却是他们的战友。借《浮沉》中的一句话: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是在这个时代努力生活,并努力掌握命运的一群人。丘吉尔说,善于遗忘的民族,是伟大的民族。我想告诉读者们,即使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也只希望,写作让我的生命变得丰富,让你们的某段时间变得丰富。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人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是艰难的,正因为如此,我们的生命才有趣味。

要保持我们的趣味,不管是阅读,还是写作;要保持某种感动,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要保持有意义的感觉,不管昨天如何、今天如此、明天未知;要把握我们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的好时光。

崔曼莉

2009年10月19日